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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逐 日 神 剑 [打印本页]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29:59     标题: 逐 日 神 剑

一、 枪响九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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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祥布庄的伙计这几天在忙活着老太爷的六十岁大寿,丁三跟着一个伙计后头做采买。天慢慢冷了下来,奉天街头的树叶开始往下落了,眼看着就要到秋天。

这段时间时局不太平,店里的伙计都在纷纷议论,说小鬼子这几天总在奉天周围调动。没准儿哪天就会打起来。丁三想着要是打起来,布庄怕是也呆不了了。

大寿的那天,布庄里面却冷清的很,请的客人很多都没到。时局这么恶劣,没几个人还有出门拜寿吃酒席的心思。约摸到了傍晚,街面上开始有零星枪声。枪声越来越密,远远地听到巨大的连续爆炸声。店里的伙计个个都心惊胆颤的,都说怕是小鬼子和张大帅的兵打起来了。

有人说别怕,张大帅兵多,小鬼子才多少人马。还有人说,小鬼子人马是少,但人家都是神仙附体,刀枪不入,张大帅兵再多也打不过。

枪声断断续续响了一整夜,一直到清晨枪声才慢慢停了。第二天一早丁三被店里打发着出去看看,街上还有兵没有,要是没兵,这买卖还得做啊。丁三岁数小,那年才十四岁,所以在店里没什么地位。他胆子小,死活不敢出去,被二掌柜一耳刮子抽在脸上,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出了店门。

他出店门的那个瞬间绝对想不到,这支脚迈了出去,也就开始了他戎马一生的征战。

街面上很安静,有些胆子大的伸着脑袋在观望,还有些店面也开了。丁三沿着墙根小心翼翼地朝前面走。刚刚过了街口,突然嗖嗖几发子弹打了过来。丁三吓的当时一股热热的液体从两腿之间流了出来。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哪见过这个啊,丁三撒腿就跑,路口有几个穿着马粪黄军服的鬼子,看见有个小孩在奔跑,纷纷朝这边开枪。

又有几发子弹擦着身子飞了过来,丁三吓的眼泪都出来了,心里想着我的娘啊,赶紧跑回家躲着吧。这时一个身材孔武的年轻人大喊一声,快趴下。他是东北军里面的一个班长,叫李雄明。他从府邸门口的歇马石后面直起身子,利落地将一杆三八步枪顶上肩膀,但他还是想起来少帅下的命令,不许抵抗。他叹了口气,飞奔几步过去一把截住狂奔的丁三,一下摁在地上。

“跑你妈比啊,知不知道子弹不长眼睛,你越跑,鬼子越打你。”

这时丁三已经吓傻了,看着李雄明哇哇大哭。李雄明探头观察着远处街上的鬼子,暗自感叹自己倒霉。昨天晚上他带着自己班里的兄弟出去耍钱,结果半夜枪声响了起来。等他刚回团里的时候,团里的主力都已经开始撤退了,说是少帅张学良下的命令,不许抵抗。李雄明赶紧跑回赌场找他手下的兄弟,大伙都乱糟糟,既然不许抵抗,那就跟着团里跑吧。

李雄明和班里的兄弟回到驻地,匆忙带上步枪、子弹等等,刚刚打上背包。这时跑过来的兄弟说,北大营已经被攻破了,要跑的话赶紧从北边出城。结果路上到处是日军,李雄明和兄弟们是跑又没处跑,躲也没处躲,又不敢开枪。就这么耗到清晨,正好遇到被吓傻了的丁三。

听见丁三趴他边上哇哇大哭,李雄明本来就窝了一肚子气。他打小家里穷,后来就当了土匪,从来走哪儿都是横着的,哪遇到今天这样被鬼子打的到处跑的窝囊气。想着这气没处发,就抬手抽了丁三一个耳光。这下把丁三打得不敢作声,低声地抽泣。

远处有三个鬼子,穿着马粪黄军服端着枪走了过来。李雄明看着暗自叫苦,他拽着丁三起身往回跑。那三个鬼子拉动枪栓,李雄明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撒腿狂奔。这时鬼子连开了两枪,其中一枪差不多贴着李雄明头顶擦过去的。

鬼子枪法很精准,歇马石后面的一个兄弟刚刚抬起头,一发子弹就打在他的脑门上,掀开了头盖骨,脑浆子和血红白地撒了出来。丁三看着之后,吓的差点背过气去,抱着腿蜷缩一团不住颤抖。

这下把李雄明打毛了,妈比的,他在心里咒骂一句。抬起三八枪,瞄准远处的鬼子,他有意将枪口瞄着那个鬼子的脑袋,当的一枪出膛了。

这枪出乎鬼子意料,因为一整夜,很少有东北军敢于开枪抵抗的。李雄明以牙还牙,这枪正好击穿了那个鬼子的颧骨,从后脑钻了出来,猪血颜色一般粘稠的脑浆、血液混合体从后脑流了出来。

剩下的鬼子立刻卧倒在地,朝李雄明这边开枪,这时更远的地方,大约有鬼子一个小队听见枪声朝这边跑了过来。李雄明这时的感觉就像自己捅了一个天大的马蜂窝一样,带着兄弟把府邸的红漆大门给砸开,一个班退到了院子里。

外面的枪声越来越密,李雄明知道这时冲到外面简直就是找死。兄弟们穿过院子,从后廊的花园那儿翻墙出了院子。

刚一落地,听见有人在叫他,抬头一看是排长孙寒。原来部队撤走之后,孙寒发现自己排里的一个班没跟过来,就冒险回来找。结果正好在这里碰见李雄明他们,孙寒也顾不上臭骂他们,领着人赶紧一路狂奔。城里的东北军已经撤的差不多了,再不走就会被鬼子团团围在城里。

没走过几条街,前面又出现了一辆鬼子的轻型坦克,显然发现了路上的孙寒这帮人,机枪噼里啪啦的打了过来。

队伍里面立刻被机枪打倒了一个,其他的兄弟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子弹是穿胸打进去的,军装被染得血呼呼的,人眼看就没救了。孙寒把那个兄弟扶到路边,那个兄弟冲孙寒摆摆头,孙寒明白他是打算留下来掩护其他的人。跺跺脚,孙寒扔下那个兄弟扭头朝另一个方向撤退。

那个中枪的兄弟挣扎着竖起身子,靠在墙边上,费力地拉开枪栓顶上火。他定定神,瞄准远处跟随坦克的一个马粪黄颜色开了一枪,枪口发飘,没有打中。他使出最后的力气又顶上一颗子弹,枪响过后,坦克边上的一个鬼子应声倒地。

其他跟随坦克的鬼子此时都朝这边开枪,墙边的兄弟身中数枪殉国了。

他迟滞了鬼子追赶孙寒他们的速度,利用这个空档,孙寒领着人穿过一大片低矮的民房。此时,大家都实在跑不动了,尤其是丁三,差不多是被人架着跑的。

有胆子大的老百姓,探出头来看,很明显是一脸的冷漠。孙寒觉得那种眼神在强烈地刺激着自己,是啊,当兵的不打仗,只会往后撤,这样的军队没有老百姓看的起。

大家简单商量了一下,都觉得白天路上到处都是鬼子,看来不好跑,实在不行就等晚上吧。但孙寒不同意这个意见,现在城里还是一片混乱的局面,等混乱一停止,就更不好走了。孙寒看着吓得浑身发抖的丁三,就问李雄明,几个人七嘴八舌把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下。孙寒过去摘下丁三戴的毡帽,把自己的军帽扣在他脑袋上,“从现在起,你就是东北军了,要是敢跑,让我抓住了非打死你。”

其实这是孙寒长了个心眼,他知道鬼子已经有人看到丁三了,这时候把他放回去,没准儿被鬼子抓住了肯定得枪毙,反而不如跟着自己先跑出城去,也许时局稳定下来还能回来。

大家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翻墙走屋脊穿过那片民房。这时街面上有胆子大的就指点他们,有几处出城的地方还没鬼子围上,孙寒带着人刚刚赶到那儿,结果前面远远地就看到鬼子已经设上了双岗。

这下大家都傻眼了,彼此看着,孙寒也不说话,猫腰从边上迂回过去。李雄明跟着他后面。两个人迅速靠近鬼子的双岗,这时右边的鬼子发现了,拉动枪栓,当的一枪打过来,子弹擦着孙寒的肩膀打飞了。李雄明枪上肩,瞄也不瞄,一枪撂倒了那个鬼子。孙寒越冲越近,另一个鬼子开了两枪都没有打中他,见孙寒冲近了,哗啦一下退掉子弹冲过来拿刺刀就捅。

他将枪托斜靠着髋骨,然后左手在前,右手在后,一个突刺扎向孙寒。孙寒身子一别,左手攥住枪杆,刚刚放过两枪的枪管很烫。孙寒拿胳膊把步枪夹在腋下,右手摘下手枪,冲着鬼子的脑袋连开数枪,鬼子身子一软,倒在地上,脑袋像摔破的西瓜一样。

孙寒朝其他人挥手示意,远处的兄弟们赶紧朝着这边跑过来。听到枪声,七八个鬼子从一间房子里冲了出来。孙寒赶紧从地上捡起一支三八枪,又从鬼子腰间牛皮子弹袋里摸出几梭子子弹,顶上膛,开枪掩护兄弟们朝这边撤。

李雄明跑到孙寒身边,“老李,把那个举着指挥刀的傻比打掉。”孙寒一边退出滚烫的弹壳一边跟李雄明说。

“是,长官。”

那个举着指挥刀的嘴里哇哇叫着,指着孙寒这边,李雄明一枪打中他的腹部,他捂着肚子,继续朝这边冲过来。

孙寒也不恋战,等兄弟们都过来了,一帮人立刻出城和排里其他的兄弟会合。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30:10

二、 违抗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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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们通过哨卡匆忙跑出了城,那七八个鬼子穷追不舍。刚刚没走多远,队伍里面又被后面的鬼子打中了两个兄弟,其中一个打中了脖子,当场就死了。但此时已经出了城,孙寒不想再惹事了,毕竟上头下了不得抵抗的命令。

跑了小半天,终于在一处村庄里和排里其他的兄弟会合了。孙寒带着自己的这个排迅速向后方撤,那七八个鬼子因为有自己人死在孙寒他们手上,始终穷追不舍。

孙寒觉得想起来就窝囊,自己一个排,三十多号人,被七个鬼子追的到处跑。但没办法,军令如山,刚才在城里那是迫不得已。现在如果违抗军令朝鬼子还击,上头怪罪下来自己这个排长可能就当不成了。

一直被撵到河边,河上既没有桥也没有船,眼看已经没有退路了。孙寒是一脑门子官司,这下怎么办,其他几个班长也都征询的目光看着自己。

“大伙听好,咱们沿着河堤趴好,要是鬼子真冲过来,先放一排枪,要是能把他们吓跑那是更好,要是吓不跑,第二排枪咱们就干他姥姥的。”但真要和鬼子打起来,大家心里都没什么底。三个班的兄弟沿着河堤趴了下来,大家都很紧张,鬼子挺能打的,不知道能不能给吓跑。

七个鬼子跑得很快,几分钟后就逼到了距离河堤三百多米的地方。远远地看过去,鬼子把队形展开,其中一个鬼子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猫腰跑过来。

眼看着鬼子冲到一百多米的地方,河堤上面叮咣一通放枪,那个鬼子立马向后面撤。孙寒估计鬼子可能会往后撤,他探头向对面看过去,这时他看到一个土堆后面腾起一道青烟。

轰隆一声巨响,一颗榴弹在河堤上爆炸了。孙寒回过劲,这是鬼子的掷弹筒,刚才那个鬼子在进行侦查试探,自己排里的火力位置已经暴露。

一个兄弟腿被炸断了,躺在地上疼得直叫,丁三被吓得扭头往后面跑。结果被李雄明一把拽住,把断腿兄弟的步枪捡起来,“怕个鸡把,那是鬼子的掷弹筒,打不远。拿着枪,记得一点,打仗的时候最信得过的是你的兄弟,还有就是手上的步枪。”

丁三怔怔地看着步枪,擦了眼泪,接过了步枪。李雄明一手攥着枪杆,一手拉开枪栓,“看见没有,每打一枪就把弹壳这么退下来,就能重新顶上子弹。这有个缺口,看见没,那这个缺口对着枪管前面的小铁片,然后缺口和铁片对在一起,再对着鬼子,手握在这里,对,扣在扳机上面,整明白了没。”

丁三把枪学着样子抵到肩膀上,冰凉的钢枪,似乎无端地增强了他的胆量,他咬着牙瞄准前方。这时鬼子的掷弹筒又连续发射了四发,庆幸的是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孙寒心里盘算着,一个掷弹兵身上最多携带八发榴弹,就怕鬼子还有副射手,这样就有十六发榴弹,会麻烦很多。

在掷弹筒的掩护下,三个鬼子一眨眼就冲了过来,孙寒犹豫着,到底是打还是不打。丁三趴在河堤上,枪管随着远处鬼子的身影,他浑身紧张的似乎透不过来气了,手指也不听使唤了。当的一枪,丁三的枪走火了。河堤上面一阵乱枪,那三个鬼子迅速卧倒在地。

孙寒一头恼火,“不许瞎鸡把开枪,听我的命令。”

这时河堤的另一边也响起了枪声,孙寒朝那边一看,有几个鬼子趁着刚才混乱绕道跑上了河堤。现在的局面变成了孙寒这个排被动地趴在河堤上,而遭到正面和侧面两边的进攻,本来很有利的局面一下子变得反而不利了。

孙寒也是被河堤上面突然出现的鬼子弄得手忙脚乱的,“李雄明,你带你的班阻击那几个鬼子,其他的兄弟不要乱,集中火力打正面的鬼子。”

鬼子的枪法非常精准,一个兄弟刚刚抬头看一下,就被一枪打中了。孙寒分别命令两个班的火力试图压制住鬼子,但远距离的情况下,鬼子作战能力比东北军好很多。尽管人数上不占优势,但灵活的打法,鬼子把孙寒的一个排有效地压制住了。

此外河堤上面的三个鬼子打得也相当冷静,并不盲目向前冲,而是趴在河堤上,用步枪朝这边点射。

短暂的相持之后,鬼子的掷弹筒又开始了轰击,这次造成了很大的损失。河堤上面被炸死了三个兄弟,还重伤了一个。此时队伍已经有点失控了,孙寒感觉鬼子已经完全占据了主动,自己的火力一暴露就会遭到掷弹筒的轰击。这么打下去鬼子会一点点把手下的兄弟杀伤殆尽。

李雄明看到鬼子慢慢占据了主动非常着急,“门小平,你跟着我,其他兄弟掩护。听我命令,开火。”

一排密集的子弹打了过去,李雄明带着门小平起身狂奔向河堤东侧。枪声刚刚停了下来,鬼子就立刻发现了他们,开始朝那边点射。李雄明和门小平就地卧倒,两个人开始和鬼子对射。河堤上的三个鬼子此时变成了面对两个方向的火力的不利局面。有个鬼子调转枪口朝门小平趴着的地方开枪,刚刚打完,李雄明朝着鬼子枪口的火光打了一枪。鬼子被击中了肩膀,边上另一个鬼子从腰后的布袋里面翻出纱布,试图包扎中枪的鬼子。这时他身子稍稍抬的高了一点,门小平一枪打在他脸上,身子猛的晃动了一下之后立刻毙命。

河堤上的鬼子这下只剩下一个还有战斗力的,李雄明和门小平端着枪相互掩护冲了过去。剩下的那个鬼子扑过去就要和李雄明拼刺刀,李雄明跑动中突然跪姿出枪,子弹打在那个鬼子的腿上。但那个鬼子丝毫不惧,仍然一瘸一拐地朝这边冲。

其他的兄弟纷纷朝那个鬼子开枪,他身中数枪,艰难地想要站起来,最后无力地摊开胳膊,血从嘴里大口大口地往外冒。李雄明走过去从他身上解下牛皮子弹袋,然后朝他脑袋上补了一枪。门小平冲过去把那三个鬼子的步枪都背在肩膀上,捡拾了尸体上的子弹、刺刀,被击中肩膀的鬼子挣扎着想要抓枪,被李雄明拿刺刀捅死。

河堤上的鬼子被解决掉之后,孙寒镇定了很多,短暂的战斗中排里已经伤亡了十几个,鬼子的战斗力看来不能小看。他简单布置了一下,集中两个班的兵力进行火力压制,自己亲自带一个班冲过去。

孙寒动作很快,在两个班的掩护下,他迅速带着人冲向鬼子。等到冲得近了,他摘下手枪,几个起伏趴在一个田埂边上。咣当一声,他听见一声尖厉的声音,紧跟着一发榴弹落在他藏身不远处。炸翻的土浅浅地盖在孙寒背上,孙寒晃晃脑袋,全是土,嘴里也是,他吐了两口吐沫,站起身朝鬼子那边迂回包抄过去。

其他的兄弟也都猫腰跟在孙寒后面,眼看越冲越近。压制过来的火力让鬼子手忙脚乱的。有一个鬼子瞄准河堤上面的黑点开了两枪,他从腰间牛皮子弹袋中取子弹,这是他打掉的第九梭子弹了,他也没想到,今天遇到这支小股部队怎么战斗意志这么顽强,不象其他中国军队那样一击即溃。就在他重新拉开枪栓装填子弹的时候,几发手枪子弹从侧面打中了他,顿时他就失去了知觉,一头歪倒在地。

班长黄老歪紧跟在孙寒后面,一个鬼子转身朝着黄老歪就是一个突刺,黄老歪拿步枪格开,朝着鬼子的胸口开了一枪。鬼子应声倒地。剩下的一个鬼子沉着地做出预备刺杀动作,孙寒看也不看地对准他的面门开了两枪,手枪喀吧一声挂住了枪机,孙寒从口袋里摸出一小把子弹爬在地上把弹匣上满。

现在只剩下一个鬼子,是掷弹筒射手,但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孙寒慢慢抬头观察着周围,这时有个兄弟突然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同时从左侧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听上去不同于三八枪“噼…叽…啾”。而是啪的一声,好像是手枪的枪声。

孙寒顺着枪声看过去,五十多米的一片枯草后面有一个马粪黄色的小点。那个地方非常隐蔽,而且距离河堤也不远,怪不得刚才掷弹筒打得那么准,原来距离这么近,以后和鬼子打仗一定要注意防他的掷弹筒,孙寒心里暗自盘算着。

倒在地上的兄弟是腰部中弹,这么远的距离手枪威力很小,所以伤口只有毛笔杆子那么粗,而且是贯穿伤,其他几个兄弟七手八脚把衬衣撕开给他包扎上。

孙寒让黄老歪带着五个兄弟朝那边搜索过去,自己和其他几个兄弟朝着枯草那边开火。枯草丛的鬼子榴弹已经打光了,他把炮弹别子扔到草丛中,端着手枪打算打到最后一发子弹,然后自尽。

黄老歪几个越冲越近,突然远处的公路上出现几辆卡车,上面插着日本膏药旗。队伍顿时混乱了,几个兄弟都扭头往回跑,黄老歪也收拢不了队伍。孙寒看到公路上出现了鬼子,赶忙也带着兄弟们退回到河堤。大家立刻简单掩埋了阵亡的兄弟,带着六个伤员沿着河堤就跑。

枯草丛的鬼子侥幸逃了条命,撒腿就像公路上面狂奔,李雄明正好看到了,他知道要是鬼子跑到公路上报信,那就麻烦了,孙寒显然没考虑到这一点。李雄明端着步枪,瞄准了鬼子,开了一枪,没打中。他心里暗自骂,利落地又顶上一发子弹,还是没打中。这时边上的一个兄弟也端起枪瞄准那个鬼子,一枪把鬼子打倒了,倒地的鬼子挣扎着又爬了起来。这次李雄明打得很准,打在鬼子的后脑上,头骨掀起一个血洞。

李雄明气不打一处来,上去一脚踢在丁三身上,“刚才咋不开枪啊,真他娘的可以,打仗的时候你不开枪打鬼子,鬼子就开枪打你,怕有个鸟用。”

丁三这次倒是没有反对,默默地看着李雄明。

“小兄弟,你要是想回去也行,但鬼子打过来了,你回去也是当个亡国奴。”孙寒看着瘦弱的丁三,自己顿时觉得这个无意中卷进自己排里的小孩其实也挺可怜的,反正现在已经没有鬼子的追兵了,他想如果丁三提出要回家,自己就把他放走。

“老总,啥叫亡国奴啊。”丁三愣愣地问孙寒。

“亡国奴就是日本鬼子想怎么欺负都行,抽你一嘴巴你也只有忍着。”孙寒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只好打了比方。但没想到,这个比方打动了丁三,丁三想起了早上二掌柜抽他的那个耳光。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30:27

三、 狙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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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三愣神呆呆地看着手里的三八步枪。“那老总,当兵有啥好啊。”

“当兵就当不了亡国奴,以后别人抽你嘴巴,那就掂枪整死他。”孙寒说着,其实他也知道,当兵有时也是身不由己,上头要是不许开枪,还不是一样被人欺负。

“那当兵管饭吗。”丁三怯生生地问。

“当然管饭,大白米饭管够,酸菜、粉条子可劲造。”

丁三下了天大的决心,“老总,那我就当兵吧。”

大伙看着这个瘦弱的小孩乐,其实大家都一样,好多人都是穷的吃不上饭才去当的兵。战争就是这样,为了活下去而去打仗,为了自己活下去,有尊严的活下去。也为了父母、兄弟、妻子有尊严的活下去。所以不得不打仗。

有些人放弃尊严,有些人甚至放弃了灵魂,出卖了灵魂。那个年代出卖灵魂的汉奸,其实还不如这个身材矮小瘦弱的丁三。

排里绕着河堤走到了下午,才看到一座残破的石桥。远远地一小队鬼子也在朝石桥这边跑。孙寒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让排里的兄弟尽快把伤员找桥头的几户人家安顿好,然后排里尽快继续向后方撤。他让李雄明带一个班守住桥头,排里伤员未安顿好之前尽量拖住远处过来的鬼子。

此时排里经过河堤上的战斗已经减员到不足两个班,鬼子的战斗力的确很惊人,七个鬼子进攻孙寒的一个排,排里兵力在五比一的情况下,阵亡了八个兄弟,负伤六个,其中不能行走的重伤三个。由此可见,鬼子的单兵战斗力明显高于东北军。

如果再加上在城里损失的弟兄,孙寒排里在一天之内损失了十几个兄弟。

孙寒想到,现在更大的困难是不知道部队的主力在哪儿,如果找不到主力的话,象自己这样的小股部队根本没办法和鬼子抗衡。这时他感叹不该一时意气把部队留下来,自己孤身入城去找李雄明他们。

鬼子约十几个很快逼近了石桥,孙寒心里实在是捏了把汗。这么多的鬼子自己能不能打得赢啊,如果打不赢那就要迅速撤走。但现在伤员还没安顿好,好几个重伤员血流不止,重新包扎需要时间。

此时李雄明的这个班只剩下了八个人,而且还要加上没有任何作战经验的丁三。利用短暂的时间,李雄明重点把三八步枪观瞄的方法和射击的要点和丁三交待了一遍,完了之后重重拍了一下丁三的肩膀,“兄弟,你要记住一点,今天我们要是打不过鬼子,那就是死路一条了。反正豁出去了,别怕。”

李雄明把一个班分散布置在桥头的几所民房里面,里面的老乡看到他们要用自己的屋子作掩护打鬼子,好几户人家都怕房子给打坏了,心里都不太乐意。李雄明土匪出身,做事比较鲁莽,但这个时候倒是需要那股子鲁莽劲。他拿枪指着挡着他的老百姓,然后带着门小平推开窗户做好了战斗准备。

鬼子派出了三个人探头探脑地猫腰走上石桥,这次李雄明长了个心眼,他事先命令他不开枪任何人不准开枪。那三个鬼子很安全地走过石桥,其中一个鬼子朝对面挥手,后面的九个鬼子也放心地站起来朝桥上走过来。

李雄明注意到有个鬼子的步枪上挂着一面膏药旗,而其他的鬼子步枪上没有旗子,此外挂着膏药旗的鬼子腰上还配着牛皮手枪套,显然是这群鬼子的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李雄明长长地呼吸一口气,定住神瞄准了那个膏药旗鬼子。

这个鬼子似乎很有战场经验,他在行军的时候是把钢盔挂在身后的背包带上的,这样跑起来不累。而且他的背包也没有带臃肿的毛毯,比别人的背包轻便很多。前出侦查的鬼子示意很安全,可以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很机警地摘下钢盔戴上。他是来自仙台的二师团老兵,此前曾经在朝鲜担任过警备任务,刚刚调入二师团。

他从安静的环境里面却嗅到了一丝危险。这种安静的环境非常象平壤乡村射出冷枪的环境,当时他的指挥官就是被一发冷枪从马上打下来的。

此时桥面很安静,他戴好钢盔后快步从桥上跑了过去,就在他即将跑下桥的时候,不远处的一个窗户里面闪出一道火光。一发子弹准确地击穿钢盔把他打倒在地,他象棵伐倒的木头一样倒在桥上。

李雄明利落地重新上膛一发子弹,远处的鬼子听到枪声后立刻卧倒寻找子弹打过来的地方。李雄明刚刚瞄上一个鬼子,又是班里其他的兄弟射过来的冷枪,弯腰试图快速通过路口的鬼子中了一枪,趴在地上不住惨叫。

被李雄明瞄准的那个鬼子听到惨叫声抬头去看,李雄明心里说了句:谢谢了,手指抠动扳机,把抬头观望的鬼子打伤了。鬼子一眨眼就伤亡了三个人,但队形丝毫不混乱,而且没有想败退的意思。

他们很快收拢队伍,扶着伤兵退到河边,利用河堤的斜坡趴了下来。这个过程中李雄明又打死了一个鬼子,但剩下的鬼子已经发现了班里埋伏的屋子,一挺轻机枪泼水一样打过来。班里的兄弟片刻就被穿墙打死了两个。

出现伤亡之后班里立刻乱了阵脚,因为没有机枪,步枪根本没办法压制鬼子的火力。班里败退下来,李雄明几次想打掉鬼子的机枪手,但距离太远。最后只好带着兄弟们砸开后门撤退下来。

排里此时刚刚把伤员安顿下来,孙寒看到撤下来的李雄明顿时一头恼火,“赶紧回去,再坚守一炷香。”孙寒又带了几个兄弟把李雄明几个截了下来,孙寒沿着屋子外围布置了防线,然后自己带着人绕过屋子包抄到侧翼。

通过上午在河堤的战斗,孙寒从鬼子身上学到的一点新打法就是正面防守的情况下,利用侧翼的火力威胁。他领着四个兄弟快步跑了过去,结果迎面撞上了三个鬼子。

原来鬼子在刚才遭遇冷枪的情况下,一方面利用机枪火力进行压制,同时集中伤员和剩下的人手朝李雄明开枪。一部分人打算从河边迂回过去,从后面打。没想到在这里遭遇到孙寒的五个人,尽管是遭遇战,而且是三对五,但鬼子丝毫不慌乱。三个鬼子端着刺刀开始肉搏战,孙寒也顾不上掏手枪,立马一个战术动作准备和鬼子拼刺。

三个鬼子拼刺经验很丰富,三把刺刀把孙寒五个人杀的节节败退。其中一个矮胖身材的鬼子力气非常大,每个动作都异常凶狠。他瞅见个破绽,一刀扎进孙寒边上的兄弟的肚子。那个兄弟步枪没有配发刺刀,本来拼刺就吃了长度的亏,在加上拼刺经验不足,所以露出了破绽。

尽管身中一刀,但他死命抓住鬼子的枪管。矮胖鬼子有点慌了,刺刀在那个兄弟肚子里面左右豁开个大口子,但那兄弟死死攥住枪管不撒手。孙寒趁着这个破绽一刀扎在矮胖鬼子的脖子上。

现在变成了四对二,而且最勇猛的矮胖鬼子被孙寒干掉了,鬼子立刻落了下风。孙寒拿步枪前段刺刀上的护木钩挂住一个鬼子的步枪,那个鬼子力气没孙寒大,最后只好撒手,同时后退几步,从身后背包左侧抄出工兵锹。

孙寒挺身又是一个突刺,工兵锹鬼子侧身闪过,一手抓住孙寒的步枪,另一只手狠狠地举着工兵锹劈向孙寒。边上另一个兄弟将步枪磕上去,工兵锹顺着枪身劈在那个兄弟的胳膊上。孙寒立刻松开步枪,从腰间摘下手枪,此时工兵锹鬼子举起铁锹劈在胳膊受伤的兄弟的脖子上,一股鲜血一下子喷了出来,是脖子上的动脉断了。

孙寒推上膛,举着手枪连开数枪,工兵锹鬼子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剩下的那个鬼子也被三把刺刀手忙脚乱,一个慌乱,两把刺刀扎在他的胸口。他瞪着眼睛,把腰上的手榴弹拉开弦,然后不顾刺刀还插在他身上,扑过去死死抱住一个兄弟。轰隆一声巨响,那个鬼子和黄老歪班上的一个兄弟同归于尽。

短短两分钟的遭遇战,五对三,没想到鬼子尽管都死了,但自己的手下又损失了两个兄弟,而还有个兄弟肚子被刺刀豁开了大口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

孙寒和剩下的那个兄弟把肚子受伤的兄弟抬了回去,路上看到了黄老歪,“立马把兄弟们集中起来。”

黄老歪扭头回去集中起排里所有还有战斗力的兄弟,刚才损失了五个兄弟,现在整个排里已经伤亡过半。孙寒大致计算了一下,现在鬼子只有不足半个班了,现在仍然是接近三对一的兵力对比。但问题是鬼子的机枪比较麻烦,要想办法把鬼子的机枪打掉。

“老李,你上房顶,我带着人从那边冲过去开火,逼迫鬼子把机枪火力转移,你一定要把他们的机枪打掉。”

李雄明砸开窗户,在另外几个兄弟的帮助爬上屋顶。孙寒看他爬了上去,立刻带着几个兄弟沿着刚才包抄的路线继续冲过去。剩下的兄弟由黄老歪带着引诱鬼子的火力。

孙寒从墙角探头看过去,时机应该差不多了,他定定神,招呼手下的兄弟开火。

子弹纷飞,鬼子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李雄明此时身上只剩下四发子弹了,他瞄准远处河沿上鬼子机枪枪口的火光,嗒嗒嗒,机枪射击的声音非常清脆而连贯。李雄明一枪打过去,机枪声音哑了。李雄明长出一口气,没想到中枪的鬼子机枪射手挣扎着又扶起机枪开始射击,李雄明又开了两枪,分别打死了鬼子的机枪射手和副射手。

此时鬼子只剩下五个了,其中还有个三个负伤的。孙寒和黄老歪从两个方向分别压了过去,鬼子最后剩的几个和孙寒他们进行了白刃战。

片刻的厮杀后,战场上安静了下来。孙寒排付出沉重代价全歼日军一个步兵组。但这也是这支部队第一次成建制地消灭鬼子的一支部队。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31:03

四、短暂宿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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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寒安排好伤员,其中一部分轻伤的随着排里其他兄弟继续走。重伤的留在老百姓家里,孙寒问清楚每家叫什么名字,嘱咐好,半个月之后回来接伤员,要是人死了,就要他家里人抵命。其实说是这么说,孙寒很清楚,其中一部分兄弟不一定还能救的回来。但嘴上还得这么说。

忙活了半天,伤员分别被包扎了,他们专挑那种家道还比较殷实,房子看上去还象回事的人家安置。另外就是借粮,说是借,其实和抢差不多。但这也是没办法,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再饿下去,不用鬼子,自己就路倒了。

李雄明砸开几户看上去比较富裕的人家,分别要了粮食、烧酒。让这几户人家赶紧烙上饼。当时世道艰难,一般人家那吃的上白面,要么是高粱米饭,烙饼更是家里来了客才有的。李雄明凶神恶煞一样,再加上还带着枪,所以没人敢说个不字。

晚上排里在一户当地晚清秀才家里住的,他家里比较殷实,有三十多亩地,还请了三四个佃户。毕竟是有功名的人,家里整整齐齐井然有序。孙寒在门口放了双岗和流动哨。大家匆忙吃了顿饭,身上又有了力气,于是开始掩埋尸体和清点缴获。缴的三八步枪和少量子弹基本上都送给借了粮食的人家,有些胆小的不敢要。此外还送了两杆给秀才,当时枪可是贵重物,有些家里穷困的,一年的嚼谷买不起一支枪。当时的市价,一支三八枪比一头耕牛都贵。

但排里带不了这么多枪,再说送出去的枪以后没准还能让当地的老百姓袭扰日本鬼子。子弹都是通用的,大家把缴获的子弹分到每个人,争取每个人都平均一点。

尸体埋的很深,老百姓都帮忙挖。不埋第二天就得臭了,再说鬼子的尸体要是被发现了那就是排里违抗军令进行抵抗的铁证,违抗军令可是要掉脑袋的。而且鬼子的尸体要是被奉天城里的鬼子发现了,那还了得,整个村庄男女老少一个也别想跑。

阵亡的兄弟和鬼子分开埋的,每个兄弟入土之前都被擦了身子。血水一盆一盆的,染在毛巾上,染在国土上。

可能没人能够统计出自九一八开始,至抗战胜利止,这段漫长的日子,中国的国土上这样的普通士兵集体墓有多少个。一将功成万骨枯,功成名就的一将史书上记载了,那埋在国土下面的万骨呢?有多少人记得。

古时候功成名就的将军受到册封,风光无限,打下江山的将军更是面南称帝,万民景仰,山呼万岁。

但谁还记得万骨枯的普通将士?白骨堆成了山,将军在山上接受荣誉。

万岁的不是将军,而是人民……

1931年9月19日在奉天郊区遭遇战中阵亡的将士万岁!

