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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城 文 / 鲁永志
那一年,我在北方的一个小镇上念高三。临近海,空气湿而沉闷。一到入秋的季节,雨水特别的多。
学校在镇东,荒凉落败的建筑。但围墙高的让人不忍仰望。光线顺阒参差不齐的青砖直坠下来。颠簸的探险者的目光。下雨的时候,雨水从四边汇入围墙内部。淤积成洼,从远处看,学校像是一个潮湿的瞳孔,挥撒着雨水是它喷薄的泪。
我从这双蓄满泪水的眼睛里看到她,那个叫延的女孩子。她探出头来微笑,已是入秋,但依然穿着豆色的长裙子,刚洗过的样子。湿搭搭的拍打着小腿,像这秋天的第一场雨一样甜美。然后她消失。门打开了,又关上了。在她身后,是这季节的最后一道光。
我看见这光,人世间的光,手中唯一可以把握的。从此处到彼处,一样满溢。
她是隔壁的女孩,是真正的北方女孩,眼睛漆黑而灼亮。如同冬日里的一块炭火。沉默的女孩,而眼神如同游戈的尾鱼。见到她最多的,是在公寓的阳台上。是那种连体式的公寓楼。无聊的人们在上面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却很少去照养。一到炎热的天气,无数的飞虫在上面爬来爬去。花朵是襁袍的婴孩,将死未死,颜色褪尽。在每一个日潮涌动的初晨,她都会抓起水壶纤细的脖子给那些将死的婴孩浇水。或是坐在阳台的围栏上大声的读英文。见到我的时候就微笑着示好,我们并不熟悉。
即使是在很久以后,我也会时常想到那时,云淡风清的日子。一切的开始都未发生或结束。时光以它独有的姿态得以凝滞。在生活的面前,什么都是与之相背离的,这在以后的一年里充分得到了体现,一切都不可言说。
在秋末的时候,我搬回家去住。学校的宿舍由于年久失修。已经开始漏水。雨水是异常的多。断断续续。缠绵无尽。最后一场哭泣。
公寓的楼道里蜿蜒曲折,非典刚过的日子,到处都是消毒药水的味道,让人晕眩。家在四楼,楼台是相通的,我循着依稀的光走上去,然后看到她。
她站在门口,穿一件白色毛衣,过分的大的下摆垂在膝盖。典型的高三学生的装束。她看着我,然后微笑说,你好,我是延。我看到门是锁着的,她忘了带钥匙。
我打开门,招呼她进去。窗户破掉了,冷风一直往里面灌。这样的寒冷的天气,温度在凌冽的风里不停的颤抖,像一道断掉的闸。光线沉溺在里面,找不到探存的出口。
她坐在椅子上喝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很冷的样子。纤长的手指上长了冻疮。肿裂了起来,像一只流泪的眼睛横亘在上面。她显得有些局促,眼睛一直看着窗外。这一季的风雨被突兀的静止在外面。她在这里像这个季节骤然淀裂的花朵一样甜美而青涩。对未来无可预知,写在她的眼睛里。她的眼睛干净的没有任何阴影。我看它时就像在感受一道温泉。这道温泉,它是冬天来临之前的第一道指令。什么都不再响了。
我看到这场风雨,光影流转的瞬间,它不再响了。什么也不再响了。
他们是刚搬来的住户。父亲带着女儿。两个人都是沉默的。在这秋天的第一场雨以后来到这里,和那些飞走的鸟儿一起。那个男人我只见过一次,在楼外的工地上。无数的灰尘在光束下翩飞。延去给他送饭。矮而肥胖的男人,赤裸着上身在工地上做活。因为仇恨和生活使他过早的衰老了。表情都是凶狠的。他闷头吃饭,延跟在他身后,们们并不说话,这样一对父女。隐匿了所有的背景和情感,各自的生活。
我在学校里很少会碰到延。她在高三的文科重点班里,二楼的东北角。在背阴处是整幢楼里唯一一个不被太阳所照射的班级。无论是课上课外,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偶尔的几次,我看到她。她站在楼道口的通风处。阳光细碎的在她苍白的脸上游移,她看着外面。看上去疲惫而茫然。窄小的楼道像一个潮湿的囚笼。她从里面往外看,眼睛里都是涌动的光。
在这些时光中,每个地方都是一道荒废的城。它关住了我们所有的欢颜和未知。只有一无所有的人会最终离开。
后来她是这么跟我说的,在那个季节里最冷的时候。天始终都像是灌了铅的蒲絮。一缕一缕的被压的断开。呼啸的疾风从那些裂开的伤口里喷涌而出。俯首可见。她的脸冻得通红。激动的混身颤抖。她就那么站着,哭泣。她说,我已经受不了,我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继续留在这里我会死掉的。我们离开好不好,好不好。北方的女孩,有着最明亮的眼睛。她哭泣,她说我们离开吧。
