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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来居伴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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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花过雨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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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18 15:32:59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楔子
  窗外,夜雾漫漫。
  夜,已很深很静。
  常欢阴郁而落寞的呆坐在灯下,怔怔的盯着桌上摊开的一本字迹娟秀的册子沉思着。
  此刻,他的心是混乱的,完全没有平日那股意气飞扬、什么都不在乎的洒脱劲儿。
  他向来都是嘻嘻哈哈、无忧无虑的。
  而他的恋爱法则就是——交尽天下美女为女友。
  没想到就这么一本小小的册子,竟使得他的情绪如此的低落。
  他轻轻阖上了眼,摇摇头,企图甩掉册子主人的影子。
  何敏儿——一个令他矛盾、令他迷惘,秀气温柔的女子。
  他承认对何敏儿有好感;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确实是十分愉快。
  但,他的心还定不下来,无法对任何人负责,也不想给任何人承诺。
  所以,他不敢勇敢地去爱温柔、纯真又善解人意的敏儿,他怕伤了她的心。
  他只能拒绝,只能闪躲——假装不懂她的爱。
  然而,他毕竟还是伤了她,还是害了她,惹得她伤心意冷地远走异乡。
  虽说他什么也没做,然而,他就是错了——也许,一开始,他就不该去招惹她。明知道她是那种对爱情非常死心眼的女孩,他真不该贪恋那种被追求的虚荣以及敏儿的温柔。
  他不该拖泥带水,给了她希望后又狠狠地逃开。
  他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事?他真是该死!
  天会惩罚他的,真的。
  他重重地吐了口气,重新拿起那本册子,继续看下去——
  习惯一旦养成就会变得和空气一样,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也许无奈,却少不了它。
  每天最期待的事竟是等他的电话。
  喜欢他的幽默、机智、洒脱、不羁,喜欢他的成熟、才华、傲气,也喜欢他毫不掩饰、毫不造作的个性。
  自从认识他,每和他多交谈一次,我就愈无法控制心头那股不安的蠢动;不知该如何才能贴切的形容自己的心情?我想我不只是喜欢他、崇拜他,我还有些——
  有些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
  这是我心中最沉重,但却最甜蜜的秘密。
  愈爱愈深,愈陷愈沉。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分析,只要电话那端传来他富含磁性且清朗迷人的声音,我就溃决了。
  我是那么的、那么的想听他的声音哪!
  却又怕这一切不过是好梦一场,而我只能任凭命运来捉弄。
  但我又能改变什么?要求什么呢?
  他是广播界炙手可热的红牌主持人——常欢哪!
  我呢?我只是一个默默无闻、不为人知的无名小卒。
  寂然的夜,除了思潮翻涌,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我问自己:“你渴望什么?期待什么呢?”
  曾经以为丢开课本后的日子,会是光耀美丽且毫无羁绊的。认识他之后,更满心以为会替苍白的日子加一些色彩,给干枯的心灵一些润泽。总想着日子会一点一滴的增添着甜蜜的汁液。
  谁知——事实和梦想,原有着极大的差异。
  见不到他、听不到他声音的时候,我是极忧郁迷惘的,被悲愁包围着,为相思困扰着,总是不由得感到心力交瘁。
  在爱情的殿堂,我只是个被摒于门外的弃儿。
  我是个很执著的女孩,我十分执拗于自己所设定好的爱情程式里,宁愿在错误中踩着不变的步伐,我也永不回头。
  我爱自己,珍惜自己。但是为了爱,我可以舍弃所有。我就是那样一个可以为爱付出一切的女孩。
  明知无望,还是忍不住要爱他,心中好苦。
  ……
  常欢猛然阖上了册子,眉头皱得更紧了;一种痛楚的神色浮上了他的脸。
  一个女孩对他情深至此,而他却残酷的忽视了她脆弱的感情,以至于伤了她的心。
  他可是冷血动物?竟还敢自诩为情圣且自鸣得意!像他这种人根本不懂爱的真谛,又有什么资格谈感情呢?
  他总是如此不珍惜别人的付出,难保不会有那么一天也将落得伤心……他暗自决定,为了避免自误误人——最好就是不再碰触情感这事儿。
  他把册子丢进抽屉中,站起来,想离开——
  他实在没有勇气再继续这关于——一个女子痴情挚意的心事。
  但是,毕竟舍不得,于是他又重新坐下来,再一次拿出册子,随意又翻了一页看下去——
  晓帆出门前十分不解地问我:“你和常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爱人?还是朋友?”
  我愣住了,没有接腔,只因不知该怎么回答。在这刹那间,心湖再也无法平静。我明白已经无法再欺骗自己,晓帆的疑问不也正是我想问他的吗?从我们熟络起来后,他那忽远忽近、忽冷忽热、似真似假的态度,便让我心里隐隐的迷茫不安了。
  天知道我多渴望知道他心底究竟是如何将我定位的。
  是爱人,还是朋友?
  这是我唯一的心事。
  晓帆问我:他好在哪里?我张着嘴,总以为有一堆话可以翻涌而出,结果居然哑然得不知从何说起。
  在晓帆眼中,或者我是无药可救的吧!但爱情本就是不可理喻且毫无脉络可循的。
  如果真心真意爱一个人,就会把他的好处、坏处都爱进去;即使是缺点,在情人眼里亦是可爱的呢!
  想说的是,原来深爱着一个人,对于他所带给自己的伤害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爱他并不容易,围绕在他身旁的女子个个都多情美丽。忘记他更不容易,他是我和朋友见面时谈论的唯一话题。
  他说关于别离,他容易有情绪。我要什么他都给不起,所以,他要我放弃,要我忘记,要我躲他躲得远远地……
  他是认真的吗?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
  他是不喜欢我,还是对他自己的感情害怕?
  我独自哭着回家,不断地反覆思索着他说过的话……是否我真如他说的——太痴、太傻?
  ……
  常欢神思昏然的停止翻阅。
  他点燃根烟,大口大口的吞吐起来。侧着头凝视着窗外,一抹漆黑深邃的夜色,依稀浮现了敏儿那对温柔深情的眸子。
  他逃避似的把头伏在手腕中,喃喃自语:
  “天哪,我不是故意要伤害她,不是故意的……”
  常欢的心因强烈的谴责而不安着,当他抬起头,再伸手去翻阅时,手指竟不听使唤地轻颤,他继续看下去——
  我在速食店靠窗的位子坐着。
  窗外的世界,依旧是万家灯火,而我似彷徨无助的弃儿,没有个可供我归去的地方。望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车潮,好生凄凉,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红尘来去一场梦啊!拿什么寄托呢?我的心像坠入了迷雾中,竟寻不着出路。
  爱!爱!爱!
  我为什么满脑子的爱呢?他根本不要任何人的爱!他厌烦爱会给他带来负担和责任,他不喜欢。
  但他没有错,他享受他自己的生活,他有他的事业、他的想法,而那都不是我可以介入或改变的。
  可是,我偏偏就是爱他,我真的好爱他。
  搭车回家,车上放的是苏慧伦的歌:“如果你知道我的遗憾,千万不要再不以为然,我的生活已经混乱,到处飘流却始终靠不了岸……爱我好吗?我愿意让伤心再来一遍,只要你留一个位置给我,哪怕是在你心中,最容易被忽略的角落。”我一面听着,一面忍不住心痛的掉泪,什么时候我才能活得兴高采烈,爱得痛痛快快呢?
  我为何要苦苦的迷恋一个我爱不起的男人呢?
  我觉得自己好可悲。
  ……
  常欢再也没有勇气看下去,把册子扔进抽屉里,他用力地推上抽屉。
  他咬紧了牙关,闭上眼睛,试图平复心中激动懊悔的情绪,却是怎么也遏制不住。
  在这一瞬间,他才真正了解——
  什么叫“煎熬”。
  常欢自从收到无名氏寄给他——敏儿的杂记后,有一段时间,他都是落落寡欢,做什么事都不带劲儿的模样。
  他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平日爱笑闹的个性也都消失无踪了。
  难怪他的节目助理小范说他害了失恋症候病;另一个助理小四说他害了相思病;同事楚正帆则说他是工作太累了,患了工作倦怠症,劝他何不请个假到国外走走,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下,回来就没事了——楚老大如是说,因为他自己向来是如此来排遣工作的压力和厌倦。
  只有常欢的父母亲——常余庆夫妻俩默然不语,只是静静的、小心翼翼的观察他。
  他们不明白究竟什么事打击了这个宝贝儿子,令他消沉落寞,全然不见昔日潇洒不羁的神采。
  想到痴心的敏儿,常欢对于周遭的一切,突然就没了兴趣。日子过得有些无可奈何,并非他变得憎恶世界,而是他讨厌自己,他恨自己的自以为是,轻易地粉碎一个挚爱他的女子对爱情的梦想。
  他真是个罪人!
  所以,常欢突然变得落寞了。生活对他而言,不再热闹精彩。
  他的周围还是有一堆崇拜他、讨好他的女孩子在等他召唤。
  如果他愿意的话——他是不会有时间寂寞的。
  但是,他已经是意兴阑珊了。
  对于感情,他已经懒得碰,也害怕去碰。
  然而,时间会冲淡一切。
  再怎么深切的伤痛,随着时间的流逝,不论是伤人的人,或是受伤的人,都会慢慢的淡忘这愁黯的往事,将之沉淀到记忆深处。
  终于——
  常欢又生龙活虎了。
  但是,他信誓旦旦的声明——
  他再也不谈恋爱了,永远也不。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星期三晚上十点零五分。
  一下了现场节目,常欢扔下了兀自埋头整理资料、唱片的小助理,独自一人匆匆的走出了录音室,三步并成两步的朝二楼的办公室跑去。
  他今天出奇的心绪不宁。
  傍晚来电台上班的路上,他就发现自己的心里,竟被一种既兴奋且又期待的情绪给塞得满满的。
  整晚就见他乐飘飘的,眉飞色舞的哼着歌,像中了第一特奖似的。
  电台里另一位也是颇受听众喜爱的知性节目主持人楚正帆,就忍不住好奇的问他:
  “怎么?该不会是又谈恋爱了?”
  谈恋爱?噢!不不不,他急急忙忙的摇头否认了,好像谈恋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历经何敏儿的事件之后,他就信誓旦旦的宣布:常欢——全电台最受听众欢迎的纯情主持人,再也不谈恋爱了。因为,经验告诉他,女孩子是天底下最难缠的动物。聪明如他,再也不笨得被任何女孩子拴住,即使是天使下凡也不行,他——
  已经看破情爱,修成正果。
  常欢不想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只好来个死不承认。
  十点十七分。
  他期待的盯着办公桌上的专线电话。响啊!快响啊!求求你快响吧!怎么还不响?
  他开始怀疑电话是不是故障?
  立刻拿起话筒凑近耳边,一听,很正常啊!于是,又赶紧将话筒归回原位。
  他忍不住又看了次表,十点二十分,电话依然平静得没有丁点声息。
  他叹了口气,终于知道自己又完蛋了……
  可怎么说出口?他——他又想恋爱了!
  脑子里有千百种思想、万千缕智慧、绝顶聪明的广播奇才,他偏想不出有什么好借口可为他又想恋爱的思绪去辩解!
  就说那个女孩子太年轻可爱好了。
  不行啊!曾来电台找他的听众里多得是比她年轻可爱的女孩子。
  那么,说那个女孩子轻柔又带点稚嫩的童音吸引住了自己。
  这更是荒谬!谁不知道,他是广播界的一员,靠声音吃饭的人常常参加幕后配音的工作,什么悦耳动人的声音没听过?现在竟会为一个女孩的声音迷惑而动了心,这算哪门子烂借口,说不通的。
  再不然——对了!说那个女孩子太真、太纯,像个孩子般无邪、梦幻得像个天使。
  这么说好像一时之间也听不出有什么漏洞,应该勉强可以说得通吧。
  常欢靠着椅背坐在那里,焦灼的盯着存心和他作对的电话,心里的思绪如潮水澎湃,无法驾驭。
  那个女孩子的身影那么清晰的浮现于脑海里……她纤纤细细的,如弱柳迎风。头发乌黑,柔顺的披在肩上,黑白分明而天真无邪的翦水双瞳,永远盛满了盈盈的笑意,使那张眉目清秀、纤尘不染的脸庞看起来就显得那样的清新可喜。天哪!世界上竟有如此如梦似幻的女孩。
  那女孩一定很爱做梦,他想;她看起来那么的不切实际。不过,他被迷住了,被那个像是坠入凡间的天使深深吸引住了。
  常欢从来不知道,竟会有一个女孩子让他只见一次面就深深着迷、牵肠挂肚。盈盈——她的名字取得真好,还有什么比这两个字更能适切的形容她?
  他真该感谢自己早上心血来潮的起了个大早,好心地带他老妈的宝贝狗小瓜呆到公园散步。于是,他发现了那个女孩,那个叫盈盈的女孩,她穿了件宽宽的、水蓝色的洋装,整个人就像天空里清柔的一抹微蓝。
  最初,盈盈是一个人坐在小凉亭的凳子上呆呆的出神。后来,她不经意的回首,看见了常欢和常欢手里牵着的小瓜呆,她便毫不犹豫,一径走到常欢面前停下。
  她那清亮的双眸中,盛满了无邪、真挚与说不出来的惊喜,无法置信的瞅着他好一会儿。
  常欢和小瓜呆都被她纯真的神情催眠般的定住了。
  她轻巧红嫩的嘴唇,教人看了情不自禁地想亲吻一下。常欢暗自吃了一惊,自己怎么会有那个离谱的念头,眼前这个如诗如梦的小女孩,是陌生人哪!她张开嘴来,声音清清亮亮竟还带着浓浓的童音,好可爱却不杂丝毫做作,她轻声却不掩兴奋地说:
  “嗨,我认得你,你是电台主持人常欢,我好崇拜好崇拜你哦!我是你的忠实听众,我叫盈盈,好高兴竟然能亲眼看见你。”
  常欢被动地迎视着盈盈的眼光,听她雀跃不已的嚷着。他的心里莫名的涌起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就在那瞬间,常欢感觉自己似乎被征服了。他想——他又毁了。
  他费力的整理心中乱七八糟的情绪,硬是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他故作轻松以掩饰他的失常,说:
  “你好。你怎么知道我是常欢?”
  盈盈羞涩的笑起来,不好意思的说:
  “我在报纸上看过访问你的报导,还附带有你的照片,我便如获珍宝的剪下来收藏着。照片里的你,我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呢!你——你本人和照片没什么两样,不过看起来更年轻些。”
  “哦!”他恍然大悟,心里更是晕陶陶的。
  垂下眼光,盈盈几番欲言又止,却是不曾启口,俏脸胀得通红,像熟透了的苹果,可爱极了。什么事令她为难?常欢不解,顺口就问了:
  “怎么,有心事?”
  她摇摇头,后又略显犹疑地点头。
  “我想……我想认识你,可以吗?”她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说话也有点结巴。
  常欢失笑,这女孩真是傻气得可爱。
  “为什么不可以?我们不是已经认识了吗?你知道我是常欢,而我也知道你叫盈盈,盈盈一笑的盈盈,是不是?”
  盈盈羞涩地点点头。
  “可是待会儿,我们就必须道别了呀!可能不会再有一个偶然让我再遇见你,那么,这一切不过是场意外的邂逅罢了!算不上认识。”盈盈说着,笑容里浮起一抹令人不忍的惆怅。
  常欢点点头,明白了她方才说的话,不知不觉被传染似的也惆怅起来,他可不喜欢那样。但是,怎么办呢?常欢想着,心情不禁烦乱起来,啊呀!突然灵光乍现——
  “那——盈盈,我留办公室的电话给你,好吗?我是做现场节目的,十点整结束。通常十分钟后,我就会从录音间回到办公室,十二点以前,你都可以打电话给我。我的电话是七四一——五○八九,记得住吗?”
  她用力的点了点头。
  “七四一——五○八九,七四一——五○八九……”她低低的复诵,虔诚得像个用功背书的学生。惆怅不见了,笑容又恢复灿烂,像个孩子般,什么心事都藏不住。
  忽然间,一直保持安静的小瓜呆不甘寂寞的叫了起来。
  “汪汪汪!”它叫得更凶了,龇牙咧嘴、张牙舞爪的,似乎在显示着它的不满。
  盈盈有些受惊了,害怕地退后两、三步,常欢正想威喝小瓜呆安静,盈盈竟倏然转身,跑开了。临走时,抛下了一句:“晚上十点十分,我打电话给你。”就飞快的跑远了。
  就这样,一早上过去了,然后又过了一下午,他根本就没有心情做任何事,莫名其妙的一直在唱歌,完全失常的活像个傻子。真***完蛋了,他竟然——他竟然又燃起了想谈恋爱的欲望。
  毁了,真的毁了,他的一世英名就要毁于一旦。他不敢想象同事们如果发现了他背弃自己的誓言,再度坠入情网后会怎么消遣他。天!他几乎要感到心灰意冷了。而且,万一有同事在他自己的节目里,把常欢自打嘴巴的糗事给宣扬出去,那不就——哇!太可怕了。不行!他要全面杜绝、预防这种可怕的事情发生。
  他摇摇头,吓出了一身冷汗。不能谈恋爱!他命令自己立刻打消这种会令他万劫不复的念头。他是潇洒不羁、幽默风趣的常欢,是电台里独一无二、万人疯狂的纯情主持人,他不想被笑话,真的不想。
  尤其,他必须恪守自己曾立下的誓言——他绝不能再玩爱情游戏,他不要再伤任何人的心了。
  他又看了看电话,眉头锁得更紧。
  再看表,什么?十一点了!
  真是过分,她明明说好十点十分要给他电话,现在都十一点了,整整超过了五十分钟。
  这使得他发起火来,那个叫盈盈的臭丫头,难道是耍弄他?
  会吗?或者,她记错了电话号码?
  哎呀!笨死了,他怎么会忘了跟她要电话号码!她无法打来,但他可以打给她嘛!真是太糊涂了。
  这下可好,这下可好!全结束了,真应了她说的——意外的邂逅。
  既是一场意外,他又何必再担心什么能不能谈恋爱的问题呢?然而,他却又忍不住心中的期盼。
  那个笑脸灿烂的盈盈,你不是肯定的说你记得住电话号码吗?怎么还不打来呢?
  大概由于等得心焦,夜显得格外的漫长。
  常欢的心情也由焦急、生气转成了恐惧……心中担心的事,发生的机率节节升高,但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独自守着这份窒人的沉寂。
  就在他瞪着眼干着急的时候,电话突然狂鸣不休,划破了长夜的静寂。
  他睁大了眼睛,心里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拿起话筒,他迫不及待的说:
  “盈盈吗?你怎么那么晚才打来,哇!你很不守时哦!你——”他还没说完,旋即被对方打断。
  “喂,常哥啊!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我小四啦!我和一些唱片公司的宣传在南京东路的钱柜KTV唱歌,你待会儿下班,要不要过来Happy一下?这票人都和你很熟的。”话筒那端的人,兴致勃勃的说着。
  “喔——小四啊!我不去;我和别的朋友约好了,还有事要谈。”常欢的声音透着说不出来的失望。
  “那好吧!再见,常哥。”对方挺干脆的挂上电话。
  “再见。”常欢有气无力的说着,也挂回话筒。
  不久,电话又响了。怎么,还有什么事?小四这小鬼,今天真是特别烦,常欢边想边拿起话筒,没好气地说:“你搞什么?不都跟你说我另外约了朋友,你还想干什么?
  说吧说吧!又有什么事?”
  对方沉默着,他正待发作。对方幽幽的开口了,竟微微带有泪意,天!居然是那个小女生——盈盈。
  “喂,对不起。我想找常欢,麻烦请他听电话,可以吗?”
  那声音怯怯的、要哭要哭的,有种令人心疼的味道。
  常欢心里懊恼得不得了,今晚他完全地失常,冒失得一塌湖涂。先是把小四当成盈盈,接着又把盈盈误为小四的乱发脾气,真是没道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振作一下情绪,故作不晓得她是谁的问:
  “你好,我是常欢,请问你哪位?”
  盈盈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憋着气说:
  “常大哥,我是盈盈,对不起!这么晚才打电话给你,我必须等哥哥睡着之后,才能打电话给你,他今天睡晚了,我很抱歉。你在等别人的电话吧?那我不多说了,改天再打给你,我——”
  “不!你误会了。”常欢心慌了,急急地打断她,因为他听出了她想挂电话的意图。傻瓜!等了一整晚,就是等你啊!发脾气,也是为你,唉!常欢心中忍不住叹息。“听我说,我刚才说约好的朋友就是你,我误认你是另外一个朋友,才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唉!这样的解释,你懂吗?”他自觉说得有些混乱,但愿她懂。
  “真的?”她似乎舒了一口气,不再介意刚刚的事。
  “我发誓。”常欢诚心诚意的。
  “那就好,我好担心你会生我的气,我这人最怕人家生我的气,别人一生我的气,我就什么情绪都没了,只是好伤心好难过,我——我很没用的,是不是?”她叹了一口悠长的气。
  常欢几乎可以想象盈盈低着头,闷闷不乐、忧郁叹息的模样。不知怎的,这想象居然牵动了他心中尘封已久的柔情。他突然有种疯狂的念头,他想要立刻见到她,想拥她在怀里,想……想什么都是多余,根本就无法见到她,方才她不是说,连打个电话都得等她哥哥睡着后才可以。那么,要她这么晚出门,是连想都不用想了。是了,她是盈盈,是个好真、好纯的女孩,不是他以前认识过的那些女孩子。虽然她像一般人一样地崇拜他……
  “我绝对没有生你的气,相信我好不好?小朋友。”常欢无可奈何的说着。
  “我不是小朋友,我今年已经二十岁了。”盈盈细声细气地抗议着,略略带些撒娇的味道,更是令常欢心魂欲醉。“看不出来,我以为你应该还很小。”他诚心无伪的说,因为她看起来真的好小,像小女孩。
  “为什么?因为我还得让哥哥管吗?”她的口气忽然带点悲意的问。
  唔,应该也有一点。不过,他刚才说的话,纯粹是就她的外表而言,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经她自己这么一提,倒是令他疑心大起!为什么她要强调“哥哥”两个字,难道她没有父母?不会吧!那像快乐天使般的小女孩,理应是幸福的,怎会没有父母?他不相信。
  “呃,你哥哥管你管得很严吗?”他决定旁敲侧击。
  “哥他不是管我严,他是为我好,他一直照顾我的,不让我受委屈,他……”盈盈顿住了,声音是哽咽的呢!弄得常欢满头雾水,不知所措。
  “盈盈,你怎么了?”他讷讷的问。
  “我没事,常大哥,我只是,我只是——算了,不要谈我,谈谈你吧!你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吧!我感觉得出你是很有工作热忱的人,是吗?”她一下子又恢复正常的侃侃而谈。怎么回事呢?她说不想谈她自己。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进广播界也已经有八年了,看太多这个圈子的是是非非、尔虞我诈,有时候,难免觉得累。或许有一天,我会无声无息的消失,我父亲一直要我去接替他经营的事业,且我又是家中的独子,未来的事情很难说啦!我自己也不确定。”常欢说完,心中陡的一震,怎么了?自己会对一个刚认识的女孩说出内心深处未曾向他人说过的话,蓦然间觉得十分惶惑而迷惘!
  一时间,两人竟都默契十足地沉默了,仿佛各有心事似的。四周又陷入了原先那份令人窒息的空寂。
  半晌,盈盈才打破彼此间尴尬的沉寂,首先开了口:
  “唉!常大哥,真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我无法想象自己如果听不到你的广播节目,日子不知道要变得如何的难以打发呢!我很喜欢你主持的节目,每次一听到你的声音,我就觉得好欢喜哪!”盈盈一口气说完,又羞又喜的。
  常欢听得更痴醉了,他没想到自己真的有那么的重要,盈盈完完全全满足了他那该死的虚荣心。他在心里窃喜了好一会儿,才清清喉咙,柔声劝慰说:
  “谢谢你,盈盈!如果听友们一直给我鼓励、打气,希望我不要离开广播界,我当然更舍不得放下这工作,若不是真心喜欢广播也不会一做就做了八个年头,这其中除了热忱,还必须要有浓厚的兴趣作为后盾才行。”
  听了常欢的解释,盈盈宽心不少,正待要回答,却听到壁上的钟突然地响了起来。她吓了一跳,抬眼一看,居然十二点了。像是童话故事里的仙蒂瑞拉,虽有着浓浓的依恋和不舍,却又有更多的惊惶和不安,她急促地说:
  “噢,常大哥,时间太晚了,我们该说晚安了,改天我再跟你联络,再见。”说完,立刻挂上电话,甚至不让常欢有说话的余地。
  常欢怔住了,无法置信这通好不容易盼来的电话就这么结束了。
  他似乎仍听见她那表情丰富、充分反应着情绪的声音萦绕于耳际……
  怔怔地握着话筒好一会儿,他才万般不舍地放回话筒。蓦然间,常欢想起他竟又忘了向她要电话,万一她不再打来电话,那岂不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是不是有一些喜欢上盈盈了?他在静谧的夜色中自问着。
  是的,是的!他诚实且坦白的告诉自己。
  不止有一些,而是深深地陷入了情网。
  这难道真是一见钟情?
俺是穷鬼,俺的钱都用来买歌了......! 今天有酒今天醉,那管明天喝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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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灵昏昏沉沉的躺着。
  她的神智在虚空中浮荡着。
  她仿佛听见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只是那声音好遥远、好模糊。她挣扎又挣扎,努力地要集中飘散的思想,努力要清醒过来,但她只觉得浑身痛楚……不要!不要这样逼我……好痛啊!……我又没做错什么!不要!她挣扎着,拼命的挣扎。然后,她忍不住哭泣起来,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一个叫她又爱又恨的名字冲口而出:
  “常欢——”
  这么一喊,她醒了过来,她真的醒了。
  然后,她发现常欢的脸就在眼前,那么担忧、憔悴、苍白、怜惜且焦灼的一张脸!
  他直视着她——那一双目不转睛的眸子里,燃烧着悔恨、痛楚交集的火焰。她痛苦的呻吟了下,又闭上眼睛,想试着理出个头绪来——为什么周遭的空气充满了药水味呢?为什么她会躺在这儿?她努力搜索着回忆,然后,那惨痛的一幕全回来了,她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噢!”眼睛都瞪大了。
  “灵灵!”常欢热切的喊了声,他又惊喜、又悲痛、又充满着内疚,他用手紧握着她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语无伦次的说:
  “你醒了,灵灵!你原谅我!我绝没有一点点要伤害你的意思!灵灵!你相信我!我铁定是发疯了,我那么爱你,怎么会动手打你呢?求你原谅我,我发誓永远不再和你发脾气,我要好好照顾你,你跟我说句话吧!你要骂我打我都可以,只要你和我说句话吧!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她扭动了下身子,挣扎着想起身,却被常欢迅速的按住。
  “别动,灵灵,医生正给你吊点滴。”
  她蹙着眉,不耐的看了看常欢,侧头瞄了眼——她发现了床边果真有个吊架,吊着个玻璃瓶,注射液正从一条管子流向她的手腕。
  “这里是医院?”她的眉头皱得更紧。
  “是的,灵灵。”他比平常更加的温柔。“医生说你很虚弱,失血过多,所以你得在医院待上两、三天。”他轻轻抚摸着她冰冷的脸颊,好温柔,充满了无限爱怜。
  她闭上眼,深深吸着气,只觉得好累好倦……
  “好吧!你又累又倦,我知道,我让你休息,什么也不强迫你,再睡一觉好了,我会在这陪你。”常欢体贴的说。
  她呆怔一下,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这体贴令她思潮起伏。
  钟灵又睁开眼,望着常欢好半天,突然间开了口,丢给了他一个巨大的炸弹,她的声音虚弱却字字清晰:
  “我想离婚。”
  常欢的脸色倏然惨白。他又错愕、又不信,脸上泛起了一丝迷惑,他惊慌且抗拒的说:
  “你在开玩笑?”
  看他这模样,她反而更镇定下来。
  “我绝对是认真的,我要离婚。”她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他心惊胆颤的松开了她的手,陷入一阵混乱与恐慌中。
  “我承认我错了,我也向你道歉了——”他有些不能控制叫了起来。
钟灵不等他说完,就烦躁的打断了他:
  “我不怪你,你只不过是尽了做儿子的本份。我想清楚了,你们家要的,我给不起。现在是这样,以后也是如此。最好的选择就是——离婚。”
  他颤抖着声音说:“你怎能这么说?”
  “事实如此,你妈要的只是个生产工具,偏偏我什么也生不出来,我们还怎能和平共处呢?”
  “你——”
  “我累了!”
  她闭上眼睛,一副不愿再谈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她变得如此的冰冷无情?这不是原来的她啊!真正的她,是天真浪漫且又温柔深情可人的……
  他惶急地扑向前吻着她的唇,仿佛想借由那股温热证实她的爱。然而,她的唇冷冰冰的,木然而无反应。他不肯放弃的说:
  “我爱你……灵灵……我……”
  钟灵侧过了头,软弱无力却坚决的说:
  “让我休息吧!我真的好累!”
  常欢懂了!她是真的又病又累,才会说出那些气话。他真是笨!怎么在这时候还跟她计较这么多呢?他应该温温柔柔、体体贴贴的照顾她,让她赶紧好起来才对!是了,让她休息吧!一切都等她康复再说,若是她执意搬出去住不可,他会重新考虑这个问题的,毕竟,他是真的爱她,他绝不能失去她。
  常欢亲了亲她的额头,又替她把被子拉妥,果真依了她,静坐于一旁,不再扰她了。
  唉!他叹了口气,他知道经历这件事后,他们之间势必有些不快,他必得花相当的心力去修补裂痕……
  钟灵不见了。
  常欢握着已经收了线的电话,眉头锁得死紧。
  这些天来,他守着病床上的钟灵,心绪一刻也无法安宁。虽然钟灵并未再度提起她要离婚的事,但她一反常态,整日保持缄默。所以,他推掉了所有的事,甚至连电台的工作,他也破例的请了别的同事帮他代班,因为除了守着她,他根本就没有心情做任何事。
  今天是钟灵出院的日子。他希望出院后,心平气和地和她好好沟通,所有的误会能冰释。
  他已经和家里摊牌了——他要和钟灵搬出去住。
  冷静思考了一下,他颇能体会经历这番惊天动地的争吵,钟灵确实再无法若无其事的和母亲相处。因此,他再顾不得许多,冒着背负不孝子罪名的风险,他恳求父母亲能体谅,让他们搬出去住,没想到他们两老居然一口答应了。
  可是,钟灵却不见了。
  就在他才离开医院,准备回家拿东西到医院办理出院手续,一进家门,就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
  钟灵不见了。
  常欢跌坐在椅子上良久,他想咆哮,想骂人,想揍人……然而,他只是握着话筒,傻在当场,什么也没做。耳中不断回荡的只有一句话——
  钟灵不见了。
  好一刻,他便是一动也不动的保持着同一姿势。
  然后,他手中的话筒被人拿走了。他茫然的抬起头来,发现母亲站在那儿,她用种关怀却又有些狐疑的眼光探视他。
  “怎么了?不是要接小灵出院吗?”
  一句话点醒了常欢。
  小灵?出院?
  “我……她……”常欢整颗心都乱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脸色跟着惨白了。
  “发生什么事?”见他欲言又止,她也察觉了事情的不对劲,急急的问:“你怎么不回答妈的话?”
  常欢悚然而惊,像自迷梦中被惊醒的孩子,他望着母亲,霍然从椅子里站起身来,眼睛里满是红丝,他喃喃的嚷着:
  “她不见了!妈!她不见了!她是故意的,她说要离婚!
  我早该知道的,她是存心不见我的。”
  常母愣住了,竟说不出一句抚慰儿子的话来。
  常欢的眼睛发直,神情茫然且麻木,也摇摇晃晃的转身往屋外走。常母恐慌了,伸手死命的扯住他的手臂,哭天喊地了起来:
  “是妈不好,是我逼走了她,阿欢,你怪妈吧!都是妈鬼迷心窍,想抱孙子想疯了,小灵她是个孝顺的好媳妇呀!你说她孤伶伶地能上哪儿去呢?是我闯的祸,妈去把她找回来,妈当面去求她原谅。那丫头心地善良,不会跟妈计较的,我去找她回来!”她放开了常欢,越过他往屋外走。
  这下子,是常欢拉住了她,他深深的注视母亲,哑声说:
  “你上哪儿找她呢?连我这做丈夫的都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妈!你待在家里吧!让我去碰碰运气,也许我会找到她的。”
  常欢说完,跨着大步,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了。
  云樵正在会议室里,和编辑部及业务部的同仁开会。
  也不知怎么回事?今天的会议,笼罩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低气压。所有人都感受到云樵今天的不寻常,大家都战战兢兢,保持高度戒慎,深怕一个不小心,就引爆了他满腔的怒火,当场被炸得粉身碎骨。
  通常只消一个小时便可顺利开完的会,今天硬是拖了三个多小时了,云樵还是不满意,迟迟不肯散会。
  忽然间,会议室的大门,被狠狠地推开了,云樵和全体人员都停了下来。
  常欢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径自走到云樵面前,对着一脸惊异不已的云樵苦恼的嚷着:
  “对不起!云樵!打扰了!”
  “常欢!”云樵怒气冲冲的对着正坐在他对面一脸憔悴沮丧的常欢咆哮着:“你这个混蛋!当初我说什么也不该把小灵让给你的,怎么?你们全家人多势众,就联合起来欺侮她一个女孩子吗?”
  “云樵!”常欢无力的说:“事情不是你所想象的那般,我们之间有点误会,所以才——”
  “有点误会?”云樵气极的喊:“你——你怎么狠得下心打她一巴掌,她的世界就只有你……你知不知道?你居然当着你们全家的面,绝情绝意的打她一巴掌?换成我,宁愿去死,也不愿再留在你家了。你还找她干嘛?准备再抓她回去,继续羞辱她、折腾她?常欢!你混蛋!你真***混蛋!”
  常欢神色一整,严肃极了,他正视云樵。
  “我是混蛋!”他说,“但我一定要找到她,因为她是我的妻子。这辈子我只爱她一人,我要跟她生活一辈子……没错,我是疯狂了,才会给了她一巴掌。其实,我真的自责得要死,我宁愿自己死一百次,也不愿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请你告诉我她在哪里,让我弥补她。求你,云樵,我承认,这辈子我对不起你,我也接受你全部的指控,可是,我一定要找她回来,否则,我和她,就都没有未来可言了。如果我们失去了彼此,我们都无法好好的活下去了,你懂吗?”
  云樵瞪着他,表面上一副不为所动的冷漠,心里头却不知怎的,感动得一塌糊涂,他几乎就要——
  “她一定会来找你的,请你告诉我……”
  云樵心中一凛,不敢再听常欢说下去,表情更冷更硬,避开他恳求的眼光说:
  “最近我忙得很,公司里很多事情都不顺利,等会儿我还要回去开会。”
  云樵起身,一副要送客的模样。
  “云樵——”
  “你走吧!”他看也不再看他一眼。“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她并没有来投靠我,我以人格向你保证,她绝不在我家,不信的话——你尽可去搜。”
  云樵按了桌上的一个键,他的秘书立刻进来了。
  他漠然的交代着等候指示的秘书:
  “麻烦你送这位常先生出去。”
  常欢无奈地站起身。
  “好吧!不管怎样,我还是谢谢你,云樵!如果你有了灵灵的消息,求你一定要告诉我。那——我走了,对不起,打扰你宝贵的时间。”
  云樵绷着脸,僵硬的点头。
  常欢随着那女秘书出他办公室去了。
  就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云樵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于椅子上。
  他深沉的眼中,隐约有泪光浮动,他只知道常欢也爱钟灵,直到今天,他才体会出常欢爱钟灵有多深、有多切。
  黄昏。
  喜多郎的音乐正自收音机里孤寂的泻出来。
  钟灵死气沉沉地趴在床上。
  住进这家旅馆两天了。
  她想念常欢,日以继夜,一刻也不能停止。自己不是嚷着要离婚吗?
  原以为出走以后,她能得以浴火重生,重新展开一段新的人生里程,没想到她却陷入了更深、更痛、更苦的深渊里。
  原来,她根本就离不开常欢,她真是差劲、真是没有用!
  他已经无情绝决至此,她怎么还是爱他、想他?
  她到底该怎么办?
  翻了个身,心中又是一阵莫名难言的痛楚,脑子里浮现的全是常欢歉疚、祈谅且憔悴的脸,她更加心神不宁了。她几乎想立刻见他一面了。但是,一想起她所遭受的莫名羞辱以及常欢那无情的一巴掌,她拼命摇了摇头,她不要再想他了!搞不好,他妈已经积极地为他物色第二任妻子了呢!
  她想到这里,心中涌塞一阵凄楚黯郁,泪珠儿就滚落了出来。
  就在同时,电话铃响了,在她兀自出神之时,铃声一响,格外教她心惊。
  她拿起话筒,是云樵的声音。
  “小灵,你还好吗?”
  “嗯。”钟灵疲倦地一笑。“什么事?”
  云樵在话筒那端叹息。“常欢找上我了!他似乎十分肯定你一定会来找我。”
  钟灵张大嘴巴,瞠目结舌得讲不出话来。停了几秒钟,才勉强镇定的说:“他还找我干嘛?”
  “你听我说,他显然非常迫切要找到你,他——”“我不相信。”钟灵心里激动不已。她其实是欣喜若狂的,但却又忍不住悲愤的抗拒获知这个事实。
  “是真的。”云樵说道:“他看来又落魄、又憔悴,你真不打算原谅他?”
  “我不知道。”钟灵坦承。毕竟,云樵不是外人,她没有必要掩藏真正的情感。
  云樵沉默一下。“你仍深爱着他,对不对?”
  “这——”钟灵犹豫着。“对又怎样?”
  “我就担心这一点。如果你也深爱他,就不要意气用事了。小灵,我看得出来,常欢是真心着急的。或者,你见见他,好好跟他谈清楚,不要彼此折磨了,好吗?”
  “不!”钟灵跌坐回床上,急急的嚷:“我暂时还不想见他,我要好好的想一想!云樵,你答应我,不告诉他我在哪里,否则——否则,我立刻走。”
  “好!我答应你,我不会告诉他,只是……”云樵再次叹息。“算了,让他尝一下苦头也好。”
  “最好。”钟灵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同情。
  “你觉得很痛快吗?”
  “我怎能轻易原谅他?那一天,他怎么待我的?”钟灵一想到那一幕,忍不住悲切。
  电话里静默了半晌,云樵才打破沉默。“你一个人待在旅馆里,闷不闷?”他换了个话题。
  “当然。”钟灵低喃。
  “要不要出来看场电影?”云樵温柔地说道。
  钟灵敏感地感觉到了一些事情,她的秀眉担心地紧拢,却是不着痕迹的说:
  “不了,云樵,我一直都没睡好,想好好的睡一觉。”
  云樵毫不勉强。“好吧,那我就不吵你了,你睡吧!有什么事,随时Call我。那就这样了!”说完,他就立刻挂上电话。
  钟灵重新躺回床上休息,但她心头的那股沉重感却怎么也甩不开。一想到云樵说的话——
  常欢迫切的要找到她。
  常欢又落魄、又憔悴……
  钟灵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揪在一块儿,她的眼眶不禁濡湿。
  她突然强烈的渴望见常欢一面,她想和他说说话。
  一连又过了好几天。
  
