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吧里的爱情记事》

peacelife30

　　我喜欢文字，也喜欢咖啡，还喜欢音乐。
　　就因为这些不太突出的喜好，我习惯在八小时外把自己放逐。放逐到哪里并不重要，只要那是个有文字可写，有咖啡可品，还有音乐可听的地方就行，即使是困守拿破仑英雄末路的艾尔巴岛，抑或是幽锁千古词帝李后主的开封别院。然而，那种想法太不现实，我终于还是只能把自己在这个经常挂满阳光偶尔也轻垂雨幕的城市里自由自在地放逐……
　　情人节后的那天，刚好是星期日，依照着一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的惯例，我来到了长青藤音乐咖啡吧。这是家格调清丽淡雅的咖啡吧。青翠的塑料拟草花藤如少女鬓角的卷发，触目便成一种清纯的吸引；原木的桌几和用藤条编就的靠椅，让置身其间的人有一种陷身于自然的错觉；再加上那盈斥各个角落的咖啡清香与从布置隐蔽的扬声器中传出的柔和音乐之间如痴如醉的纠缠和缠绵，一种想要用文字来抒发欣喜的冲动便如山涧里乱石丛中的泉水激荡不已……音乐，咖啡，再加上文字，如此让人几欲沉醉的留恋，我何忍离去？
　　多少个夜晚，多少星期天，我把自己扔在这里，静静地看着窗外那步行街上走过的人影，看着对面那装饰不算奢靡却难掩那份高贵清雅的婚纱店，不经意间虚掷着整片整片的光阴……窗外的天空，或晴或雨或阴，而我总在这里像一个旁观者一样把这个城市的这个角落观察得纤细入微，又或把我的纷繁的情绪透过一个个文字送到属于这个城市的网络论坛--城市咖啡馆。
　　安，喜欢你的名字，也喜欢你那安静的文字，以后找老婆一定找一个像你这样的。
　　打开笔记本，刚刚进入城市咖啡馆，就收到烨发来的短信。看毕，我轻轻一笑。
　　希望你早日找到！一片凌乱的按键声后，回信发出去了，世界悄然安静了下来。只有悄悄纠缠的咖啡香和熟悉的钢琴旋律细细梳理着我稍欠平整的心情。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昨天赶上了情人节，公司里，来往的路上，双双对对的形影中突然觉得自己孤单的身影很是扎眼，而避无可避的幸福笑声和猩红玫瑰更让我自觉猥琐。虽然身处在拥挤的人潮中，却感到一种从人群中生生被隔离开来的郁楚，把失去平衡的心情扎出一片血色，扎成一瓣被遗落在花店的垃圾篓里的玫瑰花瓣……
　　翻开自己旧时写下的梦呓般的文字，不小心把自己感动了，往事被惊醒了，不禁又沉进一种怀旧的伤感里。当这种旧日的情绪重新被拾掇而起的时候，却发现，明明才相隔半年的离别，在回望里竟然远得像是发生在童年的故事一样。也许，我跟他之间的种种真的是过于平淡了吧，总觉得那是一段可有可无的爱情，或者应该说恋爱更妥当吧，如果真爱过，应该不会这么淡若无痕的。
　　真的想不起来第一次跟他见面是在哪里了，只记得因为他总是给我泡咖啡，总是给我看他写下的一个个明知是虚构却仍旧把我骗得感动不已的爱情故事，总是让我意外地发现我有的CD他都有……就这样，我悄悄地掉进了爱情这个甜蜜的圈套。对于一个像我这样不够理性的人来说，始乱终被弃也许是命定的结局。
　　世界上有这么一种人，他们多情却不专情，容易动情也容易忘情，就像《天龙八部》里的段正淳。他也是这种人，所以他有过好多个女朋友，而每一个女朋友又最终成了他笔下的女一号。然而，当我在此刻审视自己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似乎也在此列，若非如此，往事怎能说忘就忘？
　　就像他的网名弥漫着忧伤的味道一样，他的文字也哀艳得揪人。他是个迷恋忧伤的人，而我不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因此，在我对他开始动情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陌路。然而，同样是喜欢文字的两人，同样是喜欢用文字描摹爱情的两人，不同的是他只写小说，我只写散文，他把小说里的恋人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而我则总是把陌生的两个人变成最亲密的恋人。如果文字真的可以左右爱情的话，那么在他那里缺憾的爱情应该在我这里完满，可是，爱情到底不是小说，也不是散文，所以我在这里，而他却早已不知何往……
　　嘀嘀嘀--
　　QQ好友栏里烨的史努比跳动了起来。
　　安，看了许多你的文字，感觉你是个心思很细密的人。你的文字里，我闻到了一种甜甜的咖啡香。你喜欢哪种咖啡？让我猜猜。
　　嗯……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下起了小雨。春天，少了雨水的滋润在哪里都会显得太不像话。我轻轻拨弄着桌几上装在一个小巧花瓶里的一小簇紫色薰衣草。一直都喜欢紫色，喜欢那种把自己隐逸的色彩。后来上网知道了这种花的名字居然暗藏着一个非常美好的寓意--等待，再加上那种浓郁的花香的诱惑，就这样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了。
　　康宝蓝，对吗？透过你的文字，我总看到一个莲一般的女子。
