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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是中国人的最要之业。 中国人身处困窘,或原业不济时,最先想到的,是开个小店卖吃的。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导演拍片不赚钱,常说:“干脆卖牛肉面去吧。”竟有一点“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的孤怆之叹。
中国之吃,每与记忆相佐,颇赖一种叫“回味”的东西。即使这当下入口的是酸豇豆炒辣椒,是馒头就着咸菜,是薄饼夹大葱;而那松江鲈鱼、阳澄湖蟹、关外口蘑、北京烤鸭之类,大伙虽有见闻,却早成了埋涵在中国人胸腹内共同的消化酶。
国人记忆里的食景之美,多在物质之粗简,所谓雪中炭是矣;少在盛筵之丰丽,所谓锦上花是也。乾隆的“金镶白玉板”(豆腐煎之呈黄)、“红嘴绿鹦哥”(菠菜)是,慈禧逃难中的窝窝团亦是。
大凡吃之丰美景象成为过往云烟(如经过兵灾、经过天祸饥荒、经过流离失所),则吃之缅想愈形浓强,吃的求好欲望更形坚固,关于吃的忆旧文字愈发增多。
若非有播迁台岛一举,则此地不会有那么多的忆吃宏文,齐如山、杜负翁、伍稼青、刘光炎、梁实秋……端的是洋洋洒洒,各家争鸣。
但这雄伟吃文的巨大代价,便是苦难贫穷。
西人少有怀念穷时之吃的。这方面,中国人(新一代除外)已有谈穷、忆穷、珍美穷境的精神疾瘾了。即便我这一辈没逃过难、没真饿过饭的,也常缅怀陋穷之吃;不管是当兵时偶拔的甘蔗,或是当穷学生时的阳春面。穷世道或穷国的通象,便是缅怀。
且看渡台人士撰文追忆当年吃食,“满汉全席”之谈不成其共鸣,反而是东一笔西一笔提到成都的“赖汤圆”、“吴抄手”、“下醉无归小酒家”,南京的“马祥兴”美人肝、“小乐意”熏肉,湖州的“褚老大”粽子,扬州“富春茶社”的汤包、千丝,武昌“谦记”的牛肉汤浇豆丝,贵阳的“培元正气鸡”,安庆的“江万春”江毛饺儿,桂林“马肉米粉”,云南“过桥米线”,长沙火宫殿,苏州观前巷,北京的“全聚德”、“砂锅居”、“烤肉宛”,甚至街头卖的豆汁、羊头肉、熏鱼、爆肚、炒肚、扒糕、切糕、豌豆黄、酸梅汤……极是酣热,让我们此来彼往过眼之余,情不自禁框围起心目中大江南北吃的约略范式。
我生得晚(上世纪50年代初),这些名店名吃只是书中见闻,但即使在台幼时所见固有吃食名目实已甚多。凡见麻糖,上必有“孝感”;凡板鸭,必“南京”;凡粉丝,必“龙口”;凡烧鸡,必“道口”;凡馒头,必山东;凡米线,必过桥;凡栗子,必糖炒;凡莲子,必冰糖;凡抄手,必红油。
1949年后,台湾成了中国各方吃食萃集一炉的好地方。且以60年代这战后穷寂稍懈、百业始兴的标准年代来看一眼台北小食的街风巷景。
早晨,红漆木条小车上卖福州冬粉鱼丸汤,汤碗里洒白酱油、搁冬菜。以之厚酽汤底,再撒芹菜末,既饰池面,也脆齿口。又见人头顶竹箩,内盛光饼(闽南语“咸光饼”),肩负竹制脚架,停下时,置箩于架,待客而沽。此二者为福州式吃景。
自行车穿梭于街巷,卖者口唱“大饼——馒头——豆沙包”,话音许是山东腔,车后置大木箱,盖棉被保温,掀开,除所唱三样,还有花卷、菜包,多在下午的后半段(午睡以后至黄昏)出现。也有口唱沪腔“方糕来啦——方糕要伐?”的,叫卖声显示其客户的地方性。七八年前,偶于木栅僻巷见一店卖方糕,攀谈几句,陈姓店主说三十多年前骑车唱卖方糕的,便是他父亲。
更有挑担子的搁一沓沓交错砌齐,用绳扎齐整的宁波年糕;上将一张正方红纸,菱形覆放,沿街以宁波话叫卖。
另有挑担子的,置长方直立箱笼各一,边走边唱,较多句,有节拍,山东口音,走近时橱纱中隐隐见有熟食,箱上有字:诸城烧鸡。
另外像倒骑三轮车按喇叭卖“沙利文”冰激淩,挑担子敲锣卖麦芽糖,骑车招人取牙膏空管换麦芽糖,拖大柜子车敲铃卖酱菜,摇着竹管卖烤红薯,甚至夜里的“五香——茶叶蛋”、“烧——肉粽”,声音由远至近,再由近至远。此刻闭目想这远远近近的声音,感怀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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