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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早离席的盛宴 (连载完毕)
那晚我虽然脑袋疼痛,全身疲惫之极,还是坚持着送小米回到了她家,然后我强迫小米上床休息,什么都不要想,自己则坐在她的床前一步不敢走开。小米正是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我怕只要稍不注意,她会突然从我眼前消失,从此阴阳永隔,再不能相见。我想在她的潜意识里,总认为只要我不结婚,终有一天还是会回到她的身边,但酒宴上的那一幕将她的侥幸彻底击碎,执拗的小米在酒精的麻醉下,做出这样的傻事其实不足为奇。我恨的,是自己当时为什么没能预料到,差点酿成我今生的最大的恨事。
小米一直没有睡觉,眼睛看着天花板默默出神,不吵也不闹,她眼神里的茫然和伤心让我坐立不安。我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小米,除非她自己能解开这个结,她的性格,也可以说是她性格的缺陷我太清楚了。我悲哀地想,就算我放弃林箐回到她身边,我们也不会是个圆满的结局,这么多年的经历过后,她虽然还是她,但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
改变了这一切的是曹阳以及我自己,在小米的遭遇里,我们都是不可饶恕的罪人,联手将她差点逼上了绝路。曹阳很快将付出他惨痛的代价,只是我呢,我又该怎样去还给小米一个平静的生活?
天终于亮了,小米的眼睛慢慢开始清亮起来,她下了床,走近我身边,然后用手抚摸着我头上的伤口:“痛吗?楚戈。”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小米问:“假如昨晚我死了,你真的会跳下去吗?”
我坚定地向她点了点头。
小米轻轻说:“你真傻……楚戈,我想明白了,这次我真的不会再依赖你,也保证不再做傻事,你放心。”她停了停,又说:“让我最后在你怀里哭一次吧,就像以前一样,这次以后,我就不再爱你了,我会重新开始好好生活的。”
小米说完这句话便扑在我怀里放声大哭,双手紧紧抱住了我,很快的,从她眼里流出的泪水便浸湿了我的衣裳。我也牢牢抱住了小米,将头放在她的发际,这儿,有我曾经异常熟悉的清香。
这个早晨,除了我自己,没有谁会知道,在抱着小米时我也悄悄地流下了泪。
………………………………………………………………
林箐的电话将我从沉思中惊醒,她埋怨说你怎么还不来?小米和我都已经到了,周阳也立即就到。我忙说刚洗了个澡,马上就走。
彷佛在一夜之间,广州的冬天终于姗姗而来,街上来往的男女们都换上了厚衣,虽然这样,比起家乡来还是不知道要暖和多少。这时候的家乡想必是大雪漫天了,在外面走上一趟便会手脚冰冷麻木,脸颊像个刚经历初吻的少女,一片嫣红。大家一般都会围炉而坐,如非必要,不轻易出外。
离春节只有几天了,广州街头已经带上了浓厚的喜庆气氛,所有的商家为了赚取农历年前最后一桶金,纷纷贴出了大幅广告,有奖销售,购货返款等等,花样繁多,奇招频出,就只没有跑到街上拖人进去了。这些招数让人眼热心跳,心动不已,口袋里的钞票像首歌唱的那样:我要飞,我要飞。
对这最能吸引女人的活动,林箐也未能免俗,说后天就要回我家乡去了,还有很多东西没买好,一定要拖着我去进行这场能让任何一位勇士脸如土色的大采购。
小米和周阳、丁剑鸿说要给我父母买点什么,于是也申请加入采购大军,不过丁剑鸿临时有事,只好让周阳代劳。这段时间,丁剑鸿正在忙着要把自己的侦探社转到上海去,确实忙晕了头,在和曹阳的战争中他得罪了不少高人,已经无法在广州立足。周阳也是一样,在按我们的计划临阵倒戈后,虽然因为官场的洗牌讨好了一批,但恨他的人更多。帮他的未必会尽力,想整他的却绝对不会心慈手软,他也整备在过了春节后,开始向上海发展。
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在不管是什么类型的战斗中都是个千古不变的真理,就看值不值得了。对付曹阳这次,我们侥幸赢了,后果是全都不能再在广州立足,像古时候被流放的犯人。