我们有无数吃饱了没事干的机构和官员,为什么不找个机构统计一下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名字不是万骨枯,他们的名字叫:英勇。

入土为大,排里的兄弟给死了的兄弟磕了三个头。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事情来得太快了,大家感觉今天一天都像是在做梦一般,但这恰恰不是梦,就算是梦那也是噩梦。中华民族的噩梦。

长眠地下的兄弟在提醒大家,战争已经开始了。

晚上,孙寒和排里的三个班长商量了一下。孙寒觉得鬼子这次可能也就是短暂占领一下奉天罢了,别忘了东北的北边是老毛子的地盘,鬼子就这么几万人,不可能不忌惮老毛子。黄老歪倒是不这么看,既然鬼子动手了,要么东北军打回去,鬼子自己是不会走了。李雄明说的更干脆,这是少帅无能,要是张大帅还活着,啥鸡把小鬼子,长了八个蛋还差不多,早他娘打回去了。

孙寒赶紧拦住李雄明的话头,他还不想招惹太多是非。一直没开口的三班长张福海说,就怕鬼子这次是动真格的,那排里就被动了,现在还不知道营里的主力在那儿,就知道部队是往吉林撤了,至于撤到哪儿还搞不清。还是先找到营里的主力再说吧。

黄老歪说部队撤的太匆忙了,估计好多重武器都没带。孙寒叹了口气,本来武器就差,一个连才一挺机枪,现在倒好,家当全没了。孙寒又问了缴获的机枪,机枪现在配属给李雄明用,他枪法比较好。李雄明是和孙寒一起清点缴获的,孙寒打仗比较勇猛,但就是有点粗枝大叶。反倒是李雄明粗中有细,他还清点了子弹,缴获机枪子弹大概一百多发的样子。但鬼子的机枪没营里的捷克造好用,他以前用过,日本轻机枪打得时候还得往上头刷油,不然容易卡壳。

大家谈了半天,也没有个头绪,油灯火苗一闪一闪的,众人又陷入了沉默。孙寒看着炕沿边上坐着发呆的丁三就问,“对了,小兄弟,一直没顾上问你,你叫啥名。”

“老总,我叫丁三。”

“不是问你小名,你大名叫什么。”

“老总,大名就叫丁三,家里穷,也没读书,没大名。”丁三彷徨的样子。

此后多年,负伤的丁三才在医院里学会了读书写字。尽管他大字不识一个,但就是这群甚至字都不会写的普通军人,用他们的生命换来今天我们可以自由学习、使用汉字的权利。

是啊,汉语,汉字,能够千百年来延续至今,有多少生命曾经捍卫过它。那些生命鲜活着的时候一定都识文断字吗。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汉字,一种凝结着最强悍文明的文字,必将书写人类历史上最辉煌的篇章。

但此时的丁三们呢,他们或许普通的如同史书中的一个普通标点一般,如果去形容他们,那就是一个堂堂站立着的惊叹号!

丁三被大家盯得扭捏起来,大气不敢出。

“别叫啥老总,当兵有当兵的规矩,见着当官的叫长官,记下了没。”李雄明训斥着。

“记下了,老总。”丁三被训的慌了神,众人听了轰轰烈烈地笑。

“没事没事,慢慢地就习惯了。”孙寒笑得眼泪都下来,丁三青愣的样子让他想起自己的少年。

“长官,你觉得咱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孙寒沉默了一下,其实除了以前直奉大战,他也没有太多的作战经验。他就是象丁三这个岁数家里穷的没饭吃才当的兵,后来一步步升到了排长,还在军官训练队里读了书。以前大家都没和鬼子交过手,一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有一点孙寒非常清楚,那就是此时他是大家的主心骨,这时候他要是慌乱了,那这支队伍就彻底散了军心。所谓兵熊一个,将熊一窝的道理就在这里。

“我约摸着鬼子长不了,出不了两月,我们迟早还得回来。不管那么多,先找到营里面的主力,不是说撤到吉林了吗,那就往那边找。”

“长官,还有个麻烦事,这也没个地图啥的,再说也不认识路啊。”

“我看这样,尽量避开大路,反正大致方向对就行。最多半个月吧,走也走到吉林了。我觉得部队的主力可能没有走远。”孙寒若有所思地沉吟道,其实他心里也没底,排里遭遇鬼子两股兵力丝毫不占优势的小部队,就折损这么大,如果遇到鬼子的主力怎么办。如果找不到自己的部队怎么办?

要不向鬼子投降?这个念头在孙寒脑子里一闪,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投降鬼子的话,那兄弟们的血岂不是白流了。不能当汉奸,宁可打不过鬼子,当个孤魂野鬼,也不能当汉奸。那是要被老百姓戳脊梁骨骂的。

“那要是再遇上鬼子咋整。”黄老歪问道。

“尽量避开吧,我们现在人少,加上鬼子也确实厉害。能避就避,真避不开了,咱就跟他打。”

“操他姥姥,没想到鬼子打仗挺凶啊。”张福海接茬说道。

“也不是,主要是我们对鬼子的打法不适应,多打几仗慢慢就好了。”

“妈勒比的,下次跟小鬼子打仗,老子第一个把妈比的掷弹筒打掉。”李雄明朝地上吐了浓痰,狠狠嘬了一口烟卷,他的烟卷烧得短的要烧到手了才扔在地上。

“老李说的对,鬼子掷弹筒比较麻烦,下次一旦看到,不惜代价要首先打掉他。”孙寒一直喊李雄明老李,其实两个人年纪差不多,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

“咱们为啥没有掷弹筒呢?”

“有也扔不起,你以为扔的那是榴弹啊,那他妈就是扔白花花的银子。”

“咱东北富的流油,为啥没人家小日本银子多啊。”

“呵呵,咱的银子都让老爷们拿去玩女人造房子花了。对了,你们听说了吗,少帅要天天打一种毒针,一天光打针就要好几十块大洋呢。”李雄明嘟囔着。

“啥样毒针啊。”边上听得都来了精神。

“听说是马针,打完了想啥有啥。”

“不要瞎议论长官。”孙寒截断大家的话茬,这次少帅下令不得抵抗,看来给军心带来很大浮动。其实孙寒早就听其他军官讲过少帅打吗啡针的事情,但军旅多年,他见过的太多了,所以这种事情他觉得还是少议论比较好。

“就这么定了,大家抓紧时间睡觉,明天一早咱们就去追主力去,要是碰不到鬼子更好,要是碰上了,管他娘的什么不得抵抗,掂枪干他小鬼子个球。”孙寒起身扎上武装带,他打算出去查查岗。

“睡觉睡觉,妈比的,小鬼子别招惹咱们,不然打残他个比养的。”李雄明刚才被孙寒说了几句,心里有点窝火,但不敢流露出来。

孙寒刚走出屋子,还没走到院门口,突然看到墙角有个黑影,孙寒立刻撩开枪套,抄起手枪断喝一声:“口令。”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31:19

五、 一将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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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黑影听到孙寒的口令既不回令也不说话,孙寒顿时感到后脊梁汗都下来了。此时屋子、院外的兄弟都拥了过来,李雄明持枪在手,刺刀指着那个黑影。孙寒壮着胆子走了过去,仔细看了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团黑影原来是一捆子高粱秆,孙寒暗自骂自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好了,没事了都回去吧,好像是捆麦秸杆。我还以为是妈比的小鬼子呢。”孙寒把手枪插回枪套,“今天晚上大家都别睡太死,精一点,站岗的一定机灵点。”孙寒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但其他兄弟并没有察觉到孙寒的慌乱。

其实此时大家都有点风声鹤唳、杯弓蛇影了。孙寒由此想到,既然自己心里面这么恐慌,那么大家心里其实都很害怕。所以一定要在以后的带兵中想办法消除这种恐慌和害怕。

还有一点,孙寒一边抽烟一边蹲在茅房里想,“东北军的老底子是张大帅的奉军,而奉军是日本扶持起来的,所以很多东北军将士对于日军是很恐惧的。而且日军几十年前在东北把俄国打败了,几年前少帅去打俄国,却被俄国打得落花流水,于是很多东北军将士心里都有个坎,认为日军不可战胜。”

孙寒起身系裤子一边把烟头吐出个弧线,他从茅房墙壁上摘下武装带,重新扎在腰上。此时夜已经渐渐深了,他却睡不着,所以打算出去随意走走。

在出院门的时候站岗的兄弟行了持枪礼,孙寒还了军礼,然后跟他简单交待了晚上要注意的几个地方。

“是,长官,你就把心放好吧,兄弟们没问题。”

“那就好,机灵点,有啥动静要仔细听。”孙寒交待完了正要往远处走,站岗的兄弟追了一句,“长官,你要去哪儿?”

孙寒听了一愣,“我去前面转转,啥事啊。”

“哦,没,没啥事,长官,我没事。”

孙寒很是差异,天气已经冷了下去,他把手插裤兜里。这时他突然醒悟过来,原来刚才哨兵叫住他其实是下意识地担心自己不管部下,擅自逃跑。孙寒不禁打了个寒颤,天慢慢冷下来了,估计过不了半个月就要下雪了。

他燃起一根烟,漫无目的地在河堤边上走,远处河堤边上飘来野草的气息,地面上是一层薄薄的霜。看来自己的担心绝对不是多余的,在军队里面,长官要去哪儿,士兵压根不敢问的。所以刚才哨兵问自己要去哪儿完全是没经过大脑脱口而出的,这正好也证实了自己的担心,那就是大部分士兵对于自己前途的迷惘,更是对军队前途的迷惘。

孙寒越想越着急,因为他很清楚,这种情绪肯定会逐步扩散,但应该怎么打消手底下兄弟们的这种担心和困惑,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关键是孙寒连他自己都对下一步该怎么做很是彷徨、苦闷,谁都没有想到少帅会下令不予抵抗。放着优势兵力,居然不予抵抗,东北军几乎一枪没放就丢掉了北大营和奉天,孙寒想到这里觉得非常寒心。

“少帅放着大好河山不要,白白地便宜了妈比的小鬼子,这个兵还有啥当头。”孙寒想到这里越想越来气,抬脚照着边上的小树就是一记鞭腿。顿时脚趾传来一阵疼痛,这反而让他冷静下来。

他算了一下,身上还有不少钱,另外身上的手枪也能买钱,干脆把军装一脱回家陪着爹妈去。想到这里他似乎如释重负,管他娘的,当大官的都不抵抗,自己小小的一个排长,干吗非得跟鬼子玩命。

孙寒觉得身上异常寒冷,此时已经快到了子夜,身上的棉布军服根本抵抗不住寒意,感觉微风好像刀子一样一点一点从躯干把热量刮下来。他快步往宿营的院子走过去,等到走近了,是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口令,”孙寒一愣,这时哗啦一声,是拉动枪栓的声音。

“宝剑,回令。”

“军刀。”对面怯生生地声音回了口令。

孙寒走近了,原来是李雄明带着丁三在站双岗。孙寒看着丁三,心里感到了一丝愧疚,这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啊,现在却要扛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大枪。

“小兄弟,对不住了,兄弟我要走了,以后你就要自个好好的了。”孙寒看着丁三心里这样想着,禁不住主动向丁三敬了个礼。

这下把丁三弄得很是慌乱,赶忙回了持枪礼。

“哈哈,长官,其实我老远就看到你了,但还是让这小子试一下,刚才费了半天口舌才把怎么问口令,怎么回口令的事情给他讲明白。这傻小子,整的还不错。”李雄明佝偻着脖子,一边跺脚一边说。

“小兄弟,整的挺像那么回事,以后你长大了肯定没跑儿,是个好兵。”孙寒帮丁三把衣领竖起来,丁三的军服是从阵亡的兄弟身上剥下来的,丁三穿着有点大。尤其是帽子就更大了。丁三脑袋小,瓜子脸,小眼睛,单眼皮,鼻子倒是挺大。要不是穿着军装,怎么看都是一幅窝囊样子。

“打仗的时候不要太管军容,平时站岗无所谓,以后要是在战壕里面,不要随便敬礼,不然敌人会发现谁是长官,容易打冷枪。”孙寒简单交待了几句,他也是从底下当小兵混上来的,所以带兵比较活,不像其他军官那样,一味地照搬条令和操典。

“长官,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带他的。”李雄明呵呵笑着说,一边重重地拍了一下丁三,把丁三拍得身子一晃悠。

“对了,刚才要是我答不出口令,你会不会朝我开枪。”孙寒笑呵呵地问。

“不知道,长官,我,我会开枪。”丁三踌躇了一下,然后坚定地说。

“我操,你连长官都敢打,胆够肥的啊。”李雄明哈哈大笑,孙寒也跟着笑,两个人都被丁三的话逗乐了。

“长官,班长说了,当兵的以听话为天职。”丁三的脸涨红了,语气却异常坚定。

听了这话孙寒不笑了,他突然觉得这个十四岁的孩子也许将来真的会变成一个很优秀的士兵,就从刚才他的话就能听出他柔弱外表下面的坚毅性格。

此时这三个人都绝对想不到,十九年后,身为志愿军排长的丁三带领部下血战不退、冲锋不止,将美军王牌陆战一师斩于马下。正是那些平凡的中国人用自己的鲜血向全世界展示了一个道理:那个中国人引颈待戮的时代已经不复存在,中华民族,一个无数铁血男儿为之献身的番号,成为了战无不胜的天下第一军。

孙寒看了看笔直站立的丁三,然后摸出两根烟,和李雄明一起扯着闲篇。说了没几句,两个都有心思,也就不再说话了。

烟头一明一暗地烧者,孙寒从丁三身上突然领悟出一个道理,“日本为什么敢于和中国动手,那是他们多少年的观察和准备。但他们观察的中国人,也许很多都是丁三这样窝窝囊囊的老百姓。很多平凡的中国人或许不打仗的时候非常不起眼,但真要是拿起武器,就能看出中国人骨子里面的那种勇猛。这种勇猛或许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根深蒂固。”

但转念一想,孙寒又觉得问题不是出在基层的士兵身上,“像自己、老李、黄老歪这样的人都很能打,那又怎么样,一将无能累死全军,尤其摊上张学良这样只知道逛窑子打毒针的少爷将领,下面的兵再厉害又能怎么样。”想到这里,孙寒坚定了过几天趁机逃跑的念头,他觉得跟着这样的将领后面打仗没前途,为这样的人丢了性命那就更不值得了。

孙寒默默地抽完烟,然后和李雄明、丁三交待了几句,尤其是哪些地方需要重点警戒,以及其他需要站岗时注意的东西。其实都是老生常谈的东西,孙寒主要是说给丁三听的。

交待完了,孙寒走进院子,夹着一身的寒意进了屋。屋子里的兄弟大都睡了,但大家都睡的很浅。孙寒进来的时候虽然是蹑手蹑脚的,还是有几个兄弟醒了过来,赶忙把热炕腾出来让长官睡。孙寒把要起来的兄弟按住,好不容易把被窝焐热了,谁其实都不想让给别人。孙寒也是从底下当普通士兵升上来的,所以非常明白下面兄弟的苦处,他衣服也不脱,和衣睡在炕沿边上凑合了一夜。

这一夜孙寒一个接一个地做噩梦,都是梦见自己血淋淋地站在一条河边上,自己的阵地前面是无数的鬼子成群结队地朝这边冲。而丁三就趴在自己边上,端着一杆冲锋枪在扫射。鬼子越冲越近,丁三的侧面冲过来一个鬼子,但丁三没看见。孙寒急的要命,大声喊道:“左边,快,左边有妈勒比的鬼子,快打啊。”

这时孙寒醒了过来,一身的汗,边上好几个兄弟都被他惊醒了,愕然的眼光看着自己。孙寒觉得口干舌燥的,起身走到地上找到一个水壶,咕咚咕咚喝了一气,感觉心里定了很多。他在想着这个梦,想了半天也没解开,难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战死在某个地方?不会的,孙寒相信那种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打仗谁能说得清楚,子弹不长眼睛啊。干脆还是跑吧,等把队伍带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就不告而别。对于刚才的梦,孙寒觉得不是一个好兆头,也许这个梦就预示着自己终将战死沙场。

既然起来了就不睡了,孙寒扎上武装带,然后把步枪子弹上满,背上枪出去巡视。院门口时黄老歪带着自己班的兄弟在站岗,孙寒问了问情况。黄老歪说刚才好像听见远处有马叫,而且好像还不止一两匹马,还能听见呜隆呜隆地过大车的声音,但也可能是风声。

孙寒看看天也快亮了,就让黄老歪回去把大家都叫起来,然后起早准备赶路,再找几个兄弟赶紧弄吃的。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31:43

六、 膝下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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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老歪往屋里走,孙寒站在他的哨位上。此时天还没亮透,孙寒也不知道几点了,心想着哪天看到有合适的怀表一定要买一块。

清晨的黑土地上,飘着一层淡蓝色的薄雾,在雾气下面,是踩上去冒油的黑土地。丰沃的矿藏,广袤的森林,桥梁、工厂在全国首屈一指。勤劳、淳朴的东北人,富得流油的土地,就这么一步步沦陷于小鬼子的铁蹄下面。如果从孙寒站的地方登高远望,能够看到远处辽东广袤的土地上,日军像贪婪的野狗一样向整个东北全境扩张。

孙寒看着这片富饶、美丽的土地,感觉自己很窝囊,当兵拿饷,却保卫不了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土地,保护不了自己的老百姓,这当的什么破鸡把兵。

“长官,饭做好了。”丁三跑过来招呼孙寒。

“哦,好的,小兄弟,你替我一下,对了,你吃了吗。”

“是,长官,我吃过了。”

“注意警戒,呵呵,当兵其实贼拉容易,你当几天就慢慢都会了。”

“是,长官。”

孙寒跑去吃饭,做的是高粱米饭,大米放的不多,所以饭红彤彤的,就着酸菜吃,很是解馋。李雄明还找了一瓶烧锅子,两个人都有喝早酒的习惯,而且两个人酒量都特好,一人三两酒分了,几口就喝了个底朝天。

孙寒吃喝很快,扒拉两下吃完了。李雄明帮他盛了一碗大碴子粥,两个人端着走到屋外,一人端着个穷人端(方言,指海碗),转圈吸溜着喝粥。

就在这时丁三跑了进来,孙寒立马站了起来,“慌什么,啥事。”

“长官,院子外面围了好多人。”

“什么人,鬼子还是老百姓。”

“都是老百姓,长官,快去看看吧。”

孙寒听到是老百姓,心里的石头放了下来,他想着老百姓还不好应付。他赶紧两口喝完了粥,下面的粥太烫,烫得他喉咙疼。放下碗冲到屋子里舀了瓢水喝了下去,结果水又太凉,喝得孙寒一边打嗝一边往外走。

原来刚才起来拾粪的老百姓和站岗的兄弟搭讪,听说他们马上就要撤走,小鬼子就要打过来了,大伙都慌了神。结果越传越广,院门口的人越聚越多。

孙寒走到外面一看,吓了一跳。院门口围了至少上百个老百姓,还有十几个孩子吸溜着鼻涕跪在地上。

“快起来,起来,老少爷们,这是干哈啊。”孙寒走过去扶跪在地上的孩子。其中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长得非常俊俏,小脸冻得通红。

“老总,听说你们要撤。你们可不能撤啊,你们一撤,小鬼子过来祸害老百姓,这可咋活人啊。”

那个被孙寒扶起来的小丫头抱着孙寒的腿说,“大爷,您就带着队伍留下来吧,俺们求求您了,等打跑日本鬼子,俺给您当媳妇。”

听到这个小丫头的话,孙寒顿时眼泪憋在眼眶里,羞愧的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

“小丫头,你还小,等长大了嫁个实诚的庄户人家,别嫁我们穷当兵的。”孙寒摸着小丫头毛茸茸的小脑袋,眼泪顿时下来了。

“乡亲们,不是我孙寒不想打鬼子,实在是上峰有命令,东北军如果遇到鬼子挑衅,不得抵抗,枪支码放齐,等着鬼子缴枪。昨天我们也是逼的没法了才和小鬼子干了一仗,要是让上峰知道了,我孙寒肯定是人头落地。”

“老总,那我们选几个青壮后生跟着你走吧,正好昨天还送给俺们七八条枪。”

孙寒踌躇着,照理说,部队昨天有损耗,但私自扩兵要是让上峰知道,这也不是好玩的。单单一个丁三,可以跟上头说是抓的壮丁,以后打算当自己的传令兵,但一口气扩出一个班的兵力,就怕惹来麻烦。

“乡亲们,大家想当兵打鬼子,这是好事,但上峰不许私自招兵买马,要是大家真想当兵,可以到国民政府那儿报名参军。”

“老总,就让我们跟你走吧,反正小鬼子打过来我们也是要跑的。”

李雄明走到孙寒边上耳语几句,“长官,我多个嘴,既然他们想当兵,那就收编过来,他们虽然都是种田的,但估计冬天差不多打过猎,没准儿有点战斗力,再说现在啥时候能找到部队的主力还不知道,不如就让他们先加进来。”

这句话说的孙寒也心动了,他定了定神,脑子里面快速盘算起来。“现在自己的这个排,经过昨天的战斗,现在实力仅仅相当于一个班多点。当然私自招兵买马肯定有麻烦,但就这么点兵力,找到主力之后,自己的排长肯定也当不了了,很可能把一个排缩编成一个班,然后自己降职当班长。不对,自己不是早就想清楚了吗,等把部队带到安全的地方就不辞而别,那还管那么多。但今天看到这些乡亲们跪在地上,自己要是撂挑子不干,把部队和兄弟们扔一边,那×××还是个爷们吗?”

但是孙寒同时也想到了,昨天的战斗中,自己手下经过训练的正规军都打不过鬼子,可见鬼子作战能力很强。现在带着这些没打过仗没摸过枪的老百姓,他们能打仗吗。再说,打仗关键不在于这些普通的士兵,看看现在上头这帮窝囊废,自己区区一个小排长,又能怎么样。

孙寒紧张地思考着,但乡亲们看上去,却是孙寒虎着脸,脸色铁青的样子。这时一个七十高龄的老者颤巍巍地走了过来,边上有个十岁不到的小男孩,估计可能是老者的孙子。

老者走近了,扑通一下在孙寒面前跪那儿了。这一跪不要紧,一下子把孙寒整个混乱的思考给理清楚了。孙寒过去搀扶,那里搀的起来啊,最后孙寒只好也跪下了。顿时场面一片混乱,一百多个老百姓和十几个排里的弟兄跪成一片。

“大爷,这可不敢当,我孙寒算个什么东西,您这不是抽我吗。”

老者神情凝重,昏花的眼中隐隐有泪。

“老总,我痴活了七十三岁,什么兵都见过,以前老毛子的兵,那操行,真不把中国人当人看,然后是官兵,就知道跟老百姓横。还有日本鬼子,跟狼一样,根本没人性啊。你们都是张大帅的兵,大帅要是还活着,日本鬼子那敢这么狂。老总,您要是有难处,咱老少爷们不怪你,但这些后生你得收下,让他们也当个堂堂正正的爷们,就让他们跟着老总后面打鬼子吧。”

“大爷,乡亲们,猴冷猴冷的,大家都起来吧。大伙这不是故意臊我们这些当兵的吗,当兵拿饷,保护不了自己的国家,保护不了老百姓,这×××算是什么军人。”孙寒声音低沉,但最后几句却像晴天霹雳一般砸在人群中,排里几个兄弟脸红了。

“老总,要是你不相信俺们的决心,那好,我也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今天就让你看看。”老者是和孙寒跪成面对面,孙寒两个胳膊都搭在老者的肩膀上,所以冷不防孙寒腰间的刺刀被老者抢了过去。他夺过刺刀就要往自己肚子上扎,幸亏孙寒手快,伸手过去一拧一捏,把刺刀下了。

此时的孙寒,看着跪成一片的老百姓,看着这个跪在面前老人,再看着稚气未脱要给自己当媳妇的小丫头,看着那八个手持钢枪的爷们。

孙寒和排里的兄弟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要打仗了,任何时候都不是为了庙堂之上那些道貌岸然的政客打仗。不是为了那个天天打吗啡针,逛窑子看大戏的张学良打仗。而是为了老百姓,为了这老者的一跪,为了那稚气未脱的小妹妹,为了那千千万万普通的国人打仗。

为了中国人打仗,为了我是一个中国人打仗。

中国人,一个光彩而漂亮的名字。

中国人,一个无往而不胜的番号。

中国人,一个记载着汉唐雄风的称号。

我是中国人,所以我要血战到底,所以我要和日本鬼子战至最后一弹一命。孙寒瞬间明白了,这个道理其实就这么简单。

我们今天或许会噙满泪水回忆那些岁月,那些铁血忠魂。十四年中,多少漂亮的中国人端着刺刀迎着日军的弹雨冲锋陷阵;十四年中,多少英勇的中国人微笑着举着大刀砍下鬼子的头颅;十四年中,多少无畏的中国人视死如归着他们的视死如归……

当娘的看着自己的心头肉扛着枪背着大刀奔赴沙场,当娘的再看着浑身血污的孩子被抬下阵地。一个个孤独的烈士坟,一个个孤独的母亲。

那些将孩子送到孙寒排里的母亲万岁,那些把心头肉送去打日本鬼子的母亲万岁。

除了她们,庙堂之上的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在万众敬仰中被高呼万岁。

万寿无疆的不是任何一个领袖,或者任何一个政党。万寿无疆的是中国,这个无数铁血男儿捍卫的国家。

母亲,国家何尝不是母亲。

为了娘打仗,为了中国,为了母亲打仗。

“老李,整队,迎接兄弟们加入东北军。”

敬礼,兄弟,从今天起,咱们都是东北军的兄弟了。哪怕战死沙场,我们永远都是孤胆并肩的兄弟。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31:57

七、溃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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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寒把众人一一扶起来,然后搞了个简单的参军仪式。排里十几个兄弟站成两排,新加入的兄弟从中间穿过,然后孙寒挨个过去授予步枪、子弹。因为没有军服,新来的兄弟照旧穿着老百姓的衣服,但让几个识文断字的在白布上拿毛笔写上番号: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东北军,然后下面是每个人的名字和军衔。然后把白布缝在胸口上,代替胸条用。

整个仪式朴素而又庄重,孙寒看着这支刚刚遭遇了挫折,但很快恢复了生气的部队暗自责骂自己昨天晚上的懦弱。

新加入的兄弟被分别编入黄老歪、李雄明、张福海所带的三个班,这个做法孙寒有他自己的考虑,把他们八个人拆散编入不同的班是为了防止他们抱团。此外更深一层的意思就是孙寒担心他们集体逃亡。

后来整个在东三省,东北军逃亡、投降现象严重,经常有带着枪逃跑的,所以当时孙寒这种考虑不无道理。

上午,在补充了粮食之后,孙寒带领自己排里的兄弟后撤。

部队连续走了四天,一般都是白天行军,晚上随便找个地方宿营。第四天下午,部队眼看就要走到一个县城边上。这里的路边是一眼看不到头的稻田,东北大米远近闻名,这里也是全国重要的粮仓之一。

此时稻子早已收割完毕,田埂上到处堆着一堆一堆的稻草垛子。其中一处较大的垛子后面孙寒远远地好像看到人影,他抬手握拳示意,然后猫腰下来,后面的兄弟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孙寒回头做了个散开的动作,然后示意大家卧倒趴下,把手指竖在嘴唇边上让大家不要说话。他轻轻摘下步枪,通过昨天的战斗,孙寒觉得近战环境下,步枪和刺刀反而没有手枪好用。

关键是三八枪太长,再加上刺刀,三尺多长,近战的时候转不过去。再加上三八枪子弹细,打在人身上经常不能让中弹的人瞬间丧失战斗力。倒是手枪近战时指哪儿打,近战很灵活。而且自己用的手枪子弹比三八枪子弹粗,近战的时候中弹的人立刻就丧失了战斗力。

孙寒慢慢地拉动套筒,还好声音很小。他慢慢地靠近草垛子,然后猛地从一侧包抄过去。草垛子后面趴着三个人,其中一个劈头就是一刺刀,孙寒下意识地让开,同时手枪已经指在那人头上。

这时两边都愣住了,因为大家都穿着东北军的军服。那人被手枪指着不敢动,地上的另外两个人却一起把刺刀对准孙寒。

“兄弟们,误会了,大家是自己人,别他妈打错了。”孙寒面对三把刺刀顿时有点紧张。

“妈勒比,小鬼子别他妈冒充是中国人,先把手枪放下来。”

“兄弟们不要误会,我确实是东北军的,不信大家可以看我的番号。”

“那你说说,独立骑兵第九旅旅长是谁。”

孙寒汗都下来了,脑子里在紧张地搜索着,独立骑兵第九旅旅长,应该是个很熟悉的名字,赶紧想,到底谁呢?“妈勒比,你妈比的诈我,东北军没有骑兵第九旅的番号。第九旅是他妈步兵旅。”

大家相视看了一下,那三个人把步枪放下然后立正敬礼。“对不住了长官,昨天我们看守辽宁迫击炮厂,然后命令我们撤,也没来得及破坏厂子就丢了。撤退的路上遇到一队穿东北军军服的,是他娘日本鬼子,结果兄弟们都被打散了,所以刚才我们还以为长官也是鬼子呢。”

“哈哈,让你们狗日的吓出一身汗。”孙寒虽然如释重负,但手枪并没有插进枪套,而是警惕地打量面前的这三个人。

“你们三个是哪个部队的。”孙寒问道。

“报告长官,我们三个都是七旅的。”

“哦,你们是怎么被打散的,说说看。”孙寒探出身子,示意远处的兄弟可以过来了。

“唉,长官,你都不知道有多窝囊。当时有十几个鬼子穿着东北军的军服混在队伍里面,拿机枪扫倒了我们几十个弟兄,剩下的兄弟然后就被缴械了。我们七八个人就瞎跑,前几天逃跑了三四个,现在就剩下我们三个了。”

“妈勒比,也就小鬼子能干出这种穿别人军服的没屁眼事情。”孙寒属于那种直来直去的性格,所以听到日军化妆偷袭的事情很是反感。

这时远处趴着的兄弟也都走了过来,一帮人聚在一起,互相都感觉胆子壮了很多。

李雄明偷眼看着那三个人手上的德国造七九式步枪眼馋,“兄弟,你叫啥。”独立七旅是精锐,枪都是一水的德国枪,比他手上的三八枪要好的多。

“哦,我叫骆钧。锦州人。”

“锦州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兄弟,我叫李雄明,那是我们长官,孙寒。”

“孙长官好。”

孙寒看着这个魁梧的汉子很是喜欢,“兄弟,你们人少,干脆跟着我们走吧,等找到你们老部队你们再归队,你们看呢。”

骆钧和自己的战友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其实他们三个脑子里也是一锅糨糊。与其三个人瞎跑,不如跟着孙寒他们吧,好歹人多点儿。孙寒把他们三个临时编入李雄明的班里。大伙互相介绍了一下,继续赶路。

傍晚,孙寒带着兄弟们进了县城。虽然天快黑了看不太清楚,但还是能看到整个县城街面上一片混乱,各种番号的各种大车挤满了。还有好多人家门都关着,店铺也关着门,一副兵荒马乱的样子。路上看到好多兵,各种番号都有,还有好多兵是空着手的,还有帽子没了的,绑腿散了的,总之洋相百出,怎么看也看不出这支军队能打仗。

孙寒带人砸开一个杂货铺子,里面的老板被吓得浑身发抖。孙寒掏出点钱扔在柜台上,然后找了个崭新的马灯,注满了油。他把马灯点着,然后吩咐店老板给部队弄点吃的,那个老板诚惶诚恐的,生怕把这群溃兵得罪了,别把铺子给烧了。一边弄饭菜,一边心里念叨着,菩萨保佑,鬼子赶紧打过来吧,也好把这群乱兵赶跑。

安排好这些,孙寒让李雄明带着人站了双岗,自己到外面看能否找到老部队。当时街面上走来走去的溃兵都特奇怪,这个铺子门口怎么还有站岗的,而且居然站的是双岗。

孙寒一路上拉住几个溃兵问他们的番号,然后说自己的番号,问他们有没有见到自己的部队。结果答案是各式各样的,有说在奉天城外没多远就被包围的,然后全部投降了;也有说没往这边撤,而是往关内撤了;还有更离奇的,说是孙寒所在团全部被鬼子的大炮轰光了。

总之问了半天跟没问一样,孙寒一脑门子官司。心里想着再找找吧,估计城里怎么着也能找到和自己一个番号的部队。

又走了没几步,突然听见远处好像有流弹,然后还有手榴弹的爆炸声。孙寒听着枪声就发愁,是三八枪特有尖利枪声。鬼子怎么占了奉天还不算完,胃口也太大了吧。孙寒也来不及找大部队了,赶紧往自己排那边跑。

街上乱成一团,各种大车、炮车把街道挤了个水泄不通,被堵住的士兵、长官相互咒骂,时不时还有互相拿枪指着的。好多老百姓要么是偷偷扒着窗户看,要么是携家带口的打算和东北军一起撤退。

这个时候所有的部队几乎都陷入了毫无指挥的混乱中,一些重装备被遗弃,很多装备被点火焚烧或者炸掉。整个县城如同人间的地狱一般,一些老百姓默然地看着这支毫无抵抗意志的军队上演着闹剧和丑态。

孙寒在路口居然捡着一门六零迫击炮,这个可是好东西,很多东北军连一级都没办法配属这个。现在居然连同炮弹一起被扔在路边。他吃力地拖着炮身,跌跌撞撞地跑到杂货铺。

刚到门口,看到门口的双岗和几个兄弟发生了争执,原来那几个兄弟想跑,结果被李雄明拦住了,说一切行动要听长官的指挥,长官没回来,谁都不许动。

孙寒和大家交换了一下意见,刚才一直也没找到自己番号的部队。现在看来是鬼子又打过来,大家要合计一下怎么办。

李雄明说,“干他狗日的,不死鸟晃悠,死了鸟朝天,怕个吊。”

其他几个兄弟也说打,怕个啥。看到主张打的人声音那么大,主张撤的人就都不敢说话了。

孙寒叹口气,其实他是同意李雄明的。但现在怎么打?排里就这么点兵力,机枪子弹坚持不到十分钟,很多兄弟身上的弹药顶不了多长时间。而且还有一点,排里新补充的这十几个人都没怎么打过仗,如果第一仗就是场败仗,那么这个排以后就会彻底畏战了。