每天,钟灵都会接到云樵的电话。他总是告诉她同样的一件事——常欢疯狂地寻找她。
  他真那么在乎她吗?他可想妥了解决问题的对策?她每听云樵复述一次,就更加的魂不守舍。
  终于,连云樵都忍不住要替常欢说话了。
  “小灵,你就这么狠心——你还是不肯让他知道你的下落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死心!”她固执得很。“你简直是在折磨他!”云樵不平的说:“我看他很有诚意,每次来都可怜兮兮、谦谦卑卑的,他再也不骄傲、不自负了,人又潦倒、又憔悴、又消瘦,再这样下去,你就等着到医院去探望他吧!”
  云樵的话令她心疼得不得了,却仍嘴硬地说:
  “好吧!我会好好考虑清楚,再决定究竟要怎么做。”
  说完电话,她一下子丧失了再跟常欢斗气的心情。
  她整个人仆倒在床上,索性放声大哭起来。唯有哭,能宣泄她所有的情感,此刻,泪水是唯一的安慰。
  她真的明白了一件事——她离不开常欢。
  那么,她是不是应该抛开所有的自尊,忍受一切的委屈?
  她一直哭着,哭到后来,她已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哭了。
  最后,她哭累了,疲倦征服了她,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恍惚中,电话铃声似乎又响了。她挣扎地移身靠近电话,神智仍不很清醒地接起电话,一面有气无力的说:
  “云樵吗?你又有什么事?我好困喔……”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云樵忧急的声音给硬生生的打断了。
  “喂,小灵吗?你听我说,常欢——他发生意外,他开快车和别人的车相撞好像很严重……喂,你听见我说的话吗?你等着,我让司机老黄去接你,知道吗?”
  钟灵睁大了眼睛,听不太清楚去樵在嚷些什么。朦胧中似乎听见了常欢的名字。是的,常欢,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一个她离不开的人!常欢……常欢!我想见你!她想。
  “小灵,你听见我说的话吗?”云樵不放心的又重复问了一次。
  钟灵振作了一下,揉揉又肿又涩的眼睛,顿时清醒不少。
  “是的,我听见你说常欢什么的?”她深吸了一口气。
  “老天!你听清楚,我说常欢出车祸了,很严重,你听见了没?”
  常欢……她陡的惊跳起来,眼睛瞪得大得不能再大,魂飞掉了一半,不能自己地颤声问:
  “你说,常欢出车祸?”
  “是的,我刚才接到子豪打来的电话,他希望我如果知道你的下落,千万通知你一声,要你马上赶去。他的情况似乎很危急,你就别任性了,我让大过去接你,我们一起到医院去见他。”
  钟灵木雕般的杵在那儿。
  她听着听着,忽然间,脑中一片空白,什么思想都没了,什么意识都涣散了,只觉得一阵尖锐的、撕裂般的痛楚,狂猛的袭击着她的心脏。她失控的尖叫起来:
  “不——”
  云樵虽然隔着话筒,仍不免大吃一惊,他急促的惊喊:“小灵!小灵!”他慌了。“你怎么了?你冷静点,马上会有人去接你,你听见了吗?”
  钟灵什么也没听到,话筒掉到地上去,泪水泉涌般滑落了整张脸庞。她浑身发抖,她不知道常欢是不是死了?她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可怕的画面——常欢双眼紧闭,躺卧在血泊中,一块白布正缓缓盖过他的身体,眼看着就要往他脸上罩去……
  不——钟灵猛然回过神来,脑中假设的景象,令她吓出一声冷汗。
  她不能再想,绝对不能再想了。她拼命地命令自己。她摇摇头,软软的跌坐在地上,她感觉血液乱窜,呼吸困难,好难受,好难受——她觉得自己快昏倒了……
  蓦然间,一阵惶急的敲门声狂响了起来,接她的人来了,这么快?她乱极了。奔到门口,一边伸手去抹泪,一边虚软无力的打开了房门,说:
  “对不起,麻烦你等我……”
  她的话才说了一半,就哽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口来。她呆若木鸡的盯着站在门口的人,有那么一刹那,她恍惚觉得自己像置身梦中……因为,站在那儿的,并不是别人,而是云樵口中出了严重车祸的常欢!
  他挺立在那儿,苍白、憔悴、消瘦、阴郁,他的眼睛死死的、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沙哑而低沉地说:
  “不请我进去吗?”
  她本能的侧身让开了,常欢立刻跨进门来,顺手把门带上。好半晌,他们两人都沉默着,只是彼此凝视对方。
  钟灵和常欢这样对望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竟有一种隔世之感。
  “你没有出车祸?”她明知故问,声音好虚弱、如迷茫、好低沉。
  常欢瞅着她,摇摇头。
  钟灵若有所思的看着常欢,她退后两步,憋着气问:
  “你联合云樵来——骗我?”
  哦!云樵!他真是心软,居然站到常欢那一边去了。“对不起,灵灵。”常欢说,带着浓厚的祈谅的意味。“从你失踪了以后,我找遍了大街小巷,报了警,也找上了征信社,但我始终有种预感,云樵一定知道你的下落,所以我一直苦缠着他,我——就差没跪下来给他磕头……你别怪他……”
  原来是这样的,原来云樵终于再也不忍心了。
  钟灵迷迷糊糊的思忆着,浑身却虚飘飘的没有一丁点儿力气,她只觉得疲倦无力,只能被动的站着,被动的倾听他的话,好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话来:
  “为什么让云樵骗我,你撞车了?”
  常欢注视了她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他逼近了她,轻轻捧起了她的脸颊,又轻轻的、温柔的拭去她颊上泪痕,那样轻,那样柔,生怕碰伤她、碰痛她似的。
  “我又骗了你一次。”他说,声音苦楚而悲凉。“当云樵可怜我,终于告诉了我——你的下落,我立刻就想直接来看你。可是,我又犹豫了……云樵骂我混蛋,不分青红皂白就伤了你,而你又是那么伤心,那么负气地离我而去的,我怕就算我见到了你,你也不肯原谅我……所以,我请云樵帮我演这出戏,先试探一下,你是不是还在气头上!云樵告诉我你的反应,我就什么都顾不得了,一路上疯狂开着快车赶来。不过……我总算见到你了……”他激颤的一声低叹:“请原谅我吧!一切都过去了,好不好?”
  他这语气,他这神态,以及他这低声下气且又混合着柔情的一番求恕的话,在抽痛了钟灵的心。她知道她再也无法伪装了,她仰着头,透过泪雾凝视他……可是,蓦然间,全部的问题都像长了翅膀似的,全飞回她的脑海中来……
  钟灵猝然间伸手挡开了常欢,她凄凉的微笑了一下。
  “你为什么还不放弃我呢?我那样忤逆妈,她是不会再要我这个儿媳妇了。何况,她不是要替你物色下一任妻子吗?”她迷迷蒙蒙的看着他,压抑的说:“我不愿你左右为难,你还是去当你妈的乖儿子吧!”
  常欢愕然的望着她。
  “你以为……”
  “长痛不如短痛!”她说:“也许我们都舍不得对方,但是,摆在眼前唯一可行的路,就只有——离婚一途了。对不起,我不想再回去那个家了!”她轻声地:“再回去,我会窒息,会闷死。”
  “你……”他大大的震动了下,脸色都急白了。“妈一点都不怪你,我发誓,那天大家说的都是气话,过去就算了!谁也不要放在心上,跟我回家去吧!妈也惦着你。”
  钟灵别开脸去,沉默了许久,她心灰意冷的说:
  “没有用的,问题依然存在,历史还会再度重演,何不一次就把事情给解决掉?拖拖拉拉也不能改变什么!”
  常欢皱了皱眉头,脸上的线条绷得好紧。他提高了声音说:
  “你究竟要我怎么做?你说好了,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
  怎么样才能让你气消?要我跟父母脱离关系吗?”
  钟灵吓了一跳,回过脸来,狂烈的摇头。
  “我怎么会那么要求?”她急急澄清:“你明知道我要你们幸福快乐,我不要你因为我而左右为难,背负了不孝的罪名。”
  他恶狠狠地捉住了她的肩膀。
  “没有了你,我怎么会幸福快乐?你真是糊涂!”他吼了出来。
  钟灵咬着唇。“我——”她眼中泪光盈盈。
  常欢深思地瞥了她一眼后,苦涩地笑了下。“为了你,我已经背负了不孝的罪名,我告诉妈,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你搬到外头住。妈也答应了,她也很后悔对你说那些话。可是,还来不及告诉你,你就狠心跑掉了,你说——你还想我怎么样?”
  钟灵立刻眼睛一亮。“真的?你没骗我?”
  常欢认真地点点头。“是啊!我现在可是被逐出家门了,若你还不肯回心转意,我还不如真去撞车死了的好!”
  泪更多更多的涌进了她的眼眶,她激动万分地投进了他的怀里。
  “我好傻……我以为我们之间完了……”
  “小傻瓜!”常欢紧紧搂着她,想把她挤碎了似的。“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允许我们之间结束的,我只在乎你,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爱你。”钟灵泪流不止。“我……”
  他情不自禁地俯下头去,堵住了她欲语还休的唇。她不由自主的用双手缠上他的脖子,痴狂的回应着。
  钟灵和常欢在常父、常母的谅解下搬出常家了。
  一切都过去了,雨过天晴。钟灵很高兴这场风波能平静的落幕了。
  已经是早上十一点了,她兀自赖在床上。最近总是这样,既不是困,也并非懒,就只是没有气力,浑身瘫软虚飘的,食欲也很差,不知怎么回事?生病了吗?
  她满腹狐疑地翻下床来,进浴室梳洗去了。不管怎样,她现在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女人。唯一遗憾的是——
  她至今仍无法为常欢怀个孩子。
  从浴室出来后,钟灵觉得更加头晕,四肢乏力,顿时汗涔涔。
  “噢!怎么搞得嘛!”她不得不扶着衣橱的门,不满的咕哝着。
  明天是婆婆的生日,她还要上街去选购礼物呢!她闭了闭眼睛,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好些,立刻取出一件水蓝色的雪舫纱洋装换上。心想买完东西,顺便去看个医生吧!
  这么盘算后,她拿了皮包,锁好门,就出去了。
  钟灵一个人搭车来到东区,一路上因为塞车,车速缓慢难行,停停走走。她的脸色益发难看,闷在狭隘的车里,她不只是头晕虚软了,她还想吐,可她一直强行忍住。
  整个人瘫靠在车椅背上,一面用手捂住嘴巴,一面伸手不断去拂拭那涔涔冒出的冷汗,她觉得非常不舒服,模糊的问:
  “对不起,请问到东区了吗?”
  “还远哩!今天车子塞得特别严重,你约好人,赶时间,是不是?那可也没法子了。”司机先生说。
  “不是的,我……我……”
  那司机先生察觉不对劲的回过头来。
  “喂喂,小姐,你怎么了?”他瞪大眼睛,紧张且关怀的问:“你不舒服吗?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是的,我要去医院!我要常欢!她心中狂喊着;可是空气那么坏……冷汗不断地冒涌出来,胃见鬼的翻搅不已。忽然间,眼前全是金星乱舞。常欢,常欢,常欢——她只在心中着急的喊叫着,嘴里就是没力气吐出一个字来。然后,她什么知觉都消失了。
  她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一时间,她弄不清楚!究竟置身于何处。眨动眼帘,首先映入眼中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嗅到了空气中浮漾的药水味,胃内一阵翻腾,她差点又忍不住要呕了出来,她伸手想去捂嘴,才发觉有人握着她的手。她吃了一惊,转头一看——是常欢,她接触到常欢的眼光,是他握着她的手,坐在床旁的一张椅子上,带着掩不住的兴奋与爱怜。发现钟灵醒来,他立刻起身坐到床沿上。
  “老公!”她叫:“你怎么在这里?真是你吗?我怎么了?
  我生病吗?”
  “是我,灵灵。”他笑吟吟的。“你没有生病,是一个好心的司机先生把你送来医院的,你昏倒在他的车上。”“可是,我很不舒服嘛!怎么?不是生病吗?”她不解的。
  “他们又怎么通知到你的?”
  他用手抚摸她的面颊,又执起她的手放到嘴边轻吻一下。
  “幸好你皮包里有我的名片,所以,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我了。”他握紧她的手,不很认真的责备着:“你啊!真是粗心大意,一点都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出门前,难道没有察觉丝毫的不对劲儿吗?”
  “我是想——”她嘟着嘴委屈的说:“先去给妈买完生日礼物,再顺道去医院。谁知道……”
  常欢又爱又怜的瞅着她。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昏倒?”他故作神秘的问。
  她怔怔的望着他,屏息不语,摇了摇头。
  半晌,她才犹豫而迟疑的开了口:
  “为什么?好老公,你别卖关子了,难道我——”
  他鼓励地朝她笑着说:
  “难道什么?你猜到了?”
  钟灵蓦然间满脸羞红,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却死不承认,故意结结巴巴的说:
  “是不是我——我有毛病?”
  “哇!”常欢气结的怪叫着:“你是真迷糊还是假迷糊?你要做妈妈了,傻瓜。”他说着,一把将她自床上拉起来,把她的头揽入怀中,用双手紧紧的抱着她。
  一阵喜悦的狂潮淹灭了她,她终于恍然大悟了,怪不得这些日子来,她莫名的头晕虚软,没事就恶心反胃,原来是这么回事!
  常欢抱紧她,得意忘形的嚷:
  “我就知道,我这么优秀又这么善良的人,怎么会没有后代呢?告诉你,灵灵。你要帮我生很多很多的孩子,最好可以组成一支球队。”
  “哼!”钟灵大叫,推开了他,不依的给了他一记粉拳。
  “又说疯话了,当我是猪吗?”
  “当猪不好吗?不愁吃呀什么的,整天就只要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满幸福的嘛!”他故意说风凉话。
  “你——”钟灵笑得说不出话来。“胡说八道!我不理你了!”
  常欢一副惶恐的模样,马上扳住了她的肩膀,求饶的说:
  “好老婆,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胡说八道了。你怎么对我都没关系,就是不能不理我,要不然,我们怎么能养更多的孩子呢?”
  钟灵怔怔的望着一个劲儿讨饶的常欢。
  养更多的孩子?蓦然间她就会过意来。说来说去,他就是要她当母猪。于是,她忍不住就笑了。
  能爱人也被人所爱,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吗?
  一时间,她满胸满怀都溢满了幸福恬适之情。
  她投入常欢的怀里,紧紧的靠着他,决意要将一切她所能为他做的,全都奉献给他。
俺是穷鬼,俺的钱都用来买歌了......! 今天有酒今天醉,那管明天喝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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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18 15:49:03 |只看该作者
随着一声『观音娘娘到』,从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唇上!
你在恍惚中看见了1两黄金。