这些日子,虽然只是20来天的时间,却是风起云涌,变幻莫测。丁剑鸿那位台湾老头在北京活动了一番后,据说有位实权人士看到了对曹阳父母的揭发,他拍案而起:“立即展开调查,不管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
曹阳父亲的政敌果然也如周阳所预料的,在收到资料后,极尽阴毒之能事,揭发,制造舆论等全都用上了。再加上林华和周阳的关系也在暗中推动这一倒曹大计,这么多势力同时大举进攻下,曹阳的父亲再怎么根基深厚也坚持不住,就如被皇帝查抄的荣国府,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几天之后,被双规的干部互相检举,牵扯的人越来越多,已有数十人又接受了停职调查,后来还是很多官员联合上书,说再这样下去此地再无可用之人,经济,政治会陷入动荡云云,一场轰动全省的反腐运动这才慢慢放缓了脚步。
周阳待曹阳的父母被双规之后,在自己的背后势力授意下,向政府主动投诚,把双阳公司的一切全都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一场风波又在广州如火如荼的展开。曹阳父母的一些知交好友这时自保都来不及,当然不可能再去帮到他,于是双阳公司也陷入了一片混乱。曹阳是个很知机的人,早听到了一些风声,在某天突然人间蒸发了。双阳公司的法人代表是曹阳,周阳因主动检举,迷途知返,在一些神秘人士的操纵下,没过几天又耀武扬威地出现在了广州街头。
在这次风波中,小米的表现确实如她那天向我保证的一样,有了很大的变化。曹阳虽然没到案,对于他的调查一直没有结束,也由经济问题转到了别的方面,他的一些牵涉到此事的死党为了脱身,毫不犹豫地向政府历数了曹阳的种种罪恶,这几年,曹阳用迷奸,强奸等手段残害的女孩竟有10多人,这些女孩在接受调查时都不肯承认有过这事,只有小米,她以前比任何一个女孩都看重自己的初次和声誉,现在却勇敢地向公安人员指证了曹阳,她的这一举动让我和丁剑鸿都愕然了好些天。
最后曹阳居然还牵涉到了一桩命案,在一次迷奸个女模特时药下过量了,导致了女模特的死亡,他叫上了位朋友偷偷地将尸体捆上石头抛在了个水库中。他这个朋友正好在这次风波中也算得上主要人物,唯一后台曹阳自身难保,他便实行了自救,将这件往事又挖掘了出来。
小米对我和林箐的回家结婚表示了真诚祝贺,完全看不出一丝异样。她也不再避开我,在我的面前她沉着冷静,将我当成了最好的朋友,而不再是个刻骨铭心的爱人。林箐比较喜欢小米,有时会去她家聊天,还经常约好逛街游玩,假如我和她的约会正好与小米的时间上有冲突,那么林箐一定会选择陪伴小米,而将我象个失去宠爱的后妃一般打入冷宫。她们两人的关系飞速发展,好得让我都要妒忌了。我曾打趣说箐儿你不会是个双性恋者吧。说出这话的后果是林箐立即迎面一拳打在了我头上。
若说唯一有些不开心的,就是叶萍悄悄带上磊磊离开了广州,不知去向。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只希望叶萍能够摆脱所有阴影,将磊磊好好抚养长大。
我和周阳陪着两位美丽的女孩逛了整整一天,弄得筋疲力尽,手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货物。她们却意犹未尽,神采奕奕,大有不将广州货物买成普遍缺货就不放手的豪气,在个店里吃了不知道该算是中餐还是晚餐后,又准备携手再战商场。
我与周阳几乎是拖着腿跟她们四处乱逛,讨论了很久也没明白为什么女孩在逛街买物上居然有如此精力,并一致同意将这个奇迹列为和外星人、大脚怪、尼斯胡怪以及百慕大齐名的世界第五大迷。
待她们去看时装的时候,我对同样死也不肯再进去的周阳说就要离开广州了,有什么舍不得的吗。周阳一脸沮丧,别的还没什么,就是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那些MM可惜了。我拍拍他的肩安慰:“没事,你有的是钱,大不了以后每个周末包飞机让她们去上海。”
