素面朝天

落魄狭

事情发生在十几年前，可是至今见到佳代子，我们还要拿这件事互相打趣。

一天，我在北京因急事到一位老友家拜访，发现他正在招待几个朋友。感到自己失礼，连忙道歉，那位老兄说：“不要紧，正好给你介绍介绍。”

原来大多是和他一起工作的同事，今天他们结束了一个项目，正在庆祝呢。我的老友一指席上的一个女孩子 -- 哦，这里还有一个国际友人呢。

“国际友人？”我问。

“是啊，她是日本人，我们的供货商XX公司的。”老友回答。

“哦，XX公司阿。”我说道，“太巧了，去年开会，和你们中国分部的老板一起吃过饭。。。哦，对了，那天一起吃饭的还有你们公司一位叫佳代子的，你可认识？那可真是优雅的古典美人阿。。。”

话说到这里，忽然觉得周围有点儿不对头。那个日本女孩子本来在掏名片，这时却不掏了，瞪着两只大眼睛看我。几个在吃饭的都不吃了，也转回头来看我，象看动物园的猩猩一样。那位老友一边冲我使眼色，一边问：“你不是开玩笑吧？你真和她们公司的人吃过饭？”

心中一凛，心想在一个女孩子面前夸另一个女孩子美丽，我可真是昏了头。不过，那位佳代子秘书的确是非常端庄美丽的，让人印象深刻，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

我连忙道歉，说：“哎呀你看，XX公司真的很了不起，每一个女职员都这样漂亮，佳代子是古典的美，这位又是现代的美。。。”

气氛还是不对，没有人接我的碴，弄得我象说相声（日本叫漫才）的，表演了半天，不见有人笑，还怎么说得下去呢？

还是老友开口了：“那你仔细看看她是谁？”

连忙细细端详那个简直要把脸揣到怀里去的日本女孩子，良久，茫然地抬起头来 – 初次见面，她是谁我怎么会知道呢？

忽然，一个仿佛蚊子叫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我就是跟您吃过饭的佳代子阿！”

“啊？！”这次轮到我目瞪口呆了。

看到递过来的名片，才恍然大悟自己居然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 难道。。。难道这位我很陌生的女性就是佳代子？！

当然事实就是如此，此时的尴尬可想而知。

实际上，这件事不能完全怪我，真正的元凶是“化妆”。那个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端庄版佳代子，是化了妆的，而这次见到的活泼版佳代子，是没有化妆的。

在中国工作的时候，女同事说佳代子皮肤好，不化妆好看。佳代子动了心，和比较熟悉的朋友聚会没有化妆，被我看个正着。

这种化不化妆看上去大相径庭的事儿并不新鲜。宋美龄在外一向是以“东方美人”著称的。但蒋介石的一名卫士回忆，曾有一次在官邸夜间巡逻时遇到没有化妆的蒋夫人，当时还以为遇到了鬼……￥##！#￥

化妆，是女孩子的必修课。但是，不化妆出门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中国女性中，不化妆的就很多，或者只在重要场合化妆。远不是“不化妆出门和不穿衣服差不多” 那种概念。中国古代有个成语，叫做“素面朝天”，说的是唐朝杨贵妃的姐姐虢国夫人，因为美丽，朝见天子唐玄宗时也不化妆。实际上，对于年轻女孩子来说，化妆反而压制了她们的天生丽质。所谓“青春无敌”说的就是这一点。
佳代子也是证明，她化妆后的美丽用日语形容是“綺麗”，中文形容是“典雅”，固然美丽，多少有些过于成熟，而不化妆却让人觉得活泼，用日语形容是“可愛い”，用中文形容更加直观 – “甜”。可谓各有各的好处。

不过，我为何在面对佳代子的时候会犯这样的错误呢？ -- 在中国女孩子面前我还没有犯过这样的错呢。

原因是日本女性平时喜欢化淡妆，而且对自己的面孔“精雕细刻”。所以，在神户或者大阪的电车里，看到的女孩子似乎也都是“素面朝天”，你无法分清她化妆没有。后来才明白，为了这张看来很天然的脸，很多日本的女孩子每天要用最好的化妆品下一两个小时的功夫，目标就是化妆成“天然的美丽”。

于是，我第一次见到佳代子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她化妆了，自然也就不会想到她卸妆后会变一个样子。

而中国女孩子有没有化妆一目了然，大多数女性一抬脸就是在告诉你 – “我化妆了。”这可能是因为，三十年前在中国，化妆被认为是“腐朽”的行为，大多数女性都不化妆。现在恢复了化妆的习惯，有人因此反弹，喜欢化比较浓的妆，容易被看出来。

不过，也不尽然，我曾问一个脸上五颜六色的女孩子为何这样化妆，因为她只有二十岁，正是“青春无敌”呢。那个女孩子笑道：“你又不是我男朋友，为何要让你看到最真实的我呢？”

一时无言以对。

谁说现在的女孩子少不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