再加上,上头已经严令不得抵抗。如果真的开了枪,让上面揪住了小辫子,办你个违抗军令,那就绝对给喝一壶的了。

最后,孙寒盘算了半天,跺跺脚,还是撤吧。

孙寒把炮放在地上,指派了两个人把炮身和底座拆开,两个人扛着。然后全排集合,火速往县城外面撤。一路上孙寒带着人又捡了四箱子计四十八枚迫击炮炮弹,反正不捡白不捡。

临走的时候,孙寒明显从杂货铺老板的脸上读出了鄙夷的意思。没办法啊,这个窝囊仗打的。孙寒觉得自己脑门上好像被沿途观望的老百姓的目光刻了三个大字:狗汉奸。

排里跟随着溃散的东北军狼狈地撤出了县城,就这样,数千东北军在日军不到一个中队的进攻下,丢盔弃甲,大量重武器丢失,狼狈地溃败了。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32:18

八、百姓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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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寒带着人是从县城的东门出来的,从东门边上的歇马台看过去,县城里面乱作了一团。夜空中,远处的街道被点着了,不知道是东北军的溃兵为了延缓鬼子的进攻而点着的,还是冲进县城的鬼子为了泄愤在焚烧街道。县城的几个门都挤着往外涌的老百姓,很多老百姓来不及雇车把式,挤在人流中慢慢向东北方向逃亡。

哭声、喊声中夹着尖利的三八步枪子弹哨音,颠沛流离的呼喊,黑压压的人群,一泻千里的溃兵,似乎在预示着中华民族将走进一场深重的灾难。

在东门的边上,一小队人马骑着东洋高头大马呼啸而至,身后背着骑步枪,挑头的一个将马猛地一别。战马嘶鸣着立刻停了下来,可见马上的人骑术异常精湛。那人还没等到马停稳就飞身跳了下来,几个箭步走到溃散的难民中间,其他几个骑手也都将马猛地勒住,十几匹战马顿时把整个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那个从马上跳下的人突然掏出手枪对天鸣枪,顿时溃散的难民乱作了一团。其他几个骑手也纷纷对天鸣枪,顿时场面一片混乱。

后面的难民往前涌,前面的难民好多被挤倒在地,还有的死在乱枪之下。有几个骑兵在试图堵住朝四周溃散的人流,紧接着又传来零星枪声,有人倒了下去。

孙寒听着枪声心里直揪,连忙打发黄老歪带人过去查看。不大一会儿黄老歪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原来是鬼子的骑兵抄近路堵了过来,强令已经出城的老百姓回去。城门那边已经打死了好几个老百姓。

一听这个消息,大伙立马就炸了,孙寒根本聚拢不了手下。大伙跟着黄老歪都在朝城门那边跑,孙寒一看手下的兄弟已经无法节制了,只好跟着他们往城门那边跑。

李雄明跑在最前面,他眼睛里含着泪水一路狂奔过去,感觉肺叶好像都要撕扯开了一样,揪心的疼痛淤积在胸腔。距离他一百多米的地方,一个鬼子骑兵正在追赶一个体态臃肿的男子,那个鬼子追的近了,抬手顺势一刀,那个男子头颅就被砍了下来。没有脑袋的躯干惯性般地冲了几步,踉跄地倒在地上。

那个鬼子骑兵砍倒了中国人之后,利落地把马一拨,身子一晃,便已保持住了急速转向的平衡。他显然骑术相当精湛,并不打马,只是把身子在马上高耸起来,膝盖夹住马,然后马镫一用力,坐骑便驯服地朝另一个拉着小女孩的中年人冲过去。

看到这一幕,李雄明肝胆俱裂,抬手将三八枪顶上肩膀,一边大口地喘着气,一边计算着提前量,拿标尺默默地跟随着纵马狂奔的鬼子。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标尺、准星的观瞄方式本来就不利于打高速移动目标,再加上李雄明是一路跑过来的,所以这枪打偏了,子弹擦着那个鬼子的骑兵肩膀打飞了。

那个鬼子感到一阵啸音,然后是后面“噼里啾”的枪声,他马上判断出来身后有人在朝他开枪。他一矮身子,左手猛地一带缰绳,坐骑生生地在地上划了个十几米的半圈,那个骑手身子几乎和马斜成了直角。如此迅急的速度下,马未停地迅速拨马转向,显然这个骑兵和坐骑已经相互间配合非常默契。

等马完全被拨了过来之后,那个鬼子弓起身子躲在马头后面,左手提缰,右手举着马刀就朝李雄明冲了过来。李雄明此时有点慌乱了,当兵这么多年还没打过骑马的呢。他朝着那个鬼子连开了三枪,但都没有打中。第四枪的时候,李雄明沉着地瞄着越冲越近的鬼子,这枪从战马的脖子上打了进去,子弹高速穿透战马,从脖子后面穿了出去,但没有打中那个鬼子。此时那个鬼子的身子正好歪到了右侧以方便砍杀,所以恰好躲了过去。

但战马中弹的瞬间,那个鬼子还是感觉到了,紧跟着一股马血呼呼地从脖子后面喷了出来。他立刻端正了身子,夹紧马腹,此时那匹战马也怀着对主人的无比忠诚,速度丝毫不减,继续朝李雄明冲了过去。

李雄明以为自己没有打中,慌乱地朝后面跑,这时他恰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把自己的后背卖给了对方。鬼子越追越近,李雄明已经感到自己脖子后面好像有把利刃砍了过来,这时路边的一具尸体把李雄明绊倒了。李雄明身子一矮,鬼子的马刀恰好砍空了。

鬼子马上功夫非常老道,砍空了之后丝毫不乱,拨转马头又朝李雄明冲了过去。此时的李雄明已经被吓得脚都软了,跌跌撞撞地想要爬起来,但脚上好像踩了棉花一般,怎么也站不起来。

战马越冲越近,此时那匹忠诚的战马几乎已经快要耗尽最后一点力气,但还是坚持着朝前冲。而马上的日军骑手半边身子已经被马血染红了。

这匹战马已经跟随他五年了,就像自己的亲兄弟一样,而现在眼看着这匹拼了命也要冲锋下去的战马。那个日军骑手在想,这就是武士道精神啊,精神永远是第一位的。所以他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砍杀这个打伤他的战马的中国人。

战马每冲一步都从鼻腔大口地呼着血沫,剧烈的奔跑,心脏像是水泵一样将鲜血泵到脖子的伤口处喷出来。这匹战马正是在武士道的愚忠下,一步步地奔向死亡……

冲到最后几步,战马速度已经明显慢了下来,骑手猛地拉起马缰。战马发出长长地嘶鸣声,昂起了身子,那个骑手跃马扬刀,刀缝在夜色中划出一抹明亮。

时间沉寂了下来。

几年后,李雄明总是洋洋得意地讲述这一幕。当时他躺在地上,鬼子的骑手即将用马蹄踩死他的时候,他本能地将步枪一顶。刺刀深深地刺进了马身,负痛的马一声嘶鸣疾步狂奔起来,带着他身上的骑手也一路狂奔。最后战马两处失血,猛地一栽,骑手跟着一头栽了过去,摔倒在地上,然后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李雄明当时本来已经被吓得腿发软了,但没想到误打误撞地重伤了鬼子的战马,此时他的魂魄又回来了。他起身冲向那个鬼子,然后把那个鬼子压在地上,从身后摸出手榴弹,用上面的铁头猛砸鬼子的后脑勺。

这时的李雄明已经陷入了癫狂状态,这种癫狂来自于刚才生死一线的强烈刺激。他疯子一样地猛砸那人的后脑勺,似乎砸得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和生命无关的物体一般。鲜血和脑浆从砸塌了的鬼子大檐帽破口涌了出来,但李雄明还是没有停,还是一下一下地猛砸。

“老李,你他妈疯了,够了,他已经隔屁了。”黄老歪从后面把李雄明抱开。

狂躁下的李雄明身子一扭,手榴弹就要往黄老歪头上砸,但他很快认出了是黄老歪。

“操你姥姥,我是你兄弟,你也打啊。”

李雄明浑身发抖地喘着粗气,上半身和脸上到处都是红红白白的鲜血和脑浆。他慢慢地瘫软地坐倒在地上,仿佛身边的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了。

孙寒看着眼里,但他很理解李雄明的失态,很多看上去凶悍的人都有他很软弱的一面。只有当自己的性命如同悬着的一根细丝线那样,看上去似乎随便一扯就会断掉,那时的人本能地反应就是这样。

生命,最宝贵的东西。

当历史长河的一幕幕白马过隙的瞬间被解剖的时候,有人傲立于风起云涌之时,有人仓皇逃窜于百姓的眼泪中。

孙寒相信,像李雄明这样胡子出身的军人,脑子也许没有什么国家不国家的东西。孙寒更加清楚,他就是个普通当兵的,为了混碗饭吃,但骨子里面那种血性却丝毫不亚于李雄明,甚至还远远地超过。李雄明为什么要冲出来拼命,就是为了老百姓被人欺负了,就这么简单。

“妈勒比,老子不跑了,”孙寒瞬间觉得血呼呼地朝脸上涌。

但张福海觉得自己的长官有点拔犟眼子(方言,意为说狂话、大话),大部队都已经撤退了,就排里这几个兵不可能干得过鬼子。

黄老歪班里的人都已经冲了过来,个个大口喘气。“老歪,你带几个人过去放枪,把鬼子吸引过来,谁妈比的会打炮,把鬼子的迫击炮扛过来,其它人跟着我到树林边上埋伏。”孙寒一口气布置了下去,冲过来的兄弟都跟着他开始行动。李雄明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步枪,他呆呆地看着地上被他砸塌了脑袋的那个人,心里面莫名地哀伤起来。

有个兄弟显然很迟疑,黄老歪一拽他,不由分说地拉着他朝远处的城门跑了过去。孙寒领着人往树林边上跑,很快他找到一处U字型的地方,高大的林木挺拔耸立,显然是个伏击的好地方。孙寒把兄弟们分别布置好,然后身后将迫击炮也放到了预定的位置。当时大家都不会操作迫击炮,仅仅孙寒会上那么一点点。好在是骆钧以前当过二炮手,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骆钧凭着自己的主观判断设定了射击诸元,然后挨个拧掉炮弹的引信。

远处两个人影踉跄着朝这边跑了过来,孙寒高声喊着,“这边,这边。”黄老歪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暗自叫苦,他朝远处鬼子的骑兵开了三枪,但都没打中。一开始鬼子因为乱哄哄地根本没反应过来,等到夜色中弹道的火条划过的时候,鬼子立刻发现了黄老歪他们。

没想到,鬼子的骑兵训练有素,单兵能力丝毫不亚于步兵。城门的鬼子立刻摘下身上的骑步枪朝黄老歪藏身的地方开火。子弹嗖嗖地擦着老歪头顶飞,老歪暗自念叨,观世音菩萨,玉皇大帝,土地公公保佑,我他娘的不想死在这儿,好歹保佑我能够活着回家,娶个媳妇生个带把的小子。

老歪见鬼子已经被吸引过来了,把缩着脑袋已经被吓懵了的兄弟从地上拽了起来,两个人飞快地朝树林那边跑。

鬼子的骑步枪打不远,眼看着朝他们开枪的人往回跑了,鬼子留下三个人控制城门边上的老百姓,其它的鬼子上马追赶。

领头的鬼子是老牌关东军的士兵,最近刚刚升为骑兵侦查小队的小队长。这次带着手下冒险长途奔袭,打算赶在大队人马之前,把中国军队堵截住。他相信在天皇陛下的保佑下,尽管他只带了十几个人,但仍然有信心将中国军队的大队人马给拦住。因为上次在奉天城里,他们已经见识了不堪一击的中国军队的实力。他们不过是一支不入流的军队,怎么可能跟天皇陛下的关东军精锐相抗衡。

所以,他是非常支持这次关东军私自行动,袭击奉天的。结果随便一打,中国军队根本不敢抵抗。所以关东军决定不仅仅占领奉天,而是要继续朝东北全境进攻。

大日本帝国的梦想把他烧得情绪亢奋,这次关东军就是要用自己的力量让国内的那些软弱的废物看看,大日本帝国重新建立新秩序的时代已经到了。

结果他满怀信心地包抄过来之后,发现面前的根本不是中国军队,而是平民。极度的失望让他开始陷入疯狂,他命令部下驱赶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回到县城去。最后场面逐渐失控,他下令朝中国人开枪。

慌乱之中,有人在远处朝他和他的部下开火。作为战无不胜的关东军,他非常鄙视中国人,觉得这群人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所以当看到有人朝他射击的时候,他丝毫没有当回事。很快,开枪的中国人开始逃窜,这完全是在他意料当中的,他根本没有想到怯懦的中国人会伏击他们。

他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并且高高地举起了马刀,他似乎已经感到刀锋砍掉头颅的快感。他越冲越近,他看着前面三十多米处的那两个中国人,好像已经看到了两具身首异处的尸体。

这时,前面树林中一团红色的火光闪过,很快一声尖厉的啸音。他脑海中最后意识到,是迫击炮。

砰喳……轰……

一发迫击炮弹落在他马前不到两米的地方,他连同征服中国的梦想和坐骑一起被撕碎、扯烂抛向天空。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32:50

随着一声『富神爷爷到』,从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唇上!
你在恍惚中看见了2两黄金。

九、林中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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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弹落地的时候骆钧几乎的傻了,因为他看到鬼子越冲越近,顿时慌得手忙脚乱的。其实他目测的距离有误,结果加上一迟疑,炮弹误打误撞地准确落在第一匹马的前面。

剩下八个骑兵显然被这声突如其来的爆炸惊呆了,其中一匹马受惊后把骑手掀翻了。但骑手的脚还挂在马蹬里面拔不出来,受惊的战马扭头飞奔向远方,结果生生地把骑手在地上给拖死了。

但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关东军,面对突变丝毫不乱。其它骑手判明前方是密林地带,骑兵根本无法施展。于是就地将下马,指挥马卧倒,利用战马的身体作为掩护朝密林中射击。

此时夜色已经很暗了,夜战中日军良好的训练优势体现了出来。他们不轻易射击,避免枪口火光暴露位置。而孙寒手下的兄弟显然有点慌乱,往往搞不清楚目标的准确位置就盲目射击。枪战一开始,孙寒这边就倒下了两个兄弟。

孙寒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鬼子夜战中明显优于自己的部下。他立刻命令不得随意开枪,同时布置李雄明和黄老歪两个人过来。

“老歪,刚才整的不错,现在听我讲,鬼子枪法太准了,这么打下去我们肯定打不过他们。我看这么着,你们看到那边有个被垛包子(方言,意为棉被一样的土丘)没有,你们从那边摸过去。我这边带人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把鬼子的火力勾过来。你们带人过去,记住一点,不要瞎开枪,直接拿刺刀捅。”孙寒布置命令简洁迅速。

但黄老歪心里隐隐有点不太乐意,因为刚才吸引鬼子注意力这样的很危险的活就是他去干的,但现在长官还是派他带人过去偷袭鬼子,他心里多少有点想法。

孙寒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本身就是老兵油子混上来的。他马上从老歪回答的语气中捕捉到了一丝不满。他很清楚,这丝不满必须扼杀在萌芽中,如果不满继续扩大的话,最坏的结果是老歪带手下的弟兄哗变,最好的结果是当逃兵。所以孙寒觉得这时他有必要打消黄老歪心里面的不痛快。

“你们两个立刻把兄弟们集中起来,我把这边布置好,待会儿我亲自带队。第一轮先投弹,然后上去拼刺刀,让兄弟们把手榴弹和刺刀准备好。”

身先士卒,任何时候都是最好的动员。黄老歪立刻说道:“长官,你就不用过去了,我们两个就行了。”

“没鸡把时间争了,赶紧带人准备。”孙寒打断了黄老歪,然后快步跑到其它兄弟边上,把任务布置下去。

“节省弹药,每打一枪立刻换地儿,明白吗。”

“是,长官。”

孙寒看着矮小瘦弱的丁三,“小兄弟,其实打仗特简单,跟着兄弟们一起打,掩护自己的兄弟,明白了吗。”

那长达十余载的厮杀中,多少爷们为了掩护自己的兄弟而长眠地下。那些活下来的兄弟呢,他们躲过了十年文革的批斗,还能剩下多少。中国的政客什么时候能够把兄弟之情放在第一位,那么中国的政坛上是否会少了很多悲剧。

杯酒释兵权,中国的领袖们千百年来养成了功成名就之后把自己戎马岁月中的兄弟打翻在地的传统。

功成名就的我们记住了,那些默默无闻的呢,谁还记得。

高大雄伟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分明记载的是——兄弟!

人民英雄永垂不朽,兄弟间男儿豪情永垂不朽。

夜色中,一群默默无闻的军人出发了。密林里,一群铁血男儿即将用自己的生命投入一场未知的厮杀。

此刻,趴在地上的鬼子绝对想不到有群人悄悄地从他们的背后掩杀过来。他们发现对面林中的枪声越来越稀落。而且枪口的火光并不固定出现在一个地方。这让他们很是纳闷。也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突然响起了手榴弹的爆炸声,声音瞬间很密,七八颗手榴弹被投了过来。后面的两个鬼子被瞬间炸死。

借助手榴弹的火光,只见一个瘦削精干的汉子,穿着东北军的军服,带着大檐帽,端着刺刀扑了过来。他的身后,紧跟着几个人,形容彪悍,也都端着刺刀一声不响地冲了过来。鬼子顿时乱了阵脚,因为他们配发的都是骑步枪,枪身比三八步枪短很多,而且一般骑马的时候都不上刺刀。

鬼子慌乱地开了几枪,其中一枪几乎是擦着孙寒的帽沿打过去的。孙寒感觉面前一道火光,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等孙寒带人冲得近了,一个鬼子抽出了一米来长的马刀朝着孙寒就劈过来。孙寒将步枪一格,马刀砍在枪管上,迸出了夺目的火花。那个鬼子力气很大,孙寒感到虎口被震得生疼,他把步枪向后一带然后就是一个利落的突刺。那个鬼子格斗技术很好,很快看破了孙寒的破绽,举着刀斜着砍了过去。这一刀砍的异常凶狠,孙寒被逼得向后连退了四步。

那个鬼子看着得势了,立刻将刀一撩,又是一个利落的劈砍。这次孙寒迅速将枪管让开,然后将刺刀一别,枪管压在马刀的刀背上。鬼子一个愣神,他格斗的技术非常熟练,但这种不入流的打法反而让他很不适应。就在他楞神的同时,另一个兄弟从侧面一刀扎在他的胳膊上。

胳膊受伤的鬼子士气丝毫不减,将刀一晃避开了孙寒的刺刀,然后身子一矮,平端着砍了过来。孙寒忙用枪管去挑,结果中了鬼子的计,鬼子刀光一闪,孙寒本能的身子一缩躲过了一刀。

孙寒觉得后脊梁凉气直冒,顿时感觉自己好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那个鬼子见得手了,嘴里疯狂地喊着什么举着刀一刀砍向孙寒边上的兄弟。孙寒赶忙将步枪一横想挡住。刺刀和马刀扣在一起,刺刀把上面的挂钩挂住了马刀,两把刀缠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孙寒松开步枪猛扑过去抱住那个日军。两个人扭打起来,帽子都掉在地上,身上全是泥土。边上的兄弟几次想拿刺刀捅,都找不到机会。就见孙寒猛地扣住日军的眼睛,他的眼珠子几乎要被挤出来了。剧烈的疼痛中,那个鬼子伸手想拉自己肋部的手雷弦,被孙寒一把按住。

“快点捅,快啊。”孙寒慌乱地喊着。边上的兄弟一刺刀捅在那个鬼子的脖子上,血猛地喷了出来,孙寒觉得脸上全是热腾腾粘糊糊的液体,眼睛都睁不开了。

那人在孙寒身子下面扭曲挣扎着,费力地想要挣脱出来。但脖子上的血喷射的越来越多,他很快不是往里面吸气,而是往外面吐气,身子慢慢地停止了挣扎,开始了抽搐,身体慢慢变冷。

孙寒拿袖子擦了擦脸,然后把那人身上的枪支、弹药全部摘了下来。在鬼子的腰带上,他发现有个很怪的东西,好像是玉石雕刻的。他拿起来借助火光一看,是个女性的半身像,穿着和服,眉眼很清秀。孙寒想着玉石应该很值钱吧,但转念一想,人死为大,没准儿这个是一个女人留给他的念想,就留给他吧。

这时激烈的枪声打断了孙寒,老歪猛跑过来,“县城里面鬼子的大部队追过来了,还带着小钢炮呢。”一听说鬼子有火炮,孙寒顿时慌了,他觉得心扑通扑通跳的利害。

自己是怎么了,怎么慌乱成这个样子,孙寒暗自骂自己。一个带兵打仗的长官,不能在部下面前整的没啥定性一样,他呼了口气,声音镇定地说道:“都鸡把慌个什么,收集鬼子身上的武器弹药,然后抬着阵亡的弟兄马上向后撤。”

孙寒镇定地样子显然鼓舞了其他的兄弟,黄老歪带着人在鬼子的尸体上搜索弹药,李雄明和张福海带着人抬着三个阵亡的兄弟开始往密林中撤。孙寒扫了一眼刚才激烈厮杀的战场,北风中,平添了一丝肃杀的气氛。

远处,鬼子的战马嘶鸣,好像很快就要赶到了。孙寒在确定所有人都已经全部撤走之后,留恋地看了那个沦陷于日寇铁蹄下的小县城最后一眼,然后消失在密林中。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33:27

十、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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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把的照耀下,日军指挥官被地上的尸体激怒了。自己所部的骑兵侦查小队几乎一大半被不明身份的人杀了,震怒之下他猛扇了自己部下几个耳光。然后立刻有一支轻装的小部队被组织起来,人数大约为二十多人,基本上全部是骑兵,并且携带掷弹筒。他们感到不可思议,不可战胜的大日本皇军居然会被几个当地土匪杀了。

因为东北军的正规军一直不予抵抗,敢于朝日军开枪的往往是以前盘踞一方的山林队和胡子。所以这次他们也不认为是东北军的正规军干的。尽管有人提出了异议,地上很明显有一处浅浅的迫击炮弹坑。但有人马上反驳,东北军的重武器都已经沿途丢弃了,就算是东北军,他们为什么不把迫击炮扔了逃命,而是要在这里伏击皇军呢。所以可能不是迫击炮弹坑,而是别的什么武器造成的,比如土法造出来的手榴弹什么的。

此时关东军混入东北军的汉奸耳目已经传递回来消息,东北军统帅张学良明确命令不予抵抗,避免事态恶化。所以关东军上下都充满了骄横的态度,认为打下奉天只是刚刚开始,关东军要继续打下去。

这几天关东军上下都被胜利的喜悦感染着,大家觉得这次关东军可是出了个大风头,可以让军部和内阁的那帮饭桶看看真正的关东军的实力。包括临时组成的小部队的指挥官陆军二等步兵官(日军军衔,约相当于美军建制的中尉)盛田广之在内,他也认为这次袭击皇军骑兵的只是乌合之众组成的山林队之类的地方土匪,只要大日本皇军大部队一到,这些土匪就会土崩瓦解。甚至可以收编这些土匪,许诺他们一个官衔,让他们中国人自己打中国人。

当部下提出暂时休整,明天再追击的时候,盛田广之断然拒绝了。小小的一支地方土匪,仅仅依靠偷袭得手,能有多强的战斗力。盛田广之命名所部连夜追击,搜寻土匪的行踪,争取三天之类彻底剿灭这支敢于向大日本皇军挑衅的武装。

东北的密林生长茂盛,里面都是高大的落叶树木。盛田广之的部队进去后很快开始转向,但孙寒他们后撤的时候没有考虑的隐蔽行踪,留下了很多痕迹。盛田广之隶属于作为仙台军区起家二师团,早年的盛田广之爱好体育和打猎,所以他拥有一个可以和猎犬相媲美的鼻子。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高举着火把,搜寻孙寒他们留下的蛛丝马迹。

(补充资料:第二师团(仙台师团),日军老牌师团,是一支攻守兼备的精锐部队,通称:勇,编成时间:1888年5月14日,编成地:仙台,补给军区:仙台。第二师团的前身是仙台镇台(又称东北镇台),东北镇台是1873年1月设置的,当时的大本营在仙台,第二大本营(分部)在青森。1931年夏天被调去满洲驻屯。作为九一八事变的导火线,第二师团作为主力攻击了东北军在奉天的北大营,之后转战于长春、吉林、齐齐哈尔和哈尔滨。手上沾满了中国人民的鲜血。1945年,在西贡投降。)

而此时的孙寒并没有想到身后有一支日军的精锐正在一步步地追杀他们,他带着兄弟们退入密林后,很快走的又累又乏。这片林子沿山势生长,孙寒和几个班长商量了一下,实在不行就地宿营。但无意中的一个决定救了孙寒他们的命,孙寒认为大家虽然走得很累,但在丛林中宿营太湿了。这个时候要是有人病倒了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最好决定大家咬咬牙,再坚持走上几个时辰,争取走出林子,找到一个村庄宿营。一想到前面会有热腾腾的暖炕可以睡,大家都强打精神走了下去。一直走到后半夜,就在大家都快体力不支的时候,终于走出了密林。兄弟们都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孙寒找了几个人,把阵亡兄弟浅浅的掩埋了,然后在边上插上木牌作记号。当时在密林中的时候,有人实在抬不动了,提出把阵亡兄弟的遗体埋在树林里面吧。但被孙寒否了,他主要是担心如果埋在树林中,那么以后阵亡兄弟的遗体不容易找到。

掩埋完了之后,队伍集体向坟丘行了军礼。然后队伍蹒跚着直到快要天亮的时候才勉强找到一处百余户人家的村庄宿营。

几个房子建得比较好的人家被强行砸开,里面的老百姓看着浑身是血的孙寒领着人进了院子。谁也不敢多问,赶紧把老婆孩子叫起来,把热炕腾给孙寒的人睡。孙寒有些过意不去,就抱拳施礼,然后让找点吃的。

不一会,酸菜、粉条子、大米饭端了上来,孙寒也不客气,领着兄弟们甩开腮帮子开造。

吃完之后孙寒和李雄明喝了点酒,两个人唠一会儿嗑,然后估摸着天快亮了,两人才匆忙睡了一会儿。

而这时连夜行军走得人困马乏的日军才刚刚走出密林,刚出密林的时候,前方搜索的过来报告说,找到了三处新挖的坟丘,边上还插着木头牌子。盛田广之连忙打起精神催马过去查看。

三个阵亡兄弟的遗体已经被挖了出来,身上穿着东北军的军服。盛田广之惊呆了,真的是东北军,没有想到遇到了正规军的抵抗。看来东北军内部还是有敢于违抗军令的,盛田广之震怒之下命令部下用刺刀把三具遗体戳的面目全非的。但命令下达之后又觉得自己这么做非常卑鄙和幼稚,并且违背了武士道精神。

在武士道文化中,战死的人会得到最高的尊重,不论是否是敌人。但命令已经下达了,盛田广之觉得如果再更改命令似乎有悖于自己的权威。他感到异常苦恼,最后命令部下停止拿刺刀戳,费了半天劲重新把三具尸体埋好,牌子也重新插好。

晨曦中,他看着远处的村庄,他打算到村庄里面搜索一遍,即使是搜不到,自己的部下行军了一个晚上,也需要休息。他命令将尸体埋好后朝村庄前进。因为轻视东北军,盛田广之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没有派出搜索分队前出,甚至整个队列以松松散散的行军队形就开始朝村庄前进。

远处,孙寒一边揉着睡眼朦胧的眼睛,一边观察着朝着村庄前进的鬼子。刚才站岗的丁三匆匆忙忙跑进来把他推醒,告诉他远处过来一支队伍。孙寒还不怎么相信,天刚刚亮,会是什么队伍呢。

他瞪着眼睛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丁三说得那支队伍。他不知道,丁三是远视眼,越远看的越清楚。孙寒慢慢地观察着,心里暗自想着要是丁三忽悠他回头就打丁三。就在他产生怀疑的时候,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慢慢数着,这次有十八个鬼子。数量上和自己的队伍不相上下,要知道,自己的部队单兵往往需要四对一,甚至是五对一的情况下才能和鬼子抗衡。昨天晚上自己没有管束住部下,贸然和鬼子打了一仗,完全是沾了地形和夜色掩护的光。再加上鬼子用的骑步枪拼刺时不占优势。

而这次鬼子数量这么多,孙寒心里直打鼓,觉得没有什么胜算的把握。他立刻命令丁三传自己的命令,大家都起来,准备朝庄子外面撤退。很快大家都起来了,庄子里传来零星狗叫。

东北的清晨,万籁俱寂,一声凄厉的枪声响过,盛田广之的勤务兵像个口袋一样栽在地上。盛田广之飞身下马,立刻就地卧倒,心里暗自庆幸刚才观察完地形之后顺手把望远镜给了自己的勤务兵,在马上不方便,勤务兵便把望远镜挂在脖子上。所以刚才放冷枪的一定以为自己的勤务兵是队伍里的长官。

枪声响起的时候,孙寒神经被猛地一扯,厉声断喝道:“谁他妈乱开的枪,不想要脑袋啦。”身后的兄弟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枪声是怎么回事。

孙寒扫了一眼,自己的人都在,而刚才那声枪响显然是远处传来的。他暗自骂自己,沉住气,千万沉住气。

这时枪声慢慢密了起来,土路上的鬼子依托地形开始还枪,似乎在朝和孙寒九十度夹角的另一处开枪。孙寒听了出来,枪声中有两种,一种是清脆尖利的三八枪的枪声,另一种是德国造毛瑟步枪特有的枪声。

从枪声中孙寒立刻判断出来,可能是东北军的另一支部队和鬼子遭遇了。正好,他们可以拖住鬼子,而自己可以保存实力立刻撤退。

“大家立刻后撤,再晚了就跑不掉了。老歪,你带你的人先撤,其他各班跟着。”孙寒打定主意,立刻布置了下去。

“长官,我不撤。”是黄老歪倔强的声音。

“兄弟们别傻啊,我们根本打不过这伙鬼子的,现在要保存实力。”

“保存啥鸡把实力,都他娘保存实力,地盘都丢了还有吊个实力。”李雄明嘟囔着。

孙寒焦急地又伸头看了一眼,土路上的战局已经发生了变化。鬼子逐渐占据了优势,而且一名掷弹筒手和他的副手正在朝对面射击。看到这些孙寒咬咬牙,“打他鸡把狗日的,骆钧,准备迫击炮,李雄明,带人把鬼子的掷弹筒打掉。其他人跟我上。”孙寒估计这两天违抗的军令足够自己人头落地的了。

“是,长官。”兄弟们齐声答道。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33:43

十一、围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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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寒把命令布置下去之后,李雄明带着丁三和另外一个兄弟就上了房顶。他带着丁三主要是怕丁三偷偷逃跑,这两天丁三一直就有逃跑的心思,李雄明什么人,军营里面混那么多年,看得透透的。

三个人爬上屋顶,机枪死沉死沉的,费了好大的劲才弄上屋顶。李雄明架起机枪开始朝鬼子射击,边上的兄弟拿油壶刷子弹。李雄明很快就把鬼子的火力压制住了,这时鬼子所在位置非常尴尬,处于两面夹击的土路上,而且四周毫无遮掩。

鬼子的掷弹筒手连忙朝这边射击,一枚榴弹越过三个人的头顶,把后面十几米远的屋顶炸了个稀巴烂。李雄明手心都出汗了,丁三干脆被吓哭了,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李雄明节约着子弹打短点射,枪口嗒嗒嗒地三发点射朝鬼子的掷弹筒手打过去,把他拦腰打成两截。副射手捡起了掷弹筒,疾步飞奔到一处粪坑那儿趴了下去,然后抬头进行观瞄。第二发榴弹打得非常近,距离李雄明的机枪火力点不到十米爆炸的,土块瓦片砸在三个人身上。

这时李雄明发现自己的副射手开始往外吐血,这个几天前刚刚参加东北军的庄稼汉,好多人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不怎么会打枪,所以李雄明教他刷子弹,往机枪供弹,当自己的副射手。

当时李雄明还问他,“兄弟,当副机枪手可悬啊,一打仗鬼子的轻重火力全往机枪火力点招呼。”

那个兄弟憨厚地回答说,“怕个啥,你不怕,我又不少长个卵子。”

没想到,刚打了几天仗,这个朴实的庄稼汉就这么为了打鬼子要流干自己的鲜血。

“兄弟,你怎么了。”李雄明焦急地问。

那个兄弟笑笑,此时他已说不出话了,但还是随着李雄明的射击进行供弹,往子弹上刷油。其实此时他已经严重内出血,刚才榴弹的弹片打在他的后背,整个肺部被撕开了一半。

射击还在继续,嗒嗒嗒,嗒嗒嗒,带着一个朴实的庄稼汉的鲜血射向鬼子。那个庄稼汉坚持着自己最后的力气……终于,掷弹筒副射手探头观察的时候,一发凝结着中国庄稼人的仇恨的子弹掀翻了他的头盖骨。

农民,一个多么朴实的字眼,一个多么光荣的字眼。

抗战期间,多少农民含着眼泪告别自己的沃土,告别自己的妻子、孩子走上战场。川军、桂军、滇军、74军、88师、八路军,哪支赫赫有名的部队主力不是农民。

正是今天我们拿来骂人的农民,当年组成了打不垮的民族脊梁。“用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可是筑成长城的那些生命中,有多少是高官的子弟,有多少来自于官宦。

是农民,今天被我们轻视的农民,今天被我们遗忘的农民,今天被我们欺压的农民。是他们一次又一次拿自己的血肉之躯保卫着这个国家,是他们端着刺刀血战不退、冲锋不止,是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唱响了中华民族不朽魂魄中最昂扬的篇章……

向那些离开自己的土地拿起钢枪血战日军的农民致敬!