有几秒钟的时间,钟灵被他沉痛的语气给震撼了。但在此同时,却又有另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绪强烈的攫住了她,使她感伤、悲痛,而且无可奈何。她喃喃的说:
  “唉!常欢,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常欢眼光直直的盯着她,用极不平稳的声音低嚷着说:
  “不要再怪我了!谁喜欢把自己弄成……你真是我的克星!当初你那样戏弄我,现在你又这样教我牵肠挂肚、失魂落魄,让我一刻也无法平静,你说你是不是在谋杀我,你是不是?”他狂乱而无助的喊:“是我欠你的吗?”
  钟灵面孔雪白,嘴唇没了血色。
  “我谋杀你吗?那我同时也谋杀了自己。”她点点头,苦恼的说:“常欢,一路上我都在想,千错万错,大错已铸成,罪人我是当定了。在爱情面前,人——其实都很渺小且自私的,谁也大方不起来……我这么说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我们谁也不要再追究。是你错、是我错都好,我们别再算旧帐了。但是,眼前我们所要面对的问题十分的艰难,你可愿意陪我去克服?你愿意吗?你可要想清楚,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否则,我是会缠你一辈子的。”
  “哦,钟灵!”他的眼神转为惊喜和狂热,他语无伦次得厉害。“我愿意!我愿意!就是火坑和地狱,我都愿意陪你跳下去,我喜欢你纠缠我,这辈子我原就打算非你莫娶的,我再也不放过你了。”
  “你是认真的?”她幽幽的问。
  “是的,我是真的想要娶你的!”他再肯定不过的说。
  她的脸发光起来。
  “很好。”她笑了。“我就等你这句话。你肯这么说,我真是死而无憾了。”
  “怎么说这种话,多不吉利!”他低叱。
  她还是笑。
  “你也迷信?”她边笑边说:“不过就怕我告诉云樵我的决定后,他是宁可我死,也不愿我再次投向你了。你敢说不是吗?我真是坏啊!”
  一句话提醒了常欢,他抬起一支胳膊来,揽住她的肩,把她拉向自己,充满柔情的瞅着她,轻声说:
  “如果真要这么做,才能消他心头之恨,那我就陪你,在他面前以死谢罪。我说了,无论如何,我都陪你,除非——
  除非是你不要我……”
  她不笑了,眼眶渐渐湿润。
“不!我永远也不会的。”
  他的眼眶也红了。
  “你知道吗?从没有一个女孩子像你这样让我魂牵梦萦。当我自以为是的把你让给云樵之后,我才发现,如果没有你的爱,那——那我是宁可死了才好,因我不知道在那种痛苦的煎熬下,活着还有什么乐趣?你信吗?你信我说的每一句话吗?”
  “我信,我信。”她含泪的点头,唇角浮现了一个动人的微笑。她定定的在注视着他深情的脸,看了又看。然后,蓦然间,想起来什么似的,惊狂的喊:“糟了!我答应了云樵,不再随便失踪的,而且我们今天要去试婚纱的,我……”
  他立刻低下头去,堵住了她的嘴,也凌厉地堵住她那一串令他懊恼不已的话语。他粗暴的在她耳边低语:
  “去***试婚纱,钟灵!你已经选择我了,你要是敢和别人再有纠缠,我不会饶你!”
  “但是,常欢,”她无法遏抑的喊了出来:“我怎么跟云樵解释呢?怎么解释呢?”她哭着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听着他那狂乱而激烈的心跳声。“你要帮我,你一定要帮我。”
  当温煦和暖的晨光透过纱幔悄悄洒落在云樵的脸上时,他贪恋的翻了个身,忽儿想起了今早和礼服公司的约会,心中一凛,随即迅速的掀开被子走下床去。
  一想起钟灵那张秀丽绝伦的甜美娇颜,一抹糅合了酸楚的柔情紧紧圈住了他,他整个人顿时像掉入轻飘的云层里般,不真实却甜美。他明白,在他和她之间,或许仍有些障碍和心结阻隔停留着,但他会用最大的爱心和耐心去包容她,陪她慢慢去克服一切。但愿,他的一番真心和深情能打动她,有一天可以完全超越常欢在她心中的地位。
  他喜孜孜地跑去敲钟灵的房门,一下、两下……愈敲愈急——但是,静悄悄的,屋里一点反应也没有。他霍地打开了门,根本没有人!云樵呆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她又失踪了……愤怒和恐惧的感觉锐利地打击着他,满心欢腾的喜悦瞬间化成莫名颓丧的情绪。
  云樵的心冷了。他这才明白,原来什么也没有改变,他和钟灵始终都在原地踏步,一点进展也没有。
  午后。
  云樵一个人坐在客厅猛抽着烟,他听见门外有一阵声响。接着,是开门的声音。他没有动,只是继续吞云吐雾着,甚至不肯抬头看一眼进门来的人,但那人已经自动的叫开了:
  “云樵?”
  云樵回过头来,沉默地对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发现钟灵浑身上下都燃烧着一份狂野的热情,那被晒红了的双颊,晶光流转的眼波,红艳欲滴的樱唇,被风拂乱的秀发……天,那分明是个恋爱中的女人所散发出来的风采。这模样是和他在一起时从不曾有的,可是却教他的眼光片刻都舍不得离开!
  惊觉于云樵的沉默,和他脸上奇异、古怪的表情,钟灵顿了顿,咬咬唇,才鼓足勇气的接口说:
  “好了,云樵,我知道你一定非常不满我又故态复萌。你放心,我现在回来,就是要对你坦白一切的,我——”
  “嗯,你又怎么了?”云樵的心中燃烧着熊熊妒火,但他声音冷静得教人诧异。
  “云樵!”她坐到他身旁一手抓住了他。没有任何的掩饰,她的眼神狂野昏乱而热烈。“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了。你可以打我、骂我、甚至杀我。但是,没有婚礼了,我很抱歉。”
  果然,他的预料没有错!钟灵——她——太残忍了。云樵定定的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挣扎的问:
  “对不起?没——有——婚——礼——了?”
  钟灵深深的吸了口气。
  “是的,没有了。”她勇敢的点了点头。
  云樵怔了好几秒钟。
  “我做错了什么?”他明知故问。
  “云樵,你没有做错什么,错的人是我。”
  “那么,你为什么‘错’?”他无力的问,凝视着钟灵。“我以为你已经变得成熟懂事了,不会再冲动、糊涂的做傻事了。你记得吗?是你亲口答应我的求婚,你说要努力做我的好妻子,你——你还说你也永不负我。现在,你怎能轻易地说‘没有婚礼’了?你当这一切是在扮家家酒?是儿戏?”
  钟灵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云樵。
  一时之间,屋里的气氛既紧张又尴尬,寂静得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不安的情绪扩张到极限。终于,云樵抽出了被钟灵死命握紧的手,他的眼睛怒得发火,脸色铁青。他再度上上下下看她,然后伸出手去,钟灵以为他要打她,逆来顺受的闭上了眼睛。打吧!她想,我是该被打的,只求能消解你满腔的怒恨,就算不能——至少希望能够淡化些。但是,云樵只是轻轻柔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和脸颊,就把手收回去了。钟灵无法置信,她狐疑地张开眼睛,目不转睛的用眼神询问他。
  “我——”云樵的脸上只剩——刺心的痛楚。“若你决定非这么做不可,我不会勉强你的,毕竟,我希望你幸福,而不是痛苦。好,我答应你——取消婚礼。”
  钟灵非常激动,泪珠在眼眶中滚转。
  “你原谅我了?”她怯怯的说,嘴唇颤悸的颤动。“你不恨我?”
  “我为什么不原谅你?”云樵说,声音是沉痛、落寞的。
  “我没有理由恨你,更狠不下心恨你。”
  “我真的很抱歉。”眼泪似急雨般的自她面颊上纷纷滑落。“是我没福气得到你的爱,但是,请求你,不要再伤害你自己,不要再自暴自弃。你……有一天,你一定会遇到一个更好、更真心爱你的女孩。答应我,好吗?幸福快乐的过生活,你答不答应?”
  “我只能答应不恨你。”他简短的回答:“我只希望你幸福快乐。”
  她轻轻摇头,一脸的真挚,一脸令人心碎的温柔。
  “如果你不幸福快乐,我也不会幸福快乐。”她低语着:
  “如果你再有任何意外,我活着也不会有任何意义了。”
  云樵怔住了。他震动了下,哑声说:
  “你在威胁我?”
  钟灵犹豫了会儿,依然摇头。
  “我不是威胁你,你该明白我的个性,我是认真的;如果你自暴自弃,就表示你恨我,不肯原谅我,那我——只好以死谢罪,反正,我的命运是你们改造的,我欠你们家太多了,又还不起,我无法承受你为了我而发生任何事故。”
  云樵像被电殛般的呆在那儿,脸色更形苍白,他想说什么,又咽住了,他还能说什么呢?他任由他的心默默地淌着血。
  客厅里,只有钟灵及云樵的母亲二人。
  钟灵心虚的低着头。
  何母极不谅解的骂她:
  “小灵,你为什么突然又变卦了,你有什么天大的理由要取消这个筹备得已经差不多的婚礼?你倒是告诉我呀!你是什么意思,存心让云樵被人看笑话,是不是?”
  钟灵摇摇头。
  “我怎么会呢?我也希望云樵幸福快乐的。”
  “幸福快乐?”何母恨恨的说:“你这么待他,他还能有什么幸福快乐可言?”
  钟灵恳切的祈谅。
  “我有我的苦衷,真的不能嫁给云樵,云樵——他了解的,我希望干妈能够原谅……”
  何母打断她的话:
  “有什么苦衷?当初,若不是你干爸把你从酒家给赎回来,今天你可也不知成了什么样子?我们何家是怎么待你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今天你又是怎么来回报我们?要让我们在亲朋好友面前出这么大的丑,我们——我们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这么没良心……”
  “干妈,我……”
  “什么都别说了,我也不想听,若你真的是执意不嫁给云樵,就请你离开这个家,免得云樵天天见到你,更加难过。”
  钟灵难过的望着何母,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干妈,谢谢你和干爸及云樵照顾我这么多年,今生就算我负了何家,容我来生再报吧!我真的对不起你们。”
  何母寒着脸,不为所动。
  钟灵起身,哭着奔上楼去了。
  钟灵拎起整理好的衣箱,心中翻涌着一股难言的酸楚,她忧伤的再看一眼她住了多年的卧房,才不舍地迈开脚步,朝楼下走去。
  虽然,云樵心胸宽大的原谅了她的所作所为。但何家二老却是很不谅解,他们口口声声指责她没良心。
  她无话可说,事实似乎也是如此,他们骂得也没错啊!
  唉!反正,这儿不再有她容身之处了。事情至此,她也没有立场再留在这儿,是该走的时候了!
  拎着箱子下楼,她吓了一跳,云樵竟在客厅里,她深吸了口气:
  “噢,云樵。”她藏不住惊慌的说:“你——你怎么这么晚还——还没睡?”
  “睡不着。”云樵说,眼光却紧盯着她手中的箱子。她心慌得差点提不住,颤颤巍巍的不知怎么办才好?云樵抬眼盯看着她慌乱不安的眼睛。
  “你要离开?”
  她挺了挺背脊,沉默不语。
  “为什么?”他一跛一跛的走过来,按下了她手中的行李,放在地上。“我知道爸妈说的话是重了些,但他们绝无恶意,更没有要你走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她轻轻的皱着眉头,表情郑重而严肃的说:
  “我明白。”
  “那你为什么要走?”
  她又沉默了。
  “小灵。”他温柔的说:“我什么都依你了,你还要避开我吗?放心,我说到做到,不会再纠缠你的,留下来,别走吧!”
  她还是保持缄默。
  “这么坚决?”他叹口气。“这里好歹你也住了好些年了,难道一点眷恋也没有?”
  她望着他思考了一下,结果她摇摇头。“我还是离开好些,我现在留下来会令大家心情都不好。”
  “怎么会?是你多心了。”
  “我已经决定了。”
  “看来要你留下来,似乎是不可能了!”云樵丧气的说:
  “我再说亦是枉然是不是?”
  “云樵,”她忽然充满感情的说:“我会很想念你的,记得你答应我的——要好好的过日子。”
  “我知道。”他报以苦笑。“你不用担心我,好好照顾你自己才是真的,如果受了什么委屈,记住,这儿的大门永远为你而开,知道吗?小灵。”
  “谢谢你,云樵。我会和你保持联络。”钟灵松了一口气,感激的望了望他。她弯下腰,重新拎起衣箱。
  她轻松,云樵的心却兀自泣血。他拼命的武装起所有的情绪,不想让钟灵再牵挂,再有任何压力,他这次是吃了秤铊铁了心,决意要还给最爱的她全部的自由。
  “那——我不送你了,省得伤感。”他用一种伪装的冷静说。
  “也好。”她飞快的踮起脚尖在他脸颊啄吻一下,翩然转身,再不留恋地快步跑开了。
  云樵仿佛成了化石似的立于原地,动也不动。她说她会很想念他的,他全部的意识只有这句话而已,他的眼眶红了。她最后还是走了,扔下心中对她依然存有感情的他,唉!天若有情天亦老,就让他自己独自遗憾一辈子好了。
 闷在旅馆里,时间似乎特别漫长、特别难捱,钟灵犹豫了几千回,拿起话筒又搁下,搁下之后又拿起来。尽管心中渴望听到常欢的声音,但她依然矜持犹豫着。
  她整夜坐立难安,食睡不宁的,心中反反复复就只那么个念头:
  “该不该打电话告诉常欢,她搬出来了呢?”该不该呢?她拿不定主意。
  依她一贯的作风,不该是这般拖泥带水,畏首畏尾的,她也不明白这次——怎么扭捏了起来了?
  唉!她拿起随身听,顺手扭开,一个熟悉的声音流泻出来,她立刻精神一振地听出那——那是常欢,这么巧!
  打电话的念头转得更厉害了,该不该打?要不要打?常欢——在做节目呢!哪有时间听她?
  歌曲播毕,常欢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我认识一个可爱的女孩叫钟灵,名字很熟悉,是不是?就是天龙八部里有个古灵精怪的少女,便也叫钟灵。我认识的这女孩,人如其名,她就是那么地清灵秀逸,放人忍不住喜欢上她。但是,她突然失踪了,她在哪儿呢?谁告诉我?”
  钟灵心中一震,她没有听错吧?常欢难道已获悉她的事?他——他在找她?他居然在节目中直言不讳,他——他简直——胡闹!
  接着,又是播放歌曲,是苏慧伦和成龙的合唱——“在你生命中的每一天”,听不见常欢的声音了。方才他可真是讲过那些话?抑或是她自己的幻觉?是不是她太想念常欢,想得精神错乱了?
  钟灵又想起自己的未来,心中更是烦躁。
  她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可以做什么?自从毕业以后,从来也不曾正式找份适当的工作,加上她在学校念的是她一点也不喜爱的会统科,找来找去也只能找份会计的工作,后来她索性就不找了。反正。云樵根本就不要她出去工作,反倒是一直希望她能去他的出版社帮忙。可是也不知为何,她就是一直没去。现在——她能做什么呢?
  一时间,她有点埋怨自己,都是二十一岁的人了,怎么什么事都拿不定主意呢?真是可悲啊!
  想着,想着,歌曲播毕,常欢又说话了:
  “我为你点的歌,你听见了吗?钟灵。若是你听到了,请尽快与我联络。”
  钟灵的双颊蓦地羞红起来,这——这算什么嘛!常欢他真是太离谱了,怎能在节目中假公济私呢?他难道不明白他的节目有很多人在听吗?万一……万一被熟识的朋友听见,岂不是羞死人了?这个常欢简直发疯了,他怎能这么做?这——
  不行,她非制止他不可,绝不可再有下一次了。
  说做就做!这会儿,她再顾不得矜持,毫不犹豫地拿起床边的电话,熟练地拨了节目现场的电话号码。
  电话通了,她干脆报上自己的名字,说找常欢,电话便立刻被常欢接去。
  “钟灵吗?你这莫名其妙的鬼丫头,你在哪儿?怎么不跟我联络?”常欢又急又喜的声音。
  结果钟灵一个问题也没答复他,她胀红了脸,气呼呼地嚷:
  “你发什么神经啊!以后不许你在节目里假公济私,随便提起我的名字,给人听见了,多难为情。”
  “我神经?”常欢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讲理好不好?你凭空消失了,我到处找不到你,心里有多急,你晓不晓得?”
  “好嘛!你别那么激动,我是因为——”
  “你马上来电台找我,好不好?”常欢说得很快。
  “为什么?有——事?”她呆朵愣愣的问。
  “来了就知道。”常欢笑了。“你等一下,不要挂电话,我的唱片播完了。”
  常欢对着麦克风说了几句话,然后又换了张唱片。
  “喂,钟灵,马上来吧!我等你。”
  “你这么跟我讲电话,不会被听众听见?”她担心的问。
  “让她们去听见好了,省得再来骚扰我。让她们都知道,我纯情常欢的寂寞芳心已有所属。教那些人全都死心吧!”常欢故意捉弄她,存心要令她跺脚着急。
  “喂——你说真的还是假的?别闹了,我——”钟灵果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骗你的啦!别人听不见我们的谈话,快来,好吗?”常欢恢复正经的说,似很迫切。
  “可是——你在做节目……”她犹豫着。
  “就要做完啦!你快来吧!求你——”他大声说。
  “那……好吧!”
  “快来,知道吗?我等你。”他说完,挂上电话。
  钟灵犹自握着话筒愣了好一会儿,才放下电话。她慢吞吞的走去打开衣箱,胡乱的找出件红色的洋装换上,拿起钱包走了出去。
  终于拦到一辆空的计程车,她赶紧坐上去。车子在市区里绕绕行行,然后就看见了电台,她心中竟兴起一阵前所未有的紧张。
  “对不起。我找常欢,我……和他约好了,我叫钟灵。”她忍不住紧张的对大门口的警卫通报着。
  “你请进吧!我知道了。”那人客套的笑笑。
  钟灵径自朝位于二楼的办公室走去,上楼梯的时候,有一个人匆匆忙忙地奔下楼来。她本能的停住,看了一眼,是——是常欢,他很随便的穿着T恤,洗白的牛仔裤,有股说不出的帅劲。
  “你可来了!”他黑亮的眼睛,闪现一份生动的光采,他毫不避讳的揽住她的肩,带她往他的办公室走。
  甫在沙发上坐定,她半垂着头问:
  “找我——什么事?这么急的。”
  “想你。”常欢简单明了的说。一面托起她的下巴,神色认真的。
  钟灵深深的吐了口气,故作受不了状说:
  “就这样啊!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呢?”
  “你这小没良心的。”常欢不以为意的呵呵笑着,在她的嫩颊上轻轻拧了一下。“为什么搬出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怕我立刻娶了你?”常欢眨眨眼,有丝促狭。
  钟灵的心怦怦乱跳,她根本就没这么想过,她之所以不马上跟他联络,就是怕他误会,以为她真迫不及待要嫁他,结果——他居然这么说!他——今天真是可恶极了!
  “你——少乱说话。”她嗫嚅的。
  常欢的笑意更深。
  “其实我是想立刻娶你,就不知姑娘意下如何?”他油嘴滑舌的问。
  “你——你正经点嘛!别一直开玩笑。”钟灵大叫,不满的嘟着嘴。他是故意逼她的吧!
  “你认为我是开玩笑?不不不,钟灵,我绝对是认真的,你想想啊!我可已经过了三十而立的年龄啦!再不结婚,难道要等到一把老骨头动不了的时候吗?”常欢盯着她。“帮帮忙吧!青年节以前,尽快挑个日子,我们结婚吧!”
  钟灵愣了愣,哇!原来他都决定好了,他就这么笃定她真非嫁他不可?“不急不急。”钟灵扬了扬眉毛。“我认为我还太年轻了,让我再好好的考虑个几年,想清楚你是否值得我托付终身?”
  “两三年?”常欢失口大叫了起来:“你饶了我吧!你折磨我折磨得还不够呀!”他情急地搂住了她,焦躁不已的说:“我们早点结婚吧!你别再让我一颗心成天七上八下的,就不知你又要弄什么怪点子来整我。答应我嘛!嗯?你一天不嫁我,我就一天吃不好睡不好,你忍心吗?”
  钟灵拼命忍住笑。
  “那么,好吧!怜你一片赤诚,我只考虑——一年就好。”
  她故作正经的道。
  “你说笑!”常欢仍是怪叫。“考虑个一分钟也就够了,我这人真的没什么好挑剔的,又英俊又潇洒又幽默又纯情又……”
  “喂喂,少往自己脸上贴金。”钟灵笑骂着:“既然你这么完美,我想我还是别高攀的好,因为我嘛!正好相反,既是一无所有且又一无是处,加上我又善变又好吃醋,还有我……”
  “还有你命中注定要当我的克星,克我一辈子,我这辈子都要服服帖帖的屈服于你。所以啦!你就答应我吧!”常欢笑吟吟的接了下去。
  “啧啧啧。”钟灵咂嘴,斜睨了他一眼,大大摇头。“瞧你这么嚣张的模样,我才不要嫁你呢!”
  “那——或者你不想要婚姻的束缚。算了,我就牺牲点,名份也不要了,我们就——同居好了!”常欢说得挺委屈、无奈似的。
  “做你的春秋大梦!”钟灵用手肘狠狠的撞了他一下,她的脸都红了,又气又窘,怎么可以由他这么胡乱扯!同居?想都别想。
  “我也认为同居不好,所以,我们还是结婚吧!”常欢完全不以为忤,深表赞同的说。
  钟灵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也等于默认她答应常欢的求婚了!
  常欢见状大喜,又轻拍她的肩膀,又抚弄她的秀发,简直不知道该把她珍爱宝贝成怎么样才好。他一叠连声的、讨好的、低声下气的说:
  “好了,钟灵,你就大发慈悲吧!你知道我是真心爱你的。我从来没这样认真,这般受折磨过!而且,我妈和我爸都急着抱孙子呢!我们不早点结婚,又怎能快点养Baby呢?”
  “讨厌死了啦!”钟灵娇嗔着低下头去了。
  “说清楚一点!”常欢兴奋而不放松的。“别欺负我人又老实又笨,你是不是答应要做我们常家的媳妇了?”
  “常欢!”她责备的喊着,面颊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你呀!非但一点都不笨,而且奸诈又狡猾,明明知道人家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不嫁你要嫁谁啊!偏偏你这么坏,硬要逼我再说一次不可,好吧!我就再说一次:这辈子我是赖定你了,我答应你,我要嫁给你!行了吗?常公子?”
  常欢笑了。那笑容又快活,又甜蜜,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笑容。
  于是,在一阵马不停蹄的忙乱之后,钟灵就嫁进了常家,成了常欢的娇妻了。
  婚后,小俩口理所当然的住在常家。
  常余庆就常欢这么个宝贝独生子,女儿们又都嫁出去了,自然不想让儿子、媳妇也赶时髦的搬出去住。
  一直嫌家中人丁稀少的常太太,更是巴不得钟灵立刻替他们常家添一群小生力军呢!
  只是这种事,急也急不来的,不是吗?
  新婚的日子是甜蜜而惬意地,一切似乎是无可挑剔。然而,古灵精怪的钟灵就是喜欢杞人忧天,她常对常欢说:
  “欢,我好担心哦!”
  “担心什么?”
  “担心爸、妈不满意我呀!我觉得自己很笨,什么都不懂,我一定是个非常差劲的媳妇。”
  常欢总这么安抚她说。
  “别担心爸妈,你只要记住他们很爱我们,所有的出发点都是‘爱’,那你就不会担心,也不会有压力了,算的。”
  钟灵温婉的笑了,柔顺的靠着常欢,她轻声低语:
  “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去学习做个好媳妇以不辜负他们的关爱和期待。”
  “你也不用怎么努力。”常欢吻着她。“你只要记住好好爱他们的宝贝儿子——我,然后尽快为他们生个宝贝孙子或孙女,你就是最好、最完美的好媳妇啦!你明不明白呀?”常欢似笑非笑地撇撇嘴,惹得钟灵的俏脸上一片红潮。
  新婚的钟灵,更是喜欢不厌其烦,孩子气的问些傻问题:
  “老公,你有多爱我?”
  “老公,要是有个比我更好的女孩子倒追你,你会不会见异思迁的移情别恋呢?”
  “老公,你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就对我厌烦了呢?”
  “老公,你爱我有像我爱你一样那么深吗?”
  对于类似的傻问题,常欢多半是用实际的行动来证明一切。那时候常欢都会迅速以唇封住了她所有的问题,将她紧揽在他宽阔的胸膛里。“让我用行动来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钟灵的娇躯紧紧的紧靠着他的,也以实际的行动来感受他的爱,一切的言语,在此刻都成了多余。
  就是这样,在两人的天地里总有诉说不尽的傻话,表达不完的爱。
  不知不觉的,常欢、钟灵的蜜月期,就这样痴痴迷迷的在缠绵里度过。
  一切作息又步上了常轨,常欢除了晚上去电台之外,白天他开始到父亲的公司,学着实地了解整个作业的情形,为将来父亲退休后的接掌工作做准备,他的生活充实紧凑而甜蜜愉快。
  至于钟灵,她就只是轻轻松松的闲在家里。她也兴过出去工作的念头,但是全部的人都反对了;尤以常太太反对最剧,她的理由是说:
  “留在家里陪我吧!上什么班?上也上不久,一有身孕,还不是得要辞职,就别多此一举了!”
  常太太就是这样坦率,一点也不隐藏她“抱孙心切”的心意。
  钟灵最初听见这类话时,常是羞得面红耳赤。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常欢也是反对钟灵出去工作,他认真而怜爱的说:
  “找什么工作嘛!你老公又不是养不起你,何况把你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放到外头去,我怎么放心!你还是留在家里陪陪妈吧!若真的无聊,你可以上才艺班去学点什么好了。”
  于是,钟灵只好遵照众议,本本份份的待在家里了,只在每星期固定三天的下午到补习班去学烹饪。
  日子就这么过了。婚姻生活——本就较之恋爱时期要平淡得多,不可能再有太多的起起落落。
  其实,平凡又何尝不是种幸福呢?只是,很多人都无法体会此一真理,更别提会去珍惜,总是非得等到失去了,才想要去把握,就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了!
  夏天快过完的时候,钟灵就发现常太太对她的态度有点不对劲了。
  首先,只是在私底下再三反复地询问她有没有害喜的迹象。接着,竟逼问上常欢了,她十分担心他们会不会为了贪恋两人世界的甜蜜,暂时还不愿养小孩而偷偷避孕。
  后来,她愈想愈有可能,愈想愈气,干脆公然的责怨起来,动不动就这么叨念着:
  “小灵啊!生儿育女是为人妻的天职,不要怕生孩子会让身材走样,你可不许背着妈偷偷避孕喔!咱们家就阿欢一个独子,继承香火,就全靠你们了!就算我求你,快替我们常家添丁吧!而且啊!愈多愈好。”
  愈多愈好!钟灵可呆住了。她压根儿就没打算要生一堆孩子。而且,她真的没避孕呀!她万万没料到原本慈祥的婆婆,因为“抱孙心切”竟变得如此不可理喻且疑神疑鬼的,真教她有理说不清。同时,她也不禁有些担心,万一她生不出孩子来,婆婆可会要常欢休了她?
  天!多可怕啊,她一颗心好像突然掉进一个冰冷深渊般的寒栗颤悸。
  接着,常欢居然也试探起她来了。
  “灵灵,你不会是真的避孕吧?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听到这样的话,她简直是伤心透了,在心底默默的流泪,她也渴望有个孩子呀!但是,她什么话也不曾为自己辩解,她只能恨自己,恨自己的肚子怎么一点都不争气!恨死了,她的心在滴着鲜血,眼泪径往肚子里吞。可是,怎么也无济于事,她的肚子硬是没半点动静。
  就这样,原本和谐的婆媳关系,忽然陷进了一种阴沉的紧张关系里。
  常太太突然对钟灵的态度有着骤然的改变,不是唉声叹气,就是诸多指责,弄得钟灵不知如何是好。
  夜里,她躺在常欢怀中,委屈哽咽地说:
  “妈不再喜欢我了。”
  “怎么会?好老婆,你可别钻牛角尖!”他急急的安抚她说:“你明知道妈疼你就像疼自己亲生女儿般,又怎么会看你不顺眼?”
  “你不懂,我有多苦,又不知向谁说?”她流下泪来。
  “小傻瓜。”常欢心疼的拭去了她脸庞的泪水,将她轻颤的身体搂得更紧。“我是你老公,有什么心事,自然是对我说了!最近我是忙了些,可能有点忽略了你。不过,我一切的努力,还不都是为了你?在我心里,没什么比你更重要的了。
  告诉我,你为什么觉得苦?受了什么委屈了吗?”
 钟灵沉吟半晌,她抬眼睇视常欢,闷闷的冒出一句话来:
  “我——我想出去工作。”
  “为什么?”常欢把她推开了些,挑高了眉毛叫。“不早都协议好了,你乖乖待在家里,怎么又兴这样的念头,为什么?
  灵灵。”
  “不为什么,我就是要。”钟灵十分坚持的模样。
  “我要知道原因,一定有原因的。”常欢担忧不解的说。
  “没什么原因嘛!”钟灵任性的嚷着,一翻身把头转向了床里面,背对着常欢。“我快闷死了,所以我要出去工作,你答不答应?”
  “好老婆。”他扳过她的身子,陪着笑脸说:“怎么才结婚不到一年,你就觉得闷啦!好嘛!等我安排一下,我陪你到国外去走走就不闷不烦了,好不好?”他吻了吻她,柔情低唤着:“好老婆。”
  钟灵仍是不胜烦忧的蹙眉,注视着常欢,忽然翻身坐起,低低的说:
  “算了!”她把头埋入弓起的膝里,长长的叹了口气。“当我没说过吧!”她心里一阵凄然,又流下泪来。
  “灵灵,不要伤心。”一种模糊的不安油然而生,他从她背后将她拥入怀里,女人的泪水永远是最厉害的武器,他投降了。“别哭,求你。如果,你真的想出去工作,就去吧!妈那边,我替你去说。”
  钟灵听到他这么说,心下宽慰了不少,她想,总算在他心中自己还是很重要的,她勉强止住了哭泣。“算了!”她仍是神情萧索。“其实出去工作——也无法改变什么。”
  “灵灵……”他不能理解。
  “真的当我没说过吧!你知道有时候,我会情绪失控,一下就过去……睡吧!你明天一早还得去公司呢!”她木然的说,轻巧地挣脱出他的怀抱,重新躺回床上。
  “你明明有心事,为什么又不肯说?”常欢已经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我不喜欢你这样,灵灵。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你说出来,让我们一起去面对。”他吸了口气,体贴地按住钟灵的肩头。“究竟怎么回事,不要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头,会憋出病来的,知道吗?”
  钟灵眼中忽然又蓄满了泪水,她哀哀无告的看着面露忧色的常欢说:
  “如果——如果我真生不出孩子来,你——你会不会不要我?”
  “灵灵。”常欢激动的低喊。“你又胡思乱想了,健健康康的,为什么会生不出孩子来呢?你喔!小脑袋瓜里怎么尽是些古古怪怪的想法?”
  钟灵默然了好一会儿,她静静的看着常欢。
  “我是说——如果,你说,你会不会不要我?”
  “老天,我对你的感情,你还不清楚?这辈子,我就只爱你一人了,拜托你别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她安心地含着泪笑了。这件她引以为忧的事不再令她害怕了,她相信自己并没有嫁错人,既然开了头,她索性就豁了出去,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又补了一句:
  “欢,我们搬出去住,好吗?”
  “不好。”常欢惊愕之余不忘冷静地回绝。“家里就剩我这么个儿子,况且我们又在家里住得好好地,如果搬出去住,爸妈他们心里作何感想呢?灵灵,我们为人儿女的,有时不能太自私,总要替别人设想一下,我希望你尽快打消这个念头。”“你还说你爱我?”钟灵有着失望的薄怒。“我是不懂替人设想、不知好歹的混蛋,可以了吧!”她生气的闭上眼睛,不再发一语。
  常欢深深的看了钟灵一眼,眼神复杂,显然很不满钟灵的这番话。“你讲不讲理?我只是告诉你我的想法,如果你了解我,也爱我,你不妨好好想一想我所说的话,有一天你也会为人母,难道你希望你的儿子媳妇用同样的态度去对待你?”
  钟灵闻言,立刻睁开了眼睛,心里涌塞着一股难言的苦涩。说来说去,原来常欢也是在意她能不能生出个儿子来的,方才他不就很肯定的说——有一天你也会为人母——这句话吗?这就证明了一件事,他也是要孩子的,现在,他大可把话说得漂漂亮亮的。若真有一天,她被宣判不能生育,他真能坦然接受吗?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他是常家唯一的独生子,就算他真能不介意,常父、常母呢?他们也能若无其事吗?不能的——她心里比谁都还清楚这个事实,端看婆婆现下的情绪反应,就够今她担忧害怕的了,她和常欢结婚才多久?还不到一年呢!只为了她尚无半点怀孕的动静,婆婆便已按捺不住了,何必还等到她无法生育的揣想变成了事实呢?那岂不要了她的命?
  这一刻,她忽然感到无比的黯然神伤杂着心灰意冷的感觉。她终于知道,幸福的婚姻不是两个人真心相爱就够了,最起码还包括了“传宗接代”的问题,怎么她以前从来也没想过呢?
  未来会怎样?她也茫然不安了。
  一直潜伏着的风暴,终于在一个星期天爆发开来。
  这天是常家例行的家庭聚会。
  自从常菱和常薇分别嫁出去后,不管怎么忙,每个星期天,一家人总是欢欢喜喜的聚在一起。
  但是,今天的聚会只来了常菱、宋子豪和他们的爱儿——大宝。因为罗天培带着妻小到国外度假去了,所以这天的聚会,顿时安静了不少。
  可也不能说是真的静默沉闷,只不过较之以往嘈杂喧天稍稍安静些罢了。一屋子大人谈兴正浓,就忽略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大宝,他杂在一群大人中间,起先还肯安安份份地坐在椅子上乖乖地吃糖听大人说话,吃了一会儿,约是吃腻了,他的小脸上的神色愈来愈不耐起来。但,谁也没去注意他,突然,他就耍起赖来,一头撞上了他母亲的肚子,嘴里还高声叫嚷着:
  “我要去吃汉堡,我要去麦当劳……”
  以往,他一使起性子来,便都是这么个撒野法,父母亲娇纵他,多半就顺了他的要求。但是今天——
  他甫使尽蛮力的撞上母亲的肚子,不但母亲尖声大叫,平日嘻嘻哈哈的父亲,居然拎起了他,不由分说的就赏了他一个耳光。他惊呆了,也忘了哭,识相地立刻躲到外婆的怀里,半天,只是傻愣愣地、无法置信的盯着忙着低头探看母亲肚子的父亲——宋子豪。
  全部的人,都教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震住了,一向好脾气的宋子豪居然会动手打那个被宠上天的大宝,怎么回事?大伙都狐疑着,但——没人出声发问,就连大宝都安静得连气也不敢吭一下。
  片刻,还是常母沉不住气,她老人家舍不得外孙嘛!她略带责备的口吻说:
  “我说子豪啊!你今天吃错药啦?小孩子嘛!做错了,你说他两句也就是了,你怎么下手那么重,发那么大脾气,可有把我和你爸放在眼里?”
  宋子豪立刻抬起头来,没想到常母会说那么重的话,他张目结舌地傻住了。
  倒是常菱心疼老公挨训,一面揉着肚子,一面略带尴尬地解释着:
  “妈,你别怪子豪,你不知道啦!我又怀孕了,已经有三个多月——子豪他也是一时心急,才会动手打大宝,平常他比我还疼这小鬼呢!连骂也舍不得!”
  “哦!”常母恍然大悟,接着欢天喜地起来,她立刻坐到常菱身边去,喜孜孜的注视着她尚不明显的肚子喃喃低语。
  “原来……原来……你又要当妈妈了。”
  宋子豪在一旁,看见常母欣喜的表情,才舒了口气,连忙说:
  “妈,您可别真的生我的气哦!您知道我——”
  “我知道啦!别说了,这小鬼无法无天的,的确该被教训一下!我错怪你了……”常母忙不迭的打断了宋子豪的话,眼光仍离不开常菱的肚子。
  “嗬!”常欢不很用力的拍了拍宋子豪的肩,笑嘻嘻的说:“你们可保密到家!都三个月了,怎么也没听你们提起?干嘛神秘兮兮地?”
  “也没什么好说的嘛!”宋子豪有些儿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开心与得意。“又不是第一胎,自个儿知道就是了,难不成还得登报宣告天下啊?”他说着也回了常欢一记重拳,一脸促狭的说:“阿欢啦!不是我要笑你哦!想当初我和常菱,嘿!几乎是一结婚她就有喜了,你呀!怎么搞的,不是挺强的吗?怎么这节骨眼上,都半年多了,连个影儿也没!你不是有毛病吧?要不要上医院去检查、检查啊?”
  “去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才有毛病,怎么样?我是舍不得老婆身材走样,还不打算那么早让她怀孕,怎么?
  您老哥有意见吗?”常欢不以为意笑骂着。
  原本只是随口乱说的玩笑话——可是,刹那间,室内的空气陡地僵了。首先没了笑容的是常母,她忽然仰靠在沙发里,一副崩溃样的哭叫起来,歇斯底里的哭诉着:
  “我真是命苦哦!早也盼,晚也盼,眼巴巴的盼到儿子结了婚,满心以为咱们常家快有后代了,我也能含饴弄孙了……谁知道……谁知道……我命那么苦,儿子娶了老婆就不要妈了,听老婆撒一下娇,就不顾做妈的苦心和期望了,我就说呢!阿菱和阿薇都顺顺利利地养了孩子,怎么阿欢结婚那么久了,会没消没息的,原来……原来……是人家小姐为了维持身材、爱漂亮,偷偷瞒着我这老太婆避了孕——”
  “妈!”常欢慌了,没料到自己无心的一句玩笑话,引起了母亲心中的憾恨,他立刻挨近母亲,紧紧的挽住抽泣的母亲说:“我刚刚全是胡扯的,你别当真,我发誓,我和灵灵绝没有避孕,你别哭了!妈!”
  坐在一旁的常菱看见母亲如此伤心,不禁有气,竟不分青红皂白,暗自认定常欢说的是真话,冷冷地对脸上也没了血色的钟灵责备起来:
  “唉!小灵,我一直以为你很识大体,很善解人意的,你难道不知道常家就靠常欢传续香火?你难道看不出妈有多么想抱孙?你怎么会那么幼稚呢?竟然为了怕生孩子会使身材走样就不肯生孩子!我问你,那你打算避孕到何时?一辈子吗?嫁都嫁人了,还担心什么?就怕你生不出来而已,变肥变肿又算什么,那是为人妻的天职呀!若你要真不生,才有得你受呢!我们常家可不要一个不能生育的媳妇……”
  钟灵窝在沙发里,像尊大理石像,她的脸色异常雪白,眼睛迷迷蒙蒙无神的睁着。她压抑住心中汹涌如潮的悲愤,静听常菱莫须有的数落。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仿若置身于一个荒唐的闹剧里,可笑极了。
  她根本就懒得去解释这硬是被诬陷的罪名。
  不知怎地,她忍俊不住地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用手去揉太阳穴。该死!怎么此刻竟觉得头痛起来,但,她仍是继续笑。
  “你笑?你怎么笑得出来?”常母更火了,也不知哪来的力量,用力推开常欢,冲近钟灵,没命地摇撼着她。
  “你今天可是跟我把话给说清楚,要是你真不肯替阿欢生儿育女,我只好另做打算!你说啊!你说啊!……你还敢笑?你还有脸笑?你这死没良心、没有父母教养的坏孩子、野孩子……”常母显是气疯了,口无遮拦地顺口就滑泻出一连串话来。
  “妈,放开她!”她听见常欢的声音,抬起头来,她感激地对他笑了笑,总算他还有些良心,还为着她。“妈!你放开她!她的脸色好难看,我看她快昏倒了。”常欢郑重的提醒着,也有半命令的成份含于其中。他懊恼的望望母亲,又怜惜又歉然的看看钟灵。
  常母没有忽略常欢他这差别鲜明的眼神,摇了摇头,她颓丧地放开了钟灵,悲凉的说: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知道我惹人嫌,把儿子养大了,我怎么抵得过年轻貌美的妻子呢?我算什么啊?都不知道养儿子究竟是为什么?竟没料到,我生你、养你、教育你,供你吃、供你喝,今天你翅膀硬了,娶了老婆,便对老婆言听计从,早不把我当一回事了!好吧,你既然那么袒护她,我还说什么呢?”
  “妈!”常欢的声音变得无奈而哀恳。“请你别生气了!好嘛!都是我错,我不好,我不插嘴了,你高兴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只是,妈,灵灵她真的没有避孕,你别冤枉她,好歹她也是咱们常家的媳妇,也不曾犯过什么错,你就——”“常家的媳妇!”常母冷哼着:“我也不知那辈子修来的好福气,有这样的好媳妇,也不想想我对她是怎么好,连她的出身都不计较了,就只巴望她给我添个孙子,她都不肯了,她还当我是婆婆吗?我看她根本就不想当常家的儿媳妇呢!”常母丢给常欢严厉的一眼,沉声说:“阿欢,妈今天可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替我问她,要她想清楚,若她真的执意不肯生小孩,那妈可是要替你再找个小的……”
  钟灵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笑不出来了,下意识的把手紧握成拳,重重地喘着气。
  “妈!”这次,开口的还是常欢,他愕然的、紧张而不满的看着母亲。“妈,你怎么了?不都说了,灵灵什么也没做,你干嘛冲着她一个劲儿的叱骂着……”
  “够了!”钟灵从沙发里直跳了起来,她舔了舔唇,眉头紧蹙,神态凝滞,却又有种不顾一切的狂野,她的眼睛森冷而锐利地盯紧常母。“我首先很郑重地向你声明一件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我也想要孩子,所以我绝不可能避孕。再来,我想请问你,你认为娶儿媳妇的目的就只是要孩子吗?那跟猪、狗有什么不同……”
  “住口,灵灵!”常欢大吼,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了钟灵。“你疯了?怎么可以用这种口气对妈说话?我要你马上跟妈道歉。”
  “我为什么要道歉?”钟灵决意豁出去了,她更恣意大声叫嚷起来:“我做错了什么?有病的是你妈,她想孙子想疯了,胡乱责怪人!生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她怎么不怪你呢?
  也许问题是出在你身上,干嘛所有的箭头全指向我?”
  常欢没料到钟灵会这么一说,他怒红了脸,瞪大了眼睛,额上的青筋在暴跳着。
  “不许你再说了,我要你立刻向妈道歉,你听到了没?”
  钟灵飞快的转过身子来面对着常欢,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层泪雾迅速的蒙上了她乌黑的眼珠,她凑近了他的脸,昏乱的说:
  “你也对我吼,你也跟你母亲一样的无知、是非不明了,其实你们母子连心,你在心里老早在怪我,以为我不知道吗?早知道你们家要的只是条会生产的母猪,我就不该傻呼呼的嫁进来。我错了,我抛弃了云樵,今天的下场,算是天惩罚我……”
  “这……这……”常母气得浑身发颤。“什么世界啊?她眼里还有我吗?阿欢,你今天若不给妈一个交代,我可也不想活了!”她说完,顿时哭得呼天抢地。
  常欢立在那儿,左右为难;一边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另一边是他钟爱、亲密的妻子,帮哪一方都不是;但是,现下母亲哭得摧肝裂胆,他咬一咬牙,终于情非得已的选择了母亲,于是,他再度叫着:
  “灵灵,你太过分了,你马上向妈赔不是——”
  “常欢!”钟灵难忍她的满腔怒火,如野火燎原般地一发不可收拾,她也大叫着说:“我死也不会向她道歉。你要替你妈出气,那你打我啊!告诉你,我讨厌她,她是个善恶不分的老糊涂!她虚伪!她自私!她势利!她莫名其妙!她自以为是!她……”
  “啪!”的一声,常欢忍无可忍的对着钟灵挥下一记又狠又重、清脆的耳光,她一个踉跄,整个人都摔了出去,不偏不倚地带翻了茶几上的瓷壶及玻璃杯。一阵唏哩哗啦的巨响,东西碎了一地,钟灵就跌在那些碎片上,她只觉手臂上传来一阵椎心痛肺的刺痛,低头发现血正从自己那白皙娇嫩的手腕上不断地冒了出来。同时,她听见常欢带着说不出的惶急、心疼、和焦灼的叫声:
  “灵灵——”
  钟灵顾不得伤口,立刻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努力地抗拒着那尖锐得简直要命的痛楚,只好拼命的咬着唇,咬得唇都流血了,偏那疼痛丝毫不曾减轻些。
  常欢惊魂甫定,弯身要察看钟灵的伤口,钟灵慌张地把手藏到背后去,不肯让常欢看。她十分勉强地挤仕一个虚弱的笑容,边笑边说:
  “放心!只是一点小伤,我还没那么娇弱。我很好,谁也击不倒我!”
  经过这场惊天动地的折腾,常母终于有些清醒了。她流露出满脸担忧,不安的看看和着斑斑血迹的满地碎片,又怔怔的看着脸色刷白得像纸的钟灵,她放柔了声调说:
  “过来,给妈瞧瞧!快点,你摔伤了,都是妈疯了,你原谅妈,来!让妈看!傻孩子,别和妈生气……我……”
  钟灵盛满泪水的眼里,刹时闪现过一抹惊喜,但随即隐没了。她理了理散乱于脸上的发丝。要命,她不只是痛,头也发晕,四肢也无力了。她望着常母。
  “谢谢您爱护了我那么久一段时间,或者刚刚我有出言不逊,顶撞了您的地方,就请您别和我一般见识,我很抱歉。现在,我很累,想回房去休息一会儿,如果有什么必须解决的,对不起,请等我睡醒后,我们再来讨论好了。”
  说完,她视若无睹的越过所有人,径自往楼上走去,全屋子里没有人吭一声,也没有人拦阻她。直到钟灵不知怎地,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下来,一阵巨大的声响,惊动了所有人,大家才回过神来,室内一阵混乱……
  常欢以最快的速度越过众人,冲到钟灵身旁,他大叫着:
  “灵灵!灵灵……”
  钟灵挣扎着,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但那要命的、椎心的痛楚,令她觉得五脏六腑痛得都移了位,意识似乎渐渐在涣散,再也没什么思想了。
  无边的黑暗,像张大网朝她罩下,她终于晕了过去。

 
俺是穷鬼,俺的钱都用来买歌了......! 今天有酒今天醉,那管明天喝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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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18 15:46:59 |只看该作者
如今他这样冷淡,对她不理不睬的,她怎么受得了呢?
  而常欢呢?她常不经意地想起常欢,他们已经好些天没见面了。
  虽然云樵出事后,常欢曾说过要陪她面对这难关,可是自从她把云樵对他的不满、怨怼告诉他后,他和钟灵就突然的疏远了。
  钟灵心里既不解又难过,却也无心追究,因为她目前只能把全部的心力放在云樵身上。除了照顾、陪伴云樵,她实在无暇顾及其他了。
  然而,云樵哪需要她的陪伴呢?在他眼里,似乎根本就没有钟灵的存在。
  这天,云樵终于要出院了。
  病房里,钟灵呆坐在椅子上。她暗想,回家后,云樵是否会慢慢的改变,恢复从前飞扬开朗的模样?还是他仍要这么一直阴阳怪气下去呢?
  她好担心,真的好担心。她看了病床上熟睡着的云樵一眼,心中的叹息更深,她觉得云樵回家后的日子似乎更坎坷、更难走了。
  “小灵,准备好了吗?该叫醒云樵了。”何太太出现在门口。她是个温柔慈祥的好母亲。
  “都好了。”钟灵站起身来,指指已经打包好的行李袋,她一早便把何云樵的衣物都收拾好了。
  “这些日子苦了你。”何太太慈爱又满怀歉意的说:“云樵脾气不好,你就别放在心上,看在干妈的份上,你别跟他计较,嗯?唉!也难为他了,那么骄傲的孩子,突然间遭此剧变,他怎么能接受呢?”何母说着,眼圈儿又红了。
  “干妈,别说了。”钟灵强忍心中的感伤,赶紧趋前安慰她。“我什么都不想,只求云樵好起来,我就心满意足了,真的。”
  “喔!”何母放心的叹口气。“其实,我一直都很希望云樵有一天能把你娶进我们何家的。但是,现在他成了——成了这个样子,这辈子永远也好不了啦!是我们何家没福气,没能有你这么好的女孩子来当我们何家的儿媳妇,唉!都是命哦!也不知造了什么孽?敏儿一走了之,也不跟家里联络,现在云樵又成了这样子……我真是命苦啊……”
  何母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絮絮叨叨地念了一堆,说着、念着,忍不住就低声啜泣了起来。
  钟灵一面软语劝慰,一面心里吃了好大一惊,刚才何母竟说原本希望何云樵能把她娶进何家,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一直都当云樵是哥哥呀!云樵也把她当成自己的小妹妹般的疼爱,干妈怎么会有那种突如其来的异想?
  不过,云樵现在突遭此变,自己若立刻表态,恐会落得嫌弃云樵有缺陷之嫌。
  那么,她该怎么说呢?她从来也不曾想过自己和云樵会有什么男女之情的牵扯!
  她的心里只爱常欢,唉!此时此刻,要她怎么说出口?
  再说,如果干妈知道敏儿是因常欢才一走了之,不气疯了才怪!
  怎么办?怎么办?她心里乱极了,千头万绪的,她——
  好懊恼,怎么会弄成这局面呢?
  “小灵,干妈看你不像是个见异思迁的女孩子,你会因为云樵有了缺陷就嫌弃他吗?”何母轻轻揽住她的肩,小心翼翼的问。
  “干妈,你说到哪去了,我怎么可能嫌弃云樵呢!他在我心里永远美好,永远出色,不管他以后如何,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永不动摇。”钟灵真诚的说。
  “是吗?”何母一脸狐疑,看来她并不相信。
  “嘘,好干妈,我们别再讨论了,教云樵听见就不妙了。”钟灵眼尖的发现翻动了下身子的何云樵,警告的对何母说,果然令何母住了口;毕竟惹恼了何云樵,谁也别想好过。
  云樵回家已经有一阵子了。当他腿上的石膏拆掉后,发现左腿比右腿短了一些,走起路来,真是一跛一跛的,他整个人几乎为之崩溃。
  接下来,他就一直把自己关在窗幔厚重,不见天日的屋子里。
  整天,他都是一副躁厌与萧索的样子。他不许别人任意进他的房间,他不见任何人,甚至连他一手创办的出版社也不去了,全权委托给副社长。
  面对父母及家里的佣人,他也是阴沉沉的,很少说话。至于钟灵的陪伴,他仍是相应不理,不当她存在似的。
  他就像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即使是一句关爱的话语,也可能触怒他。然后,他就会按捺不住脾气,大肆破坏屋里的东西,直到摆设都被他破坏殆尽,他才肯颓然的罢手。
  每当他大发脾气时,谁也不敢劝阻或是吭一声,就怕引爆他更大的狂怒。
  大家都只是一个劲儿的容忍他,没人明白他心里究竟想什么?对于未来又有什么打算?
  这天的午后。
  云樵那不见天日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的窒闷,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今天的他,较平日来得烦躁不宁,脸色阴沉得吓人,仿佛随时都可能爆发一场惊天动地的狂怒。
  为什么呢?
  哦!原来钟灵今天一直不曾露面。她上哪儿去了呢?自他出事后,他虽没给她好脸色看,但她总是一直毫无怨尤的陪在他身旁的呀!
  啧!钟灵究竟上哪儿?莫非她已经开始厌倦这份差事?她开始觉得陪他是件——浪费生命的事。
  就在他心烦意躁之际,房门被推开,有人进屋来——
  云樵惊喜的转过身,一看,不是他期待的钟灵,却是使他一直妒嫉在心的常欢。
  常欢一脸友善的神情,并无云樵所以为的怜悯之色。
  两个人在乍见对方时,心中都暗自吃了一惊。才多久呢?明明都是英俊潇洒的男人,却都变得憔悴、瘦削和不修边幅。
  “你真是令人失望,没想到你竟如此不堪一击。”
  “谁要你对我抱有希望?”何云樵有明显的敌意。
  “你真想在这屋子里待上一辈子?”常欢平静的问。
  “你以为我还能做什么?”他冷冷的反问。
  “只要你想做的,没什么不能做。”常欢诚恳的。
  “我还能去晨跑?去爬山?去逛街?去跳舞?”何云樵忍不住狂笑了几声。“出去丢人现眼?”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常欢依然保持平静。对于何云樵的心情他颇能体谅,他之所以不来看他,是他认为何云樵需要些时间去独处、去学习适应这一切,更因为常欢他自己心里也矛盾得很,只因他和何云樵之间的心结太深了,他自觉欠他太多,加上又有个钟灵,他实不知如何劝慰何云樵。
  “我说的是其他的事,你心里明白的,对吗?”“明白什么?明白我是个跛子,嗯?”何云樵继续冷笑着。
  “看来你不只是身体残废,连心也盲目了。”常欢终于忍不住皱眉,不客气的说。“身残仍有补救的余地,心残便无药可救了,你真是令人生气又同情的残障者。”
  何云樵怔住了。万万料不到常欢会这么说,一种深切的悲哀正像把利刃般戳着他的心。是的,常欢的话重重地刺伤了他,毫不留情地解剖了他,他阴沉着脸,一股被羞辱的愤怒在心头熊熊燃烧着。
  “我是残障者又关你屁事?谁要你这个混蛋来提醒我,是谁让你来的?”他急促的说。
  “本来是不关我的事,可是你折磨钟灵,我不能不管。所以我来提醒你。”常欢愤然说:“你不要以为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有权力去伤害你身边所有关心你的人。”
  “你——常欢,你是什么意思?把话给我说清楚。”何云樵的眼睛也赤红了。
  “没有人愿意你变成这样!你明知大家心里都难过,你却偏抓住了别人的弱点,一而再,再而三地去伤害他们。你为什么不振作起来,非要把自己弄成这种要死不活、阴阳怪气的模样,你可知道钟灵为了你,变得好忧郁、好悲观吗?我原以为让她照顾你,可以帮助你,没想到我反倒害了她。”“谁要你假仁假义,施舍钟灵来陪我?”何云樵微微变脸。“我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喜欢的人可以滚得远远地,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人帮忙,我会料理自己的事。”
  “是吗?就是把自己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屋子里?”常欢带着怒意。
  “你——”何云樵再也忍不住的爆发了。“你懂什么?谁要你来说风凉话?天下的便宜事全被你一人占尽了,你试试去打跛自己的腿看看,看你还能不能潇洒、冷静,你去试试,你怎么不去试试?”
  “我干嘛要打跛自己的腿?”常欢平静了。“我不会做这种无意义的傻事,很多事情是看你自己如何调适。也许你遇到的困难是前所未有的,但只要你肯想办法去克服,就一定能成功,问题是你并不肯试着去做、去克服。”
  “克服?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我能抹去我是个残废的事实?”何云樵反问。
  “你这么介意别人的看法?”常欢说。
  “为什么不?”何云樵喘息着。“我一直是别人钦羡的、注意的焦点,你能想象那种内心的挫败煎熬吗?”
  常欢又皱眉,这是他意料中的,但由何云樵自己说出,他不禁觉得心中凄然。
  “原来你这么虚荣!”他不得不这么激他。
  “虚荣?”何云樵无奈的笑了。“曾经拥有的却突然间失去,谁受得了呢?我却接二连三地:心爱的女孩投向别人的怀抱,现在我又成了可笑的跛子,你知道吗?我觉得上天待我太苛、太不公平了,我——好恨。”
  “或许事情并不像你想得那么糟?”常欢的眼中掠过一抹痛楚。
  “我不知道。”何云樵痛苦的。“我只是——觉得一切不再有希望和意义,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你——其实耿耿于怀的是钟灵背弃了你?”常欢问。“唉!”何云樵叹了口气,眼神飘忽的。“我记得我曾告诉过你我不能失去她的,但我还是失去了她,感情的事本就无法强求。本来——我或许仍有一丝希望的,但,看我现在这副德性,什么都不可能了,对不对?”
  “云樵——”常欢叹息。
  “你知道吗?我遇见小灵的时候,她才是个刚从国中毕业的小女孩,那样怯生生、可怜兮兮的,我就发誓我要保护她,不让她再受到丝毫的委屈,我用那么长的时间来等她长大,我一直都十分的有把握——”何云樵眼中的光芒热切起来。“原以为小灵会是我的小新娘,可惜我错了。”
  “你怎么如此悲观?”常欢微笑,心里却下了一个痛苦的决定。“经历这次意外后,我才发现一件事,钟灵对你其实有情,只是她自己可能也弄不清楚罢了!你一定不知道,当你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时,她竟然对我说,她宁愿代你死。你想,她若不是对你有情,怎可能说这样的话?加上她今天早上来找我,看她那憔悴不堪的模样,我就发现她其实是很在意你的,否则她大可不顾你的死活,随你去自生自灭,你懂吗?她一直在期待你振作起来,你如果真的爱她,就别让她伤心。”
  “你——”何云樵眼中光芒重现。“你说的是真话?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不爱小灵了?”
  “也许。”常欢耸耸肩。“我不想欺骗自己,我觉得我喜欢的是不存在的盈盈而非钟灵,而她的潜意识里或许也是喜欢你的,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而你这个情圣又不曾对她表达过什么。”
  “是吗?是吗?是吗?”何云樵掩不住欣喜的喃喃重复着。
  常欢略略迟疑了一下,才肯定的点点头,好像很艰难似的。
  “相信我,只要你好好振作,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别再让钟灵为你忧郁失意了。”
  “我明白了,我会努力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何云樵露出难得的笑容,像个孩子已经走出了黑暗般,开朗了不少。
  常欢微微一笑,却隐藏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忧伤。“好了,我得走了。”常欢说。“我还要赶去电台,过几天再来看你,希望你不要食言才好。”
  “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为了钟灵,我会振作的!”
  常欢呆怔一下,是这样吗?他有些懊恼,不知道自己的牺牲究竟是对还是错?他自己也没有把握。