　　呵呵，是很美的隐喻，可惜我只是个俗气的女子，一掉进人群，就会像路边的花花草草一样被人漠视。
　　哦！那你喜欢什么咖啡？
　　别尔缤。
　　噢，是吗？
　　我好像听到了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叹息，待得四下顾盼，却终于没法从舒缓的《KISS THE RAIN》的音乐中找出来。我喜欢《KISS THE RAIIN》这支钢琴曲，从它浪漫的名字到那丝丝入扣的旋律，那是一种深切到骨子里的喜欢。第一次知道它就是在长青藤。从咖啡吧老板的口中，我知道了它的来历。《KISS THE RAIN》是出自韩国最擅长描绘爱情的音乐家YIRUMA之手，写这首歌的时候，是在一个星星满天的夜晚，忽然间一场雨，让YIRUMA有感而发写下了这首叫《KISS THE RAIN》，中文又叫《雨的印记》的曲子。
　　长青藤的老板是一个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待人很是亲切，让人忍不住就想跟他倒出心里的快乐和忧伤。他曾经是个著名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手，后来裁员了，他被刷了下来，然后他就开起了这家咖啡吧。曾经问起他对过往是否感到遗憾，他只淡然给出一个颇为耐人寻味的答案--真正的艺术不在舞台上，而在生活中。他说，比起曾经那个东奔西跑的，到处赶着去演出的自己，他现在要快乐得多，不仅仅是因为咖啡吧的成功经营，还因为这个舞台让他更接近他孜孜追寻的艺术人生，也在他的艺术中注入了更真实的元素，那就是生活！因为他的一席话，我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精致了起来。原来艺术真的无处不在。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咖啡？竟能让你青睐有加？
　　它是一种能喝出往事的咖啡，来自我最喜欢的国度--法兰西。
　　你喜欢法国？我刚好在网上看到这样一篇文字，你不妨看看。
　　我打开烨发来的网址。那篇文字的题目是《巴黎，我的情人在何方》。故事里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他和一个她，再加上一个法国男人。这种没有名字的叙述方式给了我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时，他还在我身边，还经常用这样把他和她借以文字纠缠在一起的故事来骗取我的眼泪，然后又总是小心翼翼地替我擦干。
　　他和她在一次公司举办的派对上认识。那时，褪下了职业装的她明媚动人，尤其是她的那条黄纱巾，更让她成了他心中的太阳。然后故事就有点沉入一种爱情故事的轨道里。但是，里面的细节却让我印象深刻。
　　我喜欢有事没事把自己搁置在床单上，她也喜欢。
　　她喜欢把名贵牌子的衣服首饰往家里搬，我也是。
　　故事里的他和他一样对文字和女人非常敏感。
　　他和故事里的他一样总是习惯把心事独自收藏。
　　甚至是故事里的那个法国男人也跟曾经给我送了半年玫瑰的那个巴黎留学生一样多情，一样在临走的前夜企图用一枚钻戒把她感动，一样愿意为她把根扎在这个与他故土相隔千万里却毫无关系的中国城市……
　　这一切是巧合，还是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也曾有过一点小小希翼，希望我会是他生命中的一个小小的奇迹，希望可以像《最浪漫的事》里所唱的那样陪着他一起到老，然而……终于，我终于还是走进了他的文字，终于还是像那些从他生命花园的小径里走过的女人一样，被他用文字钉在了记忆的石柱。
　　故事快到结局时，她选择了拒绝，而他选择了离开，只给她留下了一张机票，一张从上海到巴黎的机票。她找了她的他三天，然后毅然飞往巴黎。离开后的第四天，他后悔了。于是，他追到巴黎，从罗浮宫到凯旋门，从凡尔赛宫到巴士底狱广场，甚至在最后他找到了那个法国男人，却还是没有找到她。再回来时，她已经搬了家，辞了工作，也换了手机号码。她就像一阵风匆匆地从他的怀里穿过，再想抓住，却早已失了方向……
　　"……9月23日，我的心情跟巴黎的天气一样阴沉。下午，我又来到了艾菲尔铁塔下的公园，再一次希望能找到她。看着一对法国老人在雕花的座椅上说着我听不懂的法语，我从他们的脸上和眼神中看到了幸福的影子。那一刻，我在夺路而逃的泪水里，祈求她的出现，我用我所有深切的痛悔起誓，只要我能再次与她相见，我会把我的一生与她死守，至死不渝！可是……"
　　我眨巴了几下眼睛，任着早已噙满双眼的泪水湿了我的睫毛，任着我的牙齿把我所有的悲情紧紧地，紧紧地嵌进我那一片丰润的下唇……
　　原来我错了，我一直以为那些记忆已经随风走远，却不想走远的不是记忆，而是我。
　　我打开自己的博客，泪影里，去年9月23日的文字那么坚定地标识着一段让我懊悔不已的错过……
