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之美

落魄狭

我不是一个美食家，甚至不是一个好食客。早些年，在成都工作时，时逢改革开放不久，人们的腰围还小，我记得我以前，买裤子，是二尺二的腰，比现在小半尺。那时候糖尿病、高血脂这类富人病还说得少，所以，物产丰富的成都便成了食客们的天堂。我那阵子最多的八小时之外的活动，便是请各地到成都造访的诗人作家下馆子。现在不行了，老胃病缠身，不仅废了酒功，连跑饭局的兴致也没有了。但是，人生一世，食色性也，虽不是美食家，不是喜好酒肉的食客，但对吃的享受仍然兴致盎然。食之美，在我为何？ 食之美，必有一套干净的碗筷。店堂不必豪华，包房也不论大小。店堂华灯彩饰，装金镶银，还是竹椅木几，青砖土瓷，都不当紧。当紧的是一套干净的餐具。干净有三，一是没有水渍油渍，二是没有裂纹缺口，三是亮白轻透的瓷具为上。美食应有美器。大堂有美貌小姐弹琴，耳畔仙乐袅袅，低头却见水杯口一道浅黄的渍迹。这一餐，开局就坏了胃口。 食之美，先敬一杯茶。茶可优可廉，不必精细，但最好是免费赠送。服务生，无论是小姐还是男士，先提着一壶茶走上前来，将茶沏进面前的杯子里，定会向客人问好。问出一个好心情。如果上来位服务生，立马就递上一本菜牌，拿着笔准备写下菜名和价钱。卖与买一目了然，少了许多该有的美意。 食之美，餐间有花。好的包房有花盆在身边，比一个漂亮的餐厅小姐站在身边好。自己大快朵颐，让小姑娘呆若木鸡立在一旁，不是美事。不一定房中都有花，窗外的庭院有花更好，回廊花窗，风送花香，目食美景。如果是家平民百姓的小馆，是家快餐店和大排档，桌上有只小花瓶，插上一支小花，哪怕是一枝云竹，一片绿叶，也爽心悦目。千万不要放一支塑料假花。现在有的餐馆桌上就放有这物件。客人来了，把它收到一旁，食客付了账，就摆回桌面，叫人想起那些爱盯梢的小人。 食之美，桌上有酒，同时有个不劝酒的主人。少时能喝烈酒，动乱年月里，种过地，牧过马，赶过车，也扛过麻袋上大垛。那阵子，烈酒消乏解气。其后喜好啤酒，大碗大杯，心宽气爽。现在胃不行，心脏也不行。对酒不敢当歌，小酌即可，最怕人劝。曾写文章，声称酒是好东西，饮酒需自愿，若勉为其难，就不是美事。 食之美，是桌上总有趣味不俗的谈资。真能得到这样美食也难，谈话都会有，谈的多是俗事。应酬吃饭，交友吃饭，聚会也吃饭，所以叫饭局。设局请客，谈话少不了。因此，一餐饭吃下来，没有两三个小时打不住。胜似上半天班，累。上班体累，赴饭局心累，心一累，血糖高了，血脂高了，血压高了，都是饭局上自己找来的毛病。 食之美，是一处安静的地方。不听车笛，也不听流行歌手的声嘶力竭。静不是哑。天不哑，有风声，有雨声，也许还有雷声沉沉闷闷地从远而近。地不哑，水边听波涌，山旁听松涛，老园旧宅听蟋蟀，都是美事，只怕这等安静比美食更难求，求不来的是心静。

唉，食之美，何止心静难求。其实一粥一菜再加一副好心情，就是一餐美食！好心情，又是什么作料烹出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