 常欢走进“心情驿站”,他四下张望,眼光落在屋子的一个角落——
  钟灵已经先到,她一人独坐在那儿,长发披泻在肩上,双眸如星,正对着他招手。
  他的心脏没来由的一阵狂跳,事先背得滚瓜烂熟的开场白,在见到钟灵的一刹那,竟一下子就忘得差不多了。
  唉!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这次的谈话本就相当的困难。
  或者,他该用写信的方式来说明一切,就可免掉这面对面的难堪与不舍。
  但是,就怕信里根本写不清楚,反而弄巧成拙。
  总之,不管怎样,今天他必须和钟灵把事情谈妥,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一切可能就会前功尽弃。他不能也不忍给何云樵燃起了希望之后,再将他推入绝望的深渊。
  于是,他只好万般不舍地牺牲自己和钟灵的感情了。
  常欢提起精神,不再迟疑的朝钟灵走去,在她对面的位子坐下。钟灵柔柔一笑,伸手就要去握常欢放在桌面的手,常欢不着痕迹的飞快把手缩回,凝肃的说:
  “坐好!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钟灵嘟嘟嘴,扮了个鬼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坐正了身子。
  适巧侍者走来,常欢心绪混乱的叫了杯咖啡。
  他心虚的凝望钟灵,她今天穿了件水蓝色的伞状洋装,很是青春亮丽、娇俏动人。唉!钟灵,钟灵——他在心底痛苦的呼唤她的名字,可知道你有多吸引我吗?你就像个会使魔法的小精灵……
  “常欢,”钟灵抢先开了口:“你知道吗?云樵整个人都变了哟!他不再死气沉沉,也不阴阳怪气的乱使性子了。他变得令人耳目一新,神采飞扬的。我总算可以舒口气了,要怎么感激你呢?云樵说是你点醒了他,是你令他浴火重生的,喏!依我说啊,我以后加倍地对你百依百顺好了,以补偿前些日子对你的冷落。你说好不好啊?”
  “哦!”他勉强的应着,面色更沉重严肃。“钟灵,我有很重要的事,你可否安安静静的听我说?”
  “什么事?瞧你满脸严肃的。”钟灵不解的歪着头想了下,忽然紧张的瞪着他问:“喂,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又交了别的女朋友,那我可不答应哦!我要的爱情是很专一、很绝对的。”
  常欢听钟灵似嗔似怨的说完,心下一窒,勇气也消失大半了,几乎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他才咬咬牙说:
  “别胡说了!我哪有交别的女朋友?”
  “那我就放心了,没什么比这更严重的了。”钟灵笑嘻嘻的拍拍胸口,竟忽略了常欢更形难看的脸色。
  侍者送来了咖啡,常欢也不加糖,端起来硬是狠狠的啜了一大口。苦极了,但比不上他的心苦。
  “钟灵,你真的爱我吗?”常欢问得艰难。
  “老天,你这么郑重其事就是为了问我这问题?”钟灵瞪圆了眼睛,夸张的嚷着。“你发神经吗?”
  “我没有发神经!”常欢对钟灵正色的说:“我这一辈最正经的就是现在,我要知道答案,你一定要说真话。”
  “唔。”钟灵哼了一声。“你还在怀疑我什么吗?”
  他怔着,心里微微一颤,本能的就想逃避了。但是心念再一转,理智又全回来了,这团纠结的乱麻,此刻不理,更待何时?迅速的,他不安的轻咳了一声,匆促的说:
  “你说过要对我百依百顺的,那我说什么,你都会照我的话去做吗?”
  “我说过的一定算,常欢。”钟灵突然变得无限温柔。“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爱上的人,也许我曾经对不起你;但是,此后我一切都会听你的安排,你要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
  常欢听傻了。
  他心中热烘烘却又酸楚的绞痛着。
  在这一刹那间,他终于看清楚了钟灵对他的感情有多深、多切。然而,他竟必须狠心去斩断这份情缘,他多不舍啊!
  唉!常欢啊!常欢!你又何必自以为强者,你也只是个凡人!一个面对感情时也会软弱的男人,你可不是神。
  他无可奈何的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睛居然不争气的湿了。
  钟灵被常欢的神情惊吓了,她心慌意乱的盯着常欢,心里有种不祥之感。
  常欢忽然主动地伸手握住了钟灵已经吓得冰冷的小手,给了她深深的、紧紧的一握。
  “有你这番话,我就心满意足了,钟灵。”他深切的凝视着钟灵。“我这辈子都会记得你对我的好。”
  “你怎么了?你说的话都好奇怪,我——我听不懂。”钟灵惊慌的抽回自己的手。“常欢,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钟灵!”常欢悲痛的低喊:“你知道吗?云樵他一直都爱着你,从你还是小女孩时,他就爱上你了,他一直在等你长大,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钟灵的眼睛睁得好大。
  她心中混乱极了,惊异极了——以至于无法思想了。她只好死命的盯着常欢,心里隐隐有些懂常欢所说的话了,却又十分不愿去相信它。
  她张开嘴,诧异而结舌的惊喊:
  “常欢!你——你不可以——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我——
  我会生气的。”
  “我没有开玩笑!”常欢正经而痛苦的说:“我也很希望我是在开玩笑,但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我不信。”钟灵固执地摇头。
  “是真的,记不记得你要去出家的事?”
  钟灵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
  “云樵为了你,跑去找我,要我制止你的蠢念。他那时就很清楚的告诉我——他无法忍受失去你。我明知如此,偏又自私的和你热恋着,我是不是算——横刀夺爱呢?我知道真相却不曾对你说,我太自私了。云樵会变成这样,我该负责任的。知道吗?他出事后,我一直良心不安,然后你又来告诉我,他潦倒颓废、消沉……我想了又想,挣扎又挣扎,我想——我差点就杀了他,我不忍再见他如此消靡不振下去。所以——”常欢顿了下,残忍的说:“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答应我——去爱云樵,好吗?虽然,他有点缺陷,但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出色,一样的优秀,更重要的是——他一直都爱你,你不是说要报答何家吗?那么,去爱云樵吧!我想这是你干爸、干妈他们最希望你做的一件事。”
  钟灵定定的看着常欢,面颊上的血色一下子都褪尽了,白得像张纸,她就那样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眼睛不曾眨一下。“钟灵,”常欢挣扎着说:“我知道我这么说很残忍,但是,求求你吧!去接受云樵,他才是真正爱你的人,你——你会发觉,爱他——并不是件困难的事,就当我负了你,我不忍再伤云樵的心,他已经再也禁不起任何打击了。”
  钟灵闭上眼睛,只觉得头晕目眩。她忽然很想狂笑一场。从头到尾,她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的人生为何总是如此的戏剧化!她真像个戏子,一会儿是复仇天使,一会儿又得当报恩仙女。好荒谬,真的好荒谬,这也许就是她的命吧!她——认了,常欢说得对,云樵再也不堪一击了,她怎么说都不能再去打击他,更何况,他好不容易才又振作起来,她就认命吧!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常欢仍注视着她,深切而哀伤的注视着她。常欢那深邃的眼睛迷迷蒙蒙的。
  钟灵异常平静的脸,令常欢诧异又不安。
  “常欢。”她柔情似水的说:“你为什么哭呢?”
  常欢的心强烈的痉挛着,钟灵的平静和温柔更加深他的痛苦,使他更加有犯罪感,更加惭愧不安。眼泪在他眼中打转,他低低的说了句:
  “我对不起你!”
  钟灵摇摇头,细心的伸手拭去他滑落出来的泪滴,轻轻地摸了摸他瘦削的脸颊和凌乱的头发,最后拍了拍他颤抖而冰冷的手。她温柔坚定的告诉他:
  “我都知道了。我会听你的话,照你的意思去爱云樵,你不必担心也不必为难,这辈子我注定是要来还债的,我希望我能还清一切。”她微笑起来,好凄美好动人的微笑。“不要对我说抱歉!一开始就是我欠你,现在我们真的谁也不欠谁了,我祝你幸福。诚心诚意的祝福你。”
  推开了面前的果汁,她霍然站起来,拎起了椅子上的手提袋,潇洒的把它甩到背上。临别前,又低下头来,再对常欢嫣然一笑。
  “我是不是很傻?直到这一刻,我还是没有后悔爱上你,我会嫁给云樵,努力做个好妻子,但是,我心里爱的人永远只有你。”说完,她抬起头跑了出去。有那么一刹那,他脑中是一片空白。
  然后,他倏然醒悟,心底有股强烈的震撼和痛楚,他知道他真的失去钟灵了。
  他忽然失去控制,不顾一切的在餐厅里所有人惊诧的眼光下,心碎的呼喊出那个再不属于他的名字:
  “钟灵!”
  跑出了“心情驿站”,钟灵才发现天空居然开始下雨了,而且还下得不小呢!
  她茫无目的地走在滂沱大雨里,心里一片慌乱无助,脑子乱哄哄的,她觉得浑身的每根神经都在抽痛着。
  常欢竟要她去爱云樵,因为他说——从她还是小女孩时,云樵就爱上她了。而且还一心一意的等她长大。
  是吗?是吗?云樵为何从不曾对她表示过呢?
  而且,如果云樵真爱她,怎会要她去接近常欢、迷惑常欢,怎么可以利用她来当做复仇的工具?
  常欢呢?一个她第一次献上真心的男孩子,却为了内疚,要把她让给云樵,还要求她得去接受云樵的爱,去爱云樵,他又当她是什么了?
  他们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呢?
  她也是人,也有思想、有感情,为什么他们一个当她是工具,一个当她是礼物,竟还都大言不惭地说深深爱她。这算是爱吗?
  她想不透,难受得想尖叫……然而,她只是费力的和自己的委屈及眼泪苦苦挣扎。
  失神地在雨中走着,浑身早湿透了,头发拼命的滴着水,在这一瞬间,她自觉是个无处可去的弃儿。她走着,走着,走着……最后,她已经迷糊了,她的头痛得快要裂开了,她眼前有好多星星在闪耀跳舞着。她耳际尽是常欢的声音,像敲钟似的回响着:去爱云樵吧!去爱云樵吧!她喘着气,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是的,她得去爱云樵!她答应了常欢的,她要去爱云樵的。她还说她要嫁给云樵,不是吗?
  她就凭着这股意念支撑着她随时都可能倒下去的身躯,踉踉跄跄的走回了何宅,她仿佛见到好多模糊的人影,她似乎听到了惊呼声,听到了云樵那又焦灼又痛惜又急切又爱怜的惊呼声:
  “小灵,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云樵!”她呼唤着,拼命要忍住自己的头痛,努力想集中心思,双腿却是不听使唤,软软的倒了下去,最后的意识是,她喃喃的复述着:
  “云樵,我要爱你,我要嫁你……”
  钟灵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的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她感觉自己病了。而且,病势似乎不轻。有好些天,她都陷在半昏迷的状态下,隐隐约约的,她感觉到自己床边轮流地穿梭着人群。干爸、干妈、医生、护士、云樵……是的,云樵也在,她很肯定这一点。而且,他似乎一直守着她。他似乎还说了好多话,可她一句也听不清楚,只觉周身灼烧般的痛苦以及头疼欲裂的难过,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冰冻于冰库里,不一会儿又像是被扔进火窟里,忽冷忽热的,好难受啊!
  于是她不自禁的挣扎叫嚷着:
  “……不要这样对我……不要……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没有人真心爱我,没人要我?我该怎么办?云樵,我要嫁你……”
  她不断呻吟着,汗水湿透了她全身。
  然后,她慢慢的清醒了。
  她开始惊惶且忧心,她不知道自己昏迷时,是否曾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躺在那儿,她觉得自己已渐渐恢复了,然而她却一点也没有康复的喜悦。她深切地感到落寞、失意、沮丧和悲哀。她懒洋洋的,不想动,不想说话,什么也不想做。
  突然,一支强而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她。她一惊,迅速的张开眼睛,她看到一双包含关切担忧且充满无限爱怜的瞳眸紧盯着她。
  瞄了四下一圈,房里没有旁人,只有她和云樵。她的心一下子慌乱不安了,急急地就想抽回自己的手。
  可是云樵将她握得牢牢的,他的眼光那样热切的紧盯着她,仿佛想望穿她似的,她惊慌得干脆闭上了眼睛。“小灵,”他低唤着:“不要闭上眼睛!我知道你很清醒。
  听我说,小灵,我这一生没有如此低声下气的向人说过话……”他把她的手贴上他的脸颊,那颊上竟是湿湿滑滑的,钟灵忍不住张开眼,发现云樵居然泪流满面。“嫁给我吧!小灵,虽然我不清楚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虽然我知道你心里可能喜欢别人,虽然我是个有缺陷的跛脚人;可是,自从你昏倒前,说了那句,你要嫁我,我就完了。不管其中有什么原委,我现在很郑重地请你接受我的求婚,我发誓我一定尽力不让你受到丝毫的伤害和委屈。”
  钟灵咬着唇,眼泪一下子就涌出了眼眶。云樵慌忙的放开她的手,立刻掏出手帕细心地擦去她的泪水。她挣扎着往床里边缩去,泣不成声的嚷着:
  “不要对我那么好,不要……”
  他立刻缩回手,含泪凝视她。他眼中满是忍让和顺从,哀愁和怜惜。
  “好好好!”他讨好的说;“你说什么,我都依你……”“云樵。”她啜泣着说;“我辜负了你,背弃了你,你不怪我吗?你不恨我吗?你还要我吗?我那么坏,我让你失望,惹你伤心,害你出意外,你为什么还要对我好?为什么?你该讨厌我的,你怎么还能对我那么好……”
  他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脸色惨白没有血色,看来又憔悴又失意。
  “别说了!”他的声音哑了,喉头哽塞,他的声音几乎是费了力才吐了出来的:“小灵,你不要怀疑我。这些年来,我一直爱着你,已经爱了那么久那么久,都不曾向你表达;今天却是在这样不堪的局面下向你求婚,我似乎有些不自量力,也有些迟了;但是,怜我一片痴心吧!我求你嫁给我,小灵,答应我,好吗?”
  钟灵又闭上眼睛,泪流得更凶了,完全被云樵发自肺腑的一番话所折倒了。她拿开了云樵捂在她嘴上的手,反手握住了他。
  “云樵,你真的弄清楚自己的感情吗?”钟灵仍做最后的挣扎。“你真的不计较我和常欢那一段,愿意娶我?你可要想清楚。”
  云樵将头埋进她身边的棉被里。
  “我要怎么说?我要怎么证明呢?”他痛苦的低喊着:“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如何才能表明我的心迹?老天!”他的手抓紧了她,酸楚而沉痛的低吼着:“若我有半点虚假,就罚我出门被车撞死好了!死后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钟灵吓坏了,她无意要云樵发这样重的赌誓,她吃力的伸出手,将他的头揽进怀里,啜泣的低喊着:
  “哦,云樵!我不要你发那么重的赌誓。我相信你,我真的相信你。只要你愿意,我们随时都可以结婚,我发誓,我一定努力做你的好妻子。”
  云樵立刻把头从钟灵怀里抬了起来,他的眼中散发出梦般的光采来,他吸了吸鼻子,那样欣喜的,无法置信的说:
  “你——你——你真的——真的答应了?”
  钟灵眼睛闪着泪光,一瞬也不瞬地望住他,肯定的点了点头。
  云樵愣在那儿,有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痴痴傻傻的瞧着钟灵。然后,他缓缓的凑近她,脸颊摩挲着她的发,近乎虔诚的吻着她的额头、她的眉、她的唇……钟灵只感到心跳加速,呼吸也愈来愈急促,忍不住去回应他。不知过了多久,云樵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了她。眼光却舍不得离开她,他热烈而深情的轻喊了声:
  “小灵!”
  “嗯?”钟灵娇羞无限的避开他的眼光。
  
云樵叹了口气。
  “我希望没有冒犯你。”他说:“原谅我,我是情不自禁的。”他替她拉好棉被,温柔的凝视她。“再睡一觉吧!我会在这陪着你。”
  钟灵摇了摇头,又伸手轻抚他的脸颊。
  “你瘦了。”她轻柔的说。“你也去休息吧!否则怎有体力筹备婚礼呢?”
  他眼里掠过一抹受宠若惊的光彩,因为她的关怀而满心感动,更因她末了的那句话而雀跃不已。他像个听话的孩子,在她额上轻印下一吻后,才有些依依不舍的站起身来,转身就要走了,却听到身后的钟灵轻轻飘来的一句话:
  “我并不认为你冒犯了我,真的。”
  云樵轻震了下,稍稍停顿一会儿,终是头也不敢再回的走出了房间。
  钟灵躺在那儿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于门口,她是非常的清醒而且为云樵的深情感动万分。她自己也不很清楚这种感动是不是就算是爱!然而,就在这刹那间,她却是深深地体会了一件事——如果她无法去爱,但起码该好好的珍惜这得之不易、历经波折的“被爱”吧!
  钟灵平静的合上双眸,满心都为这迟来的“被爱”的“喜悦之情”给溢得满满的。
  钟灵在床上又赖了好些天。
  她的病其实早恢复了,只是在心理上,她总是还有些精神恹恹、懒懒地提不起劲儿来,整天总是迷惘的望着窗外。这些日子常常下着雨,玻璃上从早到晚被滑落的雨珠弄得迷迷蒙蒙,像她的心一样。钟灵躺在床上,就这样茫然的望着不肯歇止的雨。
  云樵始终陪着她,全心全意的照顾着她。至于她究竟受了什么刺激,钟灵不肯主动提起,他也不问,不过他心里大概有个谱——多半是和常欢有关。
  他了解钟灵和常欢之间定是起了很大的冲突,否则,那天钟灵全身湿冷地奔回来后,常欢怎可能就销声匿迹,连电话也不曾来过一通?
  可是,再想想,若非如此,又怎会促使钟灵下定决心来答应他的求婚?
  看来,他可真得感激常欢了!虽然他并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令钟灵如此伤心欲绝的事?
  想定了,他就安心的照顾着钟灵,绝口不向她提起常欢这么个人。
  她自己也不曾再提,似乎常欢已经从这世界上消失了般,也似乎当她从不曾认识过这个人。
  但她却时常痴痴怔怔的凝视着云樵,她会突如其来的抓住云樵的手,认认真真的问:
  “云樵,你真的会一直喜欢我吗?你肯一直宠我、疼我吗?
  你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就厌倦了我、不爱我了?”
  “傻瓜!”云樵是温柔、怜爱而易感的。他会把钟灵猝不及防地拥入怀中,疼惜的拥紧了她。“你怎么问这种傻话呢?我自然会爱你、疼你,还要永远的照顾你一辈子,和你共度此生呢!再过些日子,你就是我的小妻子了,你还怀疑什么吗?告诉你,小灵,我一定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才能娶到像你这么好的女孩子。”
  只要听到云樵这般表白,钟灵就会心满意足地笑了。
  云樵一见她这种笑中带泪的楚楚模样,就感到既心疼又怜惜。
  他在心底立誓,一定要给这个对爱情有着不安定恐惧的小女人,最多最多的爱与包容,他要给她一辈子的爱。
  于是,当钟灵含愁的默默发呆时,云樵就会拼命说各种笑话给她听,只为了抹去她的哀愁,博得佳人一笑。
  但钟灵病后也变了个人似的,她几乎不会笑了。总是安安静静的看着云樵,静静听云樵说话,偶尔见他说得十分卖力,她不忍老扫他的兴,便会勉强的牵动一下唇角,无可奈何的微微一笑,然而那笑容依然是那么可怜兮兮的。
  有一次,云樵再也按捺不住了,他紧紧握住了她瘦弱的手,定定的看着她,憋着气问:
  “小灵,你到底怎么了?明明白白的告诉我吧!别把我当成傻瓜似的蒙在鼓里。小灵,我知道你之所以答应要嫁给我,一定是有原因的,对不对?”他加重了语气,几近残忍的说:
  “是常欢吗?是不是他伤了你的心了?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这时候,钟灵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她逃避地别开头去。
  但是,云樵那肯就此罢休,他扳回她的头,逼她面对着他,语重心长的说:
  “小灵,我真不希望自己只是个你为了逃避某个人才来停泊的港湾,更不希望自己只是个代替品!但是,我好爱你,爱得远超过你能想象。我很清楚你并不爱我。然而,我盼望会有那么一天,你也能真正爱上我,让我取代常欢在你心里的地位。就算无法如愿,至少,我会做到——永不负你,永远都不伤你的心。”
  滴滴酸涩的泪珠儿迷蒙了钟灵的视线。云樵这番话击溃了她所有的伪装,令她震动而酸楚莫名。
  一抹复杂难懂的光芒闪过云樵深邃难测的眼睛。他摇摇头,发出一声无言的叹息,然后,他伸出手温柔的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哑声说:
  “别哭了,我永远都不会再去追问你有关常欢这一段,让这一切成为过去吧!我希望你的未来只有我。相信我,小灵!我会尽力给你幸福,再不让你受委屈,不让你痛苦,不让你流泪了……让我治好你的忧郁,开心点,好吗?还有,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嗯?”
  钟灵勉强克制自己奔腾失控的情绪,抬起泪痕犹存的脸,用询问的眼光探望他。
  “我希望你多想想我,少想常欢一些。”
  “云樵!”她感动地喊着,泪珠又忍不住夺眶而出。她的手臂圈上了他的后颈,顺势拉下他的头,她主动的献上她柔软如绵的樱唇。云樵炽热深情吮吻着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她满脸酡红,眸子晶亮,而他却眼眶湿润。
  “嗨!”他故作轻快的,用手指顽皮的点了点她的鼻尖。“拜托你从此以后多笑一笑吧!我可不想要个愁眉不展、忧郁悲苦的小媳妇!”
  钟灵终于被逗笑了,虽然泪痕犹自残存,这笑却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她重新埋入云樵的胸怀里,低低的、感动的说:
  “云樵,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做你的好妻子!我会全心全意的对你。云樵,我不会辜负你!”
  云樵的嘴唇从她的发上、面颊上轻轻缓缓往下滑落,再度落在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上。他的手臂温柔而细腻的拥抱着钟灵柔软纤细的身躯。他们就这样紧紧互拥着,听着彼此的心跳声,听着敲窗的雨声。
  当钟灵和云樵紧紧相拥的同时,常欢正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吞云吐雾。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他刚从电台回来不久。坐在书桌前,他只扭亮桌上的一盏小灯,不停的抽着烟,也听着轻轻敲窗淅淅沥沥的雨声,夜雨敲窗,在他听来格外凄凉。
  他的思绪混乱而迷惘,自从那天在餐厅里任由钟灵跑走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大部分的灵魂和意识,也跟着钟灵一起消失了。
  可是,他却无能为力去挽回这失去的一切。是他要钟灵离开他的,不是吗?他为什么又要如此痛苦的挣扎?
  钟灵!他心底流窜过一阵尖锐的痛楚,忍不住用手去揉扯自己凌乱的头发。他听到自己内心深处不断发狂般的、渴切的呼喊着:钟灵!钟灵!钟灵!
  他后悔了,在一种强烈难捱的思念里,他深深的体会出他其实一点也不伟大,甚至是有点脆弱的,云樵说他不能失去钟灵,那他呢?他何尝就能?
  错了!错了!错了!他真是大错特错,爱情并非礼物,而钟灵更非商品,他怎能把钟灵施舍给云樵?
  他抽完一支烟,随即点燃另一支,满屋烟雾腾腾。他望着窗子,雨珠在玻璃窗上闪烁,昏黄的灯光映着雨珠,发出点点灿亮的光华。渐渐的,那晶莹琉璃般的光芒越来越暗,他不知自己已枯坐多久,但是,他发现,黎明的曙光已然乍现,夜,隐没了。
  然后,他听见一阵细碎的、由远而近的脚步声,随即,门柄被扭开了,一个黑影忽地遮在他的面前。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来,透着在黎明那微弱的曙光掩映以及室内昏黄的灯光,母亲的脸竟是那么的苍老。不过她的神情依然慈爱而充满关怀之情,常欢一下子感到十分歉疚,他可是使母亲迅速苍老的罪魁祸首?
  “阿欢哪!”常太太说,声音有些软弱而无力。“你整夜没睡吗?唉!年轻人,烟别抽那么凶,很伤身的。你究竟是怎么回事?钟灵那丫头是不是和你闹别扭,她好些天都没来了,你是男孩子,就多让让她嘛!讲清楚就没事了,何必这样折磨自己?我相信那丫头不会不讲理的。”
  “唔。”他心不在焉的轻哼了一声。随即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
  “你在想什么啊?天都亮了呢!去睡一觉吧!”
  “别管我!”他闷哼着。
  常太太扶着桌沿,她微胖的身躯轻颤了一下。她这唯一的宝贝儿子,是怎么回事?平时,他虽有些任意妄为、我行我素,却从不曾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过话,她紧紧的盯着爱儿,觉得他看起来又潦倒、又憔悴……而且好像十分地苦恼……
  “阿欢,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啊!别闷在心里头,那会闷出病的!”常太太不死心的追问着,她的声音又是关切又是担忧。“你知道吗?这几天来,你都没有和我还有你爸爸说过一句话!怪里怪气的,我们怎么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世上最亲的就是父母,你有什么心事,就告诉我们!或许,我还能替你拿个主意呢!你是不是为了钟灵那丫头?”
  他凝视着母亲,微蹙着眉,一句话也没说。这种沉默,等于是种默认,常太太也深深的凝视着常欢,他们一语不发地彼此对视着,终于,常欢艰涩的开了口:
  “妈,如果你真心爱一个人,你可忍心将他让给另外一个人吗?只因为你本身深觉对不起另外的那一个人?”
  常太太深思的看着他,隐隐明白他的话中有话,却又不清楚事实的真相,她困惑着、犹豫着。
  “阿欢。”她不能肯定的。“你可是将钟灵让给——云樵了?你不会真是那么做吧?妈看得出来那丫头是真心对你好呢!”
  “妈!”常欢悲切的喊了出来,他一把抱住头,痛苦的挣扎着。“我真的爱她,我是真的爱她,可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你怎么那么傻呢?她又不是礼物,你怎能这么大方,说送就送?你想过她的感受吗?唉!她若真的嫁给了云樵,心里却对你念念不忘,那种同床异梦的婚姻,又怎会幸福呢?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我真是不懂你——你以为自己这么做很伟大吗?你只会扼杀了你、云樵还有钟灵三个人一辈子的幸福,没有人会感激你,你自己也会痛苦一辈子!”
  常欢蓦地恍然明白了。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顺手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朝外头奔去,常太太惊愕且又恐惧不解的在背后喊:
  “你上哪儿?”
  “去找钟灵!”
  “现在天才刚亮呢!”
  “我不管,我要马上见到她。”
  常欢开车到云樵家门口的时候,天色尚未完全大亮。
  雨点仍然疏疏落落的飘洒着,雨点和云雾将天空遮蔽得更昏、更暗。
  他盯着紧闭的大门,忽然间有些清醒了!
  他要干什么?又能干什么?破门而入吗?按铃通报吗?
  他低头看了看表,还不到六点呢!
  迎面而来一阵凉风,唤回了他更多的理智。他坐在车里又没了主意,只好又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大口大口的吞吐起来。他反复地告诫自己要冷静,等天亮些吧!
  他从车窗望出去,紧盯着钟灵房间的窗子。
  不知又过了多少时间,那窗子竟有了动静,窗幔慢慢被拉开了,那被雨雾迷蒙的窗子上,隐约的映出了钟灵楚楚、纤细的身影,披泻着一头乌黑长发……他的心狂跳了起来,差点就要忘形的呼唤她的名字。
  然而,窗子上的影子迅速的消失了,一切又恢复了原先的死寂。
  常欢抛掉了手中的烟蒂,固执的死盯住那芳踪已杳的窗子。这种无尽的等待、挣扎纠葛的滋味几乎是令人窒息、狂乱难安的;但他拼命忍着,也再三克制自己千万要沉着镇定。其间,他曾克制不住等候的煎熬,利用车上的行动电话打电话进去,但都是别人接的,他没有出声,默默挂掉了电话。他只想见钟灵,并无意惊动云樵及他的父母亲,所以,他只好等待——告诉自己稍安勿躁,耐心静待钟灵也许会心有灵犀,奇迹式的出现。
  常欢沉郁的靠在椅背上,沮丧的把脸埋入双掌里,内心有一股求助无门、彷徨无助的悲哀。
  他深叹了一口气,心灰意冷的想着:我不敢奢求她立刻就回心转意,原谅我的恣意妄为,但求能看她一眼,确定她一切安然,我就——
  常欢仍在心里盘算之际,大门竟开了,盈盈走出的人儿不就是他思念欲狂的钟灵;他欣喜若狂的冲出车门,一口气冲到了镂花的铁门前,再也顾不了其他,激动的叫着:
  “钟灵!”
  钟灵愕在原地片刻,立刻关上大门,奔过来,将常欢一把拉到旁边的围墙下。
  “你来干什么?”她气急败坏的说:“不是说得清清楚楚了吗?我也照你的意思去做,你为什么还来?你又想怎样?”
  他的心好痛,因为她说——我也照你的意思去做,你为什么还来?是啊!他为什么还来?
  他可是太冲动?太意气用事?
  他可是来错了?
  但是——
  “你——还好吗?”他困难的问。
  “不就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吗?怎么?你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吗?”钟灵扬了扬眉毛,挑衅的反问。
  他呆住了,无话可说。钟灵尖刻的语气,令他羞愧得无言以对。
  她那清瘦、憔悴的模样,更引发他莫名的心痛。
  常欢摇了摇头,想减轻那刻骨的痛楚,却是徒然地更加心痛。
  “钟灵,”他说,凄黯无力的。“上车好吗?我有许多话想跟你说,在这儿说不方便。”
  她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常欢,一脸无法置信的神情,仿佛他刚才说了什么世界奇谈似的。
  “上车?”她喃喃的念着。“你不觉得你我之间已彻底结束了吗?我不知道我和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我认为——你——你——”她的声音忽然小了且变得模糊不清。“你根本不该再来打扰我,我——我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我挣扎了好久……”他深深地盯着她,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好像生怕眼睛一眨,钟灵便会消失,一切又将归于虚无。“求求你,上车吧!我真的——好想你……”
  她紧抿着唇,秀眉微蹙,陷于进退两难的煎熬中。
  常欢的话,常欢的声音,常欢的人依然对她有着极强大的吸引力。
  那力量太强了,她根本就无力反抗……于是她终于上了车,像是被他催了眠似的顺从。
  在车子如箭般冲了出去的同时,在她的潜意识里,竟朦胧的掠过了一抹令她害怕的狂喜。
  常欢——她居然能够再次见到他?他还对她说:“我真的——好想你”,这一切是梦吗?她怀疑的偷瞄了常欢一眼,竟触及了他正痴狂盯着她瞧的目光,她一颤,心慌意乱的垂下头。
  渐渐地,那疯狂的喜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椎心的悲痛及无限的委屈。
  常欢,常欢,常欢,他和她明明已结束了!
  “钟灵!”常欢的声音温柔得令她好想哭。“我知道我不该再出现的,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对你强烈的思念。告诉我——你很不快乐,是吗?你好憔悴,又充满了哀愁,你知道吗?也许,我没有资格对你说,但请你原谅我,我非说不可,你这个样子,让我好心痛、好心痛。”
  常欢那几近卑屈的温柔令她心慌意乱,她不能自己的热泪盈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只是那样泪眼盈盈的瞅着他的侧影。
  “我很好……真的。”钟灵终于颤声冒出了这么句话。
  常欢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倏地将车子猛然停靠于路旁,然后,粗暴地一把搂过钟灵弱不禁风的娇躯,紧紧地封住她香软红嫩、欲诉欲泣的小嘴。
  他们紧紧拥着彼此炽热颤悸的身躯,浓挚缠绵地摩挲需索着、慰藉着多日来彼此饱受折磨的心灵。
  两颗疯狂扑跳、充满煎熬的心相互撞击着,这是个炙热、缠绵、无怨无忧、彼此奉献、彼此渴求与悲苦的吻。
  终于,他抬起头来,带着深深切切、毫不保留的情感,凝视着她那漾着柔情泪光的明眸。又带着猝然难忍的酸楚,把她紧紧的拥在自己的胸前。
  “哦,钟灵!”他不胜苦恼地低语:“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钟灵!天知道我的心有多苦。”
  她的面颊贴着他那火热的胸膛,她的手紧紧缠绕着他的腰,她全心全意在感受这短暂的相爱与相聚。
  “我知道,我都懂。”她柔柔地低语着。
  “你真懂?”他追问:“我这样做对吗?你真愿意这样?”
  钟灵颤栗了一下,常欢没有忽略,立刻更紧更紧地拥住她,仿佛想将她揉进他身体里似的。
  “至少,云樵他还不错。我们三人之中,起码还有一个人称得上是快乐的。”她微仰着脸,散发出做梦般的光彩,安静地说:“我想了很久,你说得没错,我们已经毁了他一次,不可以再毁他第二次,否则,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常欢,我很高兴没有看错了人,你的心地善良,处处为别人着想。老天爷会保佑你,遇到一个更好的女孩。”
  “我不伟大,”常欢依然用力的环抱着她,惨然的逼视她。“我一点都不伟大,我发现自己也只是个凡人,我不是神,我也一样的脆弱。钟灵,你听我说,我是来求你回心转意的,我——我不要失去你,我不能没有你。”
  她含着泪,无言的摇了摇头。
  “钟灵,你怪我吗?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怪你。”她黯然神伤的表情。
  “真的?”他惊喜的。
  “怪只怪命运捉弄人吧!”她幽幽的说:“一切都太迟了。”
  常欢此刻才真正体会了心碎的滋味,他真的被击倒了。
  “钟灵——”他兀自挣扎着。
  “你不是要我去‘接受他的爱’吗?你不是要我去‘爱他’吗?”钟灵直率的、一个字一个字的问。
  他凝视着她,心下恻然,眸中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痛楚。“我错了,我真的后悔了。”他只能坦白说出心中的感觉。“常欢!”她硬着心肠,狠心地说:“你当是儿戏?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你教云樵如何自处?又叫我如何面对他?现在要我再打击他一次,不如叫我杀了他还来得干脆些,我们都无法选择了,你心里和我一样清楚,不是吗?”
  是的,他很清楚!当云樵生死未卜时,当云樵自暴自弃、了无生趣的时候,他只盼时光倒转,让一切重新来过。如今他好不容易振作了起来,对人生又有了希望,他真能狠下心再打击他一次?
  钟灵说她办不到,自己难道就狠得下心?
  也许,一切真是太迟了!是他亲手将幸福推出门外的。一步错,步步皆错,事情或许真到了无法扭转的地步!
  “记得你曾对我说——”钟灵无奈的说:“我会发现,爱他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是的,我终于体会了你所说的,他真是全心全意在爱我、宠我、呵护我。我想,如果今生我无缘去爱我所爱的人,至少我该好好珍惜这份浓情挚意的‘被爱’,很可能终其一生,他永远也无法超越你在我心中的份量,可是我已经答应云樵,我会努力去做他的好妻子。”“不行。”常欢忍不住叫了出来:“你怎能躺在他的怀里,心里却惦着另一个男人?钟灵,你清醒点!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让你嫁给云樵,他也不会真心喜欢这样一个同床异梦的婚姻生活的;或者,我们可以再想其他的办法,天无绝人之路,总有办法可想的,嗯?”
“还有什么办法?”她不抱希望的问。
  “一时也想不出来,不过总会有的,你再相信我一次,好吗?”他抬起她的下巴。
  “再相信你一次?我——我能吗?”她的眼底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你当然能!”为了缓和这种使人不胜愁苦的气氛,他故作欢快的点了点她的唇。“这么快就忘了你说过要对我百依百顺,女人的话可真是信不得哟!难怪我妈说,长得愈好看的女孩,愈会骗人……”他故作思考状。“我啊!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教你这小妖女,将心给骗去了!”
  钟灵被常欢的幽默风趣所感染,心情也轻松不少,顽皮的本性自然流露出来,忍不住用手刮着脸取笑他说:
  “啧!啧!啧!你还有脸说呢!一会儿要我爱,一会儿又叫我别爱,谁知道你下一刻又要我怎么做?依我看哪!好看的男人更不可信,我还是离你远些好,省得再教你的甜言蜜语所骗!弄不好啊!怎么死的——自己都不清楚哦!”“是吗?”他取笑她。“那我要你上车你就上车,不怕我把你拐去卖了?”
  她没好气地掐了他一把。“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是想看看你到底还有什么把戏!我——我才不怕你呢!”
  “哦?”常欢不怀好意地,故意邪里邪气地凑近她,把热气阵阵呵到她脸上去,一张脸俊得令人心神荡漾,钟灵将脸一侧,故意不看他。于是,常欢顺势把面颊埋进她耳际的发中,不安份地轻咬着她细致的小耳垂,存心逗她说:
  “你真的不怕我吗?你这个大胆诱人的小魔女。”
  钟灵一急,忘了所以的回过脸来想要向常欢讨饶,谁知才张开口,还弄不清一切,常欢已迅雷不及掩耳地俯下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清风徐徐的夜晚。
  钟灵目送常欢的车子消失在街道的车潮里之后,她才深吸了口气,依依不舍的朝位于巷道里的何宅走去。她心情愉快的哼着流行歌曲,蹦蹦跳跳的走着,满脑子都是常欢,一心沉浸在今天重逢的欢愉里。
  回到何宅,穿过了飘溢着各种花香的小庭院,她仍忘形的哼着歌,“蹦”进了灯火辉煌的客厅。迎面,几张不安且略带恼怒、混合着无尽关怀的脸孔,一下子把她拉回了现实,她此刻才紧张起来,该死!她一早就消失,也没告诉任何人,现在该如何自圆其说呢?她迟疑的、怯怯的走近众人。
  “小灵啊!你可回来了!”何太太首先发难似的大叫了起来,略带责备的口气。“你说说看,莫名其妙的消失一整天是怎么回事?有什么急事,也得交代一声啊!云樵急着要报警呢!你上哪儿去了?我们打了几个电话找你……”
  “对不起。”钟灵喃喃低语着,像个做错事等着领罚的孩子,眼神那样的无助。她歉然地对云樵投去默默的一瞥,就垂下头去,拼命的扭绞着自己的手指头,低低的重复着一句话:
  “对不起……”
  云樵捻熄了烟蒂,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慢慢的走向手足无措的钟灵,他的眼光复杂难懂的在她脸上搜寻了一圈,然后对父母亲微微一笑说:
  “没事了,爸、妈,小灵她平安回来就好了。你们累了,先去休息吧。小灵还是小孩子脾气嘛,想到了就去做,也没考虑到其他的。好了,我会好好和她谈一谈,叫她以后再也不许一声不响跑出去一整天,你们就去睡吧。”
  何仲民摇摇头,用胳膊轻轻的围住妻子的肩,领着她往屋里走去。何太太仍边走边絮絮叨叨的念着:
  “唉!这些孩子就是让人操心!一个闷声不响地就跑出国去了,无消无息的。一个又不爱惜自己,莫名其妙的出了个意外,差点连小命也没了。现在可好,连最小、最听话的也来闹个失踪记,唉!……”
  听出何太太话中的不满,钟灵的头垂得更低了。
  云樵目送父母亲的背影消失,他若有所思的望了钟灵一眼,拉着她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他默默的、一语不发的凝视着她。
  钟灵抬眼一碰触了云樵的眼光,她原本红艳动人的脸颊一下子变得有些苍白,在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毫不掩藏的盛满了某种令云樵疑惑的激情,她坦白且真挚的望着他,低而清晰地吐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句:
  “早上常欢来找我!”
  云樵放开了她的手,只是注视着她。半晌,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然沉静地注视着她。这长久且专注的凝视使她心慌了,她的眼睛不安的眨了眨,头又不由自主的垂了下去。云樵立刻托起了她的下巴,不允许她躲避,他深沉的再度捕捉她惶惑的眼光。
  “你和他一整天都在一块儿?”他问。
  “是的。”
  “玩得开心吗?”他的语气平平的,听不出有一丝风暴的气息。
  她还是哀恳般的看了他一眼。
  “久别重逢,有好多话可聊吧?”云樵继续平静的说:“都聊些什么呢?”
  “聊——”钟灵的声音低得仿佛耳语似的。“一些没有意义的事。胡乱闲扯罢了。”
  云樵牵强的笑了笑,定定的望着她。
  “我不能阻止你和老朋友叙旧,每个人都需要朋友聊聊天,解解闷,对不对?”云樵苦笑着,言不由衷的说:“怎么说常欢我也认识,我希望以后你能请他进来坐坐,我也欢迎他的。如果你真的非得和他到外头谈不可,我希望你能先——告诉我一声好吗?别让我牵肠挂肚的过一天,我——我还以为你被绑架了呢!”
  她更加错愕的看他,眉端轻轻蹙了起来。怎么?你不追问我吗?不责备我吗?我可是和你的头号情敌疯狂的玩了一整天,你怎么还能如此心平气和?你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关怀我呢?钟灵顿时心乱如麻。
  但在内心深处,却有个声音拼命地告诫她:不行!你不能因为云樵的三言两语,就又想背弃你对常欢的承诺,你得拿出决心来解决问题啊!你不可以老是这么的优柔寡断,这样——你会害苦自己,也害惨所有的人,你一定要坚强起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张开嘴来,讷讷的、结舌的说:“云樵,我——我想,我——应该要告诉你,我——我——
  我认为——”她接不下去了。
  云樵那样温柔、真挚且诚恳的望着她。
  “你认为怎样?”他柔声问,重新握住了她的双手。“你累了,是不是?玩了一整天,是该累了,好吧!我让你好好的睡一觉,今天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谁也不要再提了。”
  他像大哥哥般,轻轻的、爱怜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他站了起来,叹口气说:
  “你看起来疲倦极了。”他的声音低沉、恳挚的,却有一股强大得不容人抗拒的力量,清清楚楚的传将过来:“答应我,好好睡一觉,别想太多了。你啊!总是不懂得照顾自己。不过你放心,今后有我陪在你身旁,我会照顾你的,我会努力给你一个安全而舒适温暖的怀抱,我不许灾难和烦恼再去接近你、困扰你,我希望你会明白我一片真心和诚意。”
  钟灵竭力的和眼泪挣扎,她想克制自己不可以流泪,但是,她做不到。她眼睛不争气的全蒙上了雾气。
  “对不起。”她痛楚而无助的说:“云樵,我不好,我真是个坏女孩!”
  “乱说!”他轻叱着按了按她微颤的肩,他再一次深深的看着她含泪的眼睛。“你在我眼中永远都那么美、那么好。好了,请你帮我一个忙,去睡吧!别忘了,明天我们和礼服公司约好要去试婚纱的。”
  最后这句话完全地撼动了她,她惊悸了一下,脑子还飞快地闪掠过了常欢的脸。可她没再说话,咬紧了牙关,任心中割裂般的痛楚着,她只是顺从的点点头,云樵才舒了口气。
  回到房间里,她强迫自己暂不去思想。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睡衣,她把自己扔给舒适的床,迷茫凄楚的瞪着天花板,情不自禁的,泪水沿着眼角滑落。她觉得心已碎了。
  怎么办呢?常欢!我不忍再伤害云樵!我不能再打击他!他那么好那么好!怎么办?怎么办?常欢!原谅我吧,常欢!
  也许,你我今生无缘,你当我死了吧!
  常欢!对不起,我又骗了你一次。
  她闭上了眼睛,任泪水泛滥这个心碎的夜,哪管他明天要去试什么该死的婚纱,她只是那样的心碎、绝望。
  黎明时分,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
  清晨之际,仍是一片死寂,这铃声显得格外突兀。钟灵从床上飞快地翻下床,伸手拿起话筒。
  “喂?”她迟疑地问:“哪一位?”
  “钟灵!”对方热切的呼喊,迫不及待的传将过来。
  钟灵的心差点跳出,她紧握着话筒,整个人在刹那间又开始痛楚和恐惧起来。是常欢,要怎么对他说?请他原谅?这种事岂是“原谅”两个字就能轻易解决的?怎么说呢?她已经信誓旦旦地答应了他,要拿出勇气,开诚布公的解决她和云樵的问题,可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甚至,今天她还要去试婚纱呢!常欢那声热切的呼唤撕裂了她的心,她紧咬住手背上的肌肉,牙齿深陷进肌肉里,她半天没有出声,她不知该如何向他交代。
  “钟灵!”他再叫:“你在听吗?”
  “是的。”她勉强的,颤栗着说:“你——你怎么这么早打电话来?”
  “我一夜都没睡。”他兴奋的,完全没听出钟灵的异样。
  “我——好想你,你呢?想不想我?”
  “噢!”她轻喊了声,泪水迅速充满了眼眶,她软软的跌坐在地板上,把脸埋入膝里,矛盾到极点,她是该破茧而出,还是听任命运的摆弄?
  “喂,你怎么了?”他急切的低嚷:“你和云樵摊牌了吗?
  他怎么说?有没有为难你?”
  “哦,对不起,常欢……”她心痛得头发昏,而且整个人都像被熊熊烈火燃烧似的,她觉得自己几乎快透不过气来了。
  她心慌意乱的对着听筒,像个孩子般的呜咽着说:
  “你别逼问了,我……我什么也没说。也许,大局已定,根本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了,你就当没我这个人存在吧!好不好?你理智点行不行?”
  “理智?”他低吼着,带着股抑制不住的、强烈的痛楚。“你要我理智?告诉你,我如果能理智,我早该忘了你,我就不会再去找你,我现在也不会打电话给你。如果我能理智,我就不会每夜像疯子般地抽烟抽到天亮……不,钟灵,你不能那么残忍,别再折磨我了吧!对你,我永远也无法理智。我想见你,我现在就去找你,好吗?十分钟之内,我一定到……”
  “不,不可以——”她飞快地打断了他,心更慌更痛了。“你不能来,云樵会起疑的,常欢,你——你听我说……你放过我吧!你让我安安静静的生活吧……或许,今生今世我们真的无缘……”
  “你真这么想吗?”他苦楚的问,声音里有着浓烈的几近绝决的悲切。“你真是觉得我避开了,你就能心安理得地过平静的生活吗?你想清楚了?那么——”他喑哑的说:“好,我答应你,我马上消失,再也不打扰你了,让你去自欺欺人吧!
 再见了!钟灵!我——我要挂电话了……你要珍重……”“不要挂!”她恐惧的叫着,泪如雨下,哭着喊:“你知道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怎能真扔下我不管?你怎么可以?……”她哭得那么伤心,话都说不下去了。
  “钟灵!钟灵!”他焦灼的叫着:“你要讲理,是你要我别再打扰你的,是你要我放过你的,我凭什么再痴缠着你,好——好吧!你别哭了,你哭得我不知所措,你要我怎样,我都依你,你别哭了,拜托你……”
  “我要见你,现在。”她不假思索的冲口而出。
  “现在?见我?”他无法压抑兴奋之情,渴切的问着。
  “是!我马上要见你,否则我真的要死掉了!”她一迭连声嚷着。
  听筒那端蓦地没了声音,她大急,在这瞬间,想见他的欲望超越了所有,她不胜惶恐的急叫:
  “喂喂,常欢,你在听吗?”
  “嗯。”他闷声说,然后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塞的:“我——我以为我听错了。钟灵——”他沉默了一、两秒钟,才接着说:“你到巷口等我,我马上过去接你,十分钟内到。”挂断了电话,她呆愣了一会,有一两分钟都无法分析自己的情绪。是疯了吗?为什么那样迫切的要见他?怎么跟云樵交代?但,转瞬间,所有的自责全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满心都被即将见到常欢的那份狂喜之情所溢满。她觉得自己飘飘然的,像置身云端似的。
  她——要——见——他。这意念强烈到无以复加,她不再挣扎,不再犹豫,不再顾忌,不再矛盾……
  她跳了起来,冲进浴室里,飞快地梳洗,飞快地换好衣服,然后,抛开了所有对云樵的承诺,疯狂的冲了出去……
  十分钟后,她已置身于常欢的车上了。
  驶了好长一段路,两人都反常的沉默着。钟灵干脆闭上了眼睛,不看,也不问常欢要载她上哪儿去。反正她心里早明白了,今日她不顾一切弃云樵跑了出来,今后她是跟定常欢了;无论是上天堂,或者下地狱,她都无法回头了,对于云樵,她只能说声“抱歉”了。
  钟灵任常欢将车愈驶愈快,她漫不经心的侧耳倾听呼呼的风声。此刻,她的心情是既欢喜又不安,她实在爱惨了眼前这个默默开车的男人,可是她心里偏又挥不去另一个挚爱她的云樵的影子,她自知对不起他,所以她不得不感到忧烦。
  她的心情也就越来越不安——终于,车子停了。
  她好奇的睁大眼睛,四下张望着。车子停在一块平坦的坡地上,四周是绿意盎然,高耸入云的树木,微风在林梢低吟,谱成了一首优美动人的大自然松涛之歌,天空飘着朵朵洁净的白云,四周杳无人影……她打量完毕,再把眼光转回他身上,痴痴的望着他。
  他也沉默不语,痴痴狂狂的望着她。
  他们就这样彼此对视着,彼此研读着对方灵魂深处的悸动和情感,时间仿佛静止了,空气也僵在那儿。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终于,常欢把头埋在臂弯里,缓缓的摇着头,声音低哑痛楚的说:
  “钟灵,你是不是想谋杀我?”
  她吓呆了,一看这情况,她又紧张又惊惶,她伸出手把他的头揽进胸口,揽得好紧好紧。
  “常欢!常欢!你怎么这么说呢?”她闭紧眼睛,慌乱的说:“你一向最坚强、最洒脱的,不要这样,振作一点,求你……”
  常欢迅速的抬起头,紧紧的握住她的手,爆发的喊:
  “我不坚强,我不洒脱,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如果你真要嫁给云樵,我就一无所有了!我……我……”
  