我看到那些鸟儿都飞起来,这日潮涌动的时刻。来自高原的风像沙子一样硌在眼睛里,生生的疼。我按着她的手,我听见我说,再忍一忍,高考之后什么都会好了,什么都会好的。到时候你就可以离开了。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了,你可以离开。
只是那时我不知道,她是这座城里的孩子。我们都是这座城里的孩子。离开的概念是一个美丽无比的萤火虫,我们在城墙上向它眺望。我们都想抓住它,于是我们都跳下去。有的人死在这过程中,有的人活了下来,死去的人消失了。活着的人,离开了。
而我只是一个木讷的男孩子,沉默,低着头走路。生活则像是一往无前的潮水。平静的覆盖,没有声音。
(二)
那年的冬天以一种沦陷的姿态沉溺下来。看不到的消失与流亡。暗涌其中。冰雪过境的时候,空气仿佛发出脆弱的声响。如同破碎的硫璃。这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大雪覆盖了整个镇子。阳光犹如凝滞一般,迟迟不肯降临。公路上像打了蜡,踏脚车已经不能再骑,我们坐公交车去学校。每一个往返的日子。这是唯一的相遇。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所感怀的,只是那一段通往学校的路途。因看身边有一个可以陪伴的人,即使天寒地冻,但心里仍是暖的。
延对我讲起她爱的男孩子。长发,有着像冬日的阳光一样凌冽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觉得身体都在融化。是那种沉默的男孩子,并且,抽烟的姿式非常英俊。她叫他赫林。她笑,冬日的阳光穿透玻璃撒在她束起的头发上。她说,他真的很好。
我知道这个名字,赫林。高二的下学期因伤人被学校开除。这样的孩子通常都有激烈的心怀,眼神凌裂而暴戾。但内心都很脆弱,他们习惯性的依赖于人。却不懂如何去付出,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逃逸,或者说拯救自己,意义只发生于一瞬。
延笑,她说,你和他很像,你们的眼睛都是这样的明亮。
我看着自己的手指,曲卷着。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冬天里。它已彻底的被冻伤。
学校建在市郊,交通很不方便。每天都要搭三路公交,到西门再转车。操场的后面,是一条很大的护城河。像一条干涩的围巾一样紧紧的勒住这个镇压子的呼吸,流向两岸。
河水保护的很好,干净的可以直接喝下。河面泛着幽幽的蓝光。如同攒动的星点。引人入胜。据说,这是一条被诅咒的河,每年都会有高三的女生投河身亡。用生命来对抗生活。生命看起来像个蹩脚的玩笑。在现实面前,它根本什么都不能证明。
我在这个学校生活了六年。顺利且痛疼的完成了我粗糙的成长。这里有死人一般苍白的天空,刺骨的寒风,学校里有很高的围墙,看不见有鸟儿的飞过。然后我把所有的时光都遗留了下来。它像随处郁积的雨一样淡出了我的记忆。可是后来我遇见了这个穿豆色裙子眼睛灼亮的女孩。我们都是这样干净的孩子,一样的对未来充满悲情的未知与渴望。我们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崭新的自己,它带领我们前往一个又一个平静而美好的憧憬。只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是逃离。
逃离。从这里到那里,从这个世界到那个世界,都是一样的。这一样满溢的光。
(三)
冬至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雪。雪向人间俯望,雪是个悲剧性的看客。在那里遇见的日子里,它与时光对立。在世间的彼处,埋藏一切的悲伤,希望。像是那些在冬天死去的鸟儿,把最后一滴眼泪遗留在了它们的故乡。终于死去,终于消失。
[ Last edited by vonsnic85 on 2006-12-14 at 15:1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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