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去天堂再陪你喝酒

绝不剃头

我点燃了一根烟，因为我的心悲凉。想想，又点燃了一根烟，搭在烟灰缸上……

　　昨天在花园西路与文枢路的路口，我碰见了嫂子和盈盈，女儿挽着妈妈，默默地走着。我看见了她们，还有她们手臂上的黑纱，她们也看见了我。

　　我却没有下车，只是轻得不能再轻的点了点头。过后，我很懊恼。甚至在心里骂起自己，真是个懦夫，难道不能下车随便说两句安慰的话吗？

　　年龄大了，我开始热爱我们的学校，从内心希望它一天天的强大起来，著名起来。虽然这里没有给予我虚名和金钱，但却把一份从容和悠闲毫不吝啬的赏赐于我。想想自己的业绩，常常对学校充满了愧疚，感激之心也就愈日强烈起来。

　　所以说怎么也不能码这样的文字，来诋毁自己的施主。然而，当我看到嫂子和盈盈憔悴的容颜时，我就再也不能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情感。我想我是个弱小的男人，很多时候难辩大义与私情，自然最终逃脱不了对豆哥追念的窠臼。

　　豆哥是我纯粹的酒肉朋友，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大本事，但却有一份稳定的平等心。上可以与“人物”谈古论今，不卑不亢；下可以与“九流”称兄道弟，杯盘狼籍。就这样与同学的同事豆哥一见如故，喝得酩酊大醉。豆哥说，陈平啊，你是个好人，豆哥交定你了。我说，豆哥啊豆哥……就往桌子低下哧溜。于是，豆哥把我拦腰抱起来，让我爬在他的背上，用他的小天使把我送回了办公室。豆哥给我打水洗脸；豆哥给我启茶醒酒；豆哥让我吐，用肥大有力的手拍打我的后背，并把秽物清理干净。就这样，豆哥一直陪伴我到了黄昏，还坚持要送我回家。

　　后来，豆哥就成为了我最好的酒肉朋友之一。有一次，都中午12点多了，我去同学那里，碰见了豆哥正要回家吃饭，看见我立即熄了他的小天使，说，怎么，喝嘛？我说，喝就喝。豆哥爱热闹，知道我也爱热闹。于是立即招集人马，把已回家吃饭的兄弟也喊了过来，并对我得意的说，陪陈平喝酒，我看哪个小二子敢不来。那天下午，我还有个会，豆哥就听我的，没来白的，而是每人灌了12扎“茶水”。豆哥把啤酒不叫马尿，而叫茶水。他说，陈平是个文化人，我们也不能太粗俗了。

　　酒量就因为有豆哥这样的朋友，一天天的见长了。遇见陌生朋友的时候，常有人问我的酒量时，在豆哥面前我不敢开口说一斤，因为那样豆哥就会斜着眼睛说，呵呵，一斤啊，撒撒水了。

　　嫂子却时常有点不高兴，但来找豆哥的时候，也不敢太过发火。因为对于豆哥来说，在酒桌上，朋友显然比老婆重要。但回家以后，豆哥自然是少不了对嫂子“低三下四”一番。后来，盈盈大了，嫂子就常遣她来唤喝酒的豆哥。这时，豆哥就收敛了很多，似乎很怕女儿。趁着酒性，对女儿又是拉又是摸，显然是疼爱极了。盈盈却不理他，甩开手臂就走。豆哥只好憨憨的笑着告辞，屁颠颠地去追女儿。这时候，望着豆哥高大宽厚的背影，我的心经常是热乎乎的。

　　就这些，对豆哥便再没有太多的了解了，和嫂子其实也不熟。但在傍晚经常看见他们一家三口在学校花园散步的时候，还是上前热情的打招呼。豆哥还是那句老话，有时间到我家里喝，让你嫂子好好弄几个菜。却一直没有去过。

　　大约一个月前，我去财务处报销，学校突然停电。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次日早一上班，各单位就召开紧急会议。