俺是穷鬼,俺的钱都用来买歌了......! 今天有酒今天醉,那管明天喝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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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18 15:43:26 |只看该作者
所有的恩怨随风而逝,雨过天晴。
  常欢和钟灵,甜甜蜜蜜地恢复邦交。
  表面上,一切变得相当平静了。
  失而复得的爱情,更值得热恋中的人珍惜。因而,钟灵和常欢的眼睛,只看得见心爱的对方而已,他们都忽略了一个人,一个失意的人——何云樵。
  事实上,何云樵自从那天怒气冲冲的跑去常家,又满怀期待的把常欢带去见钟灵之后,就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他不该如此草率,如此坦白,尤其如此迅速的向常欢求救。
  他太大意了,竟没想到如果常欢真有那么大的力量可令钟灵回心转意,那么他在她心中必然占有相当重的份量。
  他这个天字第一号大傻瓜,却把常欢找来了,让他们见面,当面澄清了所有恩怨,岂不是自动替他们牵红线?
  唉!笨呀!
  现在,人家和好如初,甜蜜得不得了,他只好独尝失意的悲怆滋味。
  他能争得过常欢吗?钟灵眼里摆明了只有常欢,当他——只是哥哥吧!从现在开始,他或者不该再幻想,再期待会有任何奇迹,她背弃了他,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他还对她留恋什么?
  但是,他仍然放不下,他还是想钟灵,想她现在正和常欢在一起吗?
  原以为,常欢帮他留下钟灵,他愿和常欢把以前的仇恨一笔勾销。
  但是,就在他对常欢表明自己的心迹后,常欢居然还硬是夺去他一心所爱的人。
  这下,他真能让心中的怨恨烟消云散吗?他真能心平气和的祝福他们?
  忽然间,他觉得在整个事件里,他实是扮演了个窝囊透了的角色。
  鬼迷心窍的复什么仇呢?弄得自己这会儿是身陷深渊里而万劫不复了。
  总之,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何云樵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每当一想起那天常欢和钟灵重逢的那一幕,他就觉得失魂落魄,痛心至极。
  他根本无法形容内心深处对钟灵是如何的失望……
  她怎么会去爱上常欢呢?
  难道她忘了常欢是如何误了敏儿的吗?
  难道她一点都不知道他对她一往情深,他一直在等她长大?
  一切皆因常欢,他怎能不怨他?
  为什么他伤不了常欢?反而一再为他所伤?
  常欢真是对女孩子那么有办法?否则,女孩子又怎会个个心甘情愿的对他死心蹋地?
  敏儿,为了他离乡背井,流浪异国,连亲情都抛弃了。
  钟灵呢?更是荒谬,为了无法忍受常欢不肯原谅她,竟然傻得想要遁入空门。
  为什么注定了受伤的总是他?为什么?
  他才是受害者,却偏偏落得孑然一身、孤孤单单。
  他全心全意去爱一个小女孩,无怨无悔地等她长大,为什么到头来,她却投入别人的怀抱?
  太不公平了!
  一直以来,他对别的女孩子看都不看一眼,心里除了她,就没容纳过别人。虽然,他英俊出色,但他从不曾真正爱过,第一次真正爱上一个人的结果,却是令他跌得粉身碎骨。
  也许,这就是命运。
  他突然有些明白敏儿当年的心情。
  没有失意过的人,不能体会,更不会——明了。
  世界在他眼里再也不美丽,一切都失去意义了。
  他好累,一直累到内心深处。
  他渴望休息,但他不想回家;那里有太多令他触景伤情的景物,只会勾起他无限伤痛的回忆。他更害怕面对钟灵,他不要她只是把他当成哥哥,他不要,他不要,他不要……
  那么,他该往何处去呢?何处是可供他身心休憩的地方?
  他游魂般地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腿,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黑沉沉的夜幕和迷蒙的雨丝,沁入了他的视线。眼前的世界模糊了,心也跟着模糊了,他根本忘了置身何处。
  闪着的绿灯转换成黄灯,随即又被禁止通行的红灯所取代。
  此刻正值下班时间,忠孝东路上车水马龙,一辆接一辆的车子拥挤不堪,川流不息。
  何云樵突然眼睛一亮,发现对街有一个茶艺馆的招牌。心想:大好了!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暂时休息的地方。当下顾不得红灯,迫不及待的直奔过去——
  顷刻间,一阵尖锐粗嘎的煞车声纷纷响起,接着一连串的混乱,煞车声、碰撞声、尖叫声、人声、车声、玻璃破碎声混杂在一起,好几辆车子挤成一堆。在一堆撞得乱七八糟的车辆碎片中,是何云樵那浑身是血的身子躺在血泊中,雨丝仍飘坠着。
  医院里,手术室的门紧闭着,浓烈刺鼻的药水味,紧张、匆忙又显得凝重的医护人员,不断地从那扇门走进走出。
  救命的血浆不断的被送进去。
  那扇门,已成了众人目不转睛的焦点。
  钟灵和常欢就坐在离手术室门口不远的椅子上。
  钟灵呆滞的坐着,眼光直楞楞的瞧着那扇门。
  她觉得内心有种几近崩溃的惊悸在泛滥,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失去比亲哥哥都还要亲的何云樵。
  她的脑海里,就只是反复的呐喊着一句话:
  “不要死,求你不要死!求你不要死!……”
  她恐惧的抓紧了常欢的手,所有的意识都贯注在此一焦点上——不要死,云樵!
  何云樵的父母都赶来了,罗天培也在,整个等待室里凝窒着一股沉闷的气氛。何云樵的母亲黄心茹哭得眼睛红红肿肿的。何父则是神色木然的坐在妻子身旁,不停地抽着烟。
  常欢脸色苍白的在一旁沉默着,他出神的在想,事情怎么发生的呢?
  上帝为什么待何云樵这么严酷?
  他犯过什么错吗?
  或者——整个意外与上帝无关,是人为的?
  人为!常欢猛地打了个寒噤,何云樵是自杀?
  做笔录的警察不就说是何云樵蓄意闯红灯、冲入车阵里的吗?
  天,他真是自杀吗?那么,他若真有不测,谁该负责?谁?
  何云樵他自己吗?还是……
  不,不,他摇摇头。
  何云樵不像是会自杀的人,他是那种骄傲又自负的男人啊!他的人生前程似锦,他不像是那种颓废得会自杀的人,那又是为什么呢?
  常欢也想不通,他只想快点知道何云樵的消息,何云樵在手术室已经好几个小时了,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他在施什么手术?为什么要那么长的时间?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天!救救他,让他活下去,否则他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常欢忍不住发抖,心好冷,他不禁有些害怕。
  紧握着他手的钟灵忽然震动了一下,意识在刹那间闪现过一丝不祥的念头,她感觉到常欢的颤动,不禁紧张地问——
  “常欢,告诉我,云樵——会有事吗?会吗?”钟灵颤着声音问。
  常欢摇头,他也不知道。
  “怎么会这样的呢?一个生命力那么旺盛的人,怎么会突然躺在手术台上,要别人去抢救他的生命呢?”钟灵的眼中满是泪水,她咬紧唇不让眼泪落下来。
  “我——也不知道!”常欢的声音变得嘶哑。“我们只能——等待和祈祷。”
  “等待和祈祷?”钟灵的视线回到手术室门上依然亮着的红灯上,神色更加凄黯。这么做,真能挽救云樵?
  “你要他活下去,他一定会活下去。”常欢语带深意。“为什么这么说?”钟灵皱眉,她觉得常欢似乎话中有话。
  常欢沉默了,他不想说出实情,却又不愿说谎,见钟灵一脸等他做出合理解释的模样,他真恨自己口无遮拦!钟灵——哎!教他怎么说呢?一切都只愿何云樵没事吧!
  “你怎么不说话?”钟灵叫起来。
  “难道你不希望他能活下去?”常欢只好这么反问。“哦!”钟灵年轻的脸上有一抹祈求的虔诚。“我当然希望,只要能让他活过来,我愿意替他死!我的命是何家改造的,我要报答他们,我宁愿代替云樵受过。”钟灵喃喃的说。
  常欢诧异极了,正要开口询问——手术门上的红灯突然熄了,全部的人冲向手术室的门边,紧张使他们的呼吸急促起来。
  好半天,医生们才走了出来,两个护士推了何云樵出来,何父何母及罗天培钟灵全奔向何云樵,只有常欢不失冷静的迎向其中一个神色严肃且疲乏的中年医师。
  “医生——”常欢迎上去。“他怎么样?有危险吗?”
  “情况不是最坏,不过——他的左腿伤势较严重,以后,恐怕无法完全跟正常人一样——走起路来,会一跛一跛的……”
  一跛一跛的?常欢傻了,那么骄傲、出色的云樵,能接受身体有了缺陷?不过,他立刻恢复镇定,感激的握了握医生的手。
  “谢谢你,医生。我相信你们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了。”
  “他必须在医院待上好一段日子,至少等伤势复原后才能回家。”医生正色说:“还有,一时之间他恐怕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希望你们能多多开导他,不要让他受刺激。”
  “我们会的。”常欢点头。“再一次谢谢你。”
  医生摇摇头,疲惫不堪的往走廊的一端走了。
  常欢一个箭步追了上去,他看见依然昏迷着、苍白得吓人的何云樵,他英俊的脸上并没有伤,甚至不见他有痛苦的表情。
  “云樵——”钟灵首先沉不住气叫了起来,明知他昏迷着听不见,却是控制不住心情的激动,她哭得好伤心。
 看见常欢,她心焦的转向他,抽噎的问:
  “常欢——”她屏息以待。“他……他会好起来吧?”
  常欢犹豫了会儿,一把拉过钟灵,低声说:
  “他的命是保住了,可是医生说……他的左腿伤势严重,以后……以后走路可能会……一跛一跛的……”
  “啊!怎么会呢?”钟灵无法接受的叫着:“太残忍了,云樵无法接受的,他那么出色、那么要面子,他——他怎么——
  怎么受得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没有人希望这样。可是,事实如此,医生已经尽力了。”常欢耐着性子,冷静的解释。
  “……可是……可是,他那么优秀,他怎么可以有缺陷……”钟灵失声哭叫。
  “如果失去了生命,再优秀,再出色都没有用。”常欢认真的说:“最重要的是他保住了命,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不是这样的。”钟灵依旧无法冷静下来,仿佛受伤、将要跛着脚走路的人是自己。“你不明白,有些人是宁可死了好,也不要身体有缺陷,我知道,他醒来后若知道这事实,一定没办法接受的。”
  “钟灵,冷静下来。”常欢深深吸一口气。“你不是一直祈祷云樵不要死吗?现在他活下来了,你该庆幸了。你想想,云樵醒来,若看见你这样,他是不是更难过、更绝望,你明白吗?你一定要冷静,因为——等他醒来后,你必须去帮他重建信心,知道吗?”
  “我?”钟灵睁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常欢。
  “对啊!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报答何家?”常欢故意说:“他发现自己的腿伤后,一定无法接受,甚至痛苦,但……你会帮他度过的,是不是?”
  钟灵呆住了,她的激动只为云樵遭逢意外,有了缺陷,她根本不敢去想云樵醒来后的情形,她……
  “我……会尽力。”钟灵嗫嚅的:“我……很害怕,常欢。毕竟她还太年轻,而她面临的却是重得令她无法想象的重担。
  “虔诚的佛教徒怎么忘了求你的佛祖?”常欢说。
  钟灵含泪凝视常欢半晌。
  “常欢,你会帮我的吧?”她稚气又真诚地问。“放心,钟灵。”常欢温柔诚挚的拍拍她。“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随时赶到你身边,陪你度过一切难关。”
  “常欢——”钟灵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么好的常欢,她何其幸运能得到他的爱,但……云樵……?她心里隐隐有着迷茫的不安,总觉此后的生活,将因为云樵的意外,有重大的转变。
  “云樵还会有好长一段时间才会醒来,我先带你回去休息一下。”
  “不!”钟灵似乎真有了信心,那是从常欢而来的信心和勇气。“我要一直陪他,不管他理不理我,不管他怎么生气,我都要陪着他,直到他振作起来。”
  常欢露出赞许的笑容,但眼中似乎又隐藏着一丝不安。“让我陪你等吧!”他了解而温柔的说:“我说过要陪你度过一切难关的。”
  这个黑夜,显得更凄沉而漫长。
  黎明时分。
  何云樵在麻醉剂和止痛药的效力下挣扎,一阵迷惘,一阵茫然,四分五裂的意识逐渐地在聚拢,他努力想要让自己清醒:在周身撕裂般的痛楚中,何云樵终于醒来,那已是十二个小时之后了。
  睁开眼睛,视线所及的是一片陌生的白,白得令人有不真实、梦幻之感。他挣扎着想移动身体,奇怪的是身体竟然那般笨重和刺痛。他呻吟着,怎么回事?他躺在什么地方?
  看到他张开眼睛,所有的人都围了过来,何太太早已哭得柔肠寸断。她扶着床边,望着那脸色惨白,尚不知自己有了缺陷的儿子,她忍不住抽噎着说:
  “云樵,你疼吗?怎么那么不小心,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你想吓死妈妈呀!家里就你一个男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和你爸怎么办?呜……”她用手帕捂着脸,忍不住又痛哭起来。
  “心茹!”何仲民把太太拉开。“你别老是哭呀!也不问问他要什么。云樵。”他望着儿子,鼻子也禁不住酸酸的。“你要什么?想吃什么?疼不疼?你说说话!想要什么吗?”
  何云樵的眼光从一脸关切的父母脸上移开,他的思想仍然有些恍惚。他内心有股强烈的渴望在烧灼着他,使他的心发狂般的绞扭起来。
  小灵!你在哪里?仁慈一点,小灵!让我见到你吧!
  我要小灵!小灵!小灵!他心里在疯狂般的呐喊:你太残忍了!居然不在这儿!
  小灵,难道你连我的死活都不顾,还跟常欢那个王八蛋在一块儿!
  他脑子里的意识又有些混乱,眼前的人影又变得重重叠叠的,只是,这些重叠的影像里没有钟灵。
  小灵,我不要你离开我……小灵,我爱你……小灵,你难道不明白我一直在等你长大吗?你怎么可以爱上别人?小灵,你在哪里?你在哪里?让我见到你吧!我再也不要鬼迷心窍的要你假扮什么鬼盈盈去迷惑常欢、去报复常欢!回到我身边吧!我不要失去你,小灵——他奋力挣扎的低吼出声:
  “小灵!小灵!我要见小灵!”
  人群中一阵骚动,有个人迅速的冲到床边。
  “你醒了,云樵?”朝思暮想的一张小脸儿,温温柔柔的,但是脸上怎么残存着泪痕?是因为他吗?
  “小灵?我以为你——”何云樵松了一口气,总算她还有良心,这时候没和常欢在一起,事情也许会有转机。
  “你说什么?”钟灵的俏颜,展开一抹比水更柔的笑容。
  “小灵,我——我怎么……”何云樵狐疑的问。“云樵,你……你吓坏了所有的人。”钟灵顾左右而言他。
  “你昏迷了十二个小时。”
  “什么十二个小时?你说清楚。”何云樵的声音依然微弱,却清晰多了。“我究竟怎么了?浑身都没力气?”
  “我是说,你——”钟灵不经意的瞄一眼被单下左腿部位。
  “昨天你在忠孝东路过马路时——出了意外。”
  何云樵苍白的脸上掠过一抹恐惧的神色,他怔怔的思索着。
  “我昏迷十二个小时了吗?”他的眉头深锁。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似乎都很凝重,他隐约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我怎么了?你告诉我。”
  钟灵下意识后退一步,云樵能坦然接受事实?她突然感到十分恐惧。
  钟灵的神情引起了云樵的不安和怀疑。
  “告诉我!”云樵的声音急促起来。“你快说,我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不敢说?快告诉我啊!”
  钟灵又慌又乱,不知如何启口。
  “你说!”云樵大声吼了起来,似乎他已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却又怕去面对它。“你快说,我怎么了?快说啊!”
  “不要这样,云樵——”云樵那又急又怒的表情,吓得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钟灵又慌又乱,同情却又无可奈何。“我不知道,你——冷静一点。”
  “冷静,为什么?”云樵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她。“为什么要我冷静?你认为我是会被轻易击倒的人?你告诉我真相,我什么都不怕。”
  “不,云樵。”钟灵拚命摇头,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你不要想那么多,你要好好休息,才能早日康复,我们都会给你打气的。”
  “谁希罕什么打气!”云樵的火气突然间大得吓人。“我不要任何人来同情我,可怜我。我活得好好的,又不是残废——”
  云樵忽然自动住了口,残废?他刚刚可是说了这两个字吗?为什么所有的人一听见这两个字不约而同的都流露出恐惧、同情的神色,偌大的病房里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为什么?残废?
  一刹那间,何云樵明白了一切,他变成了残废,这就是钟灵所谓的——意外?
  “我成了残废,是不是?”他说。自卑又恐慌的口吻嚷得好激动、好大声,令整室的人屏息。“你为什么不敢说?我是少了手、脚?还是身体瘫痪?你为什么不敢讲,同情我吗?我根本就不在乎,也不要别人的同情,你快说啊!”
  “你……不要那么激动嘛!”钟灵有些不知所措,被云樵激烈的态度吓哭了。“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严重,真的,你不过……不过是……以后,走起路……会……有一点点不一样而已。”她小心翼翼的措词。“真的,生命比一切都重要,一点点的缺——陷,不会改变什么的,请你不要这么激动!在所有人的眼中,你还是从前的你,没有两样,一样的出色,一样的优秀。”钟灵十分努力使自己平静、理智的说出这些话,说完,她已泣不成声。
  谁知云樵并不领情,或者真如钟灵所说:他就是那种宁死也不愿完美的外表有了缺陷的人。他的眼光变得凌厉,脸上的肌肉气得扭曲、抽搐。
  “你是说,我成了跛脚的——”他气疯了,声音好尖锐,怒不可遏的嚷着。“我变成一个跛子——我以后走路会一跛一跛的,让人笑话的跛子,是不是?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笑?
  ……你说啊!……”
  “云樵——”钟灵掩着脸哭,她被云樵狂乱的神色所震慑,她从来没看过云樵这般,他一直都很冷静的,怎么变了一个人似的?
  “为什么?……为什么?……”何云樵用尽全身的力量迸出了这么一句话。闭上眼睛,他的意识消失了,他的头侧向了一旁。满屋子的人都因这句话而惊住,一看到他昏过去,何太太就呼天抢地的大叫起来:
  “云樵,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别吓妈呀!”
  医生立刻赶来,看了看。
  “哦!不碍事!我帮他打个镇定剂,让他好好的睡一觉就好。不要再刺激病人了,你们先回家休息吧,反正这里有特别护士照顾他。”
  “不!”何太太和钟灵两人竟异口同声:“我要在这里守着他。”
  “心茹!”何仲民说:“医生的话没错,我们到外面坐坐,休息一下吧!还有,天培,这儿没事了,你和这位常先生先回去好了!反正大抵上云樵的病情已经稳定了。”
  这是特等病房,另辟有一间休息室。大家走进会客室,只有钟灵坚持和特别护士留在那儿陪云樵。
  常欢看钟灵一眼,再看看云樵一眼。而现在钟灵的眼中只有那紧闭双眸的云樵。他无言的叹了一口气,默默的退出,带着种难言的失落,无可奈何的随天培离去。
  
云樵再一次醒来已是黄昏。
  他睁开眼睛茫茫然的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迅速的搜寻屋里,他发现了钟灵,只匆匆扫了一眼他就把头转开。只是一眼,他已发觉了钟灵脸上未干的泪痕,她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眉头蹙得紧紧的,为什么?为他吗?
  何云樵心里感慨万千,从前没有机会向钟灵吐露爱意,如今——如今他已是个残废,更是没有资格去爱钟灵;她和他竟是无缘至此,老天为何还要让他苟延残喘,留着一个不全的身体面对钟灵呢?
  钟灵醒过来,看见何云樵已经醒了,她温柔地握住他的手。
  “啊!你醒了?觉得好些了吗?”她柔声问。“医生来看过你,替你换了一次药,他说你情况很好。”
  何云樵不说话,甚至连看也不看钟灵一眼,他害怕她的温柔不过是一种怜悯而已。
  “肚子饿了吧?我叫护士帮你准备食物。”她放开何云樵转身往外走,她不知道何云樵的沉默表示什么?不过,只要他不再发脾气,肯冷静下来,他喜欢怎样就怎样吧!只要何云樵能好起来,她一切都依他。
  “等一下。”沉默不语的何云樵突然唤住她,她诧异地回头,只见一张不耐的、蹙着眉的脸。“我——不饿。”“总是要吃点东西,没有体力、营养,伤口怎会复原得快?”
  钟灵还是走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云樵依然瞪着天花板出神。她轻叹了口气,在他床边坐下。
  “食物马上就来。”钟灵的声音柔得令人心醉,眼中满是怜惜的神色。“常欢也守了一下午,刚走。他晚上还要去电台,我让他先回去,顺便送干爸和干妈先回家休息,他们一直守着你,也累了。”
  “谁要他们守着我?”云樵激动的拍着床。“你为什么自作主张让常欢来?让他来看我笑话吗?”
  “不是的!”钟灵觉得好委屈,眼中闪着泪光。“常欢是自愿留下来陪你的,他也关心你,你别往坏处想——”“谁要他假惺惺的关心。”他神色暴怒又顽强。“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他也是一番好意。”钟灵婉转的。
  “不希罕。”何云樵嘶哑的吼着。“告诉你,如果你受不了我批评你的心上人,你就滚回去,我不需要你留在这儿的。”
  “不是你说的那样,我要陪你,云樵。”钟灵觉得十分难堪。她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要忍耐、一定要忍耐。
  “谁要你陪?”他胀红了脸吼着。“你走,你马上就走!滚回你心上人常欢身旁去。”
  “云樵,你是不是很痛、很不舒服?我去叫医生。”钟灵又怕又窘,简直不知如何才好,云樵的话太伤人了。
  “回来。”云樵咬牙切齿的。他是痛得失去理智了吧?否则他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死不了的,我不要医生。”
  “但是你——”
  “痛死了也是我的事,不用你管。”云樵像个不可理喻的孩子。“谁让你在这儿婆婆***?你为什么还不走?你知道吗?看到你苦着一张脸令我觉得好心烦。”
  “云樵——”钟灵的脸倏地没了血色,他竟说她令人心烦,怎样的难堪啊?
  “我叫你滚,你还听不懂吗?”他咆哮着。
  病房门被推开了,一个笑容可掬的护士推着餐车走进来,她的微笑和沉稳立刻缓和了病房里的困窘气氛。
  “何先生,饿了吧?”护士把用盘子装着的食物放到病床边的小几上。“希望你能满意这食物。”
  云樵不语,面无表情,也没有动食物的意思。
  钟灵见状,皱了皱眉,走近了云樵,端走托盘上的稀饭。
  “我——我喂你吃,好吗?”她问。希望她的委曲求全能令云樵不忍拒绝。
  “我的手没有残废,不劳你多事。”他又冷又硬。
  “我只是——”她委委屈屈的。
  “我不要吃!”云樵不知怎地,暴怒得像只负伤的野兽,也不管房里还有第三者,用力一挥,把钟灵手中的稀饭打落到地上,洒了一地,碗也碎了。“你可不可以不要管我,让我自生自灭——”
  “云樵!”钟灵捂住嘴,忍不住哭了。
  那护士有些尴尬,默默的清理残局,也笑不出来了。
  钟灵走到窗边,无声的流着泪。
  她一点也不怨何云樵。换成是她,也可能是这种反应,她只是忍不住心中的悲凄。
  对云樵的遭遇她感到十分难过;更难过的是云樵的判若两人。
  收拾完毕,护士径自走了。
  病房里又只剩下钟灵和云樵,室内一片死寂。
  钟灵用手背拭了拭泪,转过身子,面对着云樵。“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呢?”钟灵痛苦的说:“难道你不想早点康复?早点出院?”
  “康复?”云樵提高了声音冷笑着。“怎么康复?我这辈子注定是个残废,是个跛子了,你明不明白?”
  “不——不要这么说,你别钻牛角尖了。”钟灵深吸了一口气。她实在无法接受,短短的时间就能令云樵变得如此自卑颓废,他变得好尖刻且令人难以相处啊!“不要胡思乱想了,事情绝不如你想得那么糟。”
  “我胡思乱想?谁敢否认我说的?”云樵笑得悲凉。“这辈子,我是毁了,没有希望了。我向来骄傲,现在却偏要一跛一跛的走路,永远都要活在别人异样而同情的眼光下,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要一直往坏处想。”钟灵颤抖的说:“只要你心态健康,一切还是和以前一样,并不会改变什么!”
  病房里又静寂下来,一种令人难受的沉闷。
  这次钟灵学乖了,她安静的闭嘴,不再多说。
  她衷心盼望她的沉默能使云樵满意些。
  “小灵。”云樵忽然叫她,她的温婉柔顺叫他十分不忍。
  “你过来。”
  钟灵有点惊喜,云樵肯主动叫她,他想通了?
  “什么事?”她掩不住欣喜之色。
  “我知道你是真心留下来陪我。”他似是平静下来了。“可是你想过后果吗?你想过常欢心里会怎么想吗?我不想令你们之间因我而产生不必要的误会,等一下你去叫特别护士进来,你就可以走了!反正我已经死不了,你大可放心了。”“不,我不走。”钟灵执拗起来。“我要陪你,你就让我陪你吧!而且常欢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他其实很关心你,他也诚心要你好起来,他不会那么小心眼的。”
  “哦!”何云樵挑了挑眉毛,怪声怪气的说:“他在显示他伟大的胸怀吗?他这么做是什么用意?怜悯我吗?”
  “不是这样子!你——”钟灵的脸,急得胀红了。何云樵为什么变得这么爱钻牛角尖呢?他简直不可理喻了。“别再胡思乱想了,求求你。大家都只有好意和关心,你理智一点!嗯?”
  “我胡思乱想?你以为我不了解常欢那个阴险的人?”他皱起眉,又发怒了。“他那么喜欢你,若不是为了向你表示他胸襟开阔,若不是怜悯我是个残废,他怎肯让你在这儿陪我?”
  “我陪你是我自己的事。”钟灵说:“你该了解我的。”“我就是了解你才要你走!”他轻叹了声。“我已经是个残废的人了,再也没有资格去照顾你。你是一片好意,我懂。但是——留下来对你没有好处,对他更是一种伤害。况且——
  我的情绪不稳定,脾气又坏,你又何必留着受气?”
  “我留下来——没想过要得什么好处。”泪水悄悄自钟灵脸颊滑落。“常欢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我也不怕受气,我只要你快些好起来,没什么比你能好起来更重要的了。”
  “你这是何苦?你会后悔的。”云樵情不自禁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
  “不会的。”钟灵语气甚是坚定的说:“我自己做的决定,即使错了,即使真会吃苦,我也永远不后悔。”
  “你没理由这么做的。”他叹一口气。
  “不要拒绝我,云樵。”她定定的看住他。“若非干爸把我从酒家赎出来,我现在的命运会是怎样,谁也不敢说。这个时候,我若不留在你身边,我会恨自己一辈子。”
  “何家从没要求你报答。”他语气悲愁地移开他的视线。
  “不是,我不是要报答何家;而是你给我的太多,我一辈子也还不起,我心甘情愿留在这里陪你,你不要赶我走吧!求你。”钟灵紧紧的握住了何云樵的手。
  这一刹那,他心中万分感动,这个他心爱的女孩告诉他:他给她的,她一辈子也还不起,她还说是心甘情愿留下来陪他,她对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份感情呢?
  她是在奉献吧!或者,只是偿还?但是对一个残疾的人,她这么做值得吗?
  他沉默了,也无法再坚持,这原是他所盼望的啊!
  只是——前途茫茫,谁能预料未来是怎样发展的呢?
  何云樵变了,变得安静、沉默。他不大理人,旁人问他话,也很少回答。
  他好像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漠不关心。整日,就见他对着白色天花板默默出神。
  钟灵在一旁悄悄观察。她深深觉得,云樵似乎将他自己的世界完全的封闭,她根本就无法触及他的心灵。
  而钟灵和常欢之间的浓情,在这段时间里,突然呈现了真空,除了偶尔几次在医院碰头之外,他们竟没有联系了。
  每天,钟灵就是在家里和医院之间来回奔波,日子虽说是枯燥又单调,但她还是默默的,始终如一的贯彻下去。
  尽管她如此一心一意地陪在云樵身旁,但这些日子以来,云樵却不理她、也不看她,好像根本不当有她这个人存在似的。
  钟灵知道云樵是无法承受自己成为残废的事实,情绪低落,才会如此待她——但她仍是忍不住偷偷伤心。毕竟被漠视、被冷落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更何况,她再怎么坚强,都只是个女孩子,是他曾经那么用心呵护着、疼爱着的女孩子呀!
  