李雄明觉得自己胸口想是被刀子在戳一样,揪心的疼痛,那个兄弟还在吐着血,还在坚持着。

“兄弟,你真是个有种的爷们。你慢点死,我再帮兄弟多杀几个狗操的小鬼子,妈比的,小鬼子,你妈比的敢杀我兄弟,我豁出去了。”李雄明一边圆睁着自己的眼睛不让眼泪下来影响观瞄,一边在自己心里说。

机枪哑了,那个农民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流干了最后的鲜血……

血慢慢地顺着房顶流了下来,滴在地上,拥抱国土。

李雄明看到身边哭泣的丁三,上去一个嘴巴抽了过去。

“看看,死在这儿的是你的兄弟,哭什么哭,拿起枪,妈了比的给你的兄弟报仇啊。”李雄明哭了出来。

丁三看着身边倒下的兄弟,慢慢而坚定地将步枪顶上了肩膀,子弹横飞,丁三却好像麻木了。他抽泣着瞄准了一个屎黄色的形状,那团形状远远地举着一把指挥刀。

当的一声枪响,丁三费力的拉动枪栓,退出一颗滚烫的弹壳,然后顶上第二发子弹,还是瞄准那团形状,扣动了扳机,那团形状倒在了地上。丁三此时停止了抽泣,哭是没有用的,面对禽兽,唯一的办法是打死他。从这天起,丁三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战士。

由于掷弹筒被打掉了,日军失去了可依托的火力支援。尽管边上就是战马,但日军却没有骑马逃跑,而是紧缩战线,利用擅长的精准射击进行防守。武士道精神驱使他们正在一步步地走向死亡。

李雄明带着丁三从房顶爬了下来,冲出院子飞奔到一处民房边上,沿途嗖嗖的子弹打了过来,但两人充耳不闻。李雄明拿机枪砸开门栓,里面炕上面蜷缩着惊恐的老百姓。

“老乡,外面在打仗,你们赶紧跑吧。”

两口子匆忙穿衣服的时候,李雄明看到了那个女人肚兜之外丰腴的白肉。他把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遍,然后小心地撕开窗户纸。从窗户看过去,这个屋子非常好,正好成了二十度的狭窄夹角,鬼子没办法集中火力打。而屋子里是暗的,从里面看外面很方便,外面看里面很困难,唯一能暴露位置的就是枪口的火光。

“朝那边放枪,明白了吗。”李雄明把自己侧翼的安全交给了丁三,这个十几岁的小兄弟。然后李雄明架好了机枪,沉重的机枪刚才让他跑的气喘吁吁的,他定了定神,然后换到左肩射击,自己用右手供弹、刷油。

这个出其不意的火力点把鬼子打得措手不及,这个也是李雄明在这两天领悟出来的打法,中心挺住了猛打,同时两翼迂回。而自己这迂回过来的一侧,恰恰是鬼子没有想到的地方。

虽然左肩设计,另一只手供弹、刷油影响了射击速度,但反而让李雄明观瞄、射击的更加谨慎、精准。没到几分钟,不堪火力袭扰,一个日军士兵站起身冲过来投弹。嗒嗒嗒,李雄明的子弹打在他的腿上。顿时,从膝盖之上,那个日军士兵挣扎着从地上支起身子把手雷投掷过来。

李雄明立刻就地卧倒,同时一把拉住还在开火的丁三,然后死死地将丁三压在自己身子下面。轰隆,手雷炸开了一个洞,李雄明晃了晃脑袋,眼前金星直冒。他从地上把机枪抱了起来,重新朝对面开火。

丁三也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此时他只剩下不到五发子弹了,但还是有鬼子试图从他这一侧包抄。丁三很焦急,但他此刻却异常地冷静,他屏住呼吸,眼睛拿标尺缺口虚虚地套在远处的一处土坑,刚才有个鬼子爬到了土坑里面。

那个鬼子慢慢地将头抬了起来,土坑里面闪出一道枪口火光,当的一发子弹贴着丁三的帽子飞了过去。丁三几乎也同时开枪,那个鬼子手一挥,一头栽倒了。丁三白捡了一条命,他比普通人矮,鬼子看不清楚,所以只按照估计的位置打的,子弹仅仅打高了那么一点点。

轰……又是一发迫击炮弹砸了过来,骆钧的迫击炮打得准头很差,但起到了很强的心理威慑作用,让鬼子不知道是遇到了一个什么建制的抵抗。

骆钧校了一下射击诸元,然后手一松,炮弹划着身管滑落到底座,砰的一声,炮弹射出炮管。这发迫击炮弹落点很准,一个鬼子被炸成两截,躯干残片划着弧线掉在不远处的地面。

虽然老早就被乱枪打死了指挥官,但鬼子丝毫不慌乱,而是固守着几处可依托的地形进行抵抗。此时日军的建制已经被打散了,但没有出现丝毫的溃乱,强调精神高于物质的思想让这群日军抱着必死的决心。

孙寒几次想组织冲锋,但都被压制了下去。他很清楚,远距离的射击对抗东北军根本不是日军的对手,关东军作为日军的精锐,单兵的射击能力远远强于东北军。唯一的办法就是抵近的白刃战,好歹还能勉强借助于数量优势。

此时鬼子只剩下了五六个,而且枪声已经慢慢稀落下来,孙寒意识到,他们是骑兵,身上带的子弹不多。那就反复引诱他们开枪射击,他命令兄弟尽量趴低身子,变换火力位置,迫使鬼子开枪进行压制。

就这么又坚持了一会儿,就见依托地形的一个日军士兵战了起来,将一面装饰着日本天皇十六瓣菊花纹章的队旗迎风展开烧毁。他的动作从容异常,似乎丝毫不在乎可能射过来的子弹。他用马刀挑着将队旗烧为灰烬之后,挥刀带领剩下的日军士兵冲了过来。

孙寒被惊呆了,他不知道这是日军打算玉碎的时刻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他下令大家拼命射击。

那群被武士道精神灌输的日军士兵迎着子弹冲了过来……

枪声慢慢沉寂,日军坚持打到了最后一个人也没有投降。孙寒一脸黑灰地查看战场,这次遭遇战非常偶然,他不知道冷不丁冒出来的部队是敌是友。而刚才的战斗,自己的排里已经只剩下了十二个人。

两帮人马走到了一起,对方明显人多出了很多。领头那人大檐帽,一身满是尘土的军服,左手掂着一把银光闪亮的左轮手枪,右手抓着一把德国造毛瑟步枪,身材不高但举止彪悍,眉眼粗犷,目光锐利。孙寒并不知道,这就是东北军中以胆大包天出名的张明灿。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34:45

十二、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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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寒很警惕地看着张明灿,他从军服上能看出对方也是东北军。张明灿大大咧咧走上前去,“兄弟,没想到在这地方还能碰到自己人啊,主力早跑光了个舅子的,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哦,我们当时被困住了,所以被主力部队落下了。”

“哈哈,兄弟,那跟着我走吧,打鬼子去。”张明灿笑得轰轰烈烈的。

孙寒心里在嘀咕,上头严令不得抵抗,自己公开和这么一支部队走到一起,以后上头怪罪下来,可不好办啊。

张明灿似乎看破了孙寒的心思,“兄弟,当兵拿饷,吃粮打仗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上头是说了不抵抗,但没说不许自卫啊。”

这句话说到了孙寒心里去了,光是跑有什么用,你不打人家,人家可以打你啊。

“你们有多少人,刚才是你们先开的枪吧。”孙寒问道。

“可不是,咋地,只许鬼子打咱们,就不许咱们打他们啊。我带了大概一个连,但没啥重武器,刚才多亏了你们的迫击炮。”张明灿看着孙寒,样子好像欠了天大的人情一样。

这么一来孙寒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笑了笑,“没啥,刚才的主力还是你们,我们也就是个牵制作用。”

“说实话,兄弟,跟咱们一起打吧,本来我带了半拉子连,其他兄弟都是沿途收拢的,大家都觉得这么跑下去不是个办法,还是得和小鬼子打啊。”张明灿恳切的说。

张明灿几年前毕业于东北讲武堂,是东北军中少有的经过系统军事教育的军官,而且作为东北军的少壮派,他很反感上头下达的不予抵抗的命令。在张明灿的心里面,军人就是应该保卫国土,哪有这样还没打就先跑的军队。所以撤退的时候他找了个机会,和连里面各个排长谈了一次,大家都被他说服了,打算找机会哗变。

结果机会就在眼前,昨天县城突然遭到日军进攻,张明灿所在部队建制陷入一片混乱。借着这个机会张明灿带着自己的连队趁乱脱离了主力,悄悄地在密林地区隐藏了起来。结果路上遇到一部分溃兵,连队人数越来越多。恰好早上遭遇了日军,看对方数量不多,大家一致认为可以打。结果这么一打才发现双方实力悬殊很大,日军的战斗力远远高于张明灿的部队,就在张明灿感觉顶不住了的时候,孙寒帮了他一把。先是打掉了日军的掷弹筒,紧跟着用迫击炮连续袭扰,最后鬼子子弹打光了,被孙寒命令用排枪全部打死。

张明灿简短地把一路上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孙寒沉默片刻,“这样吧,我和兄弟们商量一下。”

张明灿似乎有点不快,但他没表现出来,“行啊,你们好好商量,不参加也没关系,哈哈。”他看着孙寒往回走,一使眼色,他手下的三排长梁锦赶忙走上前去。张明灿向四周扫了一眼,然后低声对梁锦说:“待会儿他们愿意参加咱们那是更好,要是他们不肯参加,把他们枪缴了,妈比的,我主要想要那门迫击炮。”

梁锦在张明灿手下当了两年的排长,是张明灿最骨干的亲信,一听这话立刻心领神会。他走到自己排里,悄声把命令挨个传达下去。“待会儿看我动作,他们那帮人要是不参加咱们,就缴他们的枪。”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从张明灿这边看过去,能看到孙寒好像在和自己的部下激烈的讨论,李雄明和黄老歪动作很激动。又过了一会儿,孙寒一个劲的摇头,就见着黄老歪扑通跪在地上,紧跟着十几个的兄弟也都跪了下来。孙寒挨个从地上拽他们,可是一个也拽不动,最后孙寒只好也跪在那里。

张明灿心里直发毛,手心不知不觉出了好多汗。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远处那十几条汉子慢慢地都站了起来,能看到有人在用袖子擦眼睛。

张明灿回头示意梁锦,梁锦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孙寒他走的越来越近,梁锦心里不禁有点莫名的紧张。从刚才的战斗看,这群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子,就怕到时候缴械的时候惹出什么事端。算了,豁出去了,刚才连鬼子都敢打,还怕这十几个人敢不缴械。

其实张明灿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但他脸上不表现出来,嘴角还挂着笑。只是他自己能感觉到笑得有点僵硬。他很清楚这十几个人的战斗力,刚才的战斗中,幸亏这十几个人从侧翼包抄鬼子,让鬼子腹背受敌,战斗才能打得那么顺利。如果待会儿真闹将起来,自己先拔枪把孙寒控制起来。想到这里他两只手尽量自然地按在武装带上,这种姿势拔枪速度非常快。

孙寒一看张明灿把手按在武装带上就明白了,张明灿是担心自己不肯参加,到时候可能会来硬的。看来这个张明灿也不是个好对付,估计也是敢玩命的家伙。

等这十几个人走的越来越近,大家都非常紧张,梁锦感觉自己嗓子有点发干,他不由自主地舔嘴唇。

孙寒走在最前面,等到距离十几米的地方,他先停了下来,行了个军礼。

这下把张明灿弄了个措手不及,如果他还礼的话,手就必须离开武装带。他脸色稍稍变了一下,这种变化孙寒迅速捕捉到了,所以他行军礼的手臂没有立刻放下来。

此时好像变成了两个男人之间默默地对话。孙寒在用军礼问张明灿:我既然行的是军礼,我是个军人,你说我会不会参加。

张明灿读出了那种表白,他迅速立正,鞋跟一碰,还了个军礼,这个军礼在回答孙寒:好兄弟,我刚才错怪你了,你是个堂堂正正的汉子。

张明灿身后兄弟本来虎视眈眈地手指搭在扳机上,结果张明灿的这个军礼让大家突然都明白了。刷……一百多条铁血男儿臂膀向孙寒所部还了一个军礼,兄弟,欢迎一起和我们打鬼子。

两边的胳膊放下来之后,张明灿喜笑颜开地走了过去,一把抱住孙寒。“欢迎兄弟们和我们一起打鬼子。”

“谢谢长官收留我们。”孙寒坦陈的说道。

“好,兄弟们就作为我连迫击炮排,哈哈,还没请教呢,兄弟尊姓大名。”

“报告长官,我叫孙寒,寒冬的寒。”

“哈哈,你不是寒冬的寒,你是让鬼子胆寒的寒。”张明灿眯着眼睛又一次打量着这支队伍。

张明灿命令大家立刻打扫战场,鬼子的尸体被挖了个大坑集体埋了。鬼子身上能利用的枪支、马刀、牛皮子弹袋、干粮等都被分别收集起来。其中几具尸体上面还有少量子弹,都补充给了孙寒。张明灿的部队用的是毛瑟步枪,和三八枪子弹不通用。

有两匹没被打死的战马被用来驮迫击炮和炮弹,其他打伤的战马分别拿刺刀捅死,也挖了一个大坑掩埋起来。张明灿这么做是有道理的,他主要怕鬼子发现自己人被打死了,在这片祸害老百姓。所以大伙汗流浃背,把坑挖得特别深。

村庄的老百姓因为早上打枪,都不敢出去,等枪声停了之后都一窝蜂地出门躲兵去了。整个村庄空无一人。等挖完了坑,张明灿带人把各家各户的门全给砸开,每个兄弟身上都尽量装粮食。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弄到吃的,每个人都装得很满。

其实孙寒不是很赞同张明灿这种抢老百姓的做法,但没办法,部队一旦脱离主力,粮食只能自己想办法。粮食能抢,但弹药呢,被装呢,孙寒想了半天,觉得自己脑袋都大了。

部队差不多是把村庄抢劫一空,临走的时候还把村子里的两头大猪给宰了,猪肉切开分到了各个排。其他剩的让马驮着。

一直忙活到中午,部队在村子里做短暂休整。孙寒问张明灿下一步的打算。其实这个问题张明灿也正在琢磨呢,光是把部队拉出来还不行,得想想怎么打鬼子。张明灿的想法是避免和鬼子的主力打,而是想办法找到一个地形有利的地方,打鬼子的辎重和给养。现在鬼子的主力一路朝吉林开进。他的战线越打越长,那么他的后方就肯定没多少兵,我们不打他的当面之敌,专打软弱好欺的。

孙寒基本上也同意这样的打法,但问题是弹药怎么办,他的排里现在只能人均十几发子弹了。这样的弹药数量,别说打仗了,连打猎都不够。其实这个问题张明灿更加头疼,他的连队用的都是德国毛瑟枪,不像三八枪,还能缴获鬼子的。

两个人盘算了半天,而且现在连个地图都没有,只能凭着方向瞎走,现在要尽快确定下一步该往哪里去。

正在说话的时候,突然冲进来一个兄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鬼子,鬼子,鬼子过来啦。”

看到自己的部下慌乱成这个样子,张明灿就感觉自己在孙寒面前有点挂不住,“慌什么,慢慢说,从哪个方向,有多少人。”

“就是从前面土路上,呼呼啦啦来了好多呢。”

张明灿和孙寒一听这话相视看了一眼,张明灿冲出屋子,抓着窗棱子几下就上了房顶。孙寒跟在他后面,张明灿搭了把手,也把他拉了上来。张明灿从身后挎的牛皮盒子中拿出望远镜,这是上午刚刚缴获的。

从望远镜里面观察,对面土路上大约有两百多鬼子,但行军速度好像并不快,而且拉着辎重,后面拖着矮矮的小钢炮。很明显不是进攻的队形,估计不知道村庄里面有东北军。张明灿权衡了一下决定撤。

他也不下屋顶,冲着下面喊了几嗓子,几个排长都从里面捧着饭碗出来了。

“通知各排,准备撤退,但不要慌乱,先整队,待会儿我告诉大家往哪边走。”

张明灿在屋顶上朝四周观察,很快发现了村庄边上有个鱼塘,在鱼塘的另一侧,好像有条小溪。他从屋顶跳到墙头,然后纵身跳到地面,动作干脆利落。

各个排整队非常迅速,很快集合完毕。

“兄弟们,这次鬼子人多,咱们打不过人家,所以这次先不打。村庄那边有个鱼塘,梁锦。”

“长官!”

“你带人先走,其他各排跟上,你们先尽量猫腰快速跑到鱼塘那边,然后顺着有条小溪,估计能通到那边的山上,大家今天先到山上,等鬼子过去再说。”

“是,长官。”梁锦打了个立正,然后把自己排带走了。

张明灿拦住二排,对二排长武鸣说:“你别忙,你和迫击炮排一起走。”

孙寒感激地看了一眼张明灿,赶紧回去带自己的兵。

一直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张明灿才带着警戒的一个班往回撤,他撤的时候,鬼子距离村庄只有不到一里地了。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35:06

十三、备战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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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上看过去,鬼子队形拉的很长,前面是步兵,后面是骡马的辎重队,还拉着一门矮小的步兵炮。路过村庄的时候只是派了十几个鬼子前出搜索了一下,没有在村庄里过多停留。看来鬼子预定目的地肯定不是这里。

等鬼子过去之后,孙寒主张尽快脱离这个险地,而是找到一个便于长期驻守的地方。张明灿同意了这个主意,他主要是觉得这个地方距离土路太远,不便于偷袭。

但经过刚才这么一折腾,大家都觉得白天走实在不安全,因为搞不清楚什么时候会和鬼子遭遇上。下午大家美美地睡了一觉,直到天黑透了才埋锅做饭。吃完了饭,全连向吉林省方向开进。

一连走了好几天,大家走的人困马乏的,终于走到一处险隘的地方。这里是个V字型的山谷,公路沿山势修建。虽然仅仅比公路上高了十几米,但山谷两侧峭壁角度很陡,人力很难攀爬。张明灿对这个地形很满意,下一步就是得弄清楚鬼子的部队什么时候会从这里经过。

这条公路虽然并不是主要干道,但仍然是连接几个县城之间的唯一通道。张明灿相信只要耐心点,鬼子一定会从这里走。

部队在山坡上驻扎下来,弄了很多树干作成了简易的宿营地,还沿着控制公路的几个险要地段挖了工事。忙活了一整天,基本上已经初具雏形。

张明灿打发几个机灵的兄弟到县城里打探情况。他们是晚上下山的,砸开了一家老百姓的门。他们不抢钱,主要是要弄两身便装。两人当夜把军服脱了藏好,借着夜色潜伏下来。第二天白天跟着老百姓混进了城。

半大中午,其中一个叫张三的兵惊恐的跑了回来。等他到了临时简易连部,说了一个惊天的消息,几天前吉林省主席向日本鬼子投降了,整个吉林全境沦陷。张明灿听了这个消息如同惊雷在耳朵边上炸了一般,半天没有说话。

连部里其他的人也是脸色铁青,谁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从奉天陷落到现在才几天啊,两个省啊,二十余城就这么没了。大家觉得脸上发烧,震惊的同时还觉得自己这个兵当的实在是太窝囊了。

张明灿默默地点了根烟,他脑子里紧张地转着,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利。如果吉林陷落的话,他们现在已经处于鬼子的后方了,本来以为鬼子只是占领了奉天附近的几个县城罢了。谁也没有想到,兵败如山倒,短短几天工夫,东北军败的如此得惨。

震惊之下,张明灿现在很清楚,要防止部队哗变和逃亡。本来大家以为打几仗之后能够撤到东北军控制的地盘进行休整,可是现在呢。张明灿觉得自己脑子里简直是一锅糨糊,他看着自己身边的部下,个个脸上都是恐慌的表情,包括孙寒在内。

“你再回去辛苦一趟,尽量买点报纸回来,另外你打听一下县城里面鬼子布防的情况。”

张三连连点头,然后撒丫子离开了阵地。他心里想着,还打听啥情况啊,赶紧回家踏实待着吧。张三下午回到县城,打算想办法弄点钱好回老家。明抢他不敢,这现在到处都是皇军,还不知道到底咋回事呢,抢东西要是让皇军抓住了还不得枪毙了。

三天之后张三决定出卖自己的兄弟,跑到了日军宪兵队告发张明灿他们藏身的地方。结果宪兵队的人一听说张三过来告发公路上设伏的张明灿他们,顿时怒不可斥,一个矮胖子挥刀把张三的脑袋砍了下来,结果张三命不好,想当汉奸都没当上。

原来几天前日军在公路边上被张明灿袭击了,损失了十几辆大车和几十个鬼子。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就在张三当逃兵的当天,另一个到城里打探的兄弟远远地看到十几辆大车和几十个鬼子正在往公路上走。就偷偷把人数记下了,然后跑回来报告了张明灿。

“大约多少鬼子。你数了吗。”

“长官,我咋没数呢,差不多四十多个鬼子,十二辆大车,我临走的时候他们刚上电道(方言,意为马路、公路),我走的快,他们估计还有半个点就到。”

张明灿非常犹豫,这个仗该不该打呢。其实现在张明灿自己都开始有点后悔不该私自带着部队跑出来。想了半天,还是打,这仗打完立刻进山,然后昼伏夜出,想办法把部队带到黑龙江。

想到这里张明灿反而坚定了很多,他觉得有必要在这个士气低落的时候鼓动大家一下,他让各个排的排长把兄弟们整队集合,然后他站在石头上,扫了一眼自己的部下。

张明灿沉默了一会儿,他有点儿不知道从何说起。大家在下面焦急地等待着。

“兄弟们,可能大伙儿都已经知道了,辽宁、吉林两个省都已经投降了。”讲到这里,张明灿又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他的目光在每个兄弟脸上慢慢扫过,面前的这群男人个个表情刚毅。

“兄弟们,为什么两个省都丢了,因为我们东北军无能,因为上头下令不得抵抗,因为我们窝囊!大伙儿听着,现在起,想走的枪留下,随时可以走,我张明灿绝对不会留他。但留下的可能会问我,东北军全他娘跑了,为什么我们还要打仗。为什么,没准儿今天我们这些人全部活不到明天,但我们还是要打,为什么,为了不害臊,为了你老死的那天不会后悔,后悔应该今天和一群爷们并肩血战!”说到这里张明灿情绪非常激动。

他声音嘶哑的说道:“现在在我前面站着的绝对不是一支窝窝囊囊的军队,我现在不是你们的长官,我他妈不配,我现在是以你们兄弟的身份请你们和我一起打小鬼子。你们记住,不管别人怎么看咱们,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全东北最精锐的爷们,最优秀的爷们。”

大家都被说得群情激昂,张明灿跳下石头带着兄弟下到工事里面。这边的工事基本是沿地形构筑,三个排分别守住三个要点,此外连里唯一的一挺轻机枪加强到能够封锁住鬼子退路的火力点上。

一排的任务是待鬼子进入预定伏击圈后,将第一辆大车的骡马打死,然后用火力压制住后面的鬼子。二排负责朝公路上的鬼子开枪,二排的位置很好,几乎全是垂直的山崖,鬼子毫无地形遮蔽。三排负责封锁鬼子的退路,并且警戒鬼子可能派过来的增援。孙寒的排一方面配合二排,另外还有个重要的任务,就是用迫击炮向公路上面的鬼子轰击。

任务布置的很简短,孙寒隐隐觉得有点不妥。主要有这么几个问题。连里的阵地全是面对公路的,要是有鬼子从后面摸过来怎么办。但这种可能很小,因为三排会进行警戒。

孙寒还有个担心就是连里的兵力用的太紧张,手上没有一支必要的预备队,哪怕一个班都行。但孙寒没有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

远处,鬼子的大车慢慢地接近了。大车数量没错,但鬼子的兵力有误,张明灿粗略的估计一下,鬼子至少有七十多人。但张明灿仗着地形优势,丝毫没有把鬼子放在眼里。

这时有人眼尖,说鬼子的大车是雇的车把式。大家都在嘀咕,有老百姓,这可咋办。张明灿狠狠心说,顾不上了,只能怪他们命不好,打仗就是打仗,没那么多仁义可讲。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35:20

十四、失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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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鬼子的队伍约走越近,孙寒却觉得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他大致估了一下,队伍里的鬼子至少有六七十,这个数字远远大于刚才侦查得到才四十多鬼子。孙寒心里直打鼓,手心出了很多汗,但他还是努力克制自己保持镇定。现在不能着急,要沉住气,连里是居高临下打,鬼子首先地形上就打了折扣。

鬼子队列最前面是两匹高大枣红骡子拉的大车,车把式颤颤惊惊地欠着屁股坐在车栊子上,手上提着一根六尺多长白蜡杆做成的鞭子。没隔着一段车把式就扬手打出两记响鞭,有手艺好的车把式能把响鞭打得一里地外都能听见。但今天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不祥之兆一样,仿佛灾星马上要降临在自己头上。前天下午,鬼子在市集上把他和其他十几辆大车都找来了,说是要送大米给前方打仗的皇军。一口气已经走了三天了,路上也没怎么歇,鬼子动辄打骂,走的稍稍慢点,就是一个嘴巴。拿手打还算好的呢,昨天有个伙计,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鬼子,被鬼子拿大枪砸在腮帮子上,打掉了好几颗牙。

他想着,这趟活完了只要自己的小命能保住就不错了。唉,自己辛苦了几十年,四十岁上下好容易才买了个媳妇,去年还生了个带把的小子。一家老小就指望这两头骡子和这大车养活呢,没想到小鬼子打了过来。这张大帅的兵怎么这么不经打,还没响几枪,整个城里的兵全跑了,就丢下老百姓遭殃了。

就在他的大车刚刚拐过路口的时候,张明灿的枪口遥遥地对准了他,张明灿在心里念叨:“老乡,别怪我今天手黑啊,骡子一枪不一定打得死,只要枪声一响,你就会拼命赶着大车跑,这样一来路就堵不上,鬼子就放跑了,老哥,没办法,只能借你的头用一下了。”

当……子弹出膛,那个车把式应声倒下。顿时枪声大作。

孙寒一扭脸,愤怒到了极点,张明灿怎么先开枪打老百姓啊。只见张明灿铁青着脸,拉动枪栓退出弹壳,当的又是一枪,第一辆车的一只骡子负痛嘶鸣起来,张明灿又连开两枪,把那只可怜的牲口结果了。第一辆大车彻底堵住了道路,本来坐在大车上的鬼子纷纷跳下来,借助米袋的掩护朝山上开枪。

孙寒只能把一肚子火压了下去,他端着步枪,小心翼翼地瞄着,他身上的子弹不多了,要省着点打。

轰隆……骆钧的迫击炮在路边的草丛中炸出一个大坑,他目测了一下距离,重新调整了一遍,然后拿块坚硬的石头垫住底座。这一发炮弹打在中间的一辆大车上,把大车连同边上的鬼子、车把式都炸得粉碎。

鬼子从猝不及防的偷袭中很快醒过来,一挺轻机枪架在米袋子上,嗒嗒嗒,连续的扫射。孙寒对这种扫射倒不是很害怕,他知道这是机枪手在打一个面,这个时候机枪手可能还没回过劲来,或者是太紧张。

果然,鬼子的机枪手在打了几分钟扫射之后,一个指挥官模样的鬼子举着刀过去把机枪手一把推到一边。这个指挥官打的是短点射,这种点射打过来的嗖嗖的子弹声让人相当恐惧。因为你不知道机枪手在瞄着谁。孙寒拿标尺找着准星,瞄准机枪的火光后面的小点就是一枪。

那个鬼子的指挥官感觉的侧面高处一发子弹贴着他的肩膀就飞了过去,他立刻调转枪口朝这边开火。

孙寒刚刚拉开枪栓重新顶上一发子弹,就感到一个急促的啸音擦了过去,他本能地一趴,边上的树干上钉上了两发子弹,青烟直冒。再看自己手上的三八枪的护木已经被打碎了,他把枪膛里的两发子弹都退出来,然后爬到边上的工事里面找枪。边上工事里面,两个兄弟倒在血泊中,一个重伤,脖子被子弹撕开,眼看就没有救了。另一个是脑门中弹,整个头盖骨被打碎。孙寒把他们身上的子弹和手榴弹掏了出来。然后在一个兄弟手上往外拽步枪,那个兄弟临死的时候步枪抓的很紧,孙寒费了半天劲才把步枪抓过来。这是把德国造毛瑟步枪,孙寒把从他们身上掏出来的弹梭压了进去,弹梭钢片发出清脆的声音。

等孙寒再探出头的时候,就看着一个鬼子也不顾边上的子弹横飞,正跪在地上摆弄什么。“我操,是掷弹筒。”孙寒心里一紧,连忙对准那个鬼子开了一枪,但没打中。就见着地上的掷弹筒腾起一柱青烟,紧跟着阵地上传来爆炸声和惨叫声。

孙寒咽口吐沫,又一次瞄准那个鬼子,这次他瞄得很仔细。正瞄着呢,就见那个鬼子身子一晃一头栽倒在地。孙寒松了口气,把枪口对准米袋后面另一个若隐若现的鬼子。但透过标尺的散光,他看到刚才中弹的鬼子掷弹筒射手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然后将掷弹筒放在两腿中间,艰难地从腰上掏榴弹。

好几发子弹打在他的周围,在地上扬起尘土,但那个掷弹筒射手好像根本不在乎。孙寒连开了两枪,发现这支枪枪口有点侧跳。他修正了一下弹道又开了一枪,这枪他瞄的是躯干,但因为侧跳,恰好打在鬼子的脑袋上,半边脑袋被削掉。

就在这时阵地上传来喊声,“鬼子要跑啊,大家堵住啊。”孙寒往远处看去,只见三十多个鬼子突破了火力封锁,冲了出去,一眨眼就跑远了。孙寒想着跑了也好,正好可以保证全歼剩下的鬼子。

公路上的鬼子打得非常顽强和镇定,他们依托大车和米袋进行防守。而且鬼子的射击准确度很高,往往在对射中,连里的兄弟不是鬼子的对手。而且鬼子面对迫击炮的轰炸丝毫不慌乱,而是不断朝方便迫击炮进行观瞄的地方开火,给骆钧观瞄修正弹道造成很大困难。

即使是迫击炮弹落在公路上,鬼子也并不慌乱,而是迅速就地卧倒,没有看到鬼子因为有迫击炮而溃散。这和东北军仅仅听到机枪的枪声就溃不成军形成了鲜明对比。孙寒不禁对鬼子的这种训练有素感到惊叹。

就在激战正酣的时候,突然从身后传来枪声。孙寒扭头一看,吓了一跳,只见工事的后面七八个鬼子端着刺刀就冲了过来,有几个兄弟猝不及防,当场被刺刀捅死。孙寒连忙掉转枪口朝后面开枪,就看鬼子越来越多。这时孙寒才明白过来,刚才那三十多个鬼子根本不是逃跑,而是冒死突围,然后过来抄连里后路的。

一个鬼子哇哇怪叫地冲了过来,孙寒枪膛里的子弹已经打空了,他连忙摘下刺刀打算开始白刃战,但刺刀怎么也上不上。这时他想起来自己现在拿的是毛瑟步枪,而刺刀还是三八枪的刺刀,他顺势把刺刀当飞刀一样扔了过去。鬼子没有想到这招,抱着脑袋一矮身子,刺刀从他边上飞了过去。

孙寒连忙从腰上掏出手枪,熟练的推上膛,朝着冲的只有几米远的鬼子连开三枪。那个鬼子胸口顿时喷出一股鲜血,倒在了地上。孙寒也顾不上拣扔在地上的枪,又对着边上一个正在和兄弟拼刺的鬼子开了三枪,那个鬼子应声倒地。孙寒的手枪喀吧一声空仓挂机了,他退出弹匣,从口袋里掏出子弹往弹匣里上。手抖得要命,七发子弹半天才上满,他把弹匣塞进手枪,顺手回头朝公路看了一眼。

这下孙寒被惊呆了,公路上的鬼子正在从一处断崖相对不太陡峭的地方往上面攀爬。他赶忙把手枪插回枪套,从地上捡起毛瑟步枪,然后从地上的兄弟身上翻出子弹上满,这次他长了教训,找到兄弟身上的刺刀上到步枪上。

鬼子这时已经基本上反败为胜了,而且再这么拖下去,全连的兄弟都会耗光。孙寒看到正在和一个鬼子拼刺的张明灿赶忙跑过去帮忙,两个人费了半天劲终于把那个矮胖的鬼子捅翻在地。

“长官,撤吧,兄弟们顶不住了。”

“要撤你他妈撤,我不撤。”张明灿厉声断喝道。孙寒知道他是打红眼了。

孙寒一把拉着张明灿,让他看正在往断崖上面爬的鬼子。张明灿这才知道大势已去。

此时阵地上一片混乱,经过刚才的白刃战,鬼子还剩下十几个,但连里的兄弟也只剩下七八十个。张明灿让一排负责断后,然后各排向后撤。

一排一部分兄弟和鬼子肉搏,另一部分兄弟依托树木朝鬼子开枪,落单的兄弟拼刺根本不是鬼子的对手,几个回合就被刺倒。

很快,一排几乎伤亡殆尽,剩下的几个鬼子和爬上断崖的十几个嗷嗷叫地追杀连里撤退的兄弟。刚刚追到一个林中溪流谷地的时候,一发迫击炮弹在鬼子堆里炸了。顿时两个鬼子被炸得血肉横飞,其他人匆忙卧倒。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迫击炮弹打过来呢,而且打得这么准,鬼子都很奇怪。

原来是骆钧的战友陈化龙,他大腿被子弹撕开了一个口子,根本跑不动,于是就拿了三枚迫击炮弹等在这个地方。刚才那枚迫击炮弹就是他扔出去的,迫击炮弹拔掉销子,然后撞击引信,只要一落地就爆炸。

半天没动静,鬼子站起身,大家估计可能是手榴弹。

这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划着弧线被扔了过来,轰隆一声,又是一个鬼子被炸成了重伤。但这次陈化龙已经暴露了位置,他一边退一边拔掉了最后一枚迫击炮弹的安全销。鬼子越追越近,陈化龙的肩膀上又中了一枪,整个胸前全是血。