"……今天巴黎的天气还是很糟糕。下午三点，站在艾菲尔铁塔276米高处的瞭望台上，远远近近，巴黎的各类建筑尽收眼底，如流水一般走走停停的车流，还有那如织的游人，可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阴郁的天，仿佛一路从上海跟着来到了巴黎。我想起了不久之前跟他一起看的那部由张家辉主演的《我的电脑会说话》里的那些台词--重要的不是什么什么，而是什么什么。此刻，重要的已经不是我在这里，而是我的他早已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原来我曾经离他那么近，可是我却不知道。是否，这辈子我就这样跟他错过了彼此？他真的有找过我吗？不，不，一定又是他为小说杜撰的一个悲剧结局……
　　烨，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有空再聊。
　　不等烨的回复发回来，我就匆匆收拾好了的笔记本。就在我站起身，正要离去时，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飘进了我的耳朵。
　　"安！"
　　我在回身里看到了他。他就坐在我的背面，中间只隔了一道竹帘。我毅然抓起电脑包，匆匆逃出了长青藤，奔进了绵绵细雨中。
　　他追上了我，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而我却努力地想把他推开，我的拳头用力地砸着他的后背。我挣扎了很久，到底还是无法挣脱，终于我回抱着他，大声哭了出来。他一个劲地说着"对不起"。雨水打湿了我和他的头发和衣服，而我和他却已经无法顾及。
　　良久，他拨开我额前湿湿的乱发，轻轻捧着我的脸，哭着叫着我的名字。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哭！我的眼泪流得更急了。我哭着责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不告而别？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我有多担心？你替我想过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安！
　　你要走，你就跟我说嘛。我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好？你说啊，你说了我改！实在不行，我让你走就是。可是，你……
　　不，不，不是的！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的头低埋了下去，只有双肩在用力地颤抖着。我以为自己会像以前一样，会像对其他女人一样对你失去感觉。我对自己真的没有把握，所以，在我偷偷看了PETER发给你的邮件，知道他对你余情未了后，我希望你去巴黎找他，于是……可是，可是我离你越远，却发现自己想你就想得深。那三天我去了西藏，可是到了那里，我却发现即使我逃到了地球上最高的地方，始终还是不能把你忘记。但是，我回来的时候，你却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也没跟公司请假。于是我去了巴黎……
　　这么说你真的到过艾菲尔铁塔？你写的都是真的了？
　　嗯。千真万确，没有一处是杜撰的！
　　那你在艾菲尔铁塔下的那个起誓现在还有效吗？
　　当然有效。只不过……他有点难为情地说，我现在已经没有钱了。
　　这样正好，免得你有了钱到处乱飞，让我找也找不到你！以后我包你！
　　这倒不用，现在找到你了，我也可以安心写小说了。
　　不好！你会为了找灵感再来几次离家出走的！
　　哪能呢？打死我也不离开你了！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你还是先跟我回家签个卖身文书再说！
　　等等，我的笔记本还在里面……
　　你没钱还拿笔记本……我突然发现他的出现也太巧了，像是一场精心策划过的预谋。我吃惊地问道，你？你就是烨？
　　嗯。我在网络上离你很近，可是在现实中离你不知道有多远。我用烨走近你的这三个月里，我天天在网上看着你的博客，看着你发在城市咖啡馆的心情文字。我不再有最初失去你时的激动，却我也终于在平静中真正明白了自己爱你有多深！
　　你还爱我？我不信！我不信一个口口声声爱我的人居然可以如此冷静地把我耍了三个月……说着，眼泪再次湿了我的脸。我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安，我不是真的想骗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如果没有这三个月，我真的无法相信自己。我真不希望用一次次离开把你伤害。原谅我好吗？我真的不再离开了！
　　我用力地挣脱了他的怀抱，抽抽搭搭地说：跟我走。
　　去哪儿？
　　跟我回家。
　　签卖身文书？
　　还没，我要先考查一段时间。说完我就要招手拦下一辆的士。
　　安，我们也没结帐吧？他在一旁提醒我说。
　　啊！都怪你不好……
　　话音未落，我已经把他独自扔在这一场滋润了我的爱情的春雨中……

　　落叶于2005年4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