俺是穷鬼,俺的钱都用来买歌了......! 今天有酒今天醉,那管明天喝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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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18 15:41:06 |只看该作者
 室内一片沉寂。
  常欢坐在桌前,眼睛迷惘的望着手中拿着的那本尘封些时日的册子。
  他的心在强烈的抽喊着。
  他心痛地沉思,回想着整个被捉弄的经过……
  其实,他已经不愤怒了。只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寥落、痛楚……想起钟灵临去前说的话,他心中更有股深切的难受与心疼的感觉。
  事情,怎么弄成这样的呢?
  他爱盈盈,可是她只是钟灵化身前来复仇的一个魔鬼天使。
  本是来复仇的钟灵,却告诉他——自己已经不按牌理出牌,忘了原来的目的,爱上了他,所以她不想再欺骗他。所以她向常欢坦白一切,此后她将全然退出他的世界。
  她对他可真是有情?
  唉!不论是真、是假;有情、或是无情……一切都已结束。这结局太残酷了。他无法接受。
  为什么?
  难道他不该辜负何敏儿的爱?是老天罚他?
  可是,他不爱何敏儿呀!她确实曾令他迷惑过,但那绝不是爱;若真爱她,他就不会闪躲……更不会错过。
  当然,整个事情的始末,是他错得多些,他不该去招惹她。但他不接受敏儿的爱,是因为怕到最后更是伤了她的心,难道也有错?
  有哪个男人能绝对地抗拒被追求呢?尤其对方是那么一个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女孩?能在发生错误的前一刻回头已属难能可贵,若说身处娱乐圈却能专情得不对任何女孩子动心,那么他就不是人,而是神!人就是人,有软弱、有缺点、有情欲、有迷惘。很难逃得过诱惑……
  为什么偏偏他就要被定这么重的罪?
  为什么他该承受这么重的惩罚?
  他出神地望着那本册子,想起钟灵说的话:“……再看看吧!或许你会比较不那么恨我……”
  哎!钟灵,怎么这名字跟幽灵似的,又出现了呢?怎么心中那股痛楚会越来越尖锐呢?
  好吧!看吧!钟灵要他看,他就看。虽然,他实在很不愿意再碰这本令他有罪恶感的杂记……可是,他答应过钟灵三件事,那——就看吧!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勉强稳定自己混乱的情绪,随意翻开了一页——
  “蝴蝶梦”里的女主角曾这么警告过世间女子,她说:
  “他这样讽笑我,使我羞惭和恼怒。所以一个女子千万不要在男子面前自白一切,这是教训之一。”
  我将这句话深深的烙印于脑中,且深信不疑。
  自然我亦不会轻易对他吐露我的心事,尤其感情的事,是无法强求的,我只好小心翼翼的隐藏心中那份痴迷的情感。
  就这样吧!就这样云淡风轻的闲聊着吧!谈谈他的旧情人,也说说他的新恋情。
  反正,聆听他的一切心情,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一开始就明白这注定是场苦恋。
  偏又忍不住愈陷愈深。谁能了解我内心的痛苦?
  今天没接到他的电话,心中的失落实在难以言喻。觉得做什么事都不对劲,心情宛如坠入冰寒的深渊。
  凌晨两点半,我对着窗外皎洁的月亮凝望着。他才突然打来电话。半夜呢!那突兀的铃声狂鸣不休的教人胆颤心惊,我冲过去拿起话筒,立刻听见他魅力十足的声音。
  我问:“怎么这么晚还打电话来?”
  “也没什么,刚回来,想到一整天都不曾听到你的声音,很想念你,就忍不住打电话给你;还好!你还没睡,没吵到你吧?你要原谅我的情不自禁呀!”
  “唔。”我哼了声,不表示什么,心中却很甜、很满足,漫长等待的乌云已一扫而空。
  唉!女生,真的很容易被哄、被安抚的。
  清楚地知道总会有那么一天,他将会弃我而去,所有的悲欢也都将沉淀为忧伤的记忆,我必须重回我最初的寂寞,像浮萍一样的无依。
  然而,他仿佛是有种魔力,让我甘心为他付出一切,即使是受委屈,却是无怨无悔。
  我的整个世界已完全被他占据。
  天让我遇见他,注定是场悲剧。
  但我依然爱他,绝不后悔。
  起了个大早,窗外是云淡风轻的好天气,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装扮好等他来,心情是喜孜孜地雀跃。
  他来了,要我上车,默默开了好长一段路。
  心里感到好委屈,他定是心情不好,才找我出来兜风,在他心中,我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从来不问我是否也有情绪起落?
  为什么他从来都不试着去了解我的感受?
  他为什么总是在失意落寞的时候才想起我?
  难道说,他心里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既是如此,为何还要来招惹我?
  其实我也不愿意要求他因歉疚而付出感情,那像怜悯,我不喜欢——
  我要的只是爱与被爱。
  但是,他会了解吗?
  开车送我回家的途中,他一路沉默着没有说话。
  到了家,只问我疲倦了吗?
  他是问我身体的感觉,还是心里的想法?
  天知道,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心乱如麻,不知是否该让自己的感情冷却一下?
  ……
  常欢蓦地抛下了册子,他的眼眶红了,脸孔惨白。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那无边的夜色。
  泪,竟然慢慢的涌出了他的眼眶。男儿有泪不轻弹呵!但他流泪了!为了曾被他伤害的敏儿,也为了失去盈盈的自己。
  他真的不恨钟灵,而且还深深爱着她……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接下来的日子对常欢来说,变得非常无趣而难捱了。
  尽管他还是照常的上下班,还是照常的过日子。
  尽管他一直告诉自己,这不是世界末日,告诉自己不要为这段感情太过伤心。
  但是,尽管他再怎么佯装不在乎,也来不及停止他对她的爱了。虽然她给他苦头吃,虽然她蓄意戏弄他,他就是无法忘了她。
  但是,她走了,那样绝望且决然的走了!她还说——我们永不再见面——他对这一切无能为力,因为,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他只能在心底深处默默地期待,这是他唯一可做的事。
  又是星期天的早上,常欢睡得很晚,反正没有什么事要做,他干脆就痛快的睡个够。刚醒过来,他就听到客厅里人声沸腾,嘈杂不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懒得理,翻下床,直接跑进浴室去梳洗,一切都弄好之后,外头的吵闹之声依然不休,他可就纳闷了,到底什么事啊?再一听,就听到一个火爆的声音,在大声嚷嚷:
  “叫常欢滚出来,我今天一定要见他,否则我是不会走的。快呀!叫他出来……小灵为了他要去出家,他居然不闻不问!
  我要问他,他怎么能那么狠心……”
  这家伙是谁?气焰这么嚣张的,居然口口声声要我去见他。哦!对了,他刚刚好像听见谁为了他要去出家是不是?怎么会?这些日子,他再安分不过了,究竟怎么一回事?常欢心里又怒又疑,立刻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一口气冲到客厅,叫着说:
  “吵什么啊?谁要出家了?怎么我人在家里也有事?干嘛又扯上了我……”他倏然住了口,诧异的看着横眉竖眼的立在他父母中间的何云樵,一种不自在的感觉立刻爬上他的心头。
  “嗯哼!”何云樵一见常欢出现立刻不假辞色的冷哼一声,不屑的扫了常欢一眼,用一种轻蔑且讽刺的口气说:“怎么!
  缩头乌龟想通了,肯出现了?”
  “何云樵,你到底想怎么样?”常欢的语气平平的,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
  常欢的神态、口气更是惹恼了何云樵,他的眼睛红了,眉毛可怕的纠结着。
  “你还敢问我想怎么样?告诉你,我恨不得杀死你。先是把敏儿给逼走,现在又逼得小灵去出家,你的心是不是黑的?
  ……”
  常欢怔住了。他的脸色雪白,眼珠黑幽幽的瞪着何云樵,嘴唇逐渐失去了血色,他哑声问:
  “你说我逼钟灵去出家是什么意思?”
  “你明知我是什么意思!”何云樵大声说。嫉妒和愤怒使他那张漂亮的脸扭曲变形,他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常欢。“你明知道小灵她天性善良纯真,就故意捉住她的弱点,故意不原谅她,令她自责,万念俱灰,看破一切的要跑去出家,你好狠毒!你逼走了敏儿,我认了,也可以不再追究!可是你为什么要让小灵内疚呢?她是那么的善良,三番两次的求我放弃对你的报复,拼命地要化解我对你的恨意,你这个莫名其妙的王八蛋,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有本事你冲着我来呀!小灵只是个小女孩,又对你那么好,你干嘛非逼得她去出家不可?你少给我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你如果不劝她打消出家的念头,咱们俩就誓不两立!”
  “你……你……”常欢被他骂得一头雾水,不禁有气。
  自从他和钟灵大吵一架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又怎么逼她去出家?这个何云樵是疯了是不是?搞不好他又想了什么诡计来捉弄他?
  不过看那神情,他说的话真实性很高。
  但是,他真的没有要钟灵去出家啊!他不怪她、不恨她,甚至还疯狂地想见她,怎么舍得她去出家呢?
  这可真把他给弄糊涂了……好半晌,他使尽浑身的力量,迸出一句话来:
  “你把话说清楚!”
  “还不够清楚吗?我说:钟——灵——要——去——出——家。”何云樵重重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我是说我怎么逼她去出家?我已经很久没看见她了。”常欢憋着气问。
  “是的。”他的话中带着丝怒气。“这就是你的本事,连见都不必见,就能令她心灰意冷的想出家去,好啦!少在我面前装傻,我不是敏儿,也不是小灵那个小傻瓜。她写信向你忏悔,希望能得到你的谅解,否则她就要去出家以赎心中的罪愆,你怎么气也不吭一下,你这不是摆明逼她去出家吗?”
  常欢闻言,惊愕的盯住何云樵,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
  老天,他根本就没看过什么信,除了每天例行公事的到电台录节目,其他的人、事、物,在他——根本不重要。天知道,钟灵何时寄了封信给他,里头竟还藏了这么可怕的事情!

抱歉,他真的不知道。他若知道,说什么也要阻止钟灵这疯狂的行为。
  他曾经伤害过一个挚爱他的何敏儿,他绝不会再伤了他热爱的钟灵,他要阻止,他非阻止不可!
  “告诉我,她现在人在哪里?”常欢说。
  “你……”何云樵静观着常欢的转变,眼角闪过一丝痛苦。
  “我怎么了?”
  “你……要劝小灵打消要出家的念头?”
  “对。”常欢的神色煞是镇定。“她不就是要求得我的谅解吗?我会当面告诉她,我并不恨她,真的。”
  “但是,”忽然何云樵的怒气一下子消失,他变得好沮丧。“小灵看起来是很认真的,我想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那怪我不好,硬逼她去做她不喜欢的事,她原是个十分快乐天真的女孩,是我害了她。”
  “不,”常欢歉疚的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会让她打消这疯狂的念头,她不就是要我原谅她吗?”
  “……是……是……,这……好吧!我……不管怎样,谢谢你,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希望你能让小灵回心转意。”他痛苦的说:“我……我真的不想失去她。”何云樵困难的吐出这句话,忽然松了口气。
  常欢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了一大跳。
  他站在那儿努力的控制心中的激动。怎么?何云樵也爱钟灵?他居然说——他不想失去她。
  一时间,他竟然——竟然十分嫉妒何云樵说这句话。
  他很嫉妒,嫉妒何云樵也爱钟灵,因为他是一个漂亮又出色的男人。
  钟灵呢?她爱谁?他?或是近水楼台的何云樵?
  哎——钟灵,她要去出家呢!他的心一惊,嘴巴就嚷了出来:
  “喂!你还不带我去找钟灵!她如果真的去出家,可就什么都没得挽救了。”
  他这么说本无心要吓何云樵,但何云樵的脸色却骇得灰白。
  何云樵不再说什么,立刻掉转过头走出大门,常欢扔下了惊愕不解的家人,毫不犹豫的跟了出去。
  钟灵靠着墙,坐在地上,弓着膝,用手紧紧的抱住了头,蜷缩着身子,像一尊小小的石像,一动也不动。
  “万般皆是空。”她想着佛经上所说的话。但是,她的心怎么不空呢?她有好多好多的心事都放不下!希望云樵不要再恨常欢了,他们已经报复、捉弄过常欢。够了,让一切恩怨都随风而逝吧!
  她更盼望常欢不要恨她,她真的无法忍受常欢恨她。
  她也是不得已的,她欠何家太多了,若不是何父把她从黑暗的深渊救了出来,她今天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了?她一直希望有机会报答他们,所以她只能义无反顾的演出这幕疯狂的复仇记。
  她痛恨自己不得不去欺骗常欢,又不能背叛云樵——
  怎么办呢?心好苦啊!她觉得好徬徨、好无助。
  她只好苦苦地求云樵,好不容易云樵心软,答应她,不必再演下去,一切就这么算了。
  噢!她真是太感激云樵,她终于解脱了。
  她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怀着颗忐忑的心要和常欢坦白一切。
  但是,常欢不但怨她、怪她,还——打了她。他不再爱她了?一切都结束了,他们之间再无情义。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她算是深刻的体认了这句话。
  唉!常欢,他是钟灵长这么大,第一次想要去爱的人,但是他们的立场一开始就是对立的,早就注定了要悲剧收场。
  怎么会是这样的呢?命运待她真是太薄了,她竟连去爱人的资格都没有,太可悲了。
  她能体会常欢恨她的那种心情。可是他居然说她是把他当成猴子般的耍弄,天知道,她根本不想这样的,她心中的痛苦和挣扎——他都看不见。
  他该恨她的,她怎能欺骗他、玩弄他的感情?不过,他居然狠到连她写信告诉他——如果不能取得他的谅解,她将去出家,终生青灯木鱼相伴,以便在佛前忏悔、赎罪,他都无动于衷。
  好吧!她真的是万念俱灰,完全明白他是不可能原谅她了!是了,没什么好留恋的,这红尘俗世间,有太多的无可奈何,看开吧!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出家——是她最好的归宿,唯有如此,她才能跳脱出六道轮回,觅得真正的解脱和宁静。
  钟灵依然抱着头像座小化石般的坐着,四周是一片窒人的死寂,她的心已经完全绝望了。
  常欢和何云樵出现在钟灵眼前时,已是中午时分。
  她神思恍惚看着常欢,又看看何云樵,她不知道云樵用什么方法请动了常欢?她想问,却忍住没有问,只是凄然的笑了笑。
  自从那一天离开常家后,她整个人就无精打采、失魂落魄的。她只是睁着那对黑蒙蒙的眼眸,哀哀求谅的望着常欢,没有说话。这眼光使常欢心慌意乱了。于是,他激动的说:
  “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决定?你的飞扬跋扈呢?你真叫人失望。”
  钟灵依旧凄然的望着他。
  “你还有什么不开心呢?”常欢急着表明来意说:“你既不曾背叛何云樵,我也不恨你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钟灵摇了摇头,眼珠好黑好亮,嘴唇好白好白。
  “是……”她沙哑的,终于吐出一句话来:“是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很抱歉……”她的声音低得听不清楚。“我逃不过——命运!”
  常欢凝视着钟灵,她那种近乎麻木而难言的悲切,使他恻然而心疼了。“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他说:“那天我真是气疯了,居然打了你一巴掌,我很后悔,希望你能原谅我。”
  钟灵再摇摇头,眼睛直直的望着常欢,她似乎努力的想着什么,却又茫然的说不出话来。
  常欢挨近了她,他也不知该如何帮助她了,不知怎样才能减轻她心里的痛楚和不安,她看来早已失魂落魄,了无生气,她确实像个万念俱灰,看破世事的人。
  “钟灵!”他叫。
  她茫然的定住了。
  “你想得太多了,那天我确实太激动了,不过那只是一时的情绪反应,我说过我真的不恨你,你振作一点好吗?我知道你是天才,你有演戏的细胞,但是请你别再演下去了,好不好?”
  “演戏?你……”钟灵倒抽了口气,神智猛地回复清醒。天!这才是常欢真正想说的话,此刻,她对自己感到无比的厌恶。
  常欢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是来劝她回心转意的,可不是要来再一次刺激她。看到钟灵的模样,他懊悔死了。
  “唉!我很抱歉,我实在是口无遮拦,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是来告诉你,我真的不怪你,真的。”他十分诚心的说。
  钟灵立在那儿,用一种很奇怪的神色瞅着常欢,默默的点了点头。
  “唉!”常欢更急了。“你这样子真教人担心!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钟灵不解的看着他,终于说了句:
  “不管怎样,我很感激你来。”
  不管怎样?常欢的心往下一沉,不禁抽痛起来,心跳加速。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看她的神情仿佛是了了一桩心事,她究竟想要他怎样?受害者是他,他却来向她道歉,但她似乎心意已决,那他岂不枉费力气?他的脑子里有刹那的挣扎,他张着嘴,心脏几乎要跳出了胸口,突然间,心里又有几千几百个声音在呐喊:“不!不!不!你不能激动,你千万要冷静,你应该跟她好好的讲理!你不希望她出家!你不要她出家!你不许她出家……”可是,他什么话都还来不及说出口,又听见钟灵的声音,冷幽幽的,像是空谷的回音,那样的遥远而不真实……
  “真的谢谢你肯原谅我,那么我就真的‘心无挂碍,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小灵!”何云樵既痛心又害怕的叫了一声。
  “钟灵,你不是说你已经爱上我了?”常欢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何云樵的脸顷刻间垮了下来,他显然被常欢这突兀的一句话所击败了。
  “常欢——”他忍不住诧异又不安的叫了一声。
  常欢没有理会何云樵,目光依然盯住钟灵那燃烧着火焰般的一对眸子,令钟灵下意识的全身剧震。那柔情是那般惊心动魄,她猛然一惊,天!此时此刻,他怎能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他难道不知道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他怎能——“钟灵,”他口气坚定地:“你自己说过的话,到底算不算数?还是你又在骗我?”
  “我——”钟灵退后一步,她被常欢给问倒了。
  这一阵子为情所困的委屈,似乎都在这一刻给宣泄出来,麻木的心开始有了知觉。
  或者是她的知觉根本就从不曾完全死去?
  常欢原是个令人情不自禁的男人,她一直都喜欢他——哎!她是喜欢他的,不是吗?这喜欢令她好痛苦,喜欢得令她不忍再欺骗他,这喜欢——早就化成了深深的爱意!
  自她开始不再和常欢见面后,日子就变得好难打发。
  所以,她才会心灰意冷的想出家,想远离这扰攘的红尘俗世。
  可是,他突然又出现在她眼前,他还问她是不是真的爱上了他,什么意思呢?
  “我不想再错失一次机会,”常欢慢慢的说:“我希望你要为你自己说过的话负责,我不许你去出家,你了解吗?这些日子,我心里很矛盾,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所以我根本没看过任何信件。然而,今天何云樵跑来告诉我关于你要出家的事,我整个人都惊醒了。我必须承认,我无法忍受让你就这么走出我的生命。告诉你,看完敏儿写的东西,我是又自责又痛心;发现你是假扮的盈盈,我更是惊愤交集。但是,一听到你打算去出家,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觉得人生失去了意义。刚刚来这里的路上,我想了很多,也仔仔细细的分析过,我想我已经不知不觉的爱上你,如果你执意要去当尼姑,那么我想——我想我只好去当和尚了。”
  “你不能骗我,常欢。”钟灵好似在大海中抓到一块浮木,再也不肯放手,她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感动和惊喜。“我怎么会骗你呢?”常欢眼中满是热切。“如果真的爱我,就不要再钻牛角尖了,留下来,为了我——不许再有出家的念头,我可没忘记,答应要为你做的三件事都还没办呢!我可不想欠你一辈子。”
  “常欢——”钟灵情不自禁地投入他怀里。
  常欢紧紧地拥住了她,两人竟忽略了屋里还有何云樵的存在。
  何云樵亲眼目睹这一幕,俊秀的脸气得发青,难看极了。
  咬咬牙,他转身愤愤地大步走了出去,并用力摔上房门。
  这下可好——标准的误会冰释,有情人终成眷属,他还留在那儿干什么呢?
  他原是个骄傲自负的人,他怎能留在那儿,眼看他心爱的人对他痛恨的家伙投怀送抱呢?
  他觉得好痛苦也好失意、好矛盾。他苦心爱了那么多年,一心一意等她长大的小灵,居然都不了解他的爱意,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砰”的关门声敲在常欢脆弱的心上,那声音令他悚然一惊,天——他做了什么?何云樵亲口对他说,他不能失去钟灵的,可他方才竟当着何云樵的面要钟灵承认自己的情感,哎——他真是残忍!然而他又怎能不残忍呢?他的确真的深深爱着钟灵,他无法忍受失去她。这些日子,他已经受够了,他不愿再受折磨了。但是,他心中一直回响着何云樵那句话:
  “我……我不能失去她。”
  常欢惘然了。
  他这样不顾一切的向钟灵表白,算不算横刀夺爱呢?
  如此一来,云樵可还是愿意和他将所有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
  
俺是穷鬼,俺的钱都用来买歌了......! 今天有酒今天醉,那管明天喝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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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18 15:39:25 |只看该作者
常欢满心甜蜜的沉醉于和盈盈的这段新恋情。
  他甚至不再顾忌的让自己“坠入情网”的消息,在电台里大大小小的角落流传开来。
  他喜欢所有人来分享他的喜悦、欢愉、满足和幸福。
  他巴不得能骄傲的大声向世界宣告——他恋爱了,和一个叫盈盈的女孩。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边要工作,一边又要谈这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因此,常欢的心里都是轻飘飘、甜蜜蜜的,却又忙得天昏地暗。
  就这样,他待在家里的时间,一下子就少得可怜了。
  他总是往外头跑,一回到家不是倒头就睡,再不就是永无休止的持续和盈盈的情话热线。
  日子是如此的充实而紧凑,他一头栽进这场热恋。
  当然,他因而有段时间不曾见过钟灵了。
  常欢曾向盈盈提起过钟灵的事,盈盈的反应是难以置信。所以,常欢想安排“钟灵”和“盈盈”两个人见个面。但,常太太说钟灵最近很忙,有好些日子不曾来了。
  反正,总有机会的,他想。
  哎!其实这个时候,他的世界里只容得下盈盈,至于其他人,对他来说已是微不足道了。
  嗯,盈盈,一个爱笑爱闹爱哭爱叫的女孩。
  她喜欢做梦、喜欢看小说、写小说;她要求浪漫,追求刺激,这个女孩,就是他的小女朋友,属于他一个人的。
  活了三十多年,常欢觉得最幸福快乐的时光,就是现在了。
  星期天早上。
  常欢睡到很晚才起床,盈盈回去南部的家,家人又全都到教堂做礼拜去了,他一个人怪无聊的。于是他打电话给他的小助理——范振农——一个还在世新广电科念书的孩子,他请范振农吃中饭,顺便讨论一下节目所增辟的新单元,是否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他们约好了在天母的一家叫“心情驿站”的西餐厅碰面。由于是星期天,市区不堵车,所以很快的就来到约定地点了。
  他走进餐厅,在一个靠窗角落的位子上坐了下来。这餐厅的气氛很好,播放的音乐也很轻柔;最重要的是来这里的客人都很斯文沉静,谈话时也是轻声细语的,尽量不去打扰别人。他靠在软软的皮沙发里,并交代侍者,说他是常欢,正在等人,先给他一杯果汁就好。
  侍者走了。他放松了四肢,仰靠在沙发上。心中一下子就惦记起盈盈,昨晚他到电台后,就接到她的电话,就说家里有事,必须回去一趟,说完她就匆促的挂上电话。他甚至还来不及问她是什么事呢。唉!她就是改不了这种——说风是雨的毛躁脾气。想到盈盈,常欢心中流过一阵甜丝丝的浓情蜜意,不知她现在正做什么呢?他心里思念着盈盈,眼光却瞧着大门,蓦然间,他傻住了。
  他瞪大眼睛,坐正了身子,挺了挺背脊。他实在是惊讶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整日魂牵梦萦,像珍珠宝贝般宠着的盈盈,竟然和钟灵的表哥何云樵推开门走进了这家餐厅。
  经过这段时日的交往,他已经可以清楚地由神情举止分辨出钟灵和盈盈的不同。没错,眼前的这个女孩是盈盈!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何云樵怎么也认识盈盈?而且,看样子他和盈盈似乎非常熟络。
  常欢的心里又惊疑又焦急,他觉得他简直要爆炸了!他一个冲动就想跑过去兴师问罪,又怕其中有他不知情的原委,只好捺着性子依然坐在位子上。
  这么一想,他忽然很担心被他们发现,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杂志挡住自己的脸,才敢从旁偷偷的瞧去。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所有的怒气妒意一股脑翻腾汹涌了起来。
  何云樵不坐盈盈对面的位子,竟然亲亲热热的坐她身旁,还搂着她的肩,而盈盈却是无动于衷的任他搭着。
  为什么?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惊怒交集得几乎没了主意。过去?不过去?
  何云樵低头凑近盈盈的耳际不知说些什么,只见盈盈不停的摇头。常欢离他们的座位有段距离,加上流泻盈室的音乐声,他根本听不见他们谈什么!
  正气恼不已,侍者领着范振农过来了。
  范振农在常欢的对面坐下,十分不解何以常欢要拿本杂志挡住自己的脸?侍者在一旁也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常欢,常欢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慌忙放下杂志,低头去研究菜单。然后,他发狠的点了烤龙虾、菲力牛排、什锦沙拉、炒牛腩、咖啡、圣代、罗宋汤和综合水果。那侍者的眼光由好奇转成了惊讶,常欢也不管,还附加了一句,说:
  “一模一样的要两份。”
  那侍者不敢多话,识相的走开了。坐在他对面的茫振农,似乎嗅出了空气中隐藏的风暴,沉默了一会儿,居然一语道中他的心事。
  “怎么?常哥,这里头有你不愿遇见的人?”范振农边说边四下张望了一圈,然后他也看见了盈盈,她正被一个漂亮的男孩搂着肩,他迅速的回过头来,有点尴尬,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脸色难言极了的常欢。怎么回事?他也糊涂了。
  “常哥!”范振农喊。
  “什么?”常欢的声音沙哑。
  “你——你还好吧?”范振农担心的。“或者,我们先离开这里?”
  “离开?”常欢整个人震颤了一下。“为什么要离开?”
  “好吧!那你预备怎样?”范振农看着常欢。
  “小范!”常欢的眼光阴沉沉的。“你猜我现在想干嘛?”
  “哦?”范振农怔怔的,心里恍然有点明白。他可以想象得到常欢忿怒的心情,不过他仍保持着理智。“算了,常哥,冷静点,也许事情不如你所想象的。怎么?他们来很久了?”
  “来了一会儿!”他闷闷的说。
  “哦?”范振农恍惚的看着他。“那么,他们有没有发现你?”
  常欢摇摇头,他的眼神阴鸷,眉峰深锁,脸上堆着浓密的阴霾。范振农感到空气中有某种令他担忧的风暴气息在酝酿着,他十分十分地担心……
  “听我说,常哥……”范振农关切诚挚的说:“也许,这中间有点误会,你私下再找机会跟她谈。大庭广众的,你可别意气用事。如果她真是那种脚踏两条船的女孩,那更不值得你为她付出。”
  常欢的脑子里轰然一响,像有颗炸弹在体内炸开,全身都被炸得粉碎了。但他的意识依然清晰,他努力挺直背脊,眼光困惑伤痛的盯着范振农。他的声音像来自幽谷的回音:
  “为什么呢?我——做错了什么吗?她竟如此待我?”
  常欢的话问倒了范振农。他能说什么呢?说些不关痛痒的话安抚他吗?不不不,他知道常欢不会想听的,他现在大概只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就这样沉默的对视着,直到侍者送来了餐点、饮品。
  “吃吧!”常欢首先开了口,打破了那窒人的沉寂。“我心里烦,你别理我,慢慢吃,我想先走一步,再待下去——我怕会控制不了自己,做出不可收拾的事情。”
  “噢!我明白,你先走好了,我打电话叫阿健过来,就这么决定,别想太多。”范振农真挚而谅解的说。
  常欢拿起桌上的帐单站起身来,他不想和范振农再谈下去了,再谈下去也不会改变他亲眼所目睹的事实。
  他小心的低头朝柜台步去结帐,临出大门前还不死心的又回头望了盈盈他们坐的角落一眼,看见盈盈整个人几乎都已隐没在何云樵的怀里,他完全的绝望了,毅然的掉转身子,朝外面直冲了出去。
  他开着车子,在街上盲目的东闯西逛。他一直开着……没有目的地的开着,只是想平静下自己那沸腾的情绪,想遏抑住心中那刻骨铭心的痛楚。是的,痛楚,他觉得浑身的每个细胞、每根神经都感到刺痛。
  突然,他的行动电话响了。他现在实在没啥心情听,不过他还是拿起电话。
  “喂,我是常欢。”
  “……”
  “喂,找谁?为什么不说话?”
  “是我,我——我从家里赶回来了。”
  “盈盈?……”
  “怎么?你很惊讶啊?我想你嘛!一回来就马上打电话给你呢!我对你好不好?”
  常欢憋着一肚子气,不知该说什么?她明明骗了他,背着他和何云樵约会,居然还敢脸不红、心不喘的来向他邀功。
  她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为什么?……
  “……”
  “常欢,你怎么了嘛?怪里怪气的,又不说话。”她娇嗔地埋怨着。
  “……”常欢沉思了一会。“对不起,我今天人不大舒服这样好了,我先回家睡个觉,晚上再给你电话,好吗?”
  “好。”她顺从的收了线。
  放下电话,常欢心中五味杂陈的驾驶着车子向家中驶去。
  晚上,他一定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弄得清清楚楚。
  钟灵坐在电话机旁,眼光死死的盯着电话机。怎么还不响呢?下午她CALL常欢的时候,他不是说:“……晚上再给你电话……”
  都几点钟了?她乏力的瞪着依然死静的电话。
  常欢!常欢!他现在究竟在做什么?他忘了自己说过要给她电话的事?
  对了,她觉得今天的他好奇怪,好像跟平常很不同。以前,他只要接到她的电话,不都是兴高采烈的吗?怎么今天口气冷冷的,居然还主动挂她电话。
  他对她厌倦?不爱她了?是这样子吗?
  他就要拿出对敏儿的那一套来应付她了?
  若是如此,那她将如何自处呢?
  照云樵的计划,是她要去甩掉他,让他痛苦;而不是她去重蹈敏儿的覆辙啊!可是……可是……
  她究竟在做什么呢?她似乎是假戏真做了。
  跟常欢在一起的时候,好快乐好快乐,她几乎就要忘记她接近常欢的目的。但,每当一想起这目的时,她就觉得好无奈。
  她突然觉得自己演得好辛苦,有些演不下去了。因为,跟常欢多相处一秒,她就愈是觉得他是个重感情的人,一点也不坏,她怎么能再欺骗他,怎么能?
  是的,她决心不再扮演盈盈,她要做她自己。今天晚上就要告诉他!虽然,她不能立刻把一切都和盘托出,但至少少骗他一点点吧!
  蓦地,电话铃声骤响。她吓了一跳,看看表,快十点钟了。她扑过去,接电话。
  握着话筒,她竟有点紧张的说:
  “喂……喂?”
  “喂,盈盈吗?”常欢的声音低沉而有点陌生。
  “嗯,怎么这么晚才打来?”
  “我——我在思考一些事情。”
  “什么?”钟灵不知怎地,竟感到不安。“你出了……出了什么事吗?”
  常欢叹了口气。
  “盈盈,”他深沉的说:“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进展得太快了。”
  她惊疑,不知他为何有此一说。
  “你——”她不安的。“你怎么了?”
  “我想了一下午,我觉得……”他顿了顿。“我并不是很了解你,而你……你了解我吗?”
  “我不懂你想说什么?”她蹙起了眉,心中十分不安。“盈盈,”他的声音诚挚:“你……是真心……喜欢我吗?”
  “你怀疑我?”她怯怯的问。
  话筒里有一阵沉默。
  “我害怕你又是和我开玩笑,你是吗?”
  “常欢,我……”她十分犹豫的开口。
  “唔?”他轻哼着:“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的?”
  钟灵是有满肚子的话想跟他说,可是她又害怕又心虚,她不知常欢听了会怎样?她一点把握也没。
  “我……我是想问你,”她吞吞吐吐的:“你呢?你对我是认——认真的吗?”
  “我想娶你,你说我认不认真?”他有些激动的说。
  钟灵屏息片刻,感到胸口一阵郁热,眼睛湿润润的。
  “真的?”
  “真的。”
  “可是……可是……”钟灵不安的沉吟了一会儿。“你说了,你并不了解我……我有很多缺点,你知道吗?我可能会伤害你。”
  “不不不!”常欢急切的说:“是不是缺点,是很难说的。我爱你,你的缺点在我眼中也会成了优点。”他由衷的说:“我是绝不会因你的缺点而受伤害的,只是……”他犹豫了下:“我不希望你对我有所隐瞒,这……这才是我不能忍受的,你懂吗?”
  