最后四个鬼子在溪流的一处石头河沟边上找到了再也跑不动的陈化龙,他们好奇的围了过去,看着这个身材瘦弱,模样清秀的中国人。陈化龙大口的吐着气,脸上却带一种怪异的笑容,突然,他用最后的力气在身后撞击引信,然后猛地站了起来高高地扬起迫击炮弹。

炮弹落地的瞬间,一个用生命护卫着中华民族的铁血男儿微笑着去了……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35:37

十五、降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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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晚上,张明灿和孙寒两个才把队伍收拢起来。经过白天日军的追击,全连上下只剩下了三十多人了,差不多一个排。

张明灿陷入了极度苦闷中,为什么自己的一个连,借助地形优势居然打不动鬼子的一支运输队。非但如此还让鬼子抄了后路,折损了一大半人马。张明灿觉得想不通。

和张明灿态度不同的是,孙寒倒是很释然,前几次交手他对日军的战斗力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而这次连里之所以失利,主要是打法僵硬,对日军的战术不适应。再加上连里单兵能力和日军有很明显的差距,所以失利也完全可以理解。

两个人收拢人马之后相视无语。孙寒本想安慰几句胜败乃兵家常事之类的话,但看着张明灿的态度,到底还是把话咽了下去。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让大家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只有走出这个阴影,以后才有可能打胜仗。孙寒由此想到了,以后他带兵的话,如果新兵第一次和鬼子交手,尽量用优势兵力。保证一仗下来能打赢,这样就能克服新兵对于鬼子的畏惧心理。

张明灿派出两个人到前面搜索,结果派出去的人一去不返,张明灿越想心里越发毛,该不会是投靠了鬼子当了汉奸吧。越想越怕,张明灿决定不再等下去了,尽快带着队伍脱离这个区域。但往哪儿走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朝着东北方向走,应该没错。

队伍刚刚离开一个多钟头,就听到后面隐约有火光传来,有兄弟拉住了张明灿示意让他看。很多人看到之后后脊梁直冒冷汗,玉皇大帝、菩萨保佑,再晚一步就会被鬼子给包围了。张明灿心里一个劲的骂娘,暗自庆幸自己发现的早,不然连里的兄弟全部都得折在那儿了。想到这里,张明灿命令清点人数,果然不出所料,有逃亡的,刚才收拢起来的三十七个人,派出去两个前出搜索之外,又逃亡了三个。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真是一点辙都没有。张明灿恨的牙根痒痒,但却无计可施。

就这么一直走到天亮,队伍终于走到一处庄子外面停了下来。庄子不大,但四周却砌着高墙,每个几米还有枪眼。张明灿估计这是个比较富裕的庄子,就打算进去休整一下。结果刚到庄子外面,嗖嗖的两发子弹就打在张明灿脚前面的泥地里。把张明灿吓得立刻滚翻在地,就势躲在一个歪脖松后面。

枪声也惊动了孙寒他们,孙寒来不及从地上抄枪,就几个起伏动作冲到了一个射击位置,拔出手枪,遥遥地指向前方。

张明灿估计是庄子里的人误会了,于是扯着嗓子喊:“别乱来,我们是张大帅的兵,是自己人,被鬼子打散了,到你们庄子里面休息一下。”

喊了几嗓子,对面也没动静,张明灿刚想露头看看,就见对面当当两枪打过来,地面上面尘土都被溅了起来。

张明灿估计是对方没听清楚,于是又重复了一遍。这下对方听清楚了,回答也更干脆,又是当当几枪。结果这下把张明灿打毛了,怎么日本鬼子打,自己人也打啊。他扯着嗓子又喊道:“瞎鸡把打什么打,我们是张大帅的兵,东北军,看清楚再打。”

这次还好,对面没再开枪,沉默了很久,庄子里面喊道:“你们走吧,我们不打枪了,你们赶紧走吧。”

这么一喊话,把张明灿、孙寒还有其他弟兄彻底搞糊涂了,敢情刚才知道咱们是东北军啊,那还打什么打啊。孙寒觉得有蹊跷。他觉得这件事情一定有诈,他于是也扯着嗓子喊道:“你们是哪个部分的,大家不要自己人打自己人啊。”

“你们快走吧,我们已经归顺皇军了,皇军给我们开饷给我们饭吃,我们不打你们,我们以前也是东北军的,也就是混口饭吃,你们快走吧。”对面庄子沉寂了半天喊道。

张明灿和孙寒一听头皮都炸了,怎么这里冒出来这么个部队,而且是已经投降了鬼子的东北军。张明灿示意了一下孙寒,孙寒转身过去布置了一下火力,然后一声令下,轻重火力一起进行压制,趁着这个机会,张明灿惊魂未定地跑了回来。

两个人越想越光火,自己在前方打鬼子,后方的部队居然有投降的。

其实是张明灿和孙寒消息不灵通,当时没撤走的东北军有很多投降的,没投降的也大批逃亡。很多建制的部队一听见枪声就没命的奔逃,老百姓都说,这东北军哪是被鬼子打跑的啊,简直是活活吓跑的。

但车到山前总得有路啊,两个人苦思不得其解。现在要么是绕开,那就麻烦了,得走山路绕个大弯子,还有就是打下来,但打得话真不知道能不能打得下来。张明灿本来已经心灰意懒了,但被孙寒一番话说动了。

“长官,按道理说咱们刚打了败仗不应该再打了,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但现在问题是如果绕山路,还不知道要走多远,再加上现在士气低落,连个小庄子都要绕着走的话,我担心士气会更差的。”孙寒小心翼翼地说道。

但此时的张明灿已经是被打掉了信心了,丝毫没有再想打仗的念头。孙寒叹口气,他从张明灿挎包里翻出望远镜,带着李雄明,两个人找了个高处仔细地观察起来。

庄子其实不大,东北角有个烧酒作坊,南面是一排厢房,庄子中间是低矮的瓦房和煤渣土夯实的街道。孙寒认识这种庄子,这以前是八旗的驿站,俗称的八百里滚蛋就是说驿站的事情。军情紧急的时候,到驿站马歇人不歇,一路纵马到下一个驿站,往往刚到人和马都倒毙了。前清的时候,这种驿站里面常常是犯了事的官员被发配过来的。由于驿站修建的时候充分考虑到了军事目的,所以四面的围墙修筑的异常坚固。

孙寒慢慢地看着,他发现围墙的西北角有一处明显经过修补的痕迹,可能是以前倒塌后重新修茸的。而且通过观察,孙寒觉得驿站里面驻军应该不多,而且估计没有迫击炮这样的重武器。

看到这些,孙寒心里慢慢地形成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但他没有说出来,他还在盘算。李雄明看着孙寒铁青的表情竟然慢慢地有了丝笑意,不禁也觉得纳闷。

两个人回到营地,看到大家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而且老远看过去,营地周围居然没有游动哨,孙寒直皱眉头,但却不好明说出来。他走到张明灿身边,低声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张明灿听了一个劲地摇头。孙寒显然有些着急,铁青着脸,两个人似乎有了些争执。

争完了之后都不说话,最后还是张明灿主动说话。两个人好像都有些碍于面子,张明灿跟着孙寒走到高地去看庄子上的地形。张明灿一边看,孙寒一边在边上讲自己的计划,慢慢地把张明灿也给说动了。张明灿补充了几点自己的想法,两个人的一碰,整个计划就非常完美了。

当天晚上深夜,庄子里面的伪军突然听到庄子边上传来爆炸声。庄子里面顿时乱成一团,紧跟着外面枪声大作,而且还有机枪的声音。兵乓的枪声,很明显都是从西北角响起来的。这时庄子里的伪军很多人想起来西北角以前是修补的,恐怕不坚固吧。正想着呢,西北角被两发迫击炮弹炸出了个缺口,庄子外面也好像被爆炸点着了什么东西似的烟尘大作,伪军都紧张地将枪口对着缺口打算射击。

缺口处先是安静了一会儿,片刻之后又是枪声大作,这些庄子里的伪军都拼命地朝缺口处开枪。哪里想到,从身后的围墙上翻下来十几个人,把枪指着伪军,结果两三下就把他们全给缴了械。

伪军没有想到有这手,被刺刀一顶,就乖乖把枪放下了。等全缴了械,才发现翻墙进来的不过才十几个人,而伪军足有四十多人。但当时黑洞洞的,谁知道会是这么少的兵力呢。

兄弟们吆五喝六地把俘虏列成队,其中有人还挨了打。场院当中,张明灿兴奋得直搓手,来来回回看着这四十多个俘虏,一连来回走了好几圈,然后高声问道:“早上谁冲我喊话的。”俘虏中都不吭声,半晌有个高个子指了指队伍中一个穿着衬衫冻得发抖的人。张明灿走过去看看了那个穿衬衫的,“呵呵,挺鸡把有种的哦,还敢开枪打我。”边上的兄弟扑过去把衬衫汉子五花大绑起来。

那个衬衫梗着脖子很硬气的说:“扯淡,要是真他娘的想打你,你现在还能在这儿站着呢?早他娘成泥了,我看你也是条汉子,所以不忍心开枪。都打的你前面,你没看到?”张明灿觉得这个汉子胆子够肥的啊,被抓了俘虏居然还敢顶嘴。他瞪了衬衫汉子一眼,衬衫汉子目光丝毫不避。

“你叫啥?”张明灿猛地厉声断喝道。

“曹猛。”衬衫汉子梗着脖子。

“吆喝,够鸡把猛的哦。”张明灿冷笑着,边上的兄弟都知道,这个曹猛马上就要人头落地。“来人啊。”张明灿面目狰狞,声音低沉,“给我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的绳子给我解了。”

大家听了都一愣,心说长官不是吃错了什么药吧。

张明灿从地上拿起一支毛瑟步枪,递给曹猛,表情惊异的曹猛感觉就像云里雾里一样接过了步枪。

“行,兄弟,你是个带把的,我张明灿就喜欢你这样的,怎么着,跟着我们打鬼子吧,像你这么带种的爷们,也甘心跟着鬼子后头干?”张明灿语气听上去很坦陈,曹猛激动地浑身发抖。

看着曹猛的样子,张明灿心里明白了七八成。他走到队伍里刚才指认曹猛的那个高个子身边,劈头就是一个耳光。“你他妈比的什么东西,背叛自己的长官,卖主求荣的东西,你妈拉巴子的算什么爷们。把衣服脱了。”

高个子被张明灿打懵了,乖乖地把夹衣军服给脱了下来,张明灿拿着夹衣过去给曹猛给披上。曹猛顿时眼泪都快下来了,张明灿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兄弟,白天是一场误会,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了,一起打鬼子。”

张明灿回头看了看那个高个子,“把那个出卖长官的王八羔子给拉一边去,打上五十军棍,然后给我绑起来。”曹猛这下就更感动了。

不远处的孙寒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想法,他觉得张明灿并不是真心打鬼子,而是想扬名立万,好升官。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伏击战的时候,张明灿讲的那番话,把大家说得热血沸腾的,自己怎么能够这么怀疑自己的长官呢。

但孙寒又忍不住让自己不往这个方向想,毕竟今天晚上收留曹猛太突然了。就在这时张明灿的话打断了孙寒的思绪,张明灿大声说道:“兄弟们,咱们都是东北军,今天白天的事情,我相信都是误会,现在你们的长官曹猛已经愿意跟着我们走了,兄弟们,我希望大家能够跟着我打鬼子。”

俘虏们个个心里七上八下的,队伍慢慢地开始叽叽喳喳。张明灿知道让下面的人再这么争论下去,始终没一个结果。他看了看曹猛,然后低声说道:“兄弟,我相信你是好样的,但你今天要想法子带着你的兄弟跟我走。”

曹猛是个很江湖的人,脑子也很简单,张明灿的这几下手腕此时已经基本上收服了他。他一是没有想到张明灿居然会放了他,更是没有想到居然反而将出卖他的人打了军棍。曹猛看着自己的队伍说:“兄弟们,既然长官这么厚待咱们,那咱们也别努着了,我宣布,愿意跟着我曹猛过来的,我曹猛一律当兄弟看,不愿意过来的,自便,但枪得留下。”

队伍里又开始了一片叽叽喳喳,张明灿等了一小会儿,大手一挥说,想走的站到这边来,想跟着你们老长官的,站到这边来。

张明灿说完后队伍顿时安静了下来,然后有一个兄弟站到了曹猛这边,接着又有几个,然后还有几个站到另一边,两边慢慢地人越来越多,中间的人越来越少,最后人分成了两队,想走的大概有七八个。

“好,大家是不是都想清楚了。”张明灿声音很平静地问,好像是问你中午吃了什么似的那么平静。

受到张明灿声音的蛊惑,本来站在曹猛那边的三个人也犹豫着站到向回家的那边,那三个人年纪都挺大的,其中一个鬓角已经有了一点花白。

待人们都站好了之后,张明灿下了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命令,“把这些逃兵给我统统抓起来。”孙寒他们听了一愣,但还是执行了这个命令。想回家的这下全傻了,其中有几个人当场就跪那儿了,“长官,给俺一个机会吧,俺家上有老娘,下面有娃啊。”花白鬓角玩命地哭嚎着。

曹猛好像也不大乐意,但张明灿何等人物,马上看出不对劲,低声对曹猛说:“兄弟别糊涂,只能把他们先抓起来,要是把人一放,消息走漏出去,鬼子就非得找我们麻烦不可。”

听到这里曹猛这才反应过来,于是就听任张明灿的部下把人抓了起来,关到了厢房里。张明灿看着人被带了下去,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大家愿意留下来,那咱么还都是东北军的好兄弟,大家鼓掌,欢迎归队。”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36:00

随着一声『财神爷爷到』,从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唇上!
你在恍惚中看见了1两黄金。

十六、短暂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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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人一看,既然如此,只好跟着张明灿他们了。

当夜部队在庄子里宿的营,按照孙寒的建议,将曹猛原来的老部下枪械全部看管起来,并在好几个地方加了双岗。孙寒和曹猛解释说,主要是怕下面的兄弟逃亡或者是哗变。

晚上,两边班长级别以上的兄弟轰轰烈烈地会了餐,上了好多盆酸菜汆白肉和猪肉粉条子,油水很厚,兄弟们都吃得很满意。席间,孙寒一直没敢问,但他脑子里面装满了对张明灿的疑问。

一直到吃完了席,已经是后半夜了,张明灿和曹猛称兄道弟地搂着去了营房睡觉。孙寒悄悄地跟在后面,跟了一会儿,他看到张明灿做了个跟过来的手势,他就放心大胆地跟在后面。

张明灿和曹猛进了营房,没一小会儿,张明灿缩着脖子出来了。他走近孙寒,也不说话,把孙寒拉到了一边。

“老孙,你啊,脸上藏不住话,这个得练,带兵打仗不能一点城府都没有。”张明灿摸了根烟,这是当时的好烟,哈德门,刚刚曹猛手下的兄弟孝敬的。他把烟让了一下孙寒,然后自己又掏了一根,孙寒擦着火柴给他点上。

张明灿接着刚才的话头说:“你说说今天吧,我能不知道这他妈是群兵痞,但咱东北军就是这操行,烂到根了,你明白吗,没办法,所以小鬼子一打过来,有那么多上赶着当汉奸的。你看看,昨天幸亏我们跑得快,不让又让鬼子给逮个正着,为啥,还不是自己人有贱比,想当汉奸。所以我就算把曹猛一枪崩了又能怎么着,我把他剩下的几十号人全崩了?老孙,要想办法壮大自己,明白了吗?在中国当官,就×××这个吊操行,你放心,我琢磨着,中央军不会不管咱们,中央军迟早还得打过来,少帅还得带着兵回来。到那个时候,你我就是抗日的功臣了,现在先壮大自己,到时候少校、上校还不随咱们要。”

孙寒听完了这席话,顿时脑子就不够用了,他不明白短短几天张明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其实上次伏击,张明灿带的主力伤亡之后,张明灿已经不是当初单纯的想法了。一开始张明灿抱着报效国家的目的带人哗变,决心抗日。但经过了这几仗,他很清楚自己的部队根本无法和鬼子对抗,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避免和鬼子正面冲突,而不断收编溃兵壮大自己。他琢磨着,先壮大到一个团的兵力,到时候无论是中央还是少帅,都不得不另眼看他张明灿。

但这种想法,孙寒无论如何也猜不透,孙寒是从最底下当兵当上来的,对于东北讲武堂出身,并且在团参谋部呆过的张明灿的城府,他根本无法猜透。

“还有啊,老孙,我也知道他们底子不好,打起仗来没准儿脚底抹油。其实一开始我想的太简单了,我也没有想到鬼子的战斗力这么强,你说说,就咱们这三十多个吊人,几十条破枪,能成什么气候。他们再不能打仗,总能给兄弟们壮壮胆吧,打起来总能分散一下鬼子的火力吧。关键是看你怎么管,你说呢,我的话在理不。”张明灿洞若观火,一眼就把孙寒看的透透的。

“咋的不在理,长官,我全听你的,你说咋整就咋整。”孙寒严肃的说。

张明灿非常欣赏孙寒的这种性格,说到做到,说一不二,这才是一个带兵人的作风。

“好,听我说,老孙,咱们得换换番号了,这个连一级的番号不能再用了。”张明灿说到这里有意停了下来,想等着孙寒来问,以显得自己考虑周详、手段高明。但孙寒沉默着,却没有问。张明灿只好自己接着说下去,“这个连的番号太小,不容易招揽人马,你想想看,连下面顶到天了也就是个排,人家来投奔你,也就是当个排长。”

“但咱们人少啊,换啥番号呢。”孙寒到底实在,忍不住还是问出来了。

“哈哈,这个刚才我都想好了,咱们把番号改成辽东独立团怎么样。”张明灿脸上充满了兴奋,这种兴奋是清朝官员被赏戴双眼花翎的时候才有的兴奋。

孙寒看在眼里,但却不好说什么,他只能用一个他认为非常充足的理由来否定,“长官,要是招不到那么多人马怎么办。”

“这个我也想过了,咱们番号先变着,人马的事情慢慢来,我们在庄子上休整几天,然后向吉林开进。沿途不打鬼子,专打伪军,遇到走散的东北军兄弟咱们就招过来,只要番号有,人马慢慢来,有了这一个团,咱们可以再扩一个团,然后编成旅,那咱俩就是正副旅长了,就算不打鬼子,开到关内,也是个不小的部队,上头敢不另眼瞧咱们。”张明灿越说越兴奋,最后手舞足蹈起来。

孙寒也实在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意见反驳他,只要任着性子由他胡闹。

第二天,辽东独立团成立。

成立大会上,宣布孙寒为独立团副团长,曹猛为一营营长,武鸣为二营营长,曹猛的部队都是他以前的部下,人数大约有近四十人,武鸣还是以前的连里剩下的老底子,三十多个人。

尽管没有中央的委任状,但大伙还是很高兴,无端地升了官,相互都是营长、团长的叫着玩,唯有了解内情的孙寒虎着个脸。大家都说孙寒升了官,不认识大伙了,再加上孙寒跟着张明灿身边才短短几天,就被任命为副团长,明显压大家一头,很多人不服。

其实张明灿这么做有两层深意,一层是那天伏击战失利之后,孙寒跟他说了自己对于伏击战失败原因的看法。张明灿觉得自己在具体指挥上,其实还不如孙寒,对日军的了解和对己方战斗力的判断上,也远远差了一大截。让孙寒当这个副团长,正好可以补充自己的不足。

另一层意思是,这次把自己老底子的部队交给武鸣带,张明灿是绝对放心的,梁锦虽然忠心耿耿,但真正打仗,和武鸣比还不是个。要是老底子的部队让孙寒带,一是怕部队不服,而是怕孙寒有什么异心。自从伏击战之后,张明灿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自己这点老底子,是自己将来升官发财的本钱。一定要把它交给一个既能被自己控制,又能打仗的人带。几下一衡量,武鸣是最合适的。

散会之后,照例又是吃喝了一通,从早上一直吃喝到了晚上才散。孙寒不放心,一边喝酒一边让给各个桌子倒酒的丁三嘱咐李雄明他们一定要把各个岗哨看好。张明灿眼睛一瞟,看到孙寒在和丁三耳语,心中有点不快,看来孙寒在他自己的老部队当中还是有相当威信的。

那天喝完了酒,孙寒又把哨位挨个查了一遍。然后自己倒了点酒,一个人独自喝。从奉天北大营被炮轰到现在,孙寒把整个事情想了一遍。

首先孙寒想明白了一点,东北全境丢光那是迟早的事情。只是后悔自己现在卷到了这个旋涡里面,该怎么挣扎出来呢。打吗?就现在的样子,一无弹药,二无给养,连个吃的都得靠抢老百姓的。不打吗?太窝囊,堂堂的东北军,一枪不放,丢掉东北全境,不让人笑话死。就算死了也没脸面见祖宗啊。祖宗怎么问?孙寒,听说你一枪没放,当了怕死鬼是吧。你居然还有脸面过来见我们,来人啊,过来几个小鬼把他拿锯子锯,拿油锅炸。

想到这里孙寒一哆嗦,他不由得想到了死,那战场上面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血呼呼的枪眼,被炮弹炸得支离破碎的躯体,想起来孙寒不由得脖子一凉,好像一把鬼头大刀架在后脑一样。

战争就像漩涡一样把孙寒卷了进去,他甚至想,就今天晚上,把军装一脱去球,爱鸡把谁穿谁拿去穿去。自己偷跑?逃亡,当逃兵?孙寒不是没有想到,但一想到这里心里还是痒痒,回家找个厚道的地主,租几十亩地,自己有的是力气,种上高粱、大豆。然后攒点钱,置办头骡子,找邻村王木匠打上一台高进梁(东北方言,指旧时大车的载重指标)的大车,好好干,五年之内本就能回来,剩下全是自己的了。弄得好了,娶个媳妇,要圆脸盘子,身子结实能持家的,再生几个娃,回头供娃去洋学堂读书,穿城里女学生的那种白袜子。

孙寒想到这里觉得酒是那么的甜,孙寒没其他的爱好,就是爱喝点酒,以前当兵的时候爱喝,后来当了排长反而喝得少了。

呸呸,想到这些孙寒就有点骂自己,都什么时候了,现在鬼子已经打进来了,这些梦想统统成了个猪尿泡,拿针一扎就会破灭。

是啊,操×××日本鬼子,孙寒骂道,这种骂是心里所有希望破灭的人才能骂出来的。

孙寒理了理头绪,慢慢地回到现在独立团的事情上来。现在稀里糊涂地成立了独立团,那么下一步呢,真的能壮大起来,跟小鬼子干吗?孙寒从骨子里面看不起曹猛,什么东西,今天当东北军,鬼子一来当汉奸,东北军一来又当东北军。这种人靠不住,最靠的住的是被日本鬼子祸害的人,把家烧了,人杀了,家破人亡,铁了心地跟日本鬼子干到底。

但光有人顶个屁用,想到这里孙寒有点落寂,几次交手,其实鬼子的战斗力比东北军根本不是高上那么一星半点。人家那枪打得,你多伸高脑袋一寸,就能把你头盖骨打飞了。咱们那枪打的,指着地上的蛤蟆,能打着天上的星星。

那么怎么能在独立团成立之后将兄弟们训练成具有日军那样的战斗力呢?孙寒又开始在琢磨。可是现在怎么训练?这边武鸣的部队摆明了不听自己的,曹猛的部队呢,更不用说了。而且就算两边都能听自己的,该怎么训练呢?应该针对鬼子哪些特点?再有一个头疼的问题就是子弹,别说训练了,现在估计应付一场稍稍大一点的仗的子弹估计都没有。

说是一个独立团,其实一百人都不到,按照现在的战斗力,遇到鬼子十几个人的小部队都得虾米。

所有这些都像一个巨大的铅陀一样,压得孙寒喘不过气来。他咂巴着嘴,将一口烧酒喝下去,然后在全是冷油花子的酸菜汆白肉中间捏起一块肥肉送到嘴里,吃的满嘴油腻,孙寒觉得很过瘾。

他端着酒壶,水早已冷透了,他也懒得换,就这么把一大壶冷酒就着自己满脑子的烦心事喝了下去。他感觉自己突然走在了家乡的田野上,黑油油的高钙土,踩上去脚趾冒油。他赶着一头壮硕的耕牛,犁翻出来泥土的芳香。他擦擦汗,远处是他的女人,健壮而曲线突出的身材,擦汗的时候露出白花花的胸脯。但孙寒觉得那个女人面目很是模糊,正待他想看清时,有人在叫他。

孙寒立刻醒了,睁开眼睛的同时,一只手本能地搭在手枪套的铁扣子上。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36:37

十七、山林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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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官,醒醒,外头有人找。”门小平低声地说,慢慢地把孙寒推醒。

孙寒觉得宿醉之后头疼欲裂,心里暗自后悔昨天喝了那么多酒,脸上到现在还感觉烧得慌。起来之后身子有点晃,孙寒感到口渴的要命,抓起昨天温酒的剩下的凉水咕咚咕咚全给喝了。

凉水从喉咙往下灌,肚子里面冰凉冰凉的,但感觉却好了很多。孙寒发了一会儿呆,缓过了劲儿,才问门小平,“外头都啥人啊。”

“听张长官说,是这附近的山林队。”

“啥鸡把山林队,全妈比的土匪、胡子。”孙寒低声嘟囔着。在孙寒的眼中,是非常看不起土匪武装的,觉得他们根本不入流,抢抢老百姓还行。看来张明灿肯定要把山林队收留下来,并且补充到部队中去。

孙寒正正军装,从地上把大檐帽捡起来,昨天晚上他是趴在桌子上睡的,稀里糊涂地把帽子睡到地上了。他使劲弹着土,然后戴上,又正了正帽檐,孙寒不喜欢把帽檐压太低,那样影响视野。等着装整理停当,他感觉头疼也好了很多,这才走出去。

外面场院里站了十几个人,都穿着便衣,枪支也各式各样,有老套筒、汉阳造,还有比较精良的俄国水连珠。居然还有杆抬枪,前装枪药的那种,一看就知道是前清时期绿营留下的。

这几天天气慢慢变冷,张明灿披着个熊皮毛领的粗呢大衣,远远看上去感觉像个富家子弟一样。虽然这么穿显得很精神,但孙寒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觉得军人要有军人的样子。太浮华的穿着反而没有朴素的军服显得那么志气昂扬。

等孙寒走近了,张明灿爽朗地笑着,把孙寒介绍给那十几个穿便装的。

“兄弟们,这是我们辽东独立团副团长孙寒,是咱东北军当中的虎将,去年在南京受过训,还受到了蒋总司令和张少帅的接见。”张明灿一把拉着孙寒的手,显得亲密无间的样子。

孙寒听了一愣,他压根就没去过南京,蒋总司令就更没见过了,就是张少帅,也是阅兵的时候远远地看了一眼罢了。孙寒不知道,张明灿这么说是为了抬高孙寒的身价,以后带兵好带。

那十几个人当中,领头的是一个身材不高,但魁梧壮硕的汉子。年纪倒是不大,和孙寒差不多,也就二十啷当。但脸上却多了很多草莽的霸道,一双斜三角眼,深栗色的瞳仁中似乎有一丝寒光闪过。

孙寒心里在掂量着这几个人,光是这一个照面,他就已经很清楚了,这群人没几个善茬子。但他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平静地不卑不亢平视着那人。

此时三个人的目光都各不相同。张明灿是笑呵呵的模样,但目光中却有掩饰不住的狡诘。那人望向孙寒的目光中隐隐透出了一丝不屑,似乎在说,“啥鸡把副团长,还不是自己封的,也就是这层皮,不穿这身军装,还不是和我们一样。”而孙寒的的眼神则是寒意,他属于那种人,对谁好的话,就好到骨子里,对谁不好的话,你不招惹他,他绝对不招惹你,但真惹毛了,他不在乎和任何人拼命。

张明灿瞬间就从两个人的目光中读出了点什么,他丝毫不乱地接着说,“哈哈,孙副团长,这是前面三道沟的大天炮,郑三哥。他们的弟兄去村庄里借粮食,结果路上和鬼子的大车队遇上了,被鬼子打死了三个弟兄,中间有个是郑三哥的亲弟弟。所以今天他们去找鬼子报仇,正好让门口站岗的兄弟遇到了,请进来一叙,原来都是打鬼子的好兄弟。哈哈,郑三哥于是答应加入我们,以后大家就是好兄弟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孙寒对张明灿这种和土匪称兄道弟的做法吃不准,但他也清楚,张明灿心里没准儿是看不起这些啸聚山林的胡子的。国难当头,自己的队伍人又少,能组织起更多的人当然更好。

想到这里,孙寒大大方方地冲着郑三哥一抱拳,“兄弟久仰郑三哥在这片大天炮的旗号,鬼子真是不知死活,太岁头上动土,居然得罪到了郑三哥的头上。兄弟我代表本部,万分欢迎郑三哥高举义旗,救国救民,加入东北军,和咱们一起揍小鬼子。”

这番话说得既得体,又给了郑三哥面子,还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是你参加东北军的,那么以后就是东北军的一份子了,不能乱来。而且给方方面面都留了余地,张明灿觉得这番话说出来,他不禁对孙寒刮目相看。

孙寒话音刚落,大天炮郑三哥就把话接了过去,“妈勒比的小日本子,不是都怕他吗,爷们今天偏要摸上一把老虎屁股,敢杀我弟弟,操他姥姥,爷门整死他。兄弟们,都别分什么东北军不东北军的,都是爷们,我和你们一起整他狗比养的小鬼子。”

张明灿一听这话马上明白过来其中的意思,那就是郑三哥并不接受什么加入东北军的建议,而只是打算把手下的兄弟和自己合兵一处打鬼子。但至于指挥权吗,那是谁都夺不走的。换句话说,他郑三也不会接受别人的指挥。但张明灿又不能把话完全挑明了说,只能含糊地支吾着,“郑三哥,谁都知道你是条汉子,这次不光是为自己弟弟报仇,更是为中国人长脸。但毕竟是打仗,不是闹着玩的,我看为了大家协调起来方便,你的队伍还是你带,但算是我们的一个临时纵队,这样好不好。”

孙寒见张明灿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他也就不便开口。本来按照孙寒的意思,编什么纵队不纵队的,直接挑明了说,要么加入东北军,要么滚蛋,自己打去。惹急了把你们枪都缴了。

既然张明灿话已经先说到这了,孙寒只好沉默着。

随后的几天,累计有三支队伍过来投奔,结果全部被张明灿收编成独立团纵队。分别组成了人数不等的四个纵队。其中郑三的十几个人组成了一纵队。南山屯的张马枪的山林队编成二纵队,张马枪人数最多,六十多人,以前都是马贼,杀人不眨眼。结果没想到有老百姓报告给鬼子,为了运输安全,鬼子派重兵把张马枪的队伍给剿了。张马枪带着剩下的人沿途抢老百姓粮食才活了条命,碰到张明灿他们,于是投奔过来。

三纵队和四纵队的编成更复杂。三纵队是盘踞吉林、辽宁两省交界处多年的徐大头,此人枪法很好。结果先是鬼子派人想收编他,徐大头本来同意了,他手下有个师爷见多识广,说国民政府已经要国际上好几个国家调停,鬼子长不了,不如混个东北军干干。于是徐大头到处找东北军投奔,结果人家都不收留,好歹找到了张明灿,如愿地当上了东北军。

四纵队以前是盐贩子,从大连、营口附近贩私盐,他们不同于胡子和山林队,没有旗号。领头的叫拐拐四,是个江湖上显赫的人物。他十几岁的时候当过奉军,打过直奉战争,后来兵败乘机跑了,带走了四条枪。也就是靠着这四条枪,拐拐四声名鹤起,成为称霸一方的盐商。鬼子打下奉天后,拐拐四本打算象糊弄东北军那样糊弄鬼子,结果鬼子不吃这套,食盐是战略物资。有人背后点炮,鬼子和新收编的伪军自治队就把拐拐四藏身的老窝给围了。幸亏拐拐四命大,他那天在后庄里的一个院子里玩屁股。拐拐四好这口,尤其喜欢年轻面嫩的后生。那天听到枪声他立刻光着脚翻墙,躲在积粪坑里猫了一夜。天亮之后,拐拐四一家全被杀光,他九岁的幼子被砍了脑袋,大太太和两房姨太太都被鬼子轮奸了,大太太上了吊,两个姨太太据说是被鬼子带走了。

拐拐四红了眼睛,从来没人敢这么欺负他,于是他纠集了二十多个躲过这一劫的兄弟发誓要报仇。但他们势单力薄,根本不是鬼子的对手,这才投奔了张明灿。

孙寒看到这一百多人新投奔的队伍就头疼,首先的问题是这些人的战斗力都不行。截个道啊什么的还凑合,指望这些人打仗,那不是天大笑话?还有就是他们的武器制式不一,从毛瑟步枪,到三八枪,捷克造毛瑟,骑步枪,老毛子的水连珠,汉阳造,单打一,抬枪,火铳,铁砂喷子……总之是应有尽有,让兄弟们大开了眼界。这么多制式和非制式的枪支的弹药补充怎么解决?别说孙寒了,张明灿想起来也头疼。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不服管。孙寒这才明白为什么张明灿不把这些山林队、胡子编入部队,而是让他们自己独立建制。一是这些人不服管,二是怕带坏了其他东北军的兄弟。

尤其是张马枪的部队尤其的败坏,一是风纪差,刚编成纵队就和拐拐四的人打了一场群架。两边差点就动枪了,最后还是孙寒带了一个班把他全部缴械,才把事情平息下去。

张马枪的部队还抽大烟,基本上有一半人身上都带着烟枪。对此张明灿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抽大烟的事情孙寒早有耳闻,大烟真是抽不得,多少好汉栽在这上面。张马枪的部队原来都是马贼,中枪之后没有麻醉药,只要抽大烟止疼。

孙寒尽管对这些马贼、胡子很看不上眼,但还是按照东北军的训练方法尽量整了一些基础的训练。比如进攻队形、防守方法、阵地构筑等等。那帮胡子一开始不服,但慢慢地也被孙寒认真的态度折服了,很多胡子暗自佩服孙寒。

其实大家并不知道,孙寒尽管是从士兵当中脱颖而出成为军官的。但他所在的教导队,曾经是德国教官担任顾问,所以孙寒身上的军事素养并不差。加上他的实战经验,他实际上比很多科班出身的军官都要好。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37:48

十八、曹猛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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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间,独立团慢慢地壮大到了两百多人。另外张明灿还注意收拢原东北军的溃兵,独立团每天都有人加入。原来的东北军,张明灿一般都编入武鸣的部队,这样一来曹猛就有点不太高兴,但碍于张明灿,也不好说什么。

天慢慢的冷了下来,孙寒开始担心冬装的问题。其实张明灿也在操心,胡子的四个纵队不用担心,他们自有办法搞到冬装。但东北军的这些部队呢。短短的时间,团里已经收拢了几十个东北军走散的兄弟,现在团里东北军的兄弟已经差不多一百五十人了,这些人的冬装被服怎么解决,这可是个头疼的大问题。

按照孙寒的想法,实在不行就绑一票,看周围哪家有钱的,把当家的绑了,限定他们多少天之内筹集多少被装,按照东北军被装的要求找裁缝做。到时候被服拿不出来就撕票。

这个办法张明灿不是没想过,但他还是否掉了这个建议。一来,一百多人的被装绑一户人家肯定不行,至少要绑个七八户。这样一来,得罪的人多了,以后这一带就没法呆了,因为被绑的人要是偷偷找到鬼子,那还有个好?