两人抽了好几支烟后,林箐和小米才从商场出来。周阳问:“可以回去了吧?”林箐回答:“还早呢,很多东西没有买好。”我和周阳相视苦笑,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她面前。
直到天要黑了,林箐总算说真累啊,不逛了,我们回家去。我和周阳才来得及松了口气,却听小米回答:“是啊,今天就这样吧,我们明天再早点来。”林箐在我们两位男士的面如土色中点头表示同意。周阳忙说:“明天我还有重要事,就不来陪你们了,有蛤蟆一个在就行。”说完不顾我的怒目而视,向我奸笑几声。
一行人浩浩荡荡,大包小包地赶到我的住所,我放下手里的货物,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刚把门开了,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上层冲了下来,接着一个声音大叫周阳,你这王八蛋。我愕然转身,眼前的一幕让我惊恐地睁大了眼,曹阳正一刀捅进了周阳的肚子。
没等我们反应过来,曹阳狠狠说:“让你出卖我。”抽出刀又一次捅了进去。周阳这时才大叫一声,撒腿想跑,走了一步便一跤摔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曹阳又向正在发楞的林箐和小米跑去,我清醒过来,大叫:“快跑。”冲上前想截住住曹阳,只是我的距离远过她们和曹阳的,我才迈开脚步,曹阳已接近了她们。
林箐虽然比小米还要小了几个月,应变的本能却远远强于小米,在曹阳接近她的时候,林箐向旁边退开了一步。而小米却依然呆呆的不知道躲避,只来得及惊叫一声,曹阳已伸手抓住了她,再把刀放在了她脖子旁。
我和林箐齐声叫:“不要。”
曹阳红着眼向我笑了笑,然后说:“马上进房,不然我杀了她。”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在自己的心里,是不是还对小米有爱,但至少曾经爱过,小米就永远是我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人,我控制不住地关心她的一切,为了小米,我愿意付出所有。
曹阳这样一说,我和林箐都不敢反抗,跟着他走进了房中。曹阳死死盯着我说:“楚戈,你们害得我一无所有,今天一定要付出代价!”
小米在他手上,现在我一点都不敢去激怒他,只好恳求:“曹阳,有话好说,你先放了小米吧。”
曹阳“嘿嘿”一笑,嘴凑近小米耳边:“小米,又见到了我,高兴吗?当初其实我很喜欢你的,你却狠心拒绝了我几次,没想到今天吧?”
小米自被曹阳抓住后,一直苍白着脸一句话都没说,这时更是闭上了眼不理他,这对小米来说,已经是厌恶一个人的最强烈表示了。
曹阳得意地笑了两声,又对我说:“楚戈,我以前玩了小米,你很心痛吧,反正我是不想活了,今天要让你再试试心痛的滋味。”他指了指林箐:“这个漂亮妞也别想逃掉,你们谁走我马上杀了她。”说着手里的刀紧了紧,小米雪白的脖颈上立即渗出了一路细细的血迹。
“曹阳”我大叫:“她们都是纯洁的女孩,你放过她们吧,你要什么我都给。”我想曹阳无论要什么我都会去给他办到,只要不伤害小米和林箐就行了,哪怕要我跪下,再像狗一样围绕广州市爬上一圈,我也愿意去做。
曹阳说:“我想要以前的生活,你能给吗?”他伸手在小米的胸部摸了一把:“没时间了,让好戏开演吧。”
小米浑身颤抖了一下,睁开眼,用牙齿咬住了下唇,伤感地看着我。我心里一慌,小米每次做出这表情的时候,都表示她想要坚强起来,但现在,她能怎样坚强?小米看了我一会,突然说:“我爱你,楚戈,祝你和箐儿以后幸福快乐。”她说着这话时,眼中流下了这段时间我再没见过的泪:“你忘了我吧!”然后在我与林箐的惊叫中,扭头便撞向了曹阳手里的匕首。
幸好曹阳本能地将匕首向后一缩,我立即扑了上去,伸手便抓住了他的手腕,一手将小米向后推开,大声说:“你们快跑,马上报警。”话刚落音,曹阳一脚蹬在我身上,我手一松,不自主地向后连退几步。趁着曹阳还没冲上来,我抓起还在犹豫的林箐和小米推出了门外,然后飞快地关上门,并按下了反锁扣。