　　我们学院的书记通报了情况。大致是这样的，动力中心检修线路，按正常程序是前天下午就应该填写好工作单，其中有负责人、监护人、批准人、执行人，而执行人又有详细的分工。然而到了昨天早上八点四十五了，所有工作人员都进入检修待命状态，单子居然还没填写。后来，杜玉明同志就匆忙补填了一下。按规定，进入高压去必须至少两人以上，但杜玉明同志却一人进入高压区。在他进去之前，有人还提醒他103开关可能有电，但他却听而不闻，冒然进入，并违反操作规程，立即推闸，竟然连最基本的验电程序都没有执行，于是，悲剧在几份之一秒内发生了……

　　当时，校长正代表学校在省里开会，听到这样的消息立即就懵了，整个人的脚步都挪动不了了。赶回学校，听取汇报后，二十分钟一言未发。后来，眼睛竟然湿润的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因为不到几十天前，一学生在电工实习课堂上，也因为实验老师的违章操作造成该学生触点身亡，事件惊动了省里，部里，甚至教委，而那学生居然是四代单传，令学校被动极了。然而这件事好不容易刚刚平息下来，竟然……这在中国高等教育史上怕是绝不仅有的啊！书记说，一向说话条理分明的校长，却显得语无伦次，逻辑混乱。最后，书记又说，晚上，医院的人进入高压区收取尸体的时候，是用撮簸的，因为已经丝毫看不到人形，剩下的就仅仅是烧焦了的灰碳。

　　我爱我的学校，我希望它和我的儿子一样平安的发展、成长。然而……更悲痛的是这个事件的主人不是别人，就是我那可爱的豆哥，而他的业务水平，据说是学校最好的；而学校的电力设备，据公安局和供电局联合调查小组说，是江苏省高校里最好的，是学校去年花1300万刚刚进口的啊！

　　豆哥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吗？豆哥啊，嫂子说，你好久都没有喝酒了，怎么会那么的糊涂啊！豆哥啊，你死了，却是这样结局，——被人们议论着，说三到四！

　　那段时间，我的心始终被伤痛压抑着。我知道，在对你的赔偿上学校争论得异常激烈；我知道，嫂子在你走后一次次的昏厥过去，一直在医院里打着点滴；我知道，你的追悼会很低调的举行了，我甚至多方打听，都没能去参加；我知道，你还有一个今年要中考的美丽可爱的女儿盈盈，那可是你的掌上明珠啊！然而，你却走了，狠心的仍下了她们母女，还有我们几个那么喜欢你的酒肉朋友。

　　我不知道这时候的我还能再说什么，偷偷望着嫂子和盈盈的背影，我突然感觉明媚的阳光都在和我的心一起为你哭泣！然而事后，居然有人说，这有什么，几十万不就摆平了吗？畜生，说这话的人简直就是畜生，我恨不能去掘了他的祖坟，来祭奠你的亡灵！

　　豆哥，因为你的性格可爱，又姓杜，很多人就喊你小豆子。其实你很高大，我想永远高大着，活在我的心里。快一个月了，我没再去喝酒，因为每当我看见酒瓶，就不由得想起了你。我想以后可能还会喝的，但不知道能不能再喝出和你在一起的那种豪迈的味道。

　　昨天晚上，我听贝多芬的第九交响乐，当欢乐颂响起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你向我走来，身后还有你那厚道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我想，你们可能都不知道这首曲子，但它却让我在另一个空间把苍白的祝福奉献给你，希望你在九泉之下依然阳刚，酒量如海；希望嫂子和盈盈能在对你的记忆中平安的生活，希望盈盈能考取一所省重点中学。我想会的，好人终归会一生平安，无论他是在地下，还是在天上。

　　豆哥，在写这些字之前，陈平虚伪地给你点了一支香烟，你抽到了吗？豆哥，行为是虚伪的，但心却是真诚的，我想你一定会感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