二来,明抢的办法不太可行,主要是关系到军纪的问题。以后上头真地追查下来,可不是好玩的,关系到自己的仕途。

天是一天天的冷了下去,孙寒愁得胡子老长的。这天他正带着四个纵队的人演练阵地防守呢,外面说是有人找。是几个乡绅。孙寒听着心里纳闷,赶忙穿上军装和哨兵走了出去。来的人总共有八个,雇了三个车把式,都是两头骡子拉的大车。孙寒看着骡子和大车直眼馋,心想以后打完了仗,自己也置办出这样的大车,养上两头省料的骡子,天天赶完了活,小酒一喝,那他妈是神仙啊。

孙寒把乡绅让到了团部,几下寒喧之后,孙寒差点鼻子被气歪了。原来这些乡绅是想独立团赶快离开这里,怕鬼子过来找他们麻烦。孙寒心想,我他妈没找你们麻烦,你们到先找上来了。

孙寒绷着脸听他把话说完了,说是吉林附近有个庄子,藏了十几个东北军,结果被鬼子发现了,整个庄子实行连坐,死了不少人。这次更玄乎,藏了孙寒这边两百多人,要是让鬼子知道了,还不得死的更多。

听到这里,孙寒心生一计。他先是板着脸说自己是受张少帅命令在这一带收拢走散的东北军,现在哪能违抗军令说走就走。再说,天也越来越冷,被装也不足,就算想走也走不掉。

那些乡绅都慌了主意,相互看着发愣,最后半晌才有人张嘴问孙寒,要是帮贵部做出需要的被装,那是不是可以离开此地。

孙寒一听当然求之不得,但脸上没表现出来,而是一本正经地说这个可以再琢磨琢磨。但贵乡对东北军的礼遇和帮衬,东北军肯定会记在帐上。那几个乡绅大眼瞪小眼的,相互都没了主意,最好只好客气地告辞。孙寒也懒得送,打发丁三把来人送走了。

晚上张明灿知道了这个事情,重重地责怪了孙寒,埋怨孙寒不会办事。要是乡绅不理孙寒这套,把部队驻扎地点报告了鬼子,那就麻烦了,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孙寒不这么认为,乡绅其实很好对付。他们其实不可能把独立团驻扎的事情告发给鬼子,一方面是鬼子杀到这里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二来,一旦走漏了风声,那他们就没法活了。要知道,他们的田产都在这里,人能走,庙可搬不走。所以这些乡绅是不会走漏风声的。

还有层担心孙寒没有说,他其实一直担心独立团内部倒戈。因为曹猛以前当过汉奸,难保下次不会再当。二是目前的这些收编过来的山林队,个个都心怀异心,一旦有哪个走漏了消息,那就更麻烦了。

张明灿听了孙寒的分析,稍稍心安了一些,但还是远远地放下了游动哨,防止鬼子偷袭。

第二天大出两人的所料,那几个乡绅又来了,这次是满口答应的被装的事情。张明灿这次不得不对孙寒刮目相看了,这个事情办得漂亮。

于是,新成立的独立团的被装问题就这么解决了。全团每人两双乌拉草的棉鞋,东北军的弟兄每人两身棉衣。由胡子、山林队改编过来的四个纵队只发棉鞋,不发军装,他们都不愿意穿军装。

十天之内,按照东北军军服样式、布料,兄弟们人手两件的棉衣做好了。此外独立团每人一个狗皮帽子,一床七斤重的棉被也赶了出来。张明灿和孙寒都觉得傍着大户补充给养是个路子。

这段时间独立团慢慢地开始兵强马壮,大家都很高兴,觉得照这样发展下去前途有望。

被装刚到的那天,团里还在着急办一桩婚事,是二营营长曹猛拿三十块大洋买了个媳妇。那家穷的叮当响,老父亲是私塾先生,生前就没什么积蓄。结果看病基本上把家里能卖的全卖了,家徒四壁,老父亲没法下葬。女儿孝顺,于是就卖身把老父亲葬了。曹猛身上有点钱,见那个女子模样俊俏,按捺不住的喜欢。有人搭线,曹猛就拍出三十块大洋,娶了个黄花大闺女。

这个事本来是去年的事情,那女子孝顺,要守孝一年才能过门给曹猛。虽然曹猛是个粗人,但对他这个新媳妇却是言听计从,两边约好了一年守孝满了就过门。

眼看着一年孝满,曹猛就张罗着娶媳妇。本来这个事情张明灿是不同意的,他主要是担心动摇军心。但又担心曹猛有意见,最后还是勉强同意了,条件是同房之后女方必须离开独立团。曹猛也没多想,反正先娶个黄花大闺女再说。

两头分别说,那边拿了现大洋,把老父亲葬了。一年的孝满,女子在父亲坟长跪了一整天,然后第二天就动身往独立团驻地赶。这边曹猛早预备好了办婚事,结果新媳妇一连走了十几天都没走到。

曹猛心急如焚,担心自己被人坑了,打发人问。没过几天,女方的弟弟哭着来到独立团。把事情原委一说,曹猛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茶碗摔在地上。原来,路上本来很太平,等走到大路上的时候遇到鬼子的一支人马,当时就把人给劫了。

鬼子当官的,听说这是送亲的队伍,就要看看新娘子长啥样。一看之后眼睛里就拔不出来了,把曹猛的新媳妇扣了,非要陪着睡一晚上不可。

那天晚上,节烈的女子光着身子被鬼子糟蹋之后,拿剪刀把鬼子军官下身绞了,负痛的鬼子拔出手枪把女子当场打死。那鬼子流血止不住,不到天亮就死了。

曹猛听完自己的小舅子把事情说完之后,就要点起队伍去打鬼子。孙寒睡觉轻,听见外面有动静,开门一看曹猛正在集合队伍。孙寒没想那么多,带着几个人就要把队伍截了。

看见孙寒过来,曹猛抄出大镜面驳壳枪就顶了火,横着戳出去指着孙寒,“妈勒比的给我滚蛋,今天谁他妈拦我,我跟谁玩命。”

孙寒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回事。心说曹猛马上就要娶亲了,怎么好好的要集合队伍。这一问不要紧,曹猛把枪一扔,劈头给了孙寒一拳,正好打在孙寒颧骨上,顿时孙寒就觉得脑子嗡的一下,差点没站住。

两个人在地上扭打起来,曹猛一边打一边哀号,“操×××小日本,我×××跟你没完。”边上的兄弟都看着,没人敢上去拉架。打了没一会儿,张明灿听见外面乱哄哄的就过来看,看着两人在地上扭打,脸上都有血,孙寒整个眼眶被打出个破口子,血呼呼往外流。

张明灿带着人拿枪托把两人砸开,孙寒直到这时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曹猛发的什么疯。张明灿自然也不清楚,只能把两个人都给缴了械,分别安排几个兄弟看守,回头再细问。

兄弟们连拖带拽把两个人分开,曹猛整个鼻梁被打歪了,血流到前胸,却丝毫不觉,一个劲地呼嚎。

张明灿觉得一定是事出有因,就先问的孙寒。结果大失所望,孙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只是被动的还手,要是不还手,刚才估计早就被曹猛给活活打死了。

问完了孙寒,张明灿去看曹猛,只见被绑在大车车辕上的曹猛怒目圆睁,好像心里有巨大的仇恨一般。张明灿问什么也不吭声。

这下难倒了张明灿,他只好问曹猛地部下。但当时曹猛见他小舅子李山明是单独见的面,谁都不知道谈了什么。最后只好把李山明找过来,一问才知道曹猛的新媳妇没了。

听完之后张明灿也是呼呼的火直冒,自己的姐妹就这么被鬼子糟蹋了。但片刻之后,他又想到其实这是个好事,由此曹猛肯定会铁了心的打鬼子。张明灿这一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先找的孙寒,他把曹猛为什么冲动,为什么和你打架的原委说了一遍,孙寒听的不住点头。这次的事情改变了孙寒对曹猛的看法,以前他觉得曹猛是个有奶就是娘的兵痞。没想到这次的事情,却看到曹猛身上的那种男儿血性。

最后孙寒亲自去给曹猛道的歉,曹猛一时情动,抱着孙寒嚎啕大哭。

曹猛的事情很快在部队里传开了,大家一方面觉得那女子确实节烈。另一方面觉得鬼子真×××不是人操出来的,那鸡把操性,连个禽兽都不如。这件事情让独立团原东北军的弟兄变得同仇敌忾了很多。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38:15

十九、挺进江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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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灿后来找曹猛长谈了一次,最后孙寒和曹猛打架的事情不了了之。曹猛从禁闭室放出来的时候整个就变了一个人。

这期间发生了几件事情,一个是徐大头带着自己的部队不辞而别。为此张明灿还和孙寒、曹猛、武鸣一起琢磨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武鸣分析出了原因,徐大头手底下有人和武鸣的人很熟,私下就说了徐大头投奔东北军的原因。

当时鬼子打下奉天,徐大头认为中央政府肯定会让几个强国压服鬼子撤出东北。这样一来,徐大头如果能在东北军中混个一官半职的,以后就能洗掉自己土匪的出身。结果呢,中央政府无能,迟迟没能通过其他强国迫使鬼子撤出东北。徐大头可能觉得这么下去也没啥念想,最后带人还是回去当了土匪。

从这个事情上,张明灿看出一点担心。像徐大头这样的胡子,有奶就是娘,就怕他当不了几天的土匪到时候投降了鬼子,那麻烦就大了。张明灿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之后,大家都觉得后脊梁都是凉的。要是徐大头带着鬼子过来包围他们,那事情就麻烦了。

还有一层担心张明灿没有说。现在剩下的这几路胡子,如果个个都学徐大头就很麻烦了,别看他们战斗力不行,但如果给鬼子当了帮凶,还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现在独立团唯一可依赖的队伍是收拢东北军旧部组成的三个营,共计一百七十多人,分编成三个营。新扩编的三营营长是孙寒兼任的。但这三个营,其实说白了也就是番号唬人,真实的兵力还不足半个营。而且就是这半个营,装备还五花八门,最主要的是三八枪和各类毛瑟步枪,弹药和重武器不足是最大的问题。

但大家都清楚,胡子的武装不可靠,真正能打的,也就是这三个营一百多人而已。

而且曹猛的事情发生后,独立团上下空前团结,同仇敌忾。张明灿觉得自己朝着仕途的光彩又近了一步,他幻想着,这一百多人能慢慢壮大,到时候自己的分量就重了。

这几天隐约地传来消息,说鬼子和马占山的队伍正在嫩江边上对峙,大战一触即发。孙寒的意见是先把队伍拉过去,不管能不能打,好歹先试试手。但张明灿的意见正相反,他觉得现在独立团还不能打大仗,只好人数在扩充到五百人之前打不了大仗。最后会议不欢而散。

孙寒散会之后对张明灿多少有点儿成见,既然组建独立团,却又不打仗,长此以往军心就会涣散。哪怕先打点小仗,至少能够练练队伍。他和张明灿有点是一致的,那就是现在独立团还打不了大仗。但不打大仗不等于不打仗,如果以多胜少,还是有一定胜算的。

那天晚上孙寒又喝了个酩酊大醉。当夜凌晨时分,孙寒隐约地听见枪声,他一下被惊醒了。这时外面报告回来,说是鬼子带兵把庄子围了。孙寒听完觉得自己头又开始疼得要命,他扎上武装带,抄起一支毛瑟步枪,赶忙集合起队伍。

枪声越来越密,孙寒觉得很可能是徐大头在鬼子面前把独立团出卖了。孙寒上到围墙边的工事里,外面嗒嗒嗒传来鬼子机枪声。一听到这种枪声孙寒顿时觉得大势已去,驻地已经被鬼子围住了。

张明灿听到枪声也是乱了阵脚,他暗自骂鬼子攻的太快,再等上几个月自己就能收拢出一支五百人上下的部队,到那时不愁国民政府不给他委任。这下倒好,部队仓促应战,能不能保的住还是个疑问。

枪声断断续续地响了半夜,清晨时分鬼子和伪军冲进来的时候里面却空无一人。鬼子的指挥官一怒之下就把徐大头砍了脑袋,骂他是谎报军情。

其实徐大头死的很冤,他这次带着人不辞而别,本就打算把独立团容身的地方给卖了,但一直没机会。这次他带路,鬼子很顺利地就找到庄子。本来鬼子对于已经攻陷和收编的队伍并无怀疑,他们哪里想到,当时他们改编的曹猛部队此时已成了他们不共戴天的敌人。

曹猛一直知道庄子外围有个暗渠,以前是庄子里饮水用的。后来庄子里打出了井水,那个渠就废弃不用了,但渠道还在。最后孙寒打头阵,其他各部浑身泥泞地从暗渠爬了出去,把鬼子的包围圈甩到了身后。

好不容易突破了鬼子的包围,但下一步该往哪里去,大家又没主意了。孙寒还是主张驰援嫩江的马占山。但张明灿心里有个心眼,他害怕自己的部队被马占山收编了,毕竟自己现在还没到兵强马壮的时候,一旦有人要缴械收编那就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最后谈了一整夜,大家还是决定驰援嫩江。主要是现在队伍里面人太少,没准儿驰援嫩江后仗不一定打得起来,还能弄到点给养补充自己。

第二天白天睡觉,这个是张明灿坚持的主意。一是好歹路上走得慢了一点。二是白天行军很容易遭遇日军。

就这么白天睡觉连夜行军,部队一直朝着嫩江的挺进。一路上,消息不断传来。几天前,嫩江桥上打起来了,至此,打响了抗战第一枪。

有血性的中国爷们开始了反抗。

听到逃难的老百姓说,打嫩江的时候,鬼子人数很多,那炮轰的,对面马占山的阵地被炸得遮云蔽日。鬼子那人数比嫩江的东北军守军多的多,而且还有投降的东北军当了汉奸的部队帮忙打前阵。打嫩江这次鬼子相当重视,还派了好多飞机炸。兄弟们都在议论,东北军的空军实力在奉天被张少帅拱手送给了鬼子,单凭着马占山那点兵力到底还能支撑多久。

但老百姓也说了,单凭鬼子的兵力,还有飞机大炮的优势,最后也没能把嫩江桥拿下,战局变成了苦撑的阶段。

听到了这些消息,兄弟们大多数都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有兄弟说应该支持马占山抗日,毕竟人家拉开架势要和鬼子决一死战。但也有兄弟不同意,马占山兵力那么少,咱们一口气跑过去,没准儿根本不是鬼子的对手。如果明知道要打败仗,那就不如不去了、一连几天,兄弟们都是在极度严寒和饥饿中跋涉着。眼看着嫩江桥越来越近,大家心里就像被拎起来了一样。一路上,不断能看到鬼子在调兵遣将,铁路的铁疙瘩车上面装着机炮和机枪,看上去威风凛凛。

这一路上,张明灿都盼望着嫩江桥上最好已经打完了。不止是张明灿,当时很多人和畏惧和日军作战。张明灿觉得再过个几天,最好自己的部队来打嫩江的时候,基本上是快打完了。这支部队张明灿认为是自己的绝对主力,他还指望以后靠这支队伍扩大自己的势力圈。

但孙寒却不这么想,他倒不是想打仗,只是他觉得东北军这么一路败退下来很窝囊。他的内心在渴望一场厮杀,一场改写东北军不抵抗骂名的厮杀。哪怕这场恶仗之后他孙寒悄悄的逃跑,至少他也觉得那样是对得起自己了。

不止是孙寒,有些奉天东北军北大营被炸那天撤出来的兄弟,都和孙寒是一个想法。哪怕是刚刚当兵的丁三,甚至都是这么想的,东北军打得太窝囊了,难道我们中国人就不能和鬼子放手打上一仗吗。

除了东北军的兄弟,前段时间投奔东北军的那几支胡子部队也是各有各的号,各吹各的调。大部分的胡子部队都害怕打恶仗、打大仗,主要是怕自己损失,他们可能不像孙寒那样把东北军的得失荣辱放在第一位,而更多的是担心自己的势力被消耗的太多。有枪就是草头王,一旦没了枪,没了人,那他们就成了一群不折不扣的盗贼。这一点他们比谁都清楚。

就这么着,辽东独立团刚刚组建,就孤独地朝着嫩江桥挺进。或许谁都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血拼厮杀。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39:33

二十、进抵江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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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在距离江桥还有几里地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前面浓烟滚滚的,几列火车上面都装着大炮,正在朝对面猛烈炮击。这种火车大炮大伙儿都没见过,方头方脑的,外面是钢板,中间有射孔。(铁甲铁路战车,是当时江桥抗战中日军主要的地面支援火力。)

除了火车大炮之外,还传来了山炮特有的尖利哨音,这种声音很特别,先是吱……然后哨音越来越响,最后象个巨大铁筛子在筛铁钉一样。一般阵地上的老兵能从声音中判断出这颗炮弹是不是打向自己的。新兵怕炮,老兵怕机枪的道理就是打这儿来的。

这种炮声孙寒很熟悉,中原大战的时候孙寒就经常听到这种声音。如果听到了,就说明对手不是一支普通的部队。

从孙寒他们容身的地方看过去,对面阵地上总共有两处在遭受炮击,尤其是桥头那一处,更是遭到了火车大炮的重型火炮轰击。重型火炮炮弹从空中飞过去的时候,炮弹声音从远处或下面听起来很低沉,就好像一辆大车在空中飞快驶过一样。但到了末端,就变成了一种非常像爆米花喷锅的那种爆炸声。烟尘随着热浪腾起七八十丈的烟柱,和山炮烟尘不一样,重炮的烟尘是深红色,接近黑色。因为重炮炮弹温度太高了,金属的弹片很多熔化了,所以烟尘颜色不一样。

孙寒一边观察,一边自言自语。其实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委婉地告诉张明灿敌方的火力情况。他觉得张明灿可能在战场经验上比自己要差,但他却又不能直接说,那样会伤及张明灿的面子。

张明灿并不傻,他对孙寒的讲解心存感激。远处的炮击地动山摇的,张明灿觉得自己腿肚子有点发软。他没有想到日军有这么强大的火力。

炮击刚刚结束,日军开始以散兵线队形一窝蜂地朝对面阵地涌了过去。孙寒注意到鬼子的冲锋队形拉的很开阔,不同于东北军攻击要塞时的集团化冲锋。这种冲锋队形优势是减少伤亡,但劣势就是阵地战和白刃战时没有人数上的优势。这次进攻中,日军大概组织了至少两千多人,远远地看过去,就像一大群蝗虫一样密密麻麻的。

日军一直冲到了距离阵地不到两百米的地方,但东北军的阵地上始终没什么动静。孙寒不禁开始担心,不会是被刚才的炮击打光了吧。也就是孙寒正揪心的时候,从东北军阵地上密集地响起了排枪。枪声震天,远远看过去,第一排蝗虫都不动弹了。

但密集的排枪没有吓倒后面的日军,他们踩着自己人的尸体继续朝阵地上冲击。不一会儿,有些阵地鬼子冲了上去,东北军的弟兄们纷纷跳出战壕开始白刃战。

整个战局开始胶着起来,张明灿和孙寒轮流用望远镜观察着。这时身后有兄弟着急要去参战,但被孙寒制止了。这个时候过去很可能会产生友军的误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短短的二十分钟,日军从阵地上的中心开始突破。孙寒知道这个时候很关键,一旦让鬼子顺利突破一点,那么整个阵地就会易手。也就是在蝗虫般队形即将在阵地中心撕开口子的时候,从东北军阵地后面补充过来一支生力军。他们人数不多,但作战异常骁勇,很快将涌进口子的蝗虫颜色一点点赶了出去。而另一侧,穿着东北军军服的投降汉奸部队也开始被侧翼的部队压了回去。不到一个小时整个战场就发生了扭转,后面的山炮打红了眼,纷纷把炮弹砸在伪军和东北军血拼的那一侧,丝毫不考虑可能产生伪军的伤亡。

孙寒觉得这些刚刚投降过去的汉奸部队真是可怜,本想混碗饭吃,结果被鬼子当成了炮灰。他把望远镜递给了张明灿,然后扭头去查看了一下部队岗哨布防的情况。刚才手下的兄弟报告说扣下了十几个人,不知道是敌是友。

等孙寒一看,不禁被吓了一跳,给扣下的都是些学生模样的人,有几个还戴着眼睛。其中一个操着苏南口音,费了半天劲才解释清楚,他们都是南京大学的学生。918之后就组织起来支援东北军。历经了千辛万苦才到了东北,辗转听说这边马占山将军和鬼子打了起来,就想法子过来支援。

孙寒结果他们的学生证挨个看了一下,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埋怨这些孩子真是瞎胡闹,自古以来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哪有当个洋学生好好的跑来当兵的。但孙寒脸上没表现出来,他不想伤了这些学生的心。他打算先把这些学生糊弄过去,一旦脱离战场,就把他们看押起来,然后强行送给当地的官员。这些洋学生如果都死在战场上面,孙寒觉得很不值得。

但这个事情他不好擅自作主,想了一下,孙寒走过去把事情原委扼要地向张明灿说了一遍。张明灿和孙寒两个赶过来看,那些学生看上去真可怜,长衫都破了,头发和胡子凌乱,看上去和叫化子一样。

张明灿问了那个苏南口音几句,苏南口音回答的得体认真,张明灿心中暗自喜欢,不愧是中央大学的高材生,比起自己身边这些傻大兵强了百倍。又挨个看了看他们队伍中的人,其中有两个是女学生,虽然身上衣服破了,但很干净,模样也显得端庄周正。看到那两个女学生,张明灿感到自己不知不觉有点异样的感觉,他赶忙把目光从她们胸部移开,心里暗自骂自己,自己是立志干大事的人,怎么打着仗呢就有这样的想法。

他长呼了一口气,才把自己心底的那种荡漾压了下去。他把孙寒叫到一边,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张明灿基本上同意孙寒的意见。国家培养出大学生不容易,不能白白地拿去填炮弹,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就想法子把这些人全部扣住。

两个人商量完了之后,张明灿就将这时十几个学生编为一个排。那个苏南口音担任排长。但尽管有建制,却没有武器,张明灿糊弄他们说等到前面投奔了马占山将军后就给他们配发武器。

年轻学生大多热血沸腾,一听这个消息都喜出望外。但张明灿快三十了,早过了那种头脑冲动的年纪,他看着这些学生,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昨天。

等到了下午,前出搜索的兄弟找到了三条船。其中两艘都是货船,装个七八十人一点问题都没有。而此时远处的战斗也越来越激烈,炮声隆隆,弹雨纷飞。

一直到晚上,孙寒指挥,张明灿殿后,独立团渡过嫩江。过江之后沿途遇到了盘查的岗哨,张明灿就将自己的证件和自己这支队伍的来历说了一边。那边岗哨派了一个排把他们全给缴了械,集中在一个场院里面,周围加了双岗,把他们严密的看守起来。当时好多人心里不乐意,怎么过来帮忙打仗还要缴械,张明灿把大家弹压了下去。他知道这么做是为了防止奸细混进来,等对方核实了自己身份就没事了。

天亮之后好多老百姓看着奇怪,以为他们是马占山的部队抓的俘虏,指指点点地骂。还有小孩朝他们扔石块,有几个兄弟被石头打着了,怒气冲冲地要过去打人。岗哨把枪一指,说哪儿也不许去。边上的兄弟按捺不住要动手,孙寒本想过去制止,结果刚过去肩膀就挨了一枪托。这下把孙寒打毛了,他没费什么事就把那个兵的步枪夺了下来,然后迅速一拉枪栓指着另外几个兵。

就在大家都剑拔弩张的时候,张明灿和另外一个高个子军官快步走过来把大家分开了。张明灿从地上拉起刚才被孙寒打破了鼻子的兄弟,连声赔不是,然后喝令孙寒过来请罪。没想到那个兄弟倒是很释然,和孙寒各自一抱拳,不打不相识了。

张明灿向大家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个高个子是马占山手下的一个营长,陈长官,陈佰骥。

大家呼啦呼啦的鼓掌。陈佰骥摆摆手,操着一口很浓的宁波话说:“弟兄们好,承谢各位以国家安危为己任,和我们马将军的部队共赴国难。”

宁波话很难懂,陈佰骥叽里哇啦说了半天,除了几句骂人的话,大家几乎都没怎么听明白。好在学生中间那个苏南口音他听懂了,就跟大家解释,待会儿让大家跟着他走,作为他的营的预备队。

苏南口音插嘴说,我们这十几个人还没枪了,陈佰骥看着这群溃兵、胡子、叫化子(其实是学生)组成的他眼中的乌合之众,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枪,各位同仁别担心,到阵地你们就知道了,枪有的是。”

宁波官话咬字快,苏南口音的学生听成了“枪,有多少。”他以为陈佰骥是说枪没多少,不能给他们,想到这里他很失望。

苏南口音一边走一边想,自己带着两个系的同学千辛万苦来到东北就是要和东北军共赴国难的,结果临上战场了,居然连杆枪都没有。想到这里他不禁有种报国无门的辛酸。

这几年中国的国事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先是中原大战,中国人自己人打自己人,打得昏天黑地。然后呢,好不容易东北易帜,国家统一了,没想到日本人趁机打过来了。现在国力如此衰败,唯有国民精诚团结,一起携手把日本人赶出去。

苏南口音脑子里想着事,稀里糊涂地跟着队伍走,突然有人断喝一声:“鬼子打炮啦。”

哗啦一下,整个队伍除了孙寒和陈佰骥之外所有人都卧倒在地,苏南口音是被边上的一个兄弟拽倒在地的。张明灿反应也很快,迅速把刚才和自己攀谈的女学生拉着卧倒在地。

炮弹从大家头顶上飞了过去,落在一公里远的地方,腾起一个黑烟柱子。

陈佰骥看了看孙寒,心里纳闷,这居然是个老兵油子。陈佰骥本是留学德国学机械的,后来回国改行,辗转当了马占山手下的幕僚。他大小打过不少仗,所以他一听炮声就知道这发炮弹不是冲自己这边来的。

大家惊魂未定地从地上起来,被张明灿刚才压在身子底下的女学生被吓哭了。

陈佰骥看着这群乌合之众,心里暗自苦笑,连一发炮弹就吓成了这样,往后可怎么打仗啊。可自己的一个营现在被打得只剩一半了,死马当活马医吧,这些人冲锋不行,但至少能放枪吧。

苏南口音从地上爬起来,他莫名地佩服起镇定自若的陈佰骥,那种镇定自若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身经百战之后才有的。苏南口音暗自骂自己刚才的慌乱,他努力装出镇静的样子,但还是感觉紧张的喘不上来气队伍继续前行,苏南口音突然眼睛一亮,前面的一处大房子外面全码着步枪,足有一百多支。陈佰骥带着他们十几个人走过去一人发了一支德国毛瑟步枪,把那些胡子、山林队眼馋得要命,有些人就过去要,陈佰骥也不推辞,只要张嘴要,就能领。当时好多手上是三八枪的兄弟都过去换成了毛瑟枪,三八枪打得时候吃烟子,而且容易堵黑炭,不想毛瑟枪那么扛造。再说很多人身上的三八枪子弹也没多少了。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40:09

二十一、血战嫩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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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完了步枪,陈佰骥又领着大家一窝蜂地去拿子弹。只见一排二十多个大拾粪筐里全是棉布子弹袋,有些里面是满的,有些只有很少的几个弹梭子。眼尖的看到那些子弹袋子外面全是血,有些破破烂烂的。这时老兵明白了过来,这些枪和子弹都是陈佰骥营里阵亡将士留下的。

中国人十余载厮杀中,可能很多捐躯的将士临死时端着的都是自己阵亡的兄弟留下的。死了兄弟亡魂或许都寄托在上面,为活着的兄弟呐喊助威。今天这些钢枪有一部分安静躺在博物馆的橱窗里,有些则浑身生锈地被锁在某个人武部的柜子里。

那十余载的厮杀中,中国连步枪子弹都需要外援。我们饿着肚子,穿着草鞋,端着阵亡兄弟留下的步枪,举着熟铁打成的大刀片投入了一场又一场和坦克、飞机、大炮的厮杀。

为什么最后我们支撑着打完了这场战争……为什么中国人挣扎从亡国灭种的边缘活了过来,并且活得这么茁壮,活得这么坚强,活得像今天这样如此精彩和荣光。

就是因为无数的男儿拿起自己兄弟留下的步枪,就是因为无数的母亲含着眼泪送走了自己的孩子。那些饿着肚子走上战场的勇士们心中会想起什么,我们今天坐在沙发上阅读这些文字的人们无从体会。

中国人亡不了,正是他们,那些奋勇厮杀的人们,中国不可能灭亡。我们可以含着眼泪掩埋自己的兄弟,我们照样可以视死如归地迎接下一场厮杀……

兄弟,你身上的子弹我拿走了,兄弟,一路走好,我会替兄弟多杀几个鬼子,我会为兄弟报仇的。

这种情感就这么朴实。

五千年来的璀璨文明,九百六十万的壮丽山河,一寸河山一寸血,哪怕拼光了,也不能让你们这群禽兽征服我们。

中华民族,一个不可能征服的民族。

嫩江在怒吼,江水在咆哮……一群不畏生死的人们在嫩江之畔投入到了一场血拼当中。

孙寒拉动枪栓拉的整个右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他没有想到那个苏南口音真是个爷们,他端着没有刺刀的步枪和冲到阵地上的鬼子进行肉搏。身中三刀,仍然坚持着爬起来,一把抱住一个鬼子扭打。两个人最后互相拉响了对方身上的手榴弹弦。

整个阵地就像暴风骤雨中的小船一样,被炮火的风浪卷起来,然后又重重地砸了下去。但惊涛骇浪中,一群人站立在孙寒的周围屹立不倒。

在阵地左翼,是拐拐四带的独立纵队。虽然不到一个连的兵力,但拐拐四带着这群别人眼中的土匪却死战不退。拐拐四的阵地前面,横着鬼子三十多具还有残存热气的死尸。拐拐四打红了眼,他的孩子和女人都毁在鬼子手上,他要拼命了。

现在阵地上只剩下了不到三十多个人了,有人抓紧时间抽上一炮大烟。拐拐四抢过烟枪也抽了几口,他肩膀被打出了一个贯穿伤,钻心的疼痛,整个左肩膀抬不起来。抽了两口大烟之后,拐拐四感觉伤口疼痛好了很多,都说大烟止疼的,看来一点不假。拐拐四又抽了几口,他一点不害怕自己抽上瘾。他压根不打算活着走下这个阵地了。

这时日军开始了炮击,拐拐四猫在战壕里怡然地继续抽了几口,然后把烟枪递给边上刚才被机枪打断了腿的兄弟。那个兄弟以前是个胡子,但枪法很好。刚才机枪子弹把他的右腿从膝盖那里扫断了。别人要把他抬下去,他笑了笑,疼得满头大汗,也说不出话,摆摆手让人走了。

拐拐四觉得自己想哭,虽然这么多年,自己干了那么多不光彩的事情,但今天的拐拐四光彩照人。那个断了腿的兄弟疼得快要休克了,他拿起烟枪颤抖着抽了几口。拐拐四冲他笑笑,两个人相视着互相问候着对方。

“兄弟,来生再见。”

炮声停止了,拐拐四嘶哑者喉咙喊道:“兄弟们,老百姓都说我们是胡子,是祸害,看不起咱们。说老实话,我们整过的没良心事情确实不少。但咱们今天死的值,别叫狗操的小日本小看了咱们,爷们,拿出个劲头来,婊子养的小鬼子待会儿要冲过来了,谁他妈比的后退半步,就他娘的不是带种的爷们。”

阵地上一片肃静,只有零星的枪声响过。拐拐四拿腿把步枪抵在战壕壁上,右手费力地退掉弹壳,然后摸出弹梭,把子弹推进弹仓。拐拐四很耐心,他根本不理会嗖嗖打过来的机枪子弹,起身走到战壕另一头一具鬼子尸体边上,把被鬼子尸体夹住的刺刀拔了出来。

刺刀已经拼弯了,拐拐四找了块石头,费力地把刺刀砸直了,然后安到自己的步枪上。

完事之后他稍稍探头看了一下,鬼子至少还在一百多丈开外。他高声喊道:“兄弟们,婊子养的鬼子快要过来啦,大家稳住,等放到二十丈以内再开火。”

拐拐四把一个手榴弹箱子从战壕上面搬开,另外几块妨碍观瞄的碎石也挪到了一边。这时拐拐四看到一只被炸断的断手,他把断手捡了起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了一下,把断手塞到了自己的褡裢里,和自己被日军杀死的儿子的虎头鞋放在一起。