钟灵心头一懔,感到他话里的含义颇深,她的心脏狂跳,愣了好久,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
  “好吧!你让我想一想,明天,我给你——完整的答复。”
  “好吧!”常欢无奈的说。
  “常欢,无论我告诉你什么,都希望你记得我现在说的每个字——我是真的爱你。”
  说完,她不等常欢再说什么,立刻挂上电话,把自己扔到床上。泪,再也忍不住的滑下来。
  一夜无眠。
  早上醒来时,常欢的神色憔悴。
  想起盈盈,他心中一阵迷惘。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真正用心去爱的女孩,真正让他想安定下来,动了成家念头的女孩。偏偏她三番两次的戏弄他,把他的生活扰得片刻不得安宁。
  唉!他是上辈子欠她的吗?她今天又会告诉他什么呢?
  他懒洋洋的走下楼去,到了大厅……忽然间,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大厅沙发上就坐着困扰他害他辗转难眠的人。
  “盈盈!”他惊喜的喊。
  她受惊吓的抬起头来看他,小脸白得都没血色了。
  他快步的向她走去,在她身旁坐下。
  “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她机械化的移开了身子,刻意和常欢保持距离。以一种十分惊悸的眼光看着常欢,蠕动着嘴,似想说话,却没发出声。
  常欢发现她的身子正轻颤着。
  “你怎么了?”他困惑的。
  她仍默默瞅着常欢,然后,泪水突然一发不可收拾的涌出了她的眼眶,迅速濡湿了她姣好清丽的脸庞。
  常欢更困惑,想也没想就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她却迅速的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止住了哭泣,温柔的注视着常欢说:
  “你还记不记得答应过要为我做三件事?”
  “嗯?”他心里暗暗叹息,不知她又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来刁难他?“先说是什么事。”
  她眨了眨水光流转的大眼睛,固执的说:
  “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到底算不算话?”
  “自然算了。”他勉强的说。
  “那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答应我不要生气好不好?”
  “什么事?你结过婚?”他颇不安的。
  “胡说。”她垂下头去。
  “那——是什么事?”
  “没有盈盈,我——我是钟灵。”她轻声说。
  “钟——灵——?”常欢怀疑的盯着她。“你是说你和盈盈是同一个人?你是真的?还是骗我?”
  “真的。”她小小声的。
  常欢脑子里昏乱极了,他坐在那儿,不动也不说话,他觉得自己像是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里。
  “你是钟灵。”他虚弱的喃喃自语。
  “你还好吗?”钟灵关切的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放心好了,一时之间还死不了。”常欢的语气突然变得尖刻而冰冷。
  天知道!常欢快发疯了!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般的被耍弄着。一会儿盈盈,一会儿钟灵,还有一个活见鬼的何云樵。把常欢耍得团团转,他如果还能维持若无其事的样子,那他就不是常欢,而是圣人了!
  钟灵又歉然的靠过身子来。
  “对不起!你生气了吗?”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一再地骗我?”他慌不迭的闪开她,好像她是条毒蛇似的。
  钟灵见状,她全身明显地颤栗了一下,立刻站起身,连退了两步。她倒抽了一口气,瞪着他,抖着声音说:
  “你生气了,是不是?你觉得我很可恶、很过分?你恨不得能亲手杀了我,是不是?好吧!我走,我走,我立刻就走!再也不来烦你!再也不来打扰你!让我们各过各的生活吧!
  ……”她嚷着,转过身子,真的要走了。
  常欢整个人跳了起来,胀红了脸,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她,他粗暴地把她拖回来摔在沙发上,粗暴的说:
  “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不许你走出这个大门!”
  “不许?”她憋着气问。抬眼看常欢,发现了他眼底的一抹痛楚苦恼的神色;可是,那漂亮的脸板得那么紧,那么冷酷,他连一句温言软语都不肯讲呵!只要一句温柔的话,一声柔情的呼唤……她会认错,她会屈服,她愿意任凭处置。但是,什么都没有,他的脸色是铁青而难看的,他居然还绝情的威胁命令她要将话说清楚,不!她绝不屈服,她也是骄傲的,她决定要和他对峙到底。她想着,马上又跳起来,想朝门冲去。常欢的反应也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非得跟我把话说清楚不可!”他毫不妥协的说。
  “我不想说了!”她又开始任性了。
  “你非说不可!”他也执拗起来。
  她奋力的挣脱了他,挑着眉毛尖声说:
  “不说不说不说!你别再拉拉扯扯,我要走了。”
  他重新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偏要你说,谁赋予你权利让你这么恣意妄为?你觉得把一个人当猴子耍,搞得他昏头转向、神魂颠倒的,很得意是不是?说话啊——”他咬牙切齿的命令着。
  “让我走!”她咆叫着:“刚刚是你不要听的,现在我不想说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要听?”他暴躁而恼怒地吼着。
  “你生我的气!你说话不算数。”
  “我不该生气?”他火气更大了。
  “你讨厌我!”她开始任性的乱喊。
  “我讨厌你?”他用力的大吼了一句:“告诉你,大小姐,我讨厌我自己像个大白痴一样的由着你耍弄,我为什么要为你欢喜,为你失意,为什么啊?我真是天下第一号超级大笨蛋,你一直都是在玩游戏,是不是?你一直都在为自己的演技而得意,是不是?依我看,你不该当什么作家,你该去演戏,真的,你绝对有实力去得座金马奖。好了,我没兴趣跟你闲扯,你最好马上把一切解释清楚!”
  她愣了两秒钟,心里剧烈的交战着,她很想告诉他,事情不是他所讲的那么恶劣的。她承认自己是欺骗了他,可是,那是因为……算了!他是那么的愤怒,只怕,她说出真相,他也不会原谅她吧!那她又何必多费唇舌?反正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眼泪又滑下了她的面颊,她下定决心绝对不说,即使用暴力也不屈服,她泪流满面的抬起头来说:
  “我没什么好说的,诚如你所想的——我是个可恶的女骗子,喜欢游戏人间,玩弄别人的感情,你很倒楣成了我戏弄的对象。就是这样了,你满意了吗?哦,对了,世界上没有盈盈这个人物,那不过是我兴之所至随意杜撰的一个虚幻的影子,没想到你会当真,如果真的伤害了你,我很抱歉!或许,我真该接受你的建议改行去当演员,才不至辜负你对我的期许——,好吧!我讲完了,请你让我走吧!”
  “你——”常欢的理智和情感都崩溃了,他不知道她所说的是不是事实,也不知道她流下的泪是真是假?他只知道——她欺骗了他;被真心所爱的人所欺骗?天!他无法忍受。他失控的狠狠的一巴掌挥了过去,“啪!”的一声,好清脆也好响亮,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
  她脸色灰白的看着他,仿佛不相信他竟会打她?是不是代表他心中对她已是无情了?
  他,竟然打她……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爱情可言?
  没了,没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的心一下子被撕得碎碎的,鲜血直滴……
  她心中刚萌芽的情爱随那无情的一巴掌幻灭了。
  常欢也愣住了。
  他从来不曾动手打过人,就算是男孩子——他也不曾,更何况是女孩子?
  眼前这女孩,不管她是盈盈也好,是钟灵也好,都是他爱过、疼过的,而他竟然那么狠心的动手打了她。
  他被自己的举动吓着了,不管她做了什么,她都只是个小女孩啊!
  钟灵脸上茫然哀凄的神色,仍然牵动他心灵深处的柔情,令他懊恼,令他心疼。
  可是,他更清楚的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钟灵咬咬牙,忍住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依然骄傲地抬头看着常欢。她嘴角有一丝血迹,但她眼里含着泪珠,嘴角却带着淡淡的笑意,一种悲壮的、凄凉的笑。
  “你知不知道一件事……”她慢慢的说。
  “你说什么我都不知道!”他痛苦的狂叫。“我是个傻瓜!
  笨蛋!我不知道任何事情,我完全不知道……”
  “但是你不可能忘记这件事,”钟灵一个字一个字的,清晰地吐了出来:“你曾经认识一个女孩叫——何敏儿,你忘了吗?”
  他惊动了一下。
  “何——敏——儿。”他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
  “你不记得?”她挑挑眉毛,笑了,低叹着,用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唉!就算你是个风流情圣,你也不能忘了她,她是个好痴情好痴情的女孩,她是那么的深爱着你,你怎忍心将她遗忘?”
  常欢死命的望着钟灵。她的面颊离他好近好近,那对美丽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清亮而明澈。
  常欢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你是什么意思?”他哑声问。第一次,他对面前这个可人儿产生一种强烈的恐惧感。“你是什么意思?”他只会重复这句话。
  “你真忘了吗?对你一往情深,又因你而远走他乡的何敏儿,怎么?你竟然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钟灵!”他惊叫。
  “不要吼叫。”她安抚的口气,像在安抚一个无措的孩子似的。“也不要激动。让我慢慢告诉你,你刚才不是一直想知道的吗?现在我全都告诉你,毫不保留的都告诉你,嗯,你说你讨厌被人愚弄的滋味,那么,你认为何敏儿——她喜欢被你当成小娃娃的耍吗?……”
 “钟灵!”他惊喊,攫住了她的肩膀。“你在说什么?钟灵!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不许再乱开玩笑……我不听,我不想听了……”
  钟灵安静的望着他,轻轻笑了,慢吞吞的说:
  “不想听?为什么?我发誓从现在起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绝不开玩笑,否则我——不得好死。”
  “够了,我不想听了。”常欢大叫。
  钟灵的微笑令人有一丝寒意。“常欢,你好天真哦!你以为你是神吗?我该乖乖的任你摆布,要我说我就说,你不想听了,我就得闭上嘴巴?弄清楚,我是钟灵,不是那个甘心为你付出一切、任凭你差遣、玩弄的何敏儿。”
  他苍白着脸,颤声问:
  “把话讲清楚,你是谁?怎么认识何敏儿?”
  “我正要说啊!”她挑起眉毛,挑衅地说。“我是何云樵的干妹妹,而他有个同胞妹妹就叫——何敏儿。你懂了吗?我是来替她向你讨回公道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达成目的。现在我不想再演下去了,你让我走吧!我不会再来打扰你的生活。”
  他的脸更加苍白了。
  “你怎么知道我和敏儿的事。”
  “我和云樵本来都不知道为什么敏儿会匆匆忙忙的跑到国外不肯回来了,这件事带给我们全家好大的震撼,后来敏儿有个很要好的室友——林晓帆交给了我们一份敏儿遗留下来的手稿,我们才恍然大悟。”她的眸子闪着泪光,眼睛黑黝黝的深不可测。“她是单纯且善良的女孩,你不该那么残忍的伤害她。哼!像你这种处处留情、游戏人间且又自命不凡的人,受这点小小的教训,算是便宜你了。”
  常欢的脑子倏然轰然一响。他两眼直瞪着钟灵,面色一阵青白。空气一下子死沉凝滞,好一会儿,他才喑哑着声音,喃喃的,不信任的,一迭连声说: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她不解的问。
  “你竟是来报复我的!”他受不了的尖叫起来:“原来你是存心来欺骗我的感情,你故意一下子出现,一下子消失,一会儿天真,一会儿哀愁,你真可怕、真虚伪,我怎么会被你所蒙蔽了呢?我怎么会为你痴迷呢?我竟然还当你是天使——原来你是不折不扣的魔鬼!告诉我——还有谁知道你的诡计?
  还有罗天培——他也是一伙的吗?”
  “不,从头到尾,他都毫不知情,他只是被我和云樵利用。这当然首先要感谢你妈,她害怕你抱独身主义,急着替你介绍女友,天时、地利、人和配合之下,我才能打胜这一仗。”
  “你……”他大吼,忘形的摇撼着她,他的神情变得狰狞可怖。“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他悲惨的呼叫着:“我对敏儿做了什么?天知道我对她做了什么?我怕伤了她的心,所以我不敢爱她。我错了吗?谁自以为是?自以为是的人是你,是那个该死的何云樵!你们两个都是魔鬼!你伤害了我的感情,你给我滚,你让我看见了世界上最丑恶的心……”
  “不要说了!”钟灵厉声阻止他,她的脸色比常欢好不到哪里去,脸颊上还清楚的浮着五个手指印,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沉痛而挣扎的说:“听我说,常欢,我曾好恨好气你,那是因为敏儿的关系,我恨你毁了那样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所以我答应云樵参与这个疯狂的报复行动。但是,我失败了。从酒店再次见到你,我就发现——我再也无法去伤害你了,因为我早已不知不觉的爱上你,爱得那么深,我多么希望对你完全没有秘密,我想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你。可是,我又矛盾、又害怕。我不愿背叛云樵,更不想再继续欺骗你。记得吗?我曾要你答应我三件事,我很阴险是不是?早早就为自己找好退路,不过,都不重要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曾把敏儿留下的手稿寄给你,有空的时候再看看吧!或者你会比较不恨我。我走了,你放心,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了。”
  说完,她挣脱了常欢,迅速的冲了出去。
  常欢呆愣了片刻,等他回过神想留住她时,已失去了她的踪影。她说永不再见,他竟然让她这么悲凄、委屈的离去,哦!怎样的误会啊!
  他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常欢被击倒了。
  被这乱麻似、纠缠不清的爱情给击倒了。
  乱哄哄的一阵门响、杂沓的脚步奔跑声,把常家都惊动了,常太太从楼梯上跑了下来,吃惊的问:
  “你们两个在吵什么?怎么越吵越凶了!吔,钟灵那丫头呢?她不是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吗?我们才全都离开的呀!阿欢哪!怎么回事?”
  “妈!”常欢抬头。“我们说清楚了,也吵完了!”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挺直了身子,木然的说:“她一切都跟我招供了,她再也不会来了,什么都结束了,结束了,结束了……”他看不见什么,听不见什么,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名字,一个刻骨铭心、深深刺痛他的名字,那名字在烧灼着他,压迫着他。
  他抛下周围愕然的、面面相觑的众人,径自狂奔上楼,冲回自己的房间去了,用尽浑身的力量把门带上后,他发狂的嘶吼着:
  “钟灵,你太狠了……”
  他的声音冲破了静寂,在整个房间绵延不断的扩散开来,一直冲进他的心灵深处。
俺是穷鬼,俺的钱都用来买歌了......! 今天有酒今天醉,那管明天喝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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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18 15:36:31 |只看该作者
随着一声『财神爷爷到』,从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唇上!
你在恍惚中看见了5两黄金。

 晚上,做完节目后,常欢意外地接到一通电话。
  是二姊夫罗天培打来的。
  他要常欢下班后,到南京东路二段一家颇富声名的“梦世界”酒店找他,他说被朋友拖住,走不了,所以要常欢去替他解围。
  除了答应,常欢别无选择。因为,罗天培不是别人啊,是他的二姊夫,若不是为了常薇,他才懒得理他。
  挂上电话后,常欢心中莫名的涌上一股怒气。罗天培这个富家子弟,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借机喝两杯,偏偏又没本事,每次没喝几杯就挂了,还得拉他去垫底当替死鬼,他真不明白常薇怎会允许他经常流连于那种蚀人心志的声色场所,是太放心?抑或懒得管?他自己是百分之百的不喜欢那种地方,消费高也就罢了,最受不了的是那里的小姐,虚有娇艳动人的外表,内心势利得一塌糊涂,满脑子就是在算计客人口袋里的钱。管你老丑矮肥,只要有钱,什么都好商量,也许他也算是娱乐圈人吧!毕竟看多了,对于那种虚情假意,他实在是不屑一顾,若不是为了罗天培,他才不会踏入那种地方一步。
  下班之后。
  他依言前往那家艳名远播的“梦世界”。
  把车交给泊车的小弟,他径自走入那装潢得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一个风情万种的领台小姐立刻笑吟吟地迎过来。
  他面无表情的报出他要找的人,那女子笑得更殷勤了,立即引他进去。想必罗天培是这儿的常客,他心下这一想,脸上的表情就更冷冰了,这罗天培真是个超级大凯子。
  千回百转,绕得常欢晕头转向,仿佛置身迷宫里。美丽的领台终于停下来,在一扇厚重的枣红色镶金边的木门上重重叩了两、三下,然后扭动门柄,推开门。里头灯光暗暗的、烟雾弥漫,满屋子的人影纷乱交错,还有震人的音乐声、嘈杂喧闹的人声、嬉笑怒骂声。常欢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一题心乱糟糟的,一时又看不见罗天培,便在门口犹豫着,迟迟不肯踏进去;忽然间,角落里窜出一个人,嘴里还直嚷嚷,冲过来一把拉过常欢。是——罗天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大钞,塞给领台打发她走了。罗天培口里唠唠叨叨地直怪常欢来得晚,常欢也不辩解,只是任他自言自语。
  甫在沙发上坐定,还来不及四下打量周边的人、事、物,门旋即又被推开。风一般地卷进来一个女人,一屁股坐到罗天培的大腿上,捧着他的脸,那女人凑上去就印下一个火辣辣的香吻,罗天培也不以为忤,只是一把拉下她坐到沙发上去,侧头引她认识常欢,嬉皮笑脸的说:
  “林经理,这是我小老弟,帅不帅呀?把你们店里最红牌的小姐给我找来,他今天要是不尽兴,我可唯你是问!”
  那浓妆艳抹的女人老练的勾了常欢一眼,媚笑着。常欢勉强的扯了下嘴角算是微笑了,正要婉拒罗天培替他招坐台小姐,那女人又像阵旋风般的卷出门了。
  这时候,罗天培身旁的小姐递过了倒有酒的杯子给常欢,他只好百般无奈的挤出笑脸,端着酒杯,任恁罗天培为他引荐他生意上往来的客户,每介绍一位就是一杯,加上里头陪酒的小姐,一下子,他已经喝了七、八杯洋酒,不禁心跳加速、面红耳热,头也有些晕了,于是,话便多了起来。原来,酒精的作用是这样的啊!撕去人们身上那层自卫的伪衣,让人的个性赤裸裸的、毫无矫饰地呈现出来。话一多,他就开始说些荒诞不经的笑话,惹得两旁的小姐咯咯笑倒,有一个竟还扑倒在他怀里。逢场做戏嘛!酒一下肚,他心情也放开许多了,顺势就搂住那小姐;虽然在昏暗的灯光下,他根本就看不清她长得什么样子。
  然后,门又一次被打开了。
  是方才坐在罗天培大腿上的那个妖娆的女人。
  常欢醉意醺然的盯着她,她又进来干什么?她不是这儿的经理吗?作风比小姐更形开放热情,她居然坐到罗天培的腿上呢!这算不算是吃豆腐?真是大胆不知羞的女人。不知为何,他老觉得,在那妖冶浓艳的背后,必然藏着颗蛇蝎般祸害的心,他不喜欢她。
  当常欢正暗自地打量对方时——
  突然,那女人背后闪出一个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女孩,她身着一袭黑色丝绒紧身小礼服。V字形的领口剪裁,露出她酥胸细白柔嫩的肌肤,紧裹的衣裳样式虽简单,却充分衬托出她那玲珑曼妙,教人魂荡神驰的身材。一头秀发拢在头上,耳边垂下些发丝,耳垂挂了个小巧晶莹的珍珠耳环。细致精巧的五官,透过人工的修饰后,更加地艳丽绝伦,尤其那双描着眼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竟然懂得风情,盈盈然流转着,顾盼生姿,浮漾着媚人的水光。
  自她一踏进包厢,常欢的眼光就被她紧紧的吸引。好美的女孩!逼得人喘不过气来。他觉得头更昏,意识更浑沌了。那女孩的脸怎么令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好像是——呃!他打了个酒嗝,脑子里乱烘烘地更昏了,还有点痛,他用手按按额头,看见那经理附在那绝色佳人的耳际私语一番,又用手指了指他,掉头走了。
  那女孩犹疑不定地盯了常欢一会儿,才迈开脚步,走到他身边坐下。也许是酒精在体内催化的效用,常欢在醺然半醉下,只感到她温软如绵的身子,不胜娇弱的紧挨着他。一股发自她身上的惑人甜香,扑鼻而来,令他不能自持的神魂一荡,情不自禁就伸过手来,握住了她的手,那小手竟柔若无骨,她没有挣扎,任由他握着。常欢虽已醉意朦胧仍有些清楚地感受她的轻颤,于是他推开了赖在怀里的小姐,也不理会那小姐咕哝地埋怨,不由自主地就攀上她的肩,轻轻地拥住了她。
  “你叫什么名字?”他半醉半醒的问。
  她震颤着不语,蓦然间,竟把头埋入他胸前,用手环住了他的腰。常欢拥着她柔软颤动的身体,鼻中闻到腻人的甜香,心里有点迷糊,有点惊悸,有点窃喜。他只觉得身体内的血液正加速的流动,热力涌升,迅速的扩散到全身。他摔摔头,拼命想克制那股本能的欲望,结果却是不听使唤地伸手去抚弄她柔软的发丝,喃喃地问:“你是谁?以前我是不是见过你?”
  “我……”她轻轻地、如梦般地说:“我是盈盈。”“盈盈?盈盈?盈盈?”他喃喃的念着,忽然惊跳起来,酒醒了一大半。“你是盈盈?他的眼球子凸了出来。“你为什么在这儿?”他的声音好惊讶、无法置信似的。
  “我……”她努力挣扎着,头垂得低低的,令常欢看不见她的脸,只见她的肩头抖得那样的厉害,似乎正啜泣着。
  常欢慌了,掉头转向罗天培,他老兄在角落里和客户不知谈什么,谈得十分起劲似的,竟没注意闹哄哄的包厢里发生的这精彩的一幕。他也顾不得礼貌,走过去就把罗天培拖进包厢的洗手间,不等他开口,常欢就先发制人的说:
  “姐夫,有个小姐,我想带出场,怎么处理?”
  罗天培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慢条斯理的看了他一眼说:
  “怎么,动了凡心啦?那个妞儿这么有本事?”
  常欢翻翻白眼,没好气地说:
  “别想歪了好不好?那女孩我认识,我有事情要跟她谈。
  你帮我处理一下吧!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人情就省了,她答应跟你走吗?得她肯才行,否则我也没办法。”罗天培用少有的正经口吻说。
  “我想应该是肯的,反正今晚我一定要带她走,我无法忍受——她在这儿自甘堕落。”常欢两眼似要喷出火来,表情是认真的。
  罗天培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不敢再以玩笑的态度视之。“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这家店我还罩得住,我去交代一下,你就可以带她走了。”
  走出洗手间前,常欢想起什么似的,赶紧又叮嘱了一句:
  “你让经理盯着她,否则她又会逃走。”
  “逃走?”罗天培不懂,但见常欢一脸肃穆的神色,他只好闭紧了嘴巴。
  一开门,常欢的神经立刻又绷紧了,神经兮兮的搜寻刚才坐的位置,发现盈盈还在原位,才松了一口气的坐回位子。重新拥住了她,心中思潮起伏,片刻,他才轻轻的叹了口气。
  “盈盈,待会儿我要带你出去,你不可以拒绝。相信我,我绝对没有任何企图,只是——有很多话要告诉你。”
  “常大哥!”盈盈抬起泪痕狼藉的脸,不安的说。
  常欢看了看她。这时,酒意不知不觉竟消了大半,脑子完全清醒了,这才把她看得清清楚楚。她脸上的脂粉,唇上的口红,以及眉线眼影……似乎都被她擦掉了。如今,在残余的妆下,又露出那张非常清纯而娇丽的脸,加上脸上凌乱的泪痕,此刻的她,竟教人觉得楚楚可怜。晶莹欲滴的泪光,似乎一眨眼就会掉下一堆珍珠般剔透的泪滴。一瞬间,常欢似乎有些晕眩,他慌忙的别开目光,不敢再看她。
  老天!如果不是在这里,如果不是旁边还有许多人,他发誓,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吻她。当她用含泪带愁的眸子注视他时,他觉得他再也无法理智,再也无法思考了。所有的顾忌、自制力在这一刹那几乎就要溃决,他愿意不计一切代价来换她一个吻。
  但是,现在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待。妈的,罗天培搞什么?交涉这么久,他等得不耐烦,抓起盈盈的手,不顾其他人讶异的眼光,朝门口快步走去。
  盈盈乖乖的跟随着他。常欢猛力一拉开门,罗天培和妖娆的女经理刚好立在门口,似乎正要进门,看见常欢和盈盈,他们先是一愣,接着就有些促狭的笑了。女经理递过一个大袋子给盈盈,里面装着她的衣物,常欢也不愿再等盈盈换衣裳,随意和罗天培说上几句,极力隐忍着心中的情绪,拖着盈盈一路走了出去。
  来到泊车小弟面前,他无声的递过钞票和取车的牌子。
  泊车小弟疑惑的看着他们俩,似乎也感觉到气氛的不寻常,不过当他发现了盈盈那紧身礼服包裹下的性感身材时,还是忍不住贪婪地逗留了一下,常欢警觉这一幕,立刻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命令盈盈穿上,狠狠的瞪了泊车小弟一眼,吓得他赶紧去开车,不敢再有耽误。
  车子取来后,他俩沉默的上了车。
  常欢的手激动的握着驾驶盘,手背的骨节清晰地凸了出来。从侧脸看去,那张漂亮俊朗的线条是凝肃的,他的唇抿得死紧。
  盈盈悄悄打量常欢一番,半晌才惊怯的问:
  “我……我们要去哪里?”那声音可怜兮兮的,像个害怕被处罚的孩子,令人不忍。
  常欢不敢看她,只是和缓了脸色,用温柔得出奇的声音对她说:
  “你想上哪去呢?”
  “我不知道。我——”盈盈咬着嘴唇,声音有说不出来的担忧。
  “你害怕?”他微笑着明知故问。
  “有一点,可是我相信你,常大哥。”她温柔的说。
  “相信我?”常欢叹口气,接着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常大哥——”盈盈紧张起来。“你怎么不说话了?”
  常欢内心矛盾异常,想开口说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算了。”忽然她的紧张一下子消失,她的声音好疲惫。
  “我知道你一定好失望,我是个坏女孩。”
  常欢心痛的侧脸看一下盈盈,盈盈两眼无神的瞪着前方,脸上是一片槁木死灰的神色,常欢心里好疼,她迟疑一下,才开口说:
  “盈盈,如果——你遇上什么困难?或许我能帮助你。”
  盈盈的身子猛烈地震颤一下,回过神来,朝常欢凄然一笑。盯着常欢,她的眼中闪着疑惑,然后脸上是一片悲壮的神色,似乎明白了什么事。
  “没人能帮我。”盈盈轻声说,声音微颤的,她误解了常欢的好意。“我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去交换别人的帮助,即使是常大哥你也不行!”
  常欢倒抽口气,心里重重的低咒一番,盈盈把他当成什么了?趁人之危的衣冠禽兽?难道在她心中,他竟是这么不堪的人?
  他脸色微白,呼吸加剧,眼光直直的逼向她,眼中闪过一抹受伤的情感。在此刻,怒气恼意涌了上来,淹没了他的理智,他似乎已忘了刚才对她的怜惜。
  “你放心,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他冷峻的说:“好歹我在社会上,还算有点名气,而且我对稚嫩无知的小女生一点胃口也没有。对女人,老实说,我的要求很高……”
  盈盈的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摸不清是什么。
  “这就是你……你想告诉我的话?”盈盈身体发抖,凄黯的眼神盯着常欢,如果她心中曾经深爱过、崇拜过常欢,她这番话已足够扼杀掉她对他全部的情感了。
  常欢被盈盈的眼光一惊,心中痛苦万分,空有千言万语要否认,开口也只是说:
  “盈盈,我只是觉得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又曾经是我的忠实听众,我不想见你自甘堕落,觉得应该尽朋友的立场开导开导你,如果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我不是小气的人。”
  听众?自甘堕落?盈盈心中欲哭无泪。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不靠任何人。”她哽咽的说。
  常欢后悔极了,觉得自己太过分了。看到盈盈的模样,令他内心不由自主的痛楚起来。老天!他发什么疯竟对她说出那些话来?
  车子“吱”的一声,陡然急煞车,停在路旁,盈盈吓了一跳。她抽了口气,掉转头来,望着常欢。惨淡的路灯下,他的脸色有些懊恼,有些苍白,呼吸重而急促。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几番欲言又止,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
  盈盈不知所以的心跳起来。
  “你……”她干涩的开了口,声音怯生生的。“为什么停车?”
  他一愣,醒了。从懊悔自责的深渊中跳了出来,他摇摇头,振作了一下自己,努力的想微笑。
  “我……哦!这……哎!你一定要原谅我所说的鬼话,我很抱歉,不应该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可是我没办法忍受你误解我,我说——帮你,真的没有任何企图。”他困难的说,同时觉得自己的话笨拙得像在念台词,但愿盈盈能听得懂。
  盈盈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努力的控制她的激动,小小的脸儿,苍白得跟纸一样,没有一点血色。在这一刻,常欢不由得打从心坎底紧张起来,盈盈到底是……看她神色渐渐平和,他心里才松了口气。他这番话是要她谅解,而他似乎成功了。
  “你……”她静静的说,声音透着轻微的欣喜,“吓了我好大一跳,我以为在你心中我真是那么一文不值!我很绝望,几乎想要死。如果被自己崇拜的人批评成那么不堪的话,活着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了。不过,现在你这么说,我又觉得十分欢喜。”
  他怔怔的听着她娓娓诉说,傻傻的说不出话来。
  天!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孩。是天使?还是魔鬼?她怎有那么神奇的魔力,能完全操控他的喜、怒、哀、乐?她怎么能?
  沉默了一阵子,常欢收敛了他心中的千情万绪,他清了清喉咙说:
  “那天在麦当劳,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你不喜欢见到我吗?”
  盈盈低头不语。
  “盈盈,我们必须好好谈一谈,相信我——我是诚心诚意想帮助你的。”
  她迎视着他,点点头,眼里迅速的蒙上了一层泪影,她半垂着睫毛,半掩着那对楚楚动人的眸子。她那红艳欲滴的唇翕动着,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忧伤。
  “我没有想到会遇见你,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又高兴又害怕。最后又想到自己只是那儿的服务生,更没有情绪面对你,所以我就自惭形秽的逃走了。”然后,她的长睫毛完全盖了下来,有两颗大大的泪珠,就从那么密密覆着的睫毛中滚落出来,顺着脸颊,滑落下去。她柔柔的说着:“天知道我有多想见你,多想打电话给你,多想听你的声音。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我是个卑微又下贱的女孩,我不配——”“盈盈。”常欢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大声的打断了她,似乎无法忍受听到她再说下去。
  盈盈蓦然张开了眼睛,无助的望着他。
  “你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为什么要让我迷上你?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发生任何事,这是很残忍的,你知不知道?”
  他闷声不语地盯着她,似乎无法理解她在说些什么。
  “我是卑微渺小的。”她继续说,眼神更迷乱,声音更软弱了,里面还夹杂着令人疑猜的悲哀。“我不想再探寻有关于你的任何事情,我不敢听你的节目,也不敢再打电话给你,我决心放弃了!我逃开你,不见你!我躲得远远的!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呢?”
  那对迷蒙无助、悲凄的眸子令他感到心碎,他费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想吻她的欲望。
  “为什么这么说?”他沙哑的说:“我找了你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也是很想见到你的。可是,没想到再见你竟是在那场合。告诉我,你究竟遇到了什么困难……”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望着他。
  “你真的想知道?”她说,语气有一丝期待。“你不嫌弃我?”
  他肯定的点点头,然后摇摇头。
  盈盈再吸了口气,忽然挺直身子,靠近常欢,突然,她搂住了他的脖子,飞快的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吻完,立刻放开他,重新在位子上坐好,说:
  “常欢,你教人着迷,你真的教人着迷。”
  常欢怔怔的坐在那儿,只觉得心跳耳热。一时之间,似乎还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盈盈唇上的甜香仍残留在他唇上,提醒他方才发生的一幕。盈盈,你才令我着迷呢!
  “先说好不许生气,我才告诉你。”她的眼睛有一种闪闪发亮的光采。刹那间,常欢发现她的神情变了,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此刻,她看起来是愉快而神采飞扬的,是什么力量那么大,顷刻间令她大大地转变?他狐疑得很。
  “绝不生气。”他保证的说。
  “绝不生气?”她重复的问。
  她眼中的光芒是不信任的,突然,她用手捂住整张脸。
  “你一定会生气的。”她撒娇地说。
  “我一定会生气?”
  “一定的,一定的。”她垂下手,无缘无故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最怕人家生我的气了。你想知道真相是不是?那么,除非……”她咬咬牙。“除非你得答应我三件事。”
  他抬头看她,完全迷惑的问:
  “哪三件?”
  “喂,你没看过金庸的倚天屠龙记吗?那个蒙古郡主答应给张无忌黑玉断续膏和七虫七花膏的解药救他师伯前,就曾经要求张教主答应她三件事;当时,张无忌立刻答应了,不过赵敏却说那三件事得她日后想到再说。”
  “那你言下之意,也是要等你以后想到才要我去做喽?”他了然于心的。
  “自然是啊!”
  “可你忘了说,那三件事决不可违背侠义之道,你既不能叫我去死,也不能要我学猫叫、狗叫,或扮猪、扮鸡;更不可要我去做有丧天良的事。”