在我做好这一切正准备回头面对曹阳时,突觉腰中一凉,感觉有什么东西进入了我的身体,然后又快速地离开,却没有痛的感觉。我扭头一看,曹阳的匕首正从我腰中拔出,同时也带出了一抹鲜艳的红。我把背紧紧靠在门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曹阳。他向我狰狞地笑:“楚戈,你完了。”说着想上前将我推开。
这时林箐和小米在门外哭着用力敲门,让我马上出去。既然她们还没离开,我怎么也不可能让曹阳出外。当曹阳接近我的一刹那,我伸手抱住了他。
曹阳破口大骂:“妈的,滚开。”然后我感觉无数次尖锐的东西在我的后背进进出出。我抱紧了曹阳,再移动一只脚放在了他的脚后,猛一用力,曹阳便站立不住,带动着我向后倒在了地上,同时他手里的匕首也远远地甩了出去。
曹阳拼命地挣扎,我则死死地用全力压住他。僵持了一会,慢慢的,我感觉自己的力气在消失,彷佛正随着不停流出的血远去。曹阳终于翻转了过来,但仍然不能摆脱我,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不能放手,箐儿和小米还在门外。
曹阳见我依然抱紧了他,挥拳不停打我的脸,我脑袋里阵阵发黑,仍咬牙坚持着。曹阳打了一会,也许是累了,终于停住了手,和我商量:“楚戈,你放手让我走,我保证不伤害她们怎么样?”
我双手用了用力,说:“我不会相信你。”
曹阳继续说:“你伤得很重,现在去医院可能还有救,再这样下去非死不可。”
我向他无力地笑笑:“曹阳,我发过誓,只要你能下地狱,我愿意舍身相陪。你和我这么相似,就像我恶的一面,今天,让我们同归于尽吧。”
曹阳又暴躁起来,大骂:“去你妈的。”再次挥拳打我的脸。我只是用力抱着他的腰,其余的不能顾及,也无力去顾及。在曹阳如雨点落下的拳头中,我想:我一直是个懦弱的人,不少次伤害了小米和林箐,但我是爱着她们的,虽然我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本领,对她们的爱却比任何一个人真,今天,就让自己用生命来证明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曹阳再次累了,爬在我身上直喘粗心,也许他见怎么也摆脱不了我,终于放弃了挣扎,一动不动地伏在我身上,我们像对联体双胎般牢牢地靠在一起。
我静静躺在地上,感觉身体渐渐麻木冰冷,耳边听到林箐和小米地敲打声正在依稀远去,昏昏沉沉地只想睡上一觉。正朦胧间,似乎听到林箐在哭着叫:“楚戈,你一定要坚持住……还记得那天你喝醉酒跑到我家里的事吗?我不能失去你……”那天不是一个梦?我精神一振,也就在这时,曹阳突然用劲想要爬起来,我不知道哪儿又生出了一股劲,将他想要挣脱的企图扼杀。曹阳叹了口气:“楚戈,我认命了。”放弃了努力。
我用力睁大了眼睛,想要驱走睡意,不停对自己说,我不能死,也许箐儿已有了我的小孩,我要对她和我的孩子负责。
但那睡意却频频袭来,我感觉周围的一切越来越朦胧,越来越看不真切,最后一抹阳光从我的眼帘上飞速溜过,黑夜突如其来般冲塞满了整个房间,在这黑暗中,我听见一阵凄厉的警笛声由远而近,听见了广州街头每个人的欢笑和哭泣,听见遥远的地方响起了阵阵钟声……许多过往的片段在我的眼前飞舞旋转,组合成一副副完整的画面,这些画面里,杨伟在向我神秘地微笑着。
我看到几个月前的楚戈握着林箐的手说:“:箐儿,现在我正式向你求婚,求你嫁给我好吗?”
看到21岁的楚戈在飘香的桂树下对着小米背诗:“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下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看到19岁的楚戈在食堂里与兄弟们并肩一起,握紧双拳。
看到刚出生的楚戈在妈妈怀里安静的休憩,无忧无虑……
这边的演出终要结束
那边的戏剧却即将登场
这方的繁华已经凋落
彼岸的花儿却绽开似锦
这一场盛宴里
我依约而来
但提早离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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