做完了这一切,拐拐四觉得又累又饿,尽管中午后面送上来一大盆高粱米饭,但到现在早过了劲了。拐拐四在想,现在要是有盆猪肉炖粉条,再来盆酸菜,整点鹿肉,那该多棒啊。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口水在翻滚。

左肩膀的伤口还是疼得要命,拐拐四把步枪架在战壕上的一块石头上,遥遥地朝着前方瞄准。

鬼子越冲越近,两拨鬼子分别从两个方向冲了过来。一拨是冲着孙寒所在的主阵地来的,这里的阵地地势低洼,防守起来原本就很困难,所以孙寒把整个阵地前移了,工事挖的并不深。

攻击孙寒的这拨鬼子打得非常勇猛,被孙寒组织起的密集射击一下子就打倒了十几个,但剩下的七十多鬼子还是不怕死地朝前冲。一直冲到阵地前面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李雄明的机枪响了,他的射击很稳定,基本上是呈二十度扇面扫过去的,顿时又有十几个鬼子被打翻在地。

尽管面对巨大杀伤的火力网,但鬼子好像丝毫不在乎一样,冒着巨大的伤亡强行从阵地正面上冲了过来。有几个鬼子跳下战壕,和曹猛手下的兄弟开始肉搏。

曹猛轮着把大铡刀就扑了过来,今天一天他的部下伤亡了一大半,他早就杀红了眼。近战中铡刀非常有优势,主要是铡刀的分量很沉,拿步枪格不开。一个鬼子横着步枪要挡,曹猛胳膊一轮,铡刀劈断了步枪磕在了那个鬼子的钢盔上,火星四溅。那个鬼子被砸得脑袋发懵,曹猛横着就是一刀,那鬼子本能地抬手来挡,胳膊和脑袋都被铡刀砍掉,血柱子喷起来几尺多高。

这时不断有鬼子跳进战壕,兄弟们三三两两地开始和鬼子肉搏。孙寒看着心急,赶紧让其他兄弟封堵住鬼子冲锋的路线,这边他让门小平带着人过去支援曹猛那边。

结果门小平没一会儿跑了回来,说怕是拐拐四的阵地失守了,很多鬼子都是从拐拐四阵地沿着战壕冲过来的。孙寒一听心里就着急,这些土匪,根本没有战斗力,估计早跑光了。此时他一筹莫展,张明灿跑到后方去要援兵去了。孙寒也不知道该找谁来商量一下,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他叫上李雄明几个人,然后抽了将近一个班出来,他打算把那帮土匪丢弃的阵地夺回来。

他跑过去和武鸣交待几句,然后叫上李雄明他们飞快爬到战壕外面朝拐拐四的阵地跑了过去。这时日军没有想到有人居然敢离开战壕在平地里跑,所以鬼子都以为孙寒带的人是自己人。等到孙寒冲到拐拐四阵地所在战壕的时候,战壕里面挤满了鬼子,都是刚刚下到战壕,但战壕另一边被曹猛他们阻断的鬼子。

孙寒也不废话,他从身上把两枚手榴弹都解了下来,然后扔了过去。他身边的兄弟也连忙跟着后头扔,十几枚手榴弹把战壕里的鬼子炸倒了一大片。孙寒翻身跳下战壕,掏出手枪打倒了一个鬼子。紧跟着李雄明抱着机枪也跳进了战壕,机枪吼叫着,弹雨之下鬼子拼命朝这边冲,迎着枪林弹雨毫不畏惧。

机枪扫倒了七八个鬼子,孙寒轮着工兵锹扑了上去,他要为后面的兄弟争取时间。李雄明迅速将机枪抱起来朝前冲,占领了一个新的机枪火力点之后,攻击曹猛的那十几个鬼子现在腹背受敌,很快被机枪火力和其他兄弟悉数歼灭。

此时孙寒才松了一口气,他指派李雄明带着兄弟们负责拐拐四所在阵地的防守。他和李雄明一起检查了阵地,战壕里面到处是尸体,好多都是胡子的。拐拐四身上插着把刺刀,他两只手死死地勒着一个鬼子的脖子,两个人都已经死了。

孙寒看到这些昔日的土匪今天却在这里血战,心里不禁感到内疚,自己刚才还在责怪他们弃守阵地,其实这些自己一直看不上的土匪,居然和鬼子血拼到了最后一人。

而这时正面阵地的争夺已经白热化了,孙寒把这边阵地安排清楚就朝正面阵地跑了过去。没跑上几步,前面突然从平地上跳下一个人,跳下战壕后就沿着战壕朝纵深冲。这时孙寒才发现自己的步枪落在了李雄明那里,而手枪子弹刚才打完了,没有来得及往弹匣里面压子弹。孙寒目光快速扫了一下,战壕的角落里扔着一把挖工事的十字镐。他拾起十字镐,快步追向那人,十字镐轮了起来,尖头砸破了钢盔,扑嚓一下,钉进了那人的天灵盖。孙寒费劲地把十字镐拔了出来,那人的脑袋里一股献血喷到墙壁上,热腾腾的腥味直窜鼻子。

孙寒觉得自己简直累得快要站不住了,他扶着战壕的墙壁大口地喘气。这时前面又跳下来一个鬼子,那个鬼子朝孙寒猛扑过来,短不打长,孙寒一边费劲地抵挡着,一边朝后退。地上刚才被他钉碎了脑袋的尸体绊了孙寒一下,孙寒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前的鬼子面目狰狞地高举着步枪,刺刀眼看着就要戳了过来。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40:35

二十二、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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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那个鬼子胸前冒出来一截子刺刀,然后他挣扎着想要用最后的力气把刺刀戳着孙寒身上。孙寒一翻身,刺刀几乎贴着他的脖子扎在地上,那个鬼子重重地倒了下去,血喷了孙寒一身。

惊魂未定的孙寒费力地把鬼子踢开,然后他看到了脸都吓白了的丁三。丁三这是第一次拿刺刀把人捅死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他呆呆地看着地上被他捅死的鬼子,身体不住的发抖。

孙寒挣扎着爬起来,看着这个脸上被炮火熏得黑乎乎的小兄弟,眼眶一热,他重重地拍了一下丁三。“兄弟,干得好,妈比的小鬼子敢打咱们,那就×××整死他。”

丁三还没从刚才的杀戮中回过劲,他呆呆地看着孙寒,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娘啊,这可咋整的啊。”然后差点就哭了出来。其实丁三从来不想杀人,他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今天的孩子呢,十四岁可能在看着校园青春小说,崇拜着某个明星,忙着懵懂着第一场恋爱。但战争中的孩子呢,他们要承受着超过他们年纪的生命之沉重。那些国军将士被孤独埋到他们誓死保卫的国土下面的时候,他们的年纪没准儿还是个孩子。

同样的年纪,我们今天的孩子手上可能拿着的是可口可乐,而当年他们的同龄人呢,或者握着的是一枚手榴弹。

而我们的教育却在强调要遗忘那些过去,遗忘曾经有一群人为了我们而浴血厮杀。在狼牙山经历血战的五壮士含笑跳下悬崖,今天却有人叫嚷着将他们遗忘。

当邱少云忍着剧痛将胜利留给自己的兄弟时,绝对想不到若干年后有人说他的英勇是捏造的。

今天的中国人是怎么了,曾几何时,我们身上的血性在物欲中慢慢消失。

如果有一天那种血性彻底消失,那么等待着我们的,还将是一场败仗。

风慢慢地夹着寒意吹过嫩江沿岸,孙寒看着这片阵地再也无法自抑,眼泪顺着他的脸颊,在烟火熏黑,染着敌人鲜血的脸上肆意流淌着。

阵地守不住了……

从整个阵地的侧翼,鬼子杀过来了整整几千人,靠着优势的火力和飞机掩护撕开了缺口,部队只能向后面撤。

李雄明和丁三沉默地站在孙寒身边,此时他们并不会嘲笑孙寒的落泪,辽东独立团誓死坚守一天的阵地终于易手,而这片阵地上浸透了多少兄弟的热血啊。

抗战期间,将士们抛洒的热血有多少呢?多少加仑,多少吨,无论哪个计量单位,最终的数字都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撤,打不过人家只能撤。中国人从东北撤到华北,从华北撤到华中,再从华中撤到西南。

一个撤字包含了多少辛酸,包含了多少国破山河在的凄凉,包含了多少妻离子散。

一个撤字,中国人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含着眼泪掩埋下自己兄弟的尸骨,兄弟,等打赢了仗,我再回来看你。

青山处处埋忠骨,几十年后,我们举行大型仪式,各级领导剪彩,然后把忠骨刨了出来,青山建设成了一处处旅游度假村,建设成高尚社区……

为国捐躯的将士们才是最高尚的……

可是今天还有多少人记得他们,那些抗日的健儿,他们的英魂在几十年后,微笑着,看着我们挖掉他们最后容身的烈士墓。

鬼子包抄过来了,营长陈佰骥亲率营部的伙夫、文书还有营部军官组成了一个排发动了反冲锋。鬼子的掷弹筒如同雨点一样轰击陈佰骥的阵地,大家都很清楚,这次遇到了强敌。

陈佰骥将兄弟们分成两翼的防线,集中唯一的两挺轻机枪,向潮水一般冲过来的鬼子扫射。鬼子几乎不计伤亡的朝阵地上冲,他们急于将守军的后路包抄掉。陈佰骥知道,他必须带着兄弟们坚守在这个地方,让更多的兄弟们活下来。

鬼子凭借着优势兵力踩着自己人的尸体突破了阵地一翼,此时陈佰骥腹部被子弹贯穿了,他挣扎着在兄弟们的尸体上收集着手榴弹。陈佰骥决心最后拼死一战,他要为自己手下的兄弟报仇……

一个步兵组的鬼子跌跌撞撞地冲上阵地,他们发现尸体堆里坐着一个中国军官,他们围了过来,高声喝着,将刺刀指着他。陈佰骥静静地抽着烟,然后整理自己的军装,扣好了扣子。他深吸了一口烟,嘲笑的表情看着鬼子,目光中包含着骄傲的悲壮……

“***的小鬼子……”

陈佰骥断喝一声,猛的站了起来,如同战神一般高举着手榴弹捆子。鬼子的四把刺刀刺在陈佰骥身上,陈佰骥威风凛凛地将手榴弹捆拉冒了烟……

东北军中的脊梁最后阵亡在阻击阵地上。

为了这最后能抗争的东北军血脉,大军悲愤地后撤。

张明灿的心情很复杂,一天的鏖战,自己的部队只剩下了六十多人。以前投奔过来的胡子、山林队,在白天的鏖战中损失殆尽。曹猛地部队损失过半,武鸣的部队损失的数字同样惊人。

孤独地走在最前面的张明灿不禁开始怀疑起了这一切。为什么国民政府所说的国际调停迟迟没有到,为什么国民政府不支援东北抗战呢。这几天马占山的部队打得很英勇,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被鬼子打败了,还不是照样撤。

张明灿觉得天气一天天地变冷,他把脖子努力缩到熊皮毛领子后面。和刮过来的冷风相比,更让他感觉寒冷的是当下的时局。他没有想到东北军这么不扛打,江桥决战看似轰轰烈烈,但还能打多久。张明灿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了绝望。

不能再跟着东北军打下去了,再这么下去,自己仕途,甚至自己的性命都有可能扔在这个地方。想到这里,张明灿感到了刺骨的寒意。他又想到,现在东北的时局其实是孤立无援,没有给养,没有弹药,还能打多久,想到这里张明灿更加觉得当初自己带着自己的连队私自跑出来打鬼子是个多么可笑的事情。

张明灿觉得,在东北是没法和皇军抗衡的,想要在这场大浪中活下来,并且活得很好,唯一的选择就是和日本皇军合作。想到这里他又开始责骂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难道仅仅打了几场败仗就开始有这样的念头。但仅仅是几场败仗吗,张明灿在反复想着从九一八到现在,东北军到底打过几场胜仗。嫩江边上的厮杀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东北军根本不是人家皇军的对手。

想到这里,张明灿感到了无边的绝望。

撤退的队伍蜿蜒漫长,沉默疲惫的人们麻木地朝远方撤退。突然前面出现了火光和爆炸声、枪声。张明灿从自己的思绪中醒了过来,前面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他此时觉得浑身冰凉,所有的东西就像烧开水一样,一下子烧到了临界点,他意识到前面可能是鬼子把去路堵住了。

张明灿尽管看上去和一个正常的人一样,但他的内心已经崩溃了,他被他自己打败了。

“全体停止前进,改变队形,向西北方开进。”张明灿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已经陷入了癫狂。

大家都摸不着头脑,尤其是孙寒,他很纳闷张明灿为什么会下达这样的一道命令。但他并没有表示异议。就这么,在整个撤退大军其他人的目视下,张明灿带着部队离开队伍。当时没有人知道张明灿想要干什么,所以既没有表示异议,更没有人汇报给自己的长官。

一直走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部队在夜色中跌跌撞撞地绕了几个大弯,眼看着就越来越接近嫩江。

孙寒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前面就是嫩江,再往前走就是鬼子的地盘了。他快步追上长明灿问道,“长官,咱们这是要往哪里走啊。”

“别问了,跟着我走就行了。”张明灿脑子里一团乱麻。

又走了半个多小时,前面隐隐地灯火通明,孙寒知道,那是鬼子的宿营地。他疾步拦住了张明灿,这次他问得更加干脆。“张明灿,你是不是想带着我们投降鬼子。”

这次把张明灿问呆了,投降,这个字眼深深地刺伤了他。他何尝想投降啊,但现在这个样子,不投降鬼子又能怎么样?张明灿一时无话,沉默地站住了。

孙寒被张明灿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哆嗦着想要掏枪。但他还是忍住了,他定了定神,此时掏枪往往解决不了问题。

“张明灿,你要是不想打仗,我孙寒绝对不拦你,但你不能把部队带去投降鬼子啊。”

这时整个部队鸦雀无声,大家都被张明灿的想法惊呆了,不敢相信一个多月前信誓旦旦带着大家抗日的长官今天居然要投降鬼子。这种惊呆让大家都说不出话来。

张明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老孙,你觉得这个仗还能打下去吗,我们要枪没枪,要人没人。国民政府不是说要找别的大国家主持正义吗,结果呢,还不是这样。这个仗再打下去你我兄弟,还有其他的兄弟都要拼光了,你想过这些吗?老孙,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兄弟们好啊。”

其实张明灿这些话孙寒何尝没有想过,他甚至想脱下军装跑回老家去,当个种田的老百姓。但是他孙寒舍不得脱下这身军装啊,堂堂的东北军,这身军服就是他孙寒的命啊。国破山河在,逃到哪里是自己的家呢。孙寒此时觉得自己想不出任何语言来反驳张明灿,只好沉默着。

“兄弟们,想跟着我张明灿一起走的站出来。我保证跟着我的兄弟步步高升。”张明灿低声地说道。

队伍里犹豫着,慢慢站出来十几个人来,领头的是张明灿的老部下梁锦。

张明灿在注意孙寒的手,孙寒左手拽着步枪的枪带,右手搭在手枪的枪套上。张明灿也将手搭在手枪枪套上。但两个人都不想拔枪打死对方,尽管一个人想把队伍全部拉走,一个人想开枪打死哗变叛国的汉奸。

毕竟两人一起公事过,而且一起浴血奋战过,谁都不忍心这么做。另外如果两个人动起手来,下面的兄弟呢,可能都会火拼起来。

“好,张明灿,大路朝天,大家好自为之。”孙寒声音平静地说。

“兄弟,就此别过,你别怪我,我只是想给东北军留点种子,留点血脉。”张明灿冲着孙寒一抱拳。

孙寒沉默着,张明灿带着十几个人朝着鬼子宿营地方走了,消失在嫩江边的夜色中。

心如刀绞,孙寒没想到张明灿会带人投降鬼子,此时他心里复杂而又矛盾,就觉得血往上涌,一口甜甜的液体堵在嗓子眼上。哇的一下,积劳成疾的孙寒吐出一口血,身子摇摇晃晃地险些跌倒。这时身后的兄弟一把将孙寒扶住,孙寒定了定神,沉默地从身后身后的布包里取出个铜壶,咕咚咕咚地猛地灌了一大口酒。

酒精腾腾地烧热了他的胃,他默默地将铜壶塞回背包,然后静静地看着自己的部队。他慢慢地掏出手枪,掰开保险,“剩下的兄弟想走的,只要把枪扔了,立马就能走,我孙寒绝对不当你是孬种。”

队伍里很安静,片刻之后,一支步枪被扔在地上,一个兄弟走出队伍前面跪下给大家磕了个头,然后慢慢地走远了。然后又有两个兄弟走了出来,也把枪和身上的子弹袋扔了,分别磕头之后也走了。

孙寒一个也没有阻拦。

“没有人了吧,那好,那剩下的兄弟如果服我的话,从现在开始由我指挥。”

队伍里依旧沉默,孙寒此时突然觉得自己身上被压了千斤的担子。“大家听我说,现在我们已经身陷敌后,而且刚才张明灿一耽搁,我们可能撤不到后方去了。现在大家跟我走,先赶紧撤出这一带,然后再想其他的办法。”

此时孙寒很担心,因为队伍里面的军官像武鸣、曹猛他们都不见得听自己的话。没想到曹猛第一个开口,“长官,我们都铁了心跟你打鬼子,你就带着我们整吧。”

没想到是以前和自己闹得最僵的曹猛最先表示支持自己,孙寒感到意外的同时也心存感激。

剩下的人也纷纷说愿意跟着孙寒走。就这么着,孙寒带着队伍在黑夜中忍受着饥饿穿插向远方。

快到天亮的时候,队伍迎面和鬼子的一支部队遭遇了。孙寒无心恋战,带着部队迅速脱离。在孙寒、李雄明、武鸣这几个人的掩护下,部队终于甩掉了鬼子,气喘吁吁地钻进了林子。

此时清点人数,只剩下了四十多人。而且更麻烦的是,从南京大学过来投军的那两个女学生不见了。大家都嚷嚷着去找,孙寒铁青着脸没同意。队伍继续撤离战场,但大家都知道两个弱女子落在鬼子手里会是什么样的后果,那帮猪狗不如的禽兽什么事情都能干的出来。

就在孙寒带着部队消失在密林中的时候,嫩江边上两个青春年华的女孩子正在想办法摆脱身后的追兵。

“阿姊,我腿好疼啊。”她的腿被一发子弹打穿了,血顺着腿往下流。

“坚持一下,我们不能落在鬼子手里。”年纪大的艰难地扶着另一个女孩子,两个人淌着江水朝深处走。在他们的身后,是急于得到女人的鬼子。他们都不敢放枪,他们想活捉这两个中国女人。

子弹早就被她们两个打光了,为了枪不落到鬼子手里,她们把步枪扔进江里。

鬼子越追越近,它们狞笑着,仿佛看到两只柔弱无奈的羔羊,马上就要落到它们手中。

“妹妹,我们走慢点,把鬼子再引得近一点,你看那边,上面的英文我认识,是说急弯航道,妹妹,那里有漩涡。”年长的从容说道。

后面鬼子挣扎着趟水追过来,此时水流已经把他们冲得很吃力了,但他们丝毫不怀疑能抓到这两个弱女子,以满足它们的兽欲。

但为什么礼貌和善的日本人会变成野兽呢,并且干出让人类发指的恶行,直到今天我们都无法判断出来它们究竟是人还是兽。

只见那天的清晨,三头野兽很纳闷前面那两个中国女人怎么突然钻到水里就不见了,刺骨的江水让三头野兽浑身发抖。突然一头野兽一脚踏空了,跌进了人工挖的河道深航道中。另外两头正想伸手救它,结果也都一脚踏空了,跌进了深航道。

江水呜咽着滔滔远去,只见江面上两个俊俏的弱女子,嬉笑打闹着,魂魄随江水奔腾向大海……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40:49

随着一声『富神爷爷到』,从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唇上!
你在恍惚中看见了2两黄金。

二十三、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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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狍子机警地环顾着四周,它好像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远处都是蒙古高原一望无际的积雪。在这个季节,整个高原被西伯利亚的冷风吹着,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都恨不得拼命守住身体的热量,以保证能够度过整个寒冬。那只狍子将雪拱开,啃食积雪下的草根,它费力地把所有能补充热量的植物根茎都吞食下去。

远方传来当的一声枪响,就在狍子定住脑袋倾听的时候,一发子弹穿透它的脖子。它被巨大的推力撞倒在地上,无力的想要爬起来,但脖子喷射出的血很快让它整个身体脱力,只能等待着死亡的安排。

远处的雪地上,两个饥肠辘辘的人耐心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枪声没有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才慢慢起身朝这边走过来。荒原的积雪很厚,两个人走得很笨拙。前面那人个子高大孔武,尽管瘦的眼睛深陷了下去,但从目光中还是能看出杀气和锐利。后面的那个身材瘦小,年纪约摸十五六岁,尖尖的甲子脸,戴着破烂不堪的狗皮帽子,连滚带爬地跟在后面,尽管有点跟不上,但嘴里却不叫苦。

如果不注意看,这两个人和普通的牧民没什么区别,只是衣服更加破烂罢了。高个子身上穿着破旧的棉衣,脚上是桦树皮做的鞋子,里面塞着棉花。矮个子和他差不多,只是鞋子看上去还凑合,用布袋子把豁口绑了起来。

但要是仔细看的话,两个人又和牧民不同。他们腰上都扎着牛皮的武装带,左肩到腰上斜背着棉布子弹袋,两个人手上都端着步枪。

高个子在催促后面的瘦小甲子脸,“小三,快点,三泡稀一拉就走不动路了,那咋整,还当个鸡把兵啊。”

矮小的甲子脸也不说话,他喘着粗气,呼哧呼哧地跟在后面。但能看出来,甲子脸已经走不动了。高个子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往前走,一直走到地上的死狍子前面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摘下狗皮帽子,头顶直冒热气。他的头发和胡子又长又脏,结成了球,脸上都是土,显得脸黑乎乎的,一张嘴衬得牙雪白。

高个子费劲地抓起狍子,狍子腿还在抽筋,嘴里呼呼往外吐气。高个子对着伤口就喝狍子血,热腾腾地血流到胃里,顿时体力补充了很多。他抹了抹嘴,这时小个子也走了过来,他招呼着,“小三,喝吗?”

小个子饿得眼冒金花,这短短两百多米,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他迟疑地看着狍子,不知道是该喝还是不该喝。最后饥饿的本能让他什么也不顾了,他吮住狍子的伤口,一股腥热的液体流到他嘴里。他被那股腥气呛着了,哇的一口吐了出去。高个子一个嘴巴抽了过去,“妈勒比的,不想喝你也别吐啊。老子当土匪的时候,能喝口这个就能活一条命,妈比的,给我喝。”

小个子被责骂的只好又喝了几大口,慢慢适应了腥气。狍子血流到他的胃里,他感觉体力回来很多。脸上被高个子打得热辣辣的疼,小个子暗自发誓,以后等再上战场,找个机会非杀了对方不可。

刚才的狍子肉增加了他们的体力。休息片刻之后,高个子把狍子腿拿绑腿带绑起来,两人用步枪抬着往几公里外的桦树林走去。

等快到林子的时候,早有人迎了过来,接过了狍子,大家兴高采烈地簇拥着这两人,如同簇拥英雄一般。狍子被迅速剥皮放血,大卸了几块扔到一口破锅里面煮。尽管除了盐什么都没放,但大伙还是吃的很高兴。这三十多人至少两天多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

高个子耐心地坐在火堆边上捧着一块肉啃,他啃的非常仔细,差不多每个肉丝都不放过。不好啃的地方就用刺刀把肉挑出来。他一边啃一边和火堆边的瘦削身材的人说话,“长官,这雪怕是没个几天停不下来。我们下一步该咋整。”

瘦削身材也在认真地啃着骨头,他恨不得把里面骨髓都全部吸出来,听了高个子的话,他停下来琢磨了一下,然后一脸无奈的表情,“还能咋整,等这场雪停了再走,反正不管咋样,我们一定要走到关内。”

高个子也不说话,继续对付手里的肉,然后从锅里拿刺刀扎起一块肉,递给坐在他身边的小个子。“三儿,再吃一块,你年岁小,还长个子呢。”

因为狍子是他们两个打的,所以尽管小个子多吃了一块,但没人敢说个不字。高个子看着吃的津津有味的小个子,心里暗自的佩服。没想到丁三居然跟着部队一步不拉地走完了这么艰难的行军,部队上次在嫩江边被鬼子切断后路,被迫翻越大兴安岭,然后沿着山脉东侧一路跋涉。因为没有地图,所以绕了很多弯路。特别是翻越大兴安岭,整个就根本没路,沿途还不敢问老乡,怕有人告密。

幸亏是曹猛以前跟着一个老客后面上山采过人参,所以勉强还能摸着点东南西北。部队就这么跌跌撞撞大半个月,才勉强走了出来。等出了山就碰到下雪,三天两头雪就封住了路,这一路上狼狈到了极点。很多人鞋子都破了,脚丫子伸出来卖呆。为了不暴露行踪,部队一直都是昼伏夜出。这么一来就更加寒冷,路上三天两头有人当逃兵。孙寒倒是不觉得当逃兵的都是想去当汉奸,关键是天太冷了,再加上弄不到吃的,这哪是人过的日子。

但大家谁都没想到丁三居然一直没跑,这让孙寒、武鸣这些人实在是搞不明白。更是搞不明白的是李雄明,丁三一直是他手下的兵,所以他隐隐地觉得丁三是个好苗子,以后绝对是打仗的材料。

其实谁都没有想到,丁三一直没跑是因为他想打死李雄明。在丁三看来,要不是那天李雄明把他摁在地上,没准儿他还不会当兵呢。现在既然当上了兵,丁三就不想再被人欺负。结果李雄明觉得丁三应该好好摔打摔打,对丁三的责骂就尤其得重。三来两下,丁三老是挨打,心里面就认定了非把李雄明打死不可。但他要等机会,等在战场上从李雄明身后放冷枪的机会。

就这么着,丁三一直咬着牙跟着队伍走,要说人的精气神真是重要。过了大兴安岭就是蒙古高原的大荒草滩了,几天吃不上一顿都算正常的。好多人走得累趴下了,唯独丁三坚持了下来。

在蒙古高原上又走了大半个月,结果遇到了暴雪,那雪花飘的,拳头大的雪片往人身上砸。这么一来实在走不动,只好找了片林子宿营,打算等雪停了再走。也该这帮人走运,林子里面居然有处荒废的小煤矿,好歹有了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部队停下来之后,孙寒组织几路人马出去打猎,能打着什么都行,只要是能吃的。这会儿好多人身上只有一点野菜和干草籽,这么下去别说行军走路了,躺那儿都撑不了几天。

半上午刚出去李雄明带着丁三就先打到了一只狍子,扛回来之后大家美美吃了一顿,虽然不能每个人都吃饱,但至少肚子里面有了东西,力气也回来了很多。

等到下去,曹猛和武鸣都带人回来了,武鸣打了几只兔子。曹猛更神,抬进来几只羊,居然还有一大坛子酒。孙寒看着奇怪,就问着羊和酒的来历。曹猛见瞒不过,只好老实说是拿步枪换的。孙寒叹了口气,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连枪都要拿去换吃的了。

边上的兄弟看孙寒脸上不对,就开解说秦叔宝当年还卖过马呢。

但孙寒并没有怪曹猛,损失一条枪,总比人心散了兄弟们带着枪逃跑强。有人说带枪跑的就是汉奸,但孙寒觉得着荒郊野外的,带着枪主要是防身。所以现在每次宿营都把枪支统一收缴,只有站岗的背一支,而且枪膛里只给一发子弹。后来走的地方都是荒郊野外,连个人烟都没有,那还用站什么岗,干脆就不设岗哨了。

曹猛看着孙寒没怪,心里多少踏实了下来。孙寒让大家都喝点酒御寒,但不许喝多。剩下的酒封起来,等到天更冷的时候再喝。孙寒自己爱喝酒,但这次他忍住没喝,好让自己兄弟们多喝一点。

就这么一连几天,还真打到了不少野物。李雄明还打到了一只狼。那天碰到两只狼,好像一公一母,李雄明一枪就把那只公的撂倒了。没想到那母的舍不得离开,绕在公狼边上死活不肯走。等李雄明走近了还围着公狼转呢,边上人要开枪,李雄明不让,说这是背仁义的事。最后坚持要把那只公狼埋了,其他兄弟也不敢反对,私下都议论李雄明脑子让驴踢了。

尽管是荒原,但兄弟们凑合着也能有点东西吃,好多人说干脆就在这里呆到开春再说吧。孙寒没同意,他是在琢磨鬼子如果能把东北打下来,那么蒙古也跑不掉。总之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得往南走,只要能到察哈尔,那么兄弟们就安全了。

没几天,雪终于停了。孙寒带着兄弟们继续向南行军。荒凉的蒙古高原上,雪地一眼望不到头,只有远处隐隐的地平线在默默地横着。雪地里反射的白光刺的人睁不开眼睛,到了晚上眼泡就往外流水。每个人的脚上都生了冻疮,脸上被冻得青紫青紫的。西北风从地上把雪沫刮起来往人衣服缝里钻,寒冷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地把人身上的热量切下来。

惨红如血的太阳悬在天边,将荒原上这群败兵的影子拉得硕长硕长,此时谁能想到这群人此后还能成为一支钢铁劲旅,驰骋疆场最终将逼得他们背井离乡的日本鬼子赶了出去……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4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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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除夕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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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寒带着兄弟们连着又走了半个月的样子,前面远远地有一座小城,终于能休整一下了,大家都挺高兴的。但孙寒还是加了点小心,天亮之前他把部队驻扎在小城边上的山坳里。让武鸣、曹猛看着兄弟们不要乱跑,自己带着丁三来到城边上侦查。

天麻麻亮,远处赶过来一辆大车。孙寒看的清楚,大车上拉的好像是几大铁桶牛奶。这种桶都是白铁皮打的,上面是黄铜的箍,几年前孙寒在抚顺换防的时候曾经见过。他示意一下丁三,等大车近了,两个人从路边站了出来。赶车的三个牧民一看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吓得腿都软了,叽里哇啦的也听不懂在喊些什么。

孙寒心说对不住几位了,把人挨个拉下车检查了一下,这几个牧民除了刀之外没有带其他的武器。孙寒手势示意他们跟自己走,然后和丁三一起押着他们把大车赶到部队埋伏的山坳。

兄弟过去要抢牛奶桶,孙寒只让搬下来一桶,其余的不让搬了,他还有其他的用处。然后又把牧民的衣服扒了,自己和丁三换上。孙寒把手枪用布包好,放在车辕后面的粪袋里,当时大车经常挂个粪袋,因为大粪收集起来可以烧。

到了小城边上,孙寒老远就看到前面有几个穿着东北军军服的人在站岗,但走近了一看,帽子不对,大檐帽的帽圈是白色的。孙寒就此长了个心眼,心说该不是在这地方还有伪军吧。那几个伪军看了一眼孙寒和丁三,两个身上穿着脏了吧唧的牧民衣服,脸上全是土,摆摆手让他们过去了。

两个人赶着大车在小城里面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处有两个伪军站岗的地方。他们不知道,再过几个月伪满洲国就要成立了,这些伪军以前都是东北军,最近刚刚被鬼子收编过来。

孙寒心里在计算,进进出出的伪军算在一起,这个小城里面驻扎了大概一个连不到的伪军。但始终没看到鬼子。

街市上慢慢热闹起来,时不时有人摆出春联摊子在叫卖。两人都很愣了一下,敢情马上要春节了。因为身上没有钱,只好把几桶牛奶全给卖了,然后换了点盐、火柴之类的东西。

到了中午人渐渐少了下去,孙寒估摸着兵力侦查得差不多了就赶着大车又往回走。一直走到半下午才回到山坳那里。因为牛奶都没了,孙寒凑了四十发子弹补偿给了牧民,然后把大车也还给了他们。

从侦查情况看,小城里的驻军可能已经不是东北军了。这里离察哈尔不是很远,孙寒打算在这附近休整几天再走。另外他有个想法,他想把从城里的伪军身上捞上一把再走。但现在的情形想打仗谈何容易,自己还泥菩萨过河呢,所以在没有成熟的想法之前,孙寒还不想把这个念头说出来。

为了解决吃饭的问题,曹猛领着人偷了几个牧场。他偷的很策略,先是用慢药趁放牧的时候把狗毒死了,然后从毡房外面用绳子绑牢。一口气偷了四十多只羊。孙寒假装责怪曹猛,说将来有机会再还人家吧,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废话,只是面子上过的去罢了。

本来山坳里面还有几个守林的,兄弟们去了之后就把他们的房子占了,把守林的关在一间放杂物的小房子里。经过差不多两个多月的跋涉,所有人都疲劳到了极限,这段时间成了难得的休整机会。

这天听见远处乒乓作响,大家本以为是枪声,听了一下才听出是鞭炮的声音。本来孙寒是知道今天是除夕的,但他害怕大家想家,就没敢说出来。这段时间孙寒觉得身上的担子快要把自己压垮了,他本是个火爆脾气,但现在憋得有火也不敢轻易发。现在关键是要把兄弟们拢住。

他暗自发誓一定要把这支队伍带进关内。孙寒在想,别看小鬼子现在很牛比,早晚老子带着人打回去。

除夕佳节,兄弟们闷在几间木头房子里,背井离乡的哀愁不禁悄然袭来。所有人都沉默着不说话,他们,堂堂的东北军,丢掉了东北,让自己的家乡落到了鬼子手中。

看着气氛这么沉重,孙寒有意想和大家唠唠嗑,好排遣一些大家的乡愁。就让李雄明讲几个笑话,他了解李雄明,肚子里面荤段子不少。

可此刻的李雄明也是被强烈的思乡之愁笼罩着,哪里还能讲什么笑话啊,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李,整两段,赶紧麻利的。”孙寒一脚踢在李雄明的屁股上。李雄明不情不愿地起身挪了个地方,这下孙寒够不着了。