“原来你看过了。”她失笑的说:“好,都依你。那——你答不答应?”
  “答应!”他清楚的说:“干嘛不答应?搞不好你最后也会说:‘因为我的眉毛太淡,所以想要你帮我画画’,那我岂不是占便宜了。”
  她侧着头,想了一下。忽然体会了他话中的含义,蓦然脸就红了。
  “盈盈,”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正色说:“告诉我吧!请你告诉我一切,你真的把我弄迷糊了。”
  她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又迟疑了一下,才慢吞吞的说:“好吧,好吧,我告诉你——你相不相信,我是写小说的?”
  “写小说的?”他张大了嘴巴,重复的问,根据他的职业敏感度,心里有几分明白了,却又不肯相信。
  “是的,我喜欢写小说。从国小五年级开始,我就迷上了琼瑶的爱情小说。她的每一部作品,我几乎都耳熟能详。那些惊心动魄、爱得死去活来的故事情节,真是让我迷恋得神魂颠倒。我常常模仿书中的女主角托着下巴坐在窗前发呆,希望也会有那么一天,在一个偶然的邂逅里,会有一个像小说里描写的——帅得一塌糊涂的男子翩然向我迎来,似笑非笑地凝视着我说:‘嗨!我找了好久,找遍了天涯海角,终于被我寻着了,你——就是我今生要找的女孩。’然后,从那一刻开始,王子和公主就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所以,我一直是个爱幻想的女孩。上了国中后我更是疯狂地看小说,一面也尝试着去写。念五专的时候,第一个短篇小说就被报社录取,我乐坏了!发誓这辈子,就要以写小说为终身职志。我的个性颇好强的,要做就要做到最完美。我常为了体验小说中人物的生活职业,再加上我天生的演戏细胞,我做的事情可多了,信不信?我还卖过口香糖、当过翘家少女、摆过地摊、装过瞎子、哑巴……反正,就是这么回事。我发誓第一次在公园见到你时,我所说的话全都是真的,除了伪装我的个性之外,接下来就真的都是意外了。我本无心再去打扰你,谁知你好死不死的闯进来,像今天晚上,可真是窘死我了……喏,我全向你坦白了,你答应过不生气的——”
  常欢的眼睛张得好大好大,坐在那儿,一瞬也不瞬的望着盈盈。终于,他总算懂了盈盈的所说的话,他垂下了眼帘,眼里闪烁着一抹痛苦的神采。
  “上帝待我可真优厚!”他冷笑着说。
  “不要这样,常欢。”她略略不安的劝慰着他:“你答应了不生气的,况且那些都是个意外,我又不是事先设计好要骗你的。你是大名鼎鼎的常欢,说话要算话,可不能出尔反尔。”
  她最后半威胁着。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咬牙说:“我竟会栽在一个小女孩手中。”
  “其实没什么嘛!”她说:“如果我都能骗过警察,又为何不能骗过你呢?说真的,你为什么会被我瞒过?那表示你的心地十分善良,你是个最好的好人,真的。”
  常欢沉默了,然后,无奈的笑了。唉!盈盈。他心中叹息着。不要随口乱说,不论你是真情还是假意,盈盈,不能这样说话。你会撩拨了一池春水,你会引爆一座死火山,你会让我的心又轻飘飘起来,会愈陷愈深。也许你言者无心,可知我听者有意?他心中惊跳了一下,蓦然间立刻发动了车子,他掩饰什么似的说:
  “告诉我,你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他问。
  “公司宿舍。”她简短的说。
  “什么公司宿舍?你另外还在上班?”他不解的问。
  她心虚的看他一眼。忽然把头埋进臂弯里去。
  “就是今晚你去找我的那家酒店提供的套房宿舍。”她小小声的说。
  “你居然住那里?”常欢的声音里,透着掩不住的怒意。
  “你还打算一直在那鬼地方上班?”
  “嗯!”她胡乱的应了声。
  “哎!傻瓜,你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上班?你难道不明白那儿龙蛇混杂吗?一不小心就会掉入万劫不复的陷阱,永远都翻不了身,你以为好玩吗?居然还住进宿舍,你——你简直无药可救!”常欢愈说愈气,后来几乎是用吼叫的:“你醒醒好不好?离开那鬼地方吧!像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女孩子,在那种地方更容易被设计,你——你非去不可吗?”
  盈盈傻愣愣的看着激动不已的常欢,她窘迫地、无奈地开口道:“我……我……我搬去公司的宿舍住是因为……因为我想深一层的了解酒廊公关私下的生活和她们心里真正的想法,这样下笔的时候,我才能更刻画入微的去描写她们。也才更能写得有血有泪嘛!所以我把先前住的地方退租了,要求住进公司提供的宿舍。”
  “哦,那你打算在那鬼地方待多久?”
  所有的无奈转为沮丧,她的眼中有点茫然无助。
  “至少一个月吧!我和酒店签了一个月的合约。”
  “签约?你真的疯了,为什么要签约?”常欢喘着气,更生气的怒叫着。
  “那是因为……”她嗫嚅着:“因为……你——你连这个也要追根究底?”
  “废话!我看你不但疯了而且还没大脑,居然糊里糊涂就随便和人家签约,万一是卖身契,可怎么办?”常欢愤怒道。“不会的,常欢。”盈盈不以为然的说:“是我自己主动要求签约的,根本没人逼迫我,况且合约是我自己拟的,内容没人比我更清楚……”她淡淡地道。
  “你!你这个笨蛋!”
  “别骂我,我没办法不要求签那份合约,天知道——我这人最没耐性了,若没有份约定限制住我,搞不好我待不了一晚,就想溜了;诚如你所说的那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我心里也是有点怕,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盈盈反过来开导他,然后自己颇为自得的笑了。
  “你——你——真是可怕!”
  “也许。”她耸耸肩,不以为许。
  刚刚只忙着泄恨,全然忘了一个很重要的关键,常欢忽然猛醒,语气和缓许多的问:
  “你家人呢?他们任由你胡搞吗?你不说你还有个哥哥,我如果没记错,你似乎还挺怕他的,嗯?”
  “我家不在台北,我也没有哥哥,那是我杜撰来骗你的。因为那时候,旁边还有个朋友在等我,所以我不能跟你谈太久,只好信口胡诌出这么个人物出来,以便结束我们的谈话。”
  “骗子!你这骗子!该死的女骗子。害我还——”常欢一径恶狠狠地咒骂着,刹时想起了钟灵,她早早就警告过他,也许盈盈会是个女骗子!没想到,完全给她猜中了,于是他略带兴奋地转移了话题:“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姊妹?”
  盈盈先是一愣,继而激愤的喊:“你这人有完没了,怎么有那么多的问题,合着你现在又想户口调查了是不是?好好好,我满足你的好奇心,你听好——我告诉你,我不只有姊姊、妹妹、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我——我还有丈夫跟儿子、女儿呢!”
  “真……真的吗?”他无法接受的。
  “当然是假的,怎么,你看我的样子像是结过婚、生过儿女的人?”
  “哦!”他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你怎能说谎说得跟真的一样,害我吓了一跳。”
  她歪歪头,忽然大笑起来。
  “怎么?”她笑吟吟的,眼睛晶亮的盯住他。“你很担心我已经结婚且又有小孩了吗?唉!你放心好了,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我对老公的人选——要求很高……”
  “哦!”一句话点醒了他。“你的反应相当快,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除了有很好的演技,而且你还相当的伶牙俐齿?”
  他一脸苦笑。
  “有啊!”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答。
  “谁?”他有些惊讶。
  “你刚刚告诉过我啦!”她那生动灵活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满脸天真的说。
  “噢!”他笑了。那笑容又开朗又带点孩子气,完全扫光了所有的阴郁和激愤,使得那张原本漂亮的脸庞更加地魅力四射。她注视着他,怦然心动,心里乱糟糟的。老天,这算什么?自己爱上了他?不可能的,也不可以。
  “你在想什么?”一声轻柔的问语飘来。
  “啊!没什么,你吓我一跳!”盈盈嘟起了嘴巴的模样可爱极了,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常欢十分专心的开着车。他的心里也乱糟糟的。他奇怪自己洞悉一切的真相之后,居然无法恨她,也不再生她的气,甚至还答应将来要为她做三件事;真是太荒谬了,他可是鬼迷心窍?定是那匆匆一吻所施的魔法,他想。
  “喂,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常欢仿佛被人看透般的狼狈。
  “你是不是该送我回酒店了?我有些困了呢!”她说着真打了一个哈欠。
  他的脸色又阴暗了下去,手握紧了方向盘,用力得令骨节都发白的凸了出来。他仔细看她,阴沉沉的说:
  “你非得继续上这种班吗?”
  “我说过,我签约了嘛!再怎么样,也得上完这个月。否则,我得赔上二十万的违约金呢!我才不干!”
  他抿紧嘴唇,闷不开腔。车子里有一阵短暂的沉寂,车子发出“吱”的一声尖响,再度紧急煞车。常欢熄了火,盈盈不住的用手拍着胸口,不悦的瞪着坐在身旁的常欢,娇滴滴的嗔道:
  “你怎么搞的嘛?存心吓人哪!”
  “听我说——”他突然握紧她的手,紧盯着她,呼吸急促。“我答应过为你做三件事,现在,让我为你做第一件事,不要去上班了,那二十万我替你赔给酒店。你放心好了,这二十万你一毛钱也不用还,而且我也不会动你一根寒毛,就当是我欠你的,嗯?”
  盈盈屏息片刻,眼光不信任的闪烁着。她的呼吸也急促了,不安的把玩着她的手指。
  “常欢,你的意思是……”
  “傻瓜!”他叫了出来:“我喜欢你!从我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你了,我无法忍受别的男人见识你的妩媚,我不愿你去尝试那种放纵的滋味!”
  她又定定的看了他两秒钟,满心感动地凝望着他,然后,她扑向他,一下子投入他怀中,紧紧搂着他不放,她泪盈盈的说:
  “我这么坏,我骗你,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呢?我不值得,真的不值得你对我好。”
  “盈盈!”他低声呼唤她,他的内心交战着,理智和情感都警告他要保持冷静,但是怀里柔软如绵的盈盈,身上散发出来一缕缕甜腻的幽香,令他神魂俱荡,自制力一点一滴在瓦解。
  “常欢,你知不知道?”她从他怀中抬起头。“你真的让我好心动。”她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热情的献上了她的吻。
  一切理智都教她的热情融化了,常欢忍不住低低呻吟,反手热情的紧拥住她,他热烈狂野的回吻她,他的自制力——
  完全溃散了。
  在这一刻,常欢心里只有盈盈,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还有她的热吻,他的心狂猛的跳着,每跳一下,都是一个心爱的名字:盈盈!盈盈!盈盈!
  不一会儿,四周的空气腾腾燥热了起来。盈盈的身上只穿着酒店那件曲线毕露的性感礼服,露出雪肤玉肌,丰满的胸,若隐若现,在这半遮半掩下,竟比全裸还来得诱人。常欢颤抖的推开她,心更狂更猛的跳着,而喉咙又干又涩;突然,他用力的甩一甩头,坐直身子,他咬牙切齿的暗骂自己“卑鄙”。
  “来吧!我送你回去!你跟公司说一下,明天我就把钱送过来,不许再去那里上班了。”
  盈盈又移身靠近他,不解他的态度为何有如此剧烈的转变?难道她主动送上了吻,使他觉得她很随便?“你……不喜欢我?”
  “不是这样的!盈盈,我……”他说不下去,他那被撩拨得满是欲火的瞳眸,热烈迷惘地盯着她线条凸显的胸部一眼,急促的吸了口气。
  “你……该回去了,你刚说你困了。让我送你回去吗!你先好好的睡一觉,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的时间。”
  盈盈不发一言,点头,顺从地在椅子上坐好。
  半晌,她才幽幽的开口。
  “常欢,你的好意,我很感激,真的。”盈盈柔声的说:“我答应你,不再去‘梦世界’上班。但是,我不接受你的帮助。我并不穷,那点钱我还拿得出来,我要你做的三件事或许并不简单,却不能也不会牵扯上金钱。”
  “盈盈,你别想那么多,是我自愿的——”
  “不,什么都别说了,我决定好的事,没人能改变我,相信我,我能自己处理,走吧!送我回去,我现在真的困了。”
  常欢不很放心的点一下头,他发动了引擎。“好吧!你回去好好的睡一觉!看你满脸的倦容,是该好好的休息,我给你我的行动电话号码,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给我……”
  车子“呼”的一声,在静夜里平滑的向前驶去。
  黄昏。
  钟灵在阳台看落日,乖乖巧巧,安安静静的。
  突然间,她看见云樵的汽车缓缓驶进车库。
  她站起来,走去厨房,从冰箱里端出杯柳澄汁,到客厅里候着。
  听到厚重的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脸上有片阴霾悄悄的袭上,晶亮的眸子黯然了。她忽然就有些烦躁、有些忧愁起来。
  “嗨,小灵。”云樵看见她十分地开心。
  钟灵忙接过他的公事包,顺便递给他柳橙汁。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在阳台看落日,自然可以看见你的车驶进车库。”
  “哦。”云樵点头,喝着果汁,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钟灵盯着云樵,几番欲言又止,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云樵注意到了她的不寻常。
  “小灵,有事吗?”云樵关切地询问着。
  “啊!没……没事。”钟灵口是心非。
  云樵又看了她一下,细心的说:
  “你今天的气色不太好,身体没不舒服吧?”
  “没有,我很好……”
  “那就好。”他拍拍她的手背说。
  “嗯。”钟灵心不在焉的应着,她心里想的是别的事情。
  片刻。
  “告诉我,你和常欢之间进展得如何了?”他问。
  “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他又问。
  她抬眼看着他,漂亮的脸上满是迷茫困惑之色。“云樵,我……”她咬咬唇。“我觉得已经捉弄够常欢了。
  就这么算了,好不好,我不想再演下去,真的不想。”
  “为什么?”云樵对钟灵的话大惑不解。
  “云樵,其实常欢他……他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坏,他对我……对我真的很好很好。”
  “那是因为他现在迷恋你,对你别有用心。”云樵无情的说。
  钟灵侧着头,想了一下。
  “可是——”她诚恳的说:“我肯定他对感情是专一的。他心中认定的是我假扮的盈盈,而不是我。所以,他并非是那种见异思迁、始乱终弃的人才对。”
  “哦?”云樵的脸色有些阴沉起来。“你为什么替他说话?”
  “我……”
  “你同情他?”
  “唔。”他冷哼着。“小灵,你是不是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昏了头,爱上了他?”
  “噢!”她惊诧的喊了声。“太离谱了,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曾经伤害过敏儿姐姐的人?我……不会的。”
  “是吗?”
  “是。”她别无选择,只得这么说。
  “那么,答应我,继续演下去。”他咬牙切齿的说:“让他疯狂的爱上你,然后你再毫不犹豫的甩掉他。”
  “云樵!”她想了想,认真的、坦白的说:“好吧!就算常欢真的罪该万死……,但,你想过吗?其他人又何辜,你利用了他父母急着要他成家的弱点,骗罗天培协助我们完成这个计划。现在,他们满心欢喜以为即将功德圆满,却不知背后隐藏了这么个狠毒的目的,我们真能心安理得、理直气壮吗?”
  云樵深深的吸了口气。
  “顾不得这么多了,要怪就怪常欢;若不是当初他的所作所为,我也没兴趣招惹他。”
  “总之,你是非要这么做不可了?”她不死心的问。“怎么了?小灵?”他有点不悦。“你是在怪我太残忍吗?
  就只有他可以伤害别人,别人却不准伤害他吗?”“不是的!”钟灵焦虑的跺跺脚。“你……你……明知我没那意思。”
  “那就什么都别再说了。”他一副不想再谈论此事的模样。“唉!好吧!”她叹了口气说:“反正,事情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我说什么都没有用。”
  已经深夜一点多了。
  云樵躺在床上,用手枕着头,对着室内的一片黑暗怔怔地发呆。
  想起黄昏时钟灵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心里突然充塞着异样的情绪,觉得极不安又愤懑。
  第一眼见到钟灵,他就深深地沉迷在她那一双无邪晶莹的瞳眸里。他才知道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还记得父亲带钟灵回来之前,就已经把她可怜的身世当着家人面前说了一遍,当时还未见钟灵本人,向来高傲的他,心里就对钟灵产生无限的同情,他暗自决定要把钟灵当成自己的小妹妹一般疼爱。
  等到他亲眼见到清灵秀逸仿佛是来自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子——钟灵后,他觉察到自己竟有种无法理解的情感在滋长。原先的想法,在那一刻,全给推翻了。
  自视甚高的他竟被一个小小的女孩给捕捉了;被她心无城府、可爱又带点羞怯的模样给捕捉了。
  于是,他对钟灵格外的疼爱,不是因为兄妹之情;而是隐埋于心底深处那份无法说出口的爱意。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等她长大。多苦恼又漫长的等待啊!
  好不容易,终于盼到她将完成学业,他心里有种难以形容的喜悦……
  可是,他最亲的妹妹敏儿竟在这时不告而别了,为了一个花心,不负责任的常欢……他恨得失去理智,他要报复,他要报复……
  他竟然利用了自己一心挚爱、漫长等待的女子当复仇的棋子,他是不是疯了?他是不是错了?
  想起钟灵说的:
  “……至少他对我真的很好很好。”
  云樵心中抽搐了一下。
  怎么她说这话时,非但没有恨意,竟有着少女做梦般的神采。而且她竟开始同情他,居然还替他求情……
  常欢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每个美丽的女子心甘情愿的为他付出?就连以复仇者姿态接近他的钟灵都替他说话,云樵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
  他只是觉得很心痛,很心痛。
  常太太和女儿常薇一起喝下午茶。
  常太太满脸欣喜,笑得合不拢嘴。
  “小薇哪!阿欢这次要是真肯定下心来结婚,就属你和天培的功劳最大,你要妈怎么谢你啊?”
  “妈……”常薇的笑容里有几分忧虑。“我可是先跟你把话给说明白了,我听天培的同学云樵说过,小灵那女孩的身世好像挺可怜的,好像还……还曾经被她叔叔卖到酒家去过……你和爸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常太太迫不及待的表态:“我挺喜欢那丫头,只是不知道她竟有个那么可怜的身世,以后真嫁到咱们家来,我会当她是自己女儿般的疼爱,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可是……妈,常欢他现在喜欢的是小灵扮演的盈盈吔!
  这——可怎么办?”
  常太太摇摇头,充满信心。
  “还不都是同一个人,等阿欢爱得深一些,管她是小灵或是盈盈,反正就是爱,离也离不开了。这不用担心的。”
  常薇点头。
  “最好是如此了
俺是穷鬼,俺的钱都用来买歌了......! 今天有酒今天醉,那管明天喝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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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18 15:34:47 |只看该作者
随着一声『玉皇大帝到』,从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唇上!
你在恍惚中看见了1两黄金。

 星期天,常家较之平日要来得热闹喧哗。
  满屋子的欢愉、不绝于耳的笑声洋溢在屋子的每个角落。
  叱咤风云于商场上的常余庆,有个贤慧而善持家的妻子,还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小儿子。
  常菱和常薇都已嫁人。
  常菱嫁给一位高阶警官的儿子宋子豪;常薇则嫁给了和他们是世交,甫自英国留学回来的罗天培。
  虽然他们各自组成了幸福美满的家庭,每到每期天却还是固定回到常家一聚。
  说起来,常余庆该感到幸福而满足了。
  但是,就是家里唯一的宝贝儿子常欢——偏喜欢和他唱反调。先是抗拒接掌他辛苦创立的事业,跑去从事他认为没前途的广播工作,后来又鬼迷心窍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迟迟都不肯结婚。
  尽管他夫妻俩眼巴巴的干瞪眼着急,常欢却还是一副悠哉悠哉,事不关己的模样,看了就令人生气。
  他们也不知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好说歹说的替他介绍了一堆女孩子,他却东挑西捡、嫌这嫌那的,没一个看上眼,气得再也没人愿意自讨没趣替他们常家做媒了。
  从前,常欢的女朋友多得数不清,但就没有一次他会认真到想结婚。前一阵子,更不知他是受了什么挫折打击,女朋友全断了联络了,没人知道都已经三十好几的常欢心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不过……
  这次罗天培帮常欢介绍女朋友的方式挺特别的——也许,能有个意想不到的好结局也说不定。
  把外头的热闹喧哗锁在门外,常欢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
  他瞪着天花板,心情懒懒的、闷闷的,实在没什么情绪去面对那一屋子的欢乐笑语。
  都已经一个星期过去了,盈盈居然像石沉大海似的,硬是没了踪影。
  他曾一连好几个清晨,强忍着浓重的睡意,天天带着小瓜呆去公园溜达,盼望能再有一个偶然可以见到盈盈。
  他甚至不顾一切的在节目中召唤,请盈盈和他联络,然而,盈盈就像凭空从这世界消失似的。
  他只能傻傻地等待她第二次的出现……
  当他正兀自陷在自怨自怜的悲愁情绪里,房门忽然被冲开了,大宝——常菱的独生子像一阵风般的卷了进来,连声喊着:
  “小舅,小舅!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干什么?你起来嘛!妈咪要你带我和小杰去巷口的麦当劳吃汉堡,快点嘛!我不管啦!我要你带我和小杰去,快快快……”大宝一边死命的爬上床去拉他,一边撒野的嚷开了。
  “好好好,活该我就欠你的。别拉了,好不好?”常欢无奈的安抚着大宝,起身翻下了床。“你先到大厅等着,小舅换件衣服,马上就带你们去。”
  “吔,小舅万岁!”大宝欢呼着,一溜烟冲了出去,顺手又摔上了门,砰的发出好大一声巨响。
  常欢摇摇头,笑出了声音。小孩子真是容易满足。他走到衣橱边,打开衣橱,取出一套鲜黄色的休闲服换上,又拿了几张千元大钞塞进口袋,套上鞋子,随即走出卧室。
  一进客厅,只见黑压压的一屋人,常欢也不看清楚究竟有些谁,懒洋洋的说声嗨,拉起大宝和小杰的手,看也不看一眼的就准备出去了。
  “喂!喂!常大公子,你怎么了?”常薇从沙发里站起来大叫。“你也不瞧瞧清楚,家里还有客人呢!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懂不懂礼貌啊你!你过来,这是你二姊夫的同学何云樵及他表妹钟灵。”
  常欢转过头来,定眼看去,这才发现角落里的沙发上坐着一对漂亮、出色的男女。
  再仔细一看,坐在那个男的身旁的女孩——
  常欢顿觉天旋地转,整个人都傻了。
  那——那女孩,不就是他这几天来朝思暮盼的盈盈,她怎么在这里出现了?
  虽然,她剪掉了那头迎风飘逸的长发,虽然她淡淡的化了点妆,却还是无法掩饰她清新可喜、令人难忘的娇颜。
  他一瞬也不瞬、旁若无人的盯着她看,怎么她另有个名字叫钟灵?
  那女孩扬着睫毛,似笑非笑的和他对看着,仿佛当他是个没见过美女的登徒子般。
  常欢这下可真觉得像被敲了一记闷棍般的难受。
  这女孩真是盈盈?
  她的眸子美则美矣,却带点狂野和轻蔑,颇让人有些招架不住的难堪,完全不同于盈盈含羞带怯、清澈如水的眼光那样地令人情不自禁。
  更令常欢疑惑的是,眼前的女孩根本一脸从来不曾见过他的神情。那里有一丝盈盈对他的崇拜、爱慕之情?
  一时间,常欢有些恍惚,这女孩子身上确实有太多似曾相识的熟悉,分明就是打扮成另一种造型的盈盈。
  然而,细细打量一番,那神情又陌生得寻不着一丝相似之处。
  怎么?世界上真有如此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太不可思议了,就是双胞胎,也不见得有那么相像。
  “常欢,”常薇又喊了:“喂!你中邪啦?直勾勾的盯着人家小姐看,懂不懂礼貌啊你?”
  “没关系!”那个出色的何云樵打断了常薇的话,淡淡的笑着说:“很多人第一眼看到小灵都是这种反应,她已经习惯了,你就别怪常欢。”
  常欢怔了怔,有些恼怒地瞪了何云樵一眼。
  什么叫——这种反应?真是见鬼了。
  他不过是十分地诧异世上竟有如此神似的两个人罢了!不知她们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呢?他再深深的望了钟灵一眼,心里愈加地想念盈盈,只得把满腹的疑问全给咽了回去。
  忽然间,他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拉着大宝和小杰掉过头,大踏步的冲了出去,扔下一屋子愕然的人群。
  常欢带着大宝和小杰坐在麦当劳二楼的儿童游乐区里。
  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径自和别的孩子笑闹成一片。
  常欢独自坐在游乐区外一个靠窗的坐位上,一脸的懊恼疑惑。
  他生气的抓起薯条,泄愤似的一条接着一条往嘴里头塞,这真是……真是……,他想不出有什么可贴切的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心里恨恨的想着,顺极的就脱口而出——
  “妈的!”那声音不小呢!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先生,你有事吩咐我吗?”一个好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常欢心中飞快的转了千百个念头,迟疑了片刻才回头。
  那个说话的女孩,一身服务生的装扮,本来笑盈盈的脸上在见到常欢的那一刹那,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尽了,苍白得像立刻要倒下去。
  “盈盈——”常欢忘形的喊了出来。他站起来伸手扶住眼前摇摇欲坠的女孩,想都没想就把她扶到椅子上坐着,然后自己在她对面坐下。“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眼里只有盈盈可人的脸,根本容不下外在的事物,包括盈盈那一身服务生的制服。
  “我——我在这里工作。”盈盈委委屈屈的说着,明亮的大眼睛竟蒙上薄薄的一层泪雾。
  “什么?”他一惊,蹙起了眉头。
  立时之间,看见了她一身的制服,才逐渐会意过来。
  该死!他一定伤了她的自尊心。心里一急,就伸手横过桌面要去拉她的手。
  没想到盈盈像受了极大的惊吓,倏地跳开了,嘴里乱七八糟的解释着:
  “对不起,我必须走了,我忘了现在正在上班呢!真的,常大哥,你坐,我要走了……”她边说边往楼下冲去。
  常欢起身就想追去,却传来大宝震天响地、救火铃似的哭声。
  他挣扎了一下,贪恋地再看一眼,楼梯口已失去盈盈的身影了。常欢无奈的叹了口气,别无选择的走进了游乐区。
  他一直走到哭闹不休的大宝面前,小杰则是在一旁吮着大拇指,不解地望着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的大宝。常欢气恼的摇摇头,从地上拉起了大宝,又一把抱起小杰,越过围观的孩子们,立刻往外走去。
  他边走心中边盘算,先把这两个小麻烦弄回家里,再回头来找盈盈。他有好多话要跟她说,这次,无论如何,再也不许她无故消失了。
  回到家,常欢把哭累的大宝交给大姊夫宋子豪,再将小杰还给常薇。他望着室内,才发现钟灵和何云樵居然已经走了。
  他狐疑地用眼光询问坐在母亲身旁的常薇。
  常薇耸耸肩,挑了挑眉毛,略微不悦的说:
  “你出门前的脸色可真难看!人家怎么好意思还赖着不走?你今晚是吃错了什么药?一会儿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瞧,一会儿又气冲冲地不打声招呼就跑了,什么意思嘛!”
  “好啦!小薇,也许阿欢心情不好,你就别骂他了。”常太太爱子心切,忙打圆场,胖胖的脸上竟掠过一抹神秘的笑容。
  常薇点了点头,不再追问下去。
  “哦!”常欢恍然的叹了口气,他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也许,在麦当劳可以找到答案吧!他心中暗忖,索性不解释,转过身子,又朝外头走去。
  走在往麦当劳的路上,常欢心里反复思忆今晚所发生的一切,只觉像团乱麻似的纠缠不清,完全理不出个头绪来。
  他的一颗心都被盈盈给占据了。不管如何,他总算又遇见盈盈了。真好,其他的事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再度走进麦当劳,常欢四下环顾了一圈,没有盈盈的人影,只好走向点餐的柜台询问,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谁是盈盈。
  常欢有些恼火了,便要求见店长,有人引他进了办公室,常欢强忍怒意的耐着性子说明他想找的人。不愧是店长,他立刻给了常欢明确的答案。
  原来,盈盈今天才第一天上班,不过才待没一会儿,就急称家里有事先走了。
  “啊呀!”常欢嚷着,跌坐在一张椅子中,呻吟似的说:
  “她——她居然不等我就走了,她怎么可以?”“先生,你还好吗?那小姐似乎真有急事,走得十分匆促。”坐在常欢对面的男人,热心的告诉他:“也许她已经回到家了,你可以打电话给她嘛!”
  常欢一听,立刻精神大振。忽然间,他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他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冲到那男人身边,一把抓住了他,激动的说:
  “她有填写人事资料吧?告诉我!请你告诉我她的电话号码。或者,她住在什么地方?我要去找她,我有很多话要问她,她不能这么莫名其妙又消失了!她可能遇上困难了,我可以替她想办法,我可以帮她,我……”
  “好了!好了!先生。”那男人连声打断了常欢,一面不耐的挣脱他的掌握。“我不清楚你们之间有些什么误会,但我很确定她并没有填任何资料,她说想先试看看能否胜任这份工作,显然她是不适应吧!我想,她是不会再来的,我看你还是到别的地方去找找看吧……”
  搞了半天,原来他并不知道盈盈的下落,害他连最后的一线希望又落空了!他又生气又失望,真搞不懂,怎么会有一个干部级的人员应征员工不要求她填个人资料?
  看样子,他和盈盈似乎没有缘份,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擦身而过。
  盈盈根本就不信任他,不是吗?见到他竟像见着毒蛇猛兽般的逃开了,还说什么崇拜呢?
  难道这一切仅是他的幻想?
  幻想?怎样可笑又不切实际的两个字。
  感情的事,怎能凭借幻想?
  不行,他必须为自己找寻一条出路。
  他不能再沉迷,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是那么地在乎盈盈,在乎那么一个谜样的女孩。
  “我很抱歉,我想我太冲动了,我——”常欢不知该怎么说,他实在冒失得离谱!
  “该抱歉的是我。”那男人脸色和缓了,歉然的说道:“很遗憾不能帮上什么忙。”
  “哦!不,是我太冒失了。谢谢你,我再到别处找找吧!真的很抱歉,再见。”常欢甩一甩头,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常欢几乎是用跑的冲出麦当劳,跑了段距离才不舍地回头望望,可惜还是没有盈盈的踪影。他失望的发了一会儿呆。
  今晚所有的事都好离奇,好——莫名其妙!
  清晨的阳光,照耀着大地一片欣欣向荣,常欢一翻身从床上跳起来,在大晴天里睡大头觉,最是浪费生命。
  他梳洗一番,换了条洗得泛白的牛仔裤,随意地取出一件雪白的T恤套上,缓缓地走下楼。餐厅里只有母亲在吃早点,父亲吃完的空碟杯还放在桌上,可能才刚走不久吧!常欢拉开椅子,在母亲身旁坐了下来。抓起属于他的那份烧饼油条,咬了一口,边吃边说:
  “早啊!亲爱的老妈。”他笑嘻嘻的,在娇宠他的母亲面前,他自觉永远是个小孩。
  “阿欢,你今天起得可真早哪!”母亲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有些意外地对他说。
  他耸耸肩,笑笑,没说什么。只是专心地吃他的早餐。
  这时,门铃响了,女佣小凤匆匆忙忙去开门,带进来一个出人意料之外的女孩子。
  常欢费力地咽下口中的烧饼,觉得呼吸似乎在瞬间变得窒塞。
  是那个长得和盈盈一个模样的女孩。她穿着一件紧身的红色无袖上衣和黑短裤,充分展现出她那一副好身材,短短的男生头乱乱的贴着头,很俏皮。常欢呆愣住了,如果盈盈像个梦,那么眼前这个女孩无疑像团火。
  “嗨!常妈早,常哥早。”女孩大方的走向他,毫不避讳的拉开他身旁的椅子,径自坐下。
  常欢觉得有一股耀眼的光芒朝他直逼过来,他看不清她的脸。不过,刚才她说话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完全是大女孩的声音,不像盈盈的童声童音。
  她不会是盈盈。
  如果他没记错,她是叫什么——钟灵是吧?记得金庸的武侠小说——天龙八部里也有个叫钟灵的女孩,就不知同名是否也同个性?
  小凤细心地在钟灵面前的桌上也摆了份同样的早餐。钟灵向小凤微微一笑算是道谢,随即毫不客气的吃将起来。
  “小灵,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啊?”常太太不很认真的责怪着,慈爱的盯着正在狼吞虎咽的钟灵。
  这女孩旁若无人的大口大口吃着,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从容不迫的吃完早餐,抹了抹嘴巴后,才说:
  “哇,好饱。”她朝常太太挤挤眼睛,接着笑说,“常妈,您放心好了!以后,我每天早上,都来陪您吃早餐,好不好?”
  “啊!那最好不过了,可别骗我这老太婆哦!”常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怎么会呢?小灵才舍不得骗常妈,我永远不会惹常妈不开心的。”钟灵说话的同时,竟不经意且意味深长地瞄了常欢一眼。
  常欢的眼光和钟灵那一眼不期而遇,心头剧烈的震了一下。他皱皱眉,怎么回事?方才的刹那间,他觉得看他的是盈盈,不是钟灵。再想去捕捉那份似曾相识的熟悉,却再也寻不着了,只是错觉吧!钟灵本有一张和盈盈酷似的脸啊!
  常欢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经大脑开口就问:
  “你那个英俊的表哥呢?怎么放心你孤单一人出来?他看来不像你表哥,倒挺像你的守护神兼男朋友似的。”他有些揶揄的调侃她。
  不料,钟灵性格得很,杏眼圆睁,不客气地回他:
  “干嘛!审犯人啊?”
  “没什么,问一下而已!”常欢有点讪讪然。
  “我不喜欢被盘查、审问!”钟灵存心抬杠似的。
 常欢自讨没趣,俊朗的面孔难堪地胀得红通通的。
  这下子他可百分之百的确定,这凶巴巴的女生绝不是温婉可人、善解人意的盈盈。
  倒是钟灵洒脱。不一会儿便神色自若地将话题扯开了,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可是常欢一直紧闭着嘴,显然还为刚刚的事不高兴着。
  钟灵看看常欢,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喂,你是不是男人啊?这么容易生气?”
  “哪有?”常欢冷冷的死不承认。
  “还不承认?证据都摆在脸上。”她微笑着。
  常欢想想,来者是客,尤其对方又是女孩子,因而不便再铁青一张脸,表情一松,笑了。
  从头至尾,一直含笑观察他们俩的常太太,似乎很满意钟灵对付常欢的那一套,笑吟吟的,有种说不出的欣赏。
  钟灵的话很多,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般,什么话题都能扯上几句。
  就这么叙叙叨叨,天南地北的闲扯了好一段时间。
  然后,钟灵忽然想起了什么重大事情似的,看看表,接着整个人惊跳起来。
  “天啊!我真是的,差点忘了和朋友有约。常妈,我得走了,再见。”她急急忙忙的说,根本忘了常欢的存在,说完,就往外走。
  “钟灵,让阿欢送你,好不好?”常太太心里打什么主意,明眼人随便一猜就知道了。
  钟灵似遭雷殛的断然拒绝,然后一转身大步跑开。
  常欢的态度倒是无所谓。然而,钟灵的强烈拒绝,倒是令他有点诧异。
  他不懂最近的女孩子,究竟是怎么了?总是来去一阵风!
  盈盈是这样,钟灵也是这样。
  太奇怪了。
  常太太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先离开餐桌。
  “阿欢,”常太太忽然又回过头来。“如果有好的女孩,要好好把握机会,妈老喽!真的很想抱孙子,嗯?”说完,不再看常欢的走了。
  常欢皱皱眉,沉思一阵。母亲挑在这时候对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常欢的眼光无意识的掠过钟灵坐过的空位,无法置信的吓了一跳——
  唉!妈总是这样,只要是单身未婚的女子,她就迫不及待地想替他牵线。
  可惜呀!可惜。他的心里已经有个盈盈,再容不下别人。
  就算是模样相仿的钟灵,也无法取代盈盈的地位。
  常欢摇摇头,慢条斯理的上楼,然后又回到卧室。唉!他发觉心中的感情愈来愈澎湃,他早已陷在烦恼的深渊里,他真的在恋爱了,爱一个他无法捉摸、甚至不知在哪里的女孩。他如何不落落寡欢,心事重重呢?更痛苦的是,在别人的面前,还得装出惯有的嬉皮笑脸,真是折磨人啊!
  自从那天晚上在麦当劳里匆匆一瞥后,又有好几天没再见她了,他们不曾再见面。
  常欢仍是每天到电台做节目,那是他的工作,他必须秉持职业道德,只能强抑着心中狂烈的情感,装作若无其事般的继续主持节目,他希望盈盈每晚真的会守在收音机旁听他的节目,听他的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伪装多久?他渴望听到她的声音,渴望见她,渴望和她一起走走,只要盈盈再度出现;若他们再相见,再有机会单独见面,他发誓,他一定要不顾一切的对她表达心中澎湃的情感,要当面告诉她——我喜欢你,我爱你……
  爱!无法倾诉的爱竟是那般的教人牵肠挂肚,那样地令人痛苦。常欢觉得内心有一把火在燃烧,他一刻也无法平静!
  一连几天,常欢都和母亲及钟灵一起吃早餐。
  每个早晨,常家的饭厅里,就充满了两个年轻人的笑语声、辩论声、嬉闹声,甚至吵架声……应有尽有,热闹得很。
  但,有些时候,常欢是只听不说。
  他喜欢听她清朗悦耳的声音,他欣赏她的古灵精怪,欣赏她的幽默开朗,欣赏她的天真直爽,欣赏她的机智反应。
  唉!其实他真正的目的是趁她咭咭咕咕的闲谈时,他能够尽情的注视她那张和盈盈酷似的脸。
  盈盈!他内心深处,总有那么个声音不停地在低唤着这个名字,好像这个名字早已烙印在他心上一般,挥之不去。
  就是和钟灵相处时,这名字也阴魂不散地抽痛着他的五脏六腑。
  常太太笑呵呵地在一旁默默观察着,却不知道常欢只是把钟灵当成盈盈的化身,聊以安慰心中苦苦等待的相思。
  他痴痴迷迷的看着钟灵,心里却想着盈盈。忽然间,心念一动,不知道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可有见一次面的机会?他打赌,钟灵和盈盈如果真的有见面的一天,彼此一定以为对方是自己的镜子,搞不好会成为莫逆之交呢!
  于是,今天早上,他向钟灵很自然的提起了盈盈。
  “喂,钟灵,你说你是家里唯一的独生女,该不会有什么失散的孪生姊妹?”
  “孪生姊妹?”钟灵歪着头想了半天,然后反问:“常哥,那你有没有孪生兄弟?”
  “没有啊!”常欢不假思索的回答。
  “既然你没有,那我自然也没有。”钟灵一本正经的解释着。
  常欢皱皱眉,想起盈盈,他苦涩的一笑。
  “钟灵,”他突然说:“你可想过——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女孩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个性、气质、声音不一样。”“可能吗?”她舔舔唇,怔怔的问:“你们从事广播的人想象力满丰富的嘛!”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他严肃的说:“一开始,我就把你误认为是她。你说——这女孩是不是和你长得很像?”
  她凝视着他好一会儿。
  “好吧!”她看他一眼,眼中的光芒是难懂的。“应该是有几分像吧!否则怎会令人搞不清楚呢?”
  “不是几分而已,是十分。”他肯定的。“我说了,除了个性、气质、声音不一样外,你和她活脱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真有这么像?”钟灵不笑了。
  “真的。”常欢很认真的点头。
  “唔。”她自嘲的笑。“我还以为自己的模样很特别呢!没想到竟然也是大众脸。”
  “哎——也不是。”他没料到她会做出这种反应,一下子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其实你们都很特别的。”
  “你对她很有好感?”她抓着机会反问。
  “好感?”他苦笑。“也许吧!”他说得很无奈。
  “我不懂。”她皱眉了。
  “哎——怎么说呢?”他轻轻叹息。“我和她总共只见过两次面,通过一次电话而已。”
  “那有什么关系。再接再励,慢慢来嘛!”她天真的说。“没有机会的。”他摇摇头,自嘲的。“不过是自寻苦恼。”
  “你试过了?徒劳无功?”钟灵的好奇心更大了。“试什么啊!”他再摇摇头。“根本就不知道她人在哪里。”
  常欢眼中的光采尽失。
  钟灵又皱皱眉,显得有些为他的神情所动容。
  “没办法找吗?我知道广播节目向来有极大的影响力。”她偷看他的神色。
  “是吗?”他问得夸张。“我本也以为如此,但试过后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或者,她是存心要消失的。”
  “她为什么要存心消失?”她不以为然的。
  “我也是第二次和她匆匆见过一面后,才这么认为的。”常欢无可奈何的说。“她似乎有什么苦衷,我还来不及细问就被她跑掉了。”
  “依我看——”她的声音极不自然,连神情都变得好古怪。
  “那女孩,大有问题。”
  “什么问题?”他怀疑的看着她。
  “哎——她很可能是个女骗子。”她一脸肯定的解释着。
  “怎么可能?”他夸张的怪叫了起来,语气中有点忿怒。“她很单纯的,绝不可能是个骗子,她倒像是——天使。”
  “哦——我知道了。”她显得黯然。
  “钟灵,我——说错话了吗?”他小心的问。
  她用吸管胡乱的搅拌了一下杯子里残余的果汁,脸色更加的难看。
  “在你眼中……别的女孩,就都是恶魔?”她叹息。“不,你误会了。”他眼中有浅浅的焦急。“你也是十分特别,与众不同的。”
  “你不必安慰我,我是个坚强的人。”钟灵居然很文静的笑了,眼中有一抹特殊得令人生疑的光芒。
  “不——”他拖长了声音,俊逸的脸上一片真诚。“你们两个都是出色且令人难以忘怀的女孩;如果说盈盈是个天使,那你就是个令人痴迷的小精灵。”
  钟灵愣了一愣,然后笑了。她心中有一丝怪异的……甜蜜,是甜蜜,哎——常欢赞她是令人痴迷的精灵。
  精灵?哎!虽比不上天使,但只要是常欢说的,她都喜欢。
  “谢谢你的恭维。”她看了他一眼。“虽然比不上你心中的天使,可是我很欢喜。”
  “比不上?”他望着她,摇摇头。“相信你男友在你心中的地位也是没人能比的。”
  “应该是如此。”她点点头。“但是我发觉自己愈来愈没有把握,人都会变的,不是吗?未来的事情谁能预料?”
  “你一向不是个悲观的人。”他不解的说。
  “我不是悲观,是善变。”她纠正。
  “哦。”常欢愣了愣,他在思索钟灵所说的“善变”两个字,记得有首歌的歌词,便是这么说的:我的朋友对我说,美丽的女子容易变……真是这样?
  沉默了片刻。
  钟灵忽然叹口气幽幽的说:
  “再浓烈的爱情也有趋于平淡的时候。”
  常欢抬头看看钟灵,不知道如何反驳她,虽然他不喜欢这句话,因为太悲凉了。
  钟灵瞅了常欢几秒钟。
  “常哥!”她忽然问:“你真的爱上了那个叫盈盈的女孩吗?”
  “唔。”他居然有些扭捏起来。“我……我也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她抬高声音的问,听来竟有丝莫名的薄怒。
  “怎么了?钟灵?”他困惑着。“你为什么那么激动?你认为我不该那么轻率便说出‘爱’吗?”
  “不,不。”钟灵急急的说:“我只是在想,以后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也许你们今后已无缘再见面也不一定,那你岂不是……唉!算了。”
  钟灵今天似乎特别不一样,显得心事重重。
  她咬了咬嘴唇,又说: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唾手可得的东西反而就觉得微不足道了。就像彼此爱慕的人,如果真的在一起了,或许就没有想象中的美好。”
  常欢耸耸肩。是吗?他和盈盈可会如钟灵所说的那般——他也不知道答案,诚如钟灵所说的,未发生的事,谁能预料?忽然念头一转,他的笑意僵在脸上,连呼吸都不顺畅了起来,怎么搞的?不知不觉中居然受钟灵的影响这么深,太不可思议了,她竟能影响他的想法!
  一直到钟灵离去的时候,常欢依然无法释怀心里那突如其来的发现。
  钟灵看着镜中的自己,回忆起往事。
  十岁那年,父母双双死于高速公路的连环车祸,她被唯一的叔叔收养。
  但是好赌懒做的叔叔,不但不疼爱她弱女失依,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全扔给她做,还要她到西门町去卖口香糖,万一卖少了,回家不仅没饭吃,还得挨顿毒打。她全忍下来,不曾有过半句怨言。
  她是认命的。
  人就是人,强不过命运;才国中毕业,叔叔为偿赌债,以三十万的代价把她押给地下酒家两年的时间。
  任凭钟灵苦苦哀求,叔叔还是铁了心,硬是把她给送走。
  可能是天上父母的惩戒和庇祐,首先是她那个坏心肠的叔叔因赌与人起纠纷,被人乱刀砍死。接着,她在酒家待不到一个月就遇上了家财万贯的何仲民——云樵的父亲。
  不但将她赎了出来,还收她当干女儿,鼓励她继续念书,何父真是她再生之父。
  何家的每个人都疼她、爱她。
  何家有一男一女,哥哥何云樵、妹妹何敏儿。
  他们俩都把钟灵当成亲妹妹般的疼爱。
  不论是物质上,或是精神上,钟灵都获得最妥善的照顾。
  由于同是女孩子的关系,钟灵非常喜欢善良、温柔的敏儿姊姊。可是敏儿住在外头,而她自己念书时又住校,所以她们碰面的时间并不多。
  然后,有一年——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
  敏儿不告而别,只身远走异国。
  全家都感到意外、心慌,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后来,云樵好不容易找到敏儿的室友——晓帆,得到一本敏儿遗留下来的杂记,加上从晓帆那儿得知的一些消息,才知道敏儿被一个电台的名主持人给玩弄了。伤心欲绝的何敏儿,方才远走他乡。
  她和云樵都愤怒极了!却小心翼翼的不敢让何父、何母知道这件事。
  云樵悲愤、痛心……他立誓要让那个叫常欢的男人也尝尝被人玩弄情感的滋味,他要他终身活在悔恨里。
  所以,云樵心思缜密地筹画了一幕精彩好戏。
  当然,他的计划要靠钟灵来协助,才能得以展开。
  何家对钟灵恩重如山,她是重情重义的人,别说是协助,就是要她粉身碎骨,她也不会拒绝的。何况,云樵只是要她去惩罚一个对敏儿姊姊负心的人。
  她自是义不容辞。
  虽然,她心底认为这样蓄意玩弄他人的感情是很不妥的。
  但,一想起和她感情最好的敏儿姊姊——她也顾不得太多了。


 
俺是穷鬼,俺的钱都用来买歌了......! 今天有酒今天醉,那管明天喝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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