“我操,你这鳖孙,赶紧整。”孙寒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挨个发了一圈,唯独不给李雄明。烟是前几天在城里买的,他一直不舍得抽。

“那好,整一段。”李雄明咳嗽一下,把一口浓痰吐在地上,然后朗声说道:“东北是咱老家啊,那疙瘩大伙儿都知道冷,可咋个冷法,大伙说说。”

“撒尿抖慢了,尿都能冻住。”一个兄弟接着说,众人大笑。

“听老辈人说,以前有老客从山上下来,嘴唇冻掉了,走哪儿都龇着牙笑。”

“这都不算啥,我给你们整个绝的,听好了,真人真事。大家听好了啊。”李雄明确实是个说笑话的材料,几句话把大家的心说的跟猴挠的一般。

等到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之后,李雄明说道:“有年啊,那天冷的嘎嘎的,雪一气就下了一个来月。那树都冻得喀吧响。俺们村有祖孙爷俩,有天小孙子出门拉屎,结果刚拉出来就被冻在地上了。冻住了之后那屁眼门子疼啊,就扯嗓子喊他爷爷。老头一看心疼孙子啊,赶紧爬过去拿嘴哈气,想把屎橛子给整化了。哪想到啊,那天太冷了,老头的胡子立马给冻在小孙子屁股上了,两个人都被冻在哪儿。”

说到这里李雄明停下来不说了,孙寒心里在骂,掏出一根烟扔了过去,李雄明接住了狠狠吸了两口,火头没几下就烧掉了一半,烟头被烧成尖尖的红点。

边上兄弟的兴致刚被逗上来,这下哪里肯罢休啊,催促着李雄明接着讲。

“好好,我再整一口。”李雄明紧着把烟抽到快要烧着手了才扔,刚才他是不舍得烟,怕讲笑话的时候烟白白地烧了。

抽饱了之后,李雄明把烟头踩灭了,然后接着说:“当时我正好路过啊,一看这路边上好好怎么蹲两马猴。”

兄弟们放肆地大笑,孙寒也笑了出来。

“我就看新鲜啊,过去瞅瞅,一看,日他姥姥,两个人被屎橛子冻地上了。我说赶紧得救人啊,从边上整了根棍子,对准了就要砸。结果老头说了句话,差点没把我整的乐趴下。”李雄明说到这里腆着脸看着孙寒。

“操你姥姥,你他妈一个屁分两宿放啊。”孙寒嘴上笑骂,但还是掏了根烟扔了过去。

李雄明从地上把烟捡起来吹吹土,然后夹到耳朵上。边上的兄弟眼睛瞪多大地等着他继续讲。

“哈哈,老头说,小伙子,一定要看准了啊,长胡子的是脸,不长胡子的是屁股。”说完了李雄明笑呵呵地环顾大家。

“这就完啦。”

“可不就完啦,你还要咋样。”李雄明把火钳夹起一块火媒子点着了烟。

边上的兄弟面面相觑,都没怎么弄懂李雄明说的是啥。

突然武鸣悟出来了,“操你姥姥的,你妈勒比的敢笑老子不长胡子。”武鸣笑的浑身发抖,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砸李雄明。

这时大家才都明白过来,众人肆意的狂笑,年岁大长了胡子的兄弟指着年纪小的傻乐,年纪小的也哈哈大笑。

大家好像忘却了自己现在身在异乡,和主力脱离,没有后方,没有给养,甚至有时连吃的都没有。他们还是那么年轻,却要承受远不该他们这个年纪承受的东西。

若干年后,丁三已经成了一个老兵,他也在一个饥寒交迫的冬夜给自己的部下讲了这个笑话。其实带兵就是那么简单,你把部下看作自己的兄弟,他们就会追随你。

笑声就那么洋溢着,大家都太苦了,无论是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而终于有了这么一个缺口可以倾泻出来。

笑声慢慢低了下去,兄弟们逐渐沉默。最后又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开始有人叹息,开始有人无声的抽泣。看着大家情绪上的低落,孙寒似乎也受到了感染,他把手上的烤土豆扔回到火堆边上的热灰中。

“兄弟们,今天是咱中国人的除夕佳节,这本来是个家家团圆的日子,可是鬼子打了进来。咱们多少老百姓家破人亡,多少中国人没法和自己家里团聚。咱们是堂堂的东北军,操他姥姥的,丢人啊。”

“长官,打回老家去。”

“对,打跑日本鬼子。”

“操他姥姥的小鬼子,只要老子还活一口气,就他妈比的打到底。”

打回老家去!多么朴实的一句话,当年多少中国人,多少背井离乡的中国人,正是心中揣着这句话,端着刺刀扑向火海……

打回老家去,打回东北去,就这样,一个阵地一个阵地的争夺,一条生命一条生命的牺牲。没有了家园的中国人,为了自己的土地,为了自己的子孙投入了那十余载的血腥厮杀。

看着同仇敌忾的兄弟们,孙寒高声说道:“兄弟们,今天是除夕佳节,咱们都有家,都有老娘,但咱们还要和小鬼子打仗,不能守在家里,不能孝顺咱俩,兄弟们,咱们到门外列队,一起朝东北方磕几个头,就当是给老家的家人拜年了。”

三十多个铁打的汉子在除夕佳节的寒冬中跪成了一片,遥遥地向东北方磕了三个头。有人默默地流下了眼泪,有人纵声大哭。

“娘……”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41:36

二十五、智袭军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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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在山坳里面休息了七八天。这段时间孙寒分别又组织了三次进城的侦查。侦查的结果大出孙寒的意料,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城驻扎了伪军约一个连,并警察一个多排。此外在县城的东侧,有一个养马房,是鬼子屯在这里的军马。这里水草好,军马养的肥。军马常常需要长到一定的年纪才能正式编入部队,所以这里养的都是小马。

听到这里孙寒动了点脑筋,要是能把鬼子的马打掉那该多棒啊。但这个主意太冒险,而且马场还有四个鬼子和一个班的鬼子看守。县城又特别小,撒开腿一口气能从城的这一端跑到另一端,腿脚利落的用不了5分钟。

孙寒虽说基层指挥没问题,但参谋能力却不行,尤其这种需要打巧仗的时候。孙寒适合打硬仗。他把侦查来的情况和大伙一说,各说各的主意,但基本上仔细一论,都有很大的漏洞。

最让大家头疼的是兵力问题,现在能用的总兵力只有三十多人,而且还包括四个南京大学的学生兵。伪军打仗再不济,人数毕竟放在那儿呢。

最后还是骆钧想了个主意,大家都认为行得通。骆钧的主意是这样的:马房里面什么最多,当然是草最多啊。这个季节马一般都是吃干草,还有精料,晚上还喂豆饼好长膘。这些干草和豆饼什么的烧起来很难救,民国16年,骆钧所在部队的辎重马场就被烧过一次。当时整个北大营派出去三百多号人才把火给扑灭了。这个事情骆钧印象极深,因为这事他还挨了打,所以这次很自然的就想到了这个主意。

计划在县城的东南西北分别递次点火、放枪。先从北边开始,点完了火就开枪。等伪军一来就尽快脱离。然后是西边,南边,这样到东边的时候,鬼子已经麻痹了。到时候先用机枪逼住马房的鬼子和伪警察,然后放火烧,马房一点就着,等鬼子赶过来,估计连个马骨头都没了。

整个计划的关键一个是要有风,这样火才能一口气烧得很大。另外一个是必须是晚上,最好是刚刚擦黑,因为太晚了伪军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第三点就是袭扰的兄弟撤退碰头的路线要算计好,既要能绕开伪军的直接观察,又要能够迅速撤离。

当天下午,孙寒带着李雄明和武鸣、骆钧几个人去认真看了一遍地形。李雄明早些年当过土匪,对于这种袭扰战很是驾轻就熟。他找了几个方便潜伏和进攻地形,大家看了之后都觉得问题不大。

第二天孙寒把所有人集中起来开了个会,在会上孙寒把骆钧的计划和李雄明找的进攻路线分别作了讲解。孙寒讲完之后,骆钧和李雄明也分别说了进攻中需要注意的事情。当下大家各自去做准备。

曹猛带着手下的兄弟当天晚上绑了附近牲口比较多的一户牧民,主要是为了搞到马匹。

李雄明带着丁三等人去找放火的草料,另外还弄到好多烧酒、牛油什么的,其它兄弟自制了很多火把。

任务分配了下去,其中武鸣带人负责北边放火,门小平带人负责西边,曹猛负责南边。这些人放了火之后迅速骑马到东门接应其它兄弟。孙寒带着主力部队先走,具体东门由李雄明带队进攻。

在地上的简易地图边上,大家反复演练了很多次,直到参战的所有兄弟都能明白自己的任务和其它兄弟的任务为止。

当天夜里,部队的主力约十几个人由孙寒带队先出发了,连夜急行军八十多里地找到一处风化土城隐蔽起来。等待参战兄弟前来会合。

整整一个白天,小城里面没有太大的动静,负责侦查监视的兄弟回来说,没有发现城里面增加了兵力。一直挨到天擦黑,西北风刮了起来,参战的几路人马开始出发。

按照事先约定的时间,小城的北边最早浓烟四起,然后武鸣开始朝北门边的伪军开火。伪军不清楚城外究竟有多少兵力,连忙从城里叫人。伪军慌慌张张地赶到,但天已经黑了,伪军不敢追击,只敢蜷缩在几处房屋里朝外面放枪。

没过一会儿,西边也烧了起来,这次伪军有点慌了,怎么到处都有放火的。于是又抽调一部分兵力到西边。刚到了西边,南边也响起来枪声,紧跟着也有几处民房被点着了。伪军只好又抽出兵力到南边搜捕。

结果这么一来,三处分兵,整个小城里面顿时风声鹤唳。城里的老百姓都在议论,说伪军招惹了附近的胡子一枝花,这次没准儿把整个县城围住了打的。这话就有传到伪军耳朵里的,本来伪军内部就军心不稳,这么一来就更加人心惶惶的了。

三处火势并不大,也就是烧毁了几间民房,另外枪是从远处打过来,打了没几枪就没动静了。打枪的人好像都骑着马,伪军认为这次肯定是胡子闹的。

就在伪军忙着在三处灭火的时候,武鸣他们赶到了城东边,李雄明他们早已准备好了。大家集中起来,七八十根火把被扔到了马房,顿时火光冲天。马房里的伪警察和鬼子想往外冲,但被李雄明带着兄弟们用排枪压制住了。那四个鬼子是马夫,不会打仗,他们四个只有一支步枪,只好举着铡刀和木棍往外面冲锋。刚冲出马房,就被密集的子弹打翻在地。

伪警察一看这样只好一面救火一面朝外面放枪。李雄明一看形势,就让大家停止射击,他矮着身子跑到离马房不远的地方,然后朝里面喊话。李雄明冲着伪警察喊,你们放下枪,我们就是冲着枪来的,把枪放下我们就放你们走。

这时马房的火势越来越大,那些伪警察早已乱了手脚。有人说守在这儿,一会儿肯定有人过来帮忙救火。还有人说,先保条命再说吧,现在这火越来越大了。最后怕死的占了多数,伪警察把枪支从马房里面扔了出来。

李雄明让兄弟们不要开枪,然后喊话让伪警察们赶紧逃命去吧。一时间马房里面冲出二十多号人,个个被熏得脸上黑乎乎的,还多人已经被烧伤了。伪警察们见不开枪了,呼啦一下立刻做鸟兽散。

兄弟们过去把地上的枪全给捡了,然后纵马狂奔迅速撤离。

这一仗除了一个兄弟被跳弹打伤了之外,部队几乎没什么损失。但战果还是相当不错的,缴获了二十多支步枪,还烧了鬼子至少四五十匹战马,打死了四个鬼子。

部队骑马向东狂奔了二十多里地,武鸣命令下马。兄弟们把马全放了,老马识途,自然会回到自己的主人那里。这样就会吸引伪军跟着马后面追击。然后兄弟们每人背几支步枪,向南强行军,朝着约定的地方和部队其他的兄弟会合。

一直到第二天的凌晨,孙寒派出的接应游动哨见到了南撤的兄弟们,一看他们每人身上都背着缴获的步枪,大家都乐开了花。

通过清点,缴获了三八枪七支,老汉阳造十一支,新式毛瑟步枪八支。孙寒让兄弟们把枪支分别安排给身体强壮点的兄弟背着,这些枪支虽然兄弟们用不上,但这一路上的给养就不成问题了,因为可以拿枪和牧民换粮食和肉。

为防止伪军追击报复,部队在这个土城里面潜伏了三天。直到第四天,他们估计伪军可能不会再搜捕了,才在晚上开始动身,继续朝察哈尔方向行军。

这件事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在里面,伪军光顾着追查马匹的下落,那天晚上几个伪军骑马搜索,结果发现马匹是往东走的。所以紧跟着几天伪军会同一个小队的鬼子严密地搜查了东边,但始终没有什么收获,还和当地的胡子干了起来。

被误认为是袭击了县城的胡子一枝花至此也和鬼子彻底不共戴天,成了当地的一支抗日武装。几年后,一枝花率部打掉了鬼子的一支辎重队,鬼子派重兵围剿。走投无路的一枝花只好带着人投了八路。

当年尽管国民政府放弃抵抗,但整个东北民众自发组织的各种抗日武装仍然给日军造成了很大损失。鬼子没有想到这些他们眼中的乌合之众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始终剿灭不了,各地的抗日烽火如同草原上的野火一样,扑灭了一处,又起来一处。

那些拿起武器的人们,他们也许没有读过什么书,也不知道什么救国救民的大道理。但他们是中国人,他们骨子里面早已遗传下来了中国人最英勇不屈的基因。所以他们会拿起武器,饿着肚子,忍受着严寒和鬼子血战到底。

而另一些人呢,数量庞大的东北军,一部分撤退到了关内。另一部分慢慢分化,他们其中如孙寒这样的,当初也并不是铁杆的抗日部队,但在大浪淘沙中,他们如同金子一般闪烁出了人性的光芒。

还有一部分,在缺少给养,看不到出路的情况下,投降了日军,成了鬼子的帮凶。他们很悲哀,因为人民的唾骂将他们永远钉在了历史的十字架上。

蒙古高原的夜空中,一小群穿的像叫花子的中国军人在孤独地向南行军。尽管他们丢了东北,尽管他们背井离乡,但几天前他们刚刚打了一场小小的胜仗,这增加了他们的信心。向南,向察哈尔,他们决心找到自己的大部队,他们决心誓死抵抗。

他们或许无名,但他们不愧是东北的爷们。每个人看着前面兄弟的背影,一步一步地向南走着,一步一步地远离自己的家乡,但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小鬼子,老子总有一天会打回来的。你们这群鸡把禽兽,给我等着。”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41:49

二十六、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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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春季,从蒙古高原上都会刮起漫天的沙尘。远远地看过去,地平线上似乎涌起了灰黄色的波浪,高达几十米的浪尖如同一道铁幕一般,缓缓向东南方向拉去。沙尘过处,地面上所有的东西都没一层厚厚的尘土笼罩着,即没办法呼吸,更没法子睁眼。那风更是大的能把人刮得栽跟头,风声如同剃刀划过钢板一般,刚开始听的是呜呜的声音,等陷到沙尘之后就听见尖利的声音从每个缝隙中撕扯出可怕的响动。

孙寒听着庙外的风声,无可奈何地看着坐得横七竖八的部下。部队被这次的沙尘阻隔了整整两天了。可这两天里,风势却丝毫没减。整个庙里从屋檐、门缝、窗户等处灌了无数的沙土进来,稍稍深呼吸一下,就能呛得人肺疼。

兄弟们已经断水两天了,而且剩下的吃的也只能再支撑不到三天。这沙尘和这风要是再折腾下去,别说行军了,就是困守在这破庙里,渴也渴死了,饿也饿死了。

看着孙寒焦急的样子,他的老部下李雄明也是抓耳挠腮帮不上忙。这种鬼天气,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兄弟们渴的要命,而这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再这么耗下去,真不知道还能挺上几天。

他凑到孙寒边上,“长官,你看着风还要整几天啊。”

孙寒手上玩着根挑蜡烛杆子,没好气地说,“这老天爷发疯,谁鸡把知道啊。”

李雄明碰了个钉子,怏怏地说道:“都是少帅命令不抵抗,东北丢了,惹得老天爷不高兴。”

“就你鸡把废话多,你要是牛比,你×××出去找水啊。”孙寒轻轻地抽了李雄明一下,他不怎么喜欢自己的部下说这种大不敬的话,这要是传了出去,可是天大的罪过。

李雄明是驴脾气,一根筋,脖子一横不说话了,半天听着吱吱响的风声运着气。最后好像鼓了天大的勇气一般说:“找就找,我就不相信找不到水。”说完之后腾的站了起来。

孙寒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重,他起身一把将李雄明拽着又重新坐到地上。“倔啥倔,吆喝,说你一句还来劲了。你傻啊,这个天要是能出去找水我不早派人去了。你给我老实呆着吧。”

李雄明被拉着只好又坐了下来。但这两人的对话却吸引了边上的曹猛,他拿胳膊撑着,屁股几下一挪就到了两人身边。经过了张明灿投降那次之后,曹猛已经对孙寒彻底服服帖帖了,他觉得像孙寒这样的爷们才是真正打鬼子的。加上曹猛身上背着鬼子欠下的血海深仇,所以他特别服孙寒这样的。

曹猛坐过去之后,两个人都没理他,曹猛憨厚地笑了笑说:“长官,照我说,老李说找水的事情也不是不靠谱。我中午在听着呢,风小老鼻子了,估计再等等,等风小下去,我和老李出去找点水吧,兄弟们两天多没喝水,尿都没了。”

其实孙寒何尝不着急,但他实在不愿意手下的兄弟出去冒险,找不到水事小,要是派出去的兄弟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可怎么是好啊。

“都别说了,这个天谁都不许出去,这是命令。”孙寒口气温和了很多,他知道曹猛和李雄明出去找水也是好意。

“操他姥姥的,这什么鸡把破天啊。”李雄明发牢骚。

“我以前在口外放过羊,就没见过这种破天。”孙寒接口说道。

“长官还放过羊啊。”曹猛很好奇地问。

“那还有假,我在口外放过五年羊,口外的羊真是好啊,草也好,那羊肉味道贼好,烤上一只,整点小酒,弟兄几个唠唠嗑,真他妈神仙啊。”孙寒的脸上一幅得意地样子。

说的李雄明和曹猛一个劲咽口水。

曹猛说道:“长官,那你咋当的兵呢。”

“唉,别他妈提了,大帅的兵路过,我当时也是想见见世面,就跑去当了兵。”

“长官,那当年你们咋找的水呢。”李雄明突然想起了这个。

“水还用找,草甸子上水草好着呢。”孙寒知道这两人没放过羊,一脸鄙夷的表情。

“是不是有暗井啊。”

“暗井肯定是有,但有的人不能吃,只能喂牲口,是苦水井。”孙寒解释说。

“长官,要这么说,这周围肯定也会有井。”李雄明琢磨了一下,然后犹犹豫豫地说。

“你咋这么肯定。”孙寒扫了李雄明一眼。

“你看,这地方既然有庙,肯定周围要么有人放羊,要么有人种地。”李雄明慢吞吞地说,仿佛他也拿不定主意。

“我操,你脑子不笨啊,接着讲。”

李雄明受到点鼓励,顿时胆子壮了很多,他接着分析,“我琢磨着,这周围肯定能找到水井,但问题是风沙太大了。就算找到了水井,也不见得能回得来。”

一说到这里,三个人好像都泄了气。光是找到没用,回不来还不是一样白扯。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曹猛突然猛地一拍李雄明大腿,把李雄明下了一跳。“操你姥姥,这不是你的腿,咋拍的这么实成。”

“你想到啥了,快说。”孙寒打断了李雄明发牢骚。

“长官,咱们别光想着看不见,但咱们能听见啊。隔上一会儿,就把枪伸到门外面放一枪,我和老李顺着枪声不就能找回来啦。”曹猛自己都为冷不丁想出来的这个主意得意。

“瞎鸡把扯,你以为这是你家炕头啊,想咋找都能找尿盆子。”孙寒觉得这个有点冒险,李雄明和曹猛是两员虎将,因为找水牺牲了实在划不来。

“长官,你是不是觉得这风声太大了。我们现在是在庙里面,听的是风从门缝啥的往里钻的声音,真正外面没有这么大的声。”曹猛看孙寒没明白过来,就接着解释说,“以前,我们进山剿匪,也是风特别大,那风刮的,个小的不敢出门,怕摔跤。当时我掉进一个山沟里了,就是听着枪声找着路的。”

“奶奶的,曹长官说的对,以前我当过胡子,枪声和风声不一样,枪声传得贼远。”

孙寒看着这两人信誓旦旦的样子,心里也开始松动,一方面是他自己也实在是太渴了,再加上兄弟们也要喝水啊。孙寒犹豫了半天,“这么着吧,你们两个出去找水,不管能不能找到,半个时辰务必回来,我让兄弟们每隔五六分钟打一枪。你们两个不要分开,如果找不到路了,就连续开三枪。我带兄弟们过去找你们。”

两个腾地站起身来,给孙寒敬礼。孙寒还了军礼,心里暗自佩服这两人。

地上坐着、躺着的兄弟被动员起来。武鸣领着大家把军服上的口袋拆了,做成了两个简易的口罩。然后翻箱倒柜地在破庙里面找到了一幅扁担和三个破水桶。大伙把水桶检查了一遍,看上去凑合着还能用,就扯了庙里的幔子包在桶下面隔水。

三下五除二,东西都收拾停当了,李雄明挑着扁担挂着木桶,曹猛背着杆步枪,揣了十几发子弹,两个人把庙门开了条小缝钻出破庙。门一打开条小缝,黄乎乎的沙尘嗡的一声就往里面钻,孙寒心里隐隐地担心。

孙寒安排丁三负责把枪伸到门外头放枪,门开了很小的一条缝,只够把步枪伸到外面的。坐在门缝天上的丁三没过一会儿上身全是土,脸上好像被撒了一层玉米面一样。等过了十分钟左右,孙寒让丁三开始放枪。风声中枪声好像被撕破了一样,听上去声音异常怪异惨厉。

时间显得特别的漫长,伴随着枪声每隔几分钟响起,兄弟们的心都已经被揪起来了。孙寒一直告诉自己沉住气,李雄明和曹猛都是老兵了,他们一定能活着回来。此时孙寒已经不怎么关心这两人能不能找到水了,而是担心他们两个能不能活着回来。孙寒是那种脸上冷但心里热的人,刚开始接触会觉得孙寒对谁都爱搭不理的,但时间长了就会发现,孙寒一旦把谁当自己的兄弟看,绝对是能为对方拚命的那种人。

丁三已经打空了四个弹梭,也就是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但李雄明和曹猛仍然没有回来。孙寒觉得心急如焚,他暗自后悔不该派这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出去找水。这时丁三喊了一嗓子,“有放枪的。”

孙寒连忙示意大家别说话,这次大家都听清楚了,的确是枪声。紧跟着又响了几枪,听上去枪声离的不算太远。孙寒一激灵,拽开丁三,拉开门就冲了出去。其他几个兄弟也跟着孙寒冲出庙门,孙寒此时心里石头落了地,听见枪声就说明两人没事。

孙寒站在野地里,竖着耳朵听,除了风声他还想听到李雄明和曹猛呼救的声音。日他姥姥的,孙寒在心里念叨,庙里的菩萨保佑,让我的兄弟平安无事,要不然砸了你这个泥菩萨。但李雄明和曹猛为什么没开枪呢,孙寒焦急地等待着,突然他一激灵,孙寒啊孙寒,你觉得自个聪明,其实你笨到家了,他们不开枪告诉你的位置,你就不能开枪指示位置?想到这里孙寒掏出手枪,当当当,放了三枪。

风声中这三枪瞬间就被扯成了碎片,孙寒竖起耳朵等待着。片刻之后,又传来一声枪响。在南边,武鸣高声地喊着,他也不等孙寒下令,带着几个兄弟就往南面跑。孙寒跟着他们后面,大家一边跑一边高喊李雄明和曹猛的名字。孙寒深一脚浅一脚,咣当一下摔了一脚,脸上的油皮被摔破了,他也顾不上。

孙寒刚扯了嗓子喊了一声,就觉得嗓子钻心的疼痛,沙子、土往嘴里灌。毕竟两天没喝水了,嗓子干得冒火。孙寒想强迫自己咽下点吐沫,可哪里有什么吐沫啊,咽下去的全是土。他哑着嗓子又喊了一声,这时身后有人拉他,“长官,找到他们两个了,都没事,赶紧回庙里吧。”

孙寒这时心里才踏实下来,跟着兄弟们回到庙里。进门之后丁三想帮他打土,被他一把划拉到边上了,尽管分开了不到两个小时,但孙寒却感觉和自己的兄弟分离了几十年一样。他走到已经累得站不起的李雄明、曹猛边上,没想到李雄明和曹猛乐得呵呵笑。两个人脸上蒙一层厚厚的土,一笑土就往下掉。孙寒给他们两个一人一脚,“操你姥姥的,活着回来就好,真×××是我兄弟。”

曹猛被踢得直吸溜,李雄明哑着嗓子说:“他腿扭了。”

孙寒蹲到地上,把曹猛的裤管一掀,只见脚脖子肿得老高,看来是脚崴了。曹猛也龇着牙乐,然后指指边上,只见地上放着两桶水,上面飘了一层土。

武鸣把自己棉衣脱了,然后用扯开的两层布做成了一个漏斗,然后把桶里的浮土滤了,反反复复滤了好多遍,最后水还是像米汤一样混浊,但大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三十多个兄弟每人都拿搪瓷碗喝了一小口,嘴里有了水,感觉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舒坦劲。水只有这么两小桶,并在一起也就勉强一桶而已,所以大家都舍不得多喝。一圈喝下来,还剩下了大半桶。孙寒自己也喝了小半碗。然后李雄明和曹猛一人喝了一大碗。

有了水之后兄弟们的人心、士气就好上了很多。塞北的风沙说来就来,但说走也走的干脆利落。

第五天的清晨,大伙都在睡觉呢,冷不丁地谁喊上一嗓子,“不刮风啦,总算他娘的不刮啦。”庙里睡得横七竖八的兄弟揉揉眼睛都被吵醒了,孙寒把扣在脸上的帽子戴好,然后起身到外面看。

只见外面天空一丝云都没有,地平线的尽头远远地横着黑黛色的群山。孙寒看着眼睛一热,他知道那是长城,到了长城就到了察哈尔了,部队长途跋涉了几个月,终于要回家了。

这一路走过来,士气高了很多。大家尽管疲惫到了极点,但都有说有笑的。一路上部队拿缴获的武器弹药换吃的,当时一支步枪可以换上几十只羊,所以尽管大伙吃的都是盐很少的烤羊肉,但仍然士气高涨。

就这么一口气走了半个来月,群山越来越近,远处那蜿蜒的线条分明勾勒出了兄弟们渴望回到大部队的急切。这群溃兵,这群百折不回的男人,觉得前方就是他们的希望。

这天晚上,孙寒带着兄弟们在离关外长城脚下生火吃饭。大家其实都已经吃腻了羊肉,但又实在没其他可吃的。有的兄弟怕膻味,但慢慢地也就习惯了。此后多年中,这群人走到哪里都不再吃羊肉了,因为羊肉的味道会让他们想起那段败退的经历,那段他们背井离乡离开东北的经历。

正吃到一半,突然远处传来马蹄声。塞外的夜晚,声音可以传得非常远。孙寒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他立刻命令就地散开,然后做好战斗准备。

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大约在一百多米外停了下来。夜晚看不清楚,但听声音不止来了一匹马。孙寒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对方是敌是友目前还搞不清楚。

“你们是哪个部分的,是当兵还是老百姓,我们是张副司令的部队,你们在这整啥呢。”对面骑马的人开始扯着嗓子喊话,一听这声音孙寒眼泪都要下来了,喊话的口音是东北话。

孙寒在想,终于找到家了。他高声喊道:“兄弟,别误会,我们是东北军,是自己人。”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42:10

随着一声『财神爷爷到』,从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唇上!
你在恍惚中看见了2两黄金。

二十七、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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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当兵的?有多少人?”对面停了一会儿,然后喊,显然是偷偷相互商量了一下。

“兄弟,我们是在嫩江打鬼子的时候被打散的,好不容易才撤到这边的。”孙寒恨不得把他们这几个月来的委屈全喊出来。

“别鸡把废话,你们有多少人。”对面好像有点怀疑他们。

“兄弟,我们大概有一个排。”

“你们等着,我回去找大车来接你们,别瞎鸡把跑,不然找不到。”马蹄声又响起来,慢慢地远去消失在夜色中。

孙寒兴奋不已,让兄弟们整理好着装。尽管大家都是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样,但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整理了一遍武装带、帽子,有的兄弟还有绑腿带的,就把绑腿散开又重新打了一遍。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远处又传来了马蹄声。这次声音很密集,听上去好像几十匹马朝这边跑过来。孙寒此时反而心里矛盾起来,既然是回去赶大车,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他让兄弟们分散开,听他的命令,随时准备战斗。命令一下,兄弟们立刻分别端好了枪,分散趴了下来。

远处的马队越来越近,最后停了下来。显然马队已经发现孙寒他们在戒备。马队过了一会儿跑过来一匹马,上面的骑兵探头看了看,然后拨转马头又回去了。没过一会儿,对面马队又在喊话,“你们说你们是东北军的,有什么凭据没有,你们怎么拿枪指着我们啊。”

孙寒此时警惕性丝毫没有放松,他千辛万苦地带着兄弟走到这里,当然不能让鬼子或者伪军占了便宜。他高声喊道:“兄弟,别误会,我们不知道你们是哪个部分的,所以我布置了一下,防止鬼子和伪军冒充我们东北军啊。”

“操你姥姥,你见过鬼子说话是我这个口音吗。”对面喊话的有点儿气急败坏。

孙寒一时没了主意,这时边上的武鸣说:“长官,要不我过去看看,他们要是东北军的,我一看就知道了。”

“算了,还是我过去。”

“别,长官,你别冒这个险,我过去看看。”说着话武鸣已经站起身,然后高声朝对面喊:“兄弟,我过去和你们唠唠,你们别开枪啊。”

“你过来吧,我们不开枪,但你们其他的人不许动。”对面很快应答道。

武鸣偷偷把手榴弹盖子拧开,然后弦套在手指上,手榴弹塞在袖笼里,然后双手插在袖子里走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孙寒觉得怎么武鸣一去怎么好像过了好几个时辰一样。其实武鸣也就过去了不到十分钟。慢慢地传来了马蹄嗒嗒的声音,武鸣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个骑兵。等走近了,孙寒注意到那个骑兵的手指搭在扳机护圈的外面,随时准备开枪。

“老武,咋样。”孙寒关切地问。

“我看了番号,他们确实是自己人。”武鸣回答道。

这时孙寒才松了口气,既然是自己人,那就一切好办。

武鸣看了看马上的那个骑兵,无可奈何地对孙寒说:“他们要缴我们的械,说是不缴械不放心。”

孙寒沉吟了一下,照道理说,一支番号不明的部队经过友军时,如果搞不清楚来历,缴械很正常。但孙寒情感上却很难接受,他和兄弟们吃了那么多苦,结果刚刚看到自己的兄弟部队,马上就要回家了,第一件事情居然是被自己人缴械。

但是他转念一想,要是换上自己,冷不丁在荒郊野外碰到一支搞不清楚来路的部队,肯定也会先缴了对方的枪。想到这里,孙寒高声命令,“全体注意了,把枪横着举起来,然后全站起来,慢慢朝前走。”

兄弟们尽管心里都不大乐意,但还是都照办了,大家把枪横举着朝前面走。

没走几步,就见着五六十个骑兵哗啦一下把他们围在队伍当中,这么一来队伍就把夹在中间走,就算想跑也跑不了。

孙寒心里觉得窝囊,但又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队伍被骑兵押着沿着长城往东走,一直走到天亮才走到一个半大不小的镇子。这时镇子上的店铺陆续都开了,很多老百姓伸着脑袋看热闹,有人议论这是不是抓来的土匪啊,还有人说,这个是抓来的汉奸部队。有些话故意说的很大声,听得兄弟们个个气不到一处来。

最后到了一处拿关帝庙改的指挥部前面,门口设的是四人岗,看上去至少是一个团级的指挥所。边上呼拉一下过来一百多号卫队,都端着镜面驳壳枪,把兄弟们的枪全给收了,然后让兄弟们全蹲在地上。其中一个卫队长模样的,个子不高,但长得却很魁梧,他是卫队长王卫华。他以前叫王焕文,后来东北沦陷后,他激于义愤改成了现在这个名字。

王卫华扫了一眼这群和叫化子差不多的部队,他感觉这群人简直是丢尽了东北军的面子,想到这里气都不打一处来。他看了看孙寒,感觉孙寒像是他们的头,“你们是哪个部分的,怎么跟群叫花子似的。”

“你妈勒比骂谁呢,你他娘的才是叫花子。”李雄明早看王卫华不顺眼,就顶了一句。

王卫华见有人居然敢还嘴,就笑眯眯地走到李雄明面前,“我骂你叫花子,你还委屈啦。操你姥姥的,还敢顶嘴。给我站起来。”

李雄明刚刚站起身,王卫华腾的一脚踢了过去,李雄明感到腹部一阵剧痛,扑通一下倒在地上。他刚想爬起来和王卫华拼命,就见着王卫华的枪口正好指着他的鼻子,“牛比啊,继续给我他娘的牛比啊,你妈勒比的算老几,老子开枪崩了你信不信。”

“操你姥姥,你妈比的不开枪你是我孙子。”李雄明是有名的吃软不吃硬,一把攥住王卫华的枪口大声吼道。这么一来顿时场面大乱,本来大家就憋着火,这下彻底炸了锅。卫队的兵一通拳打脚踢,把他们三十多人打得够呛。

“妈勒比的,全关起来,什么破兵,一群土匪。”王卫华一脚把李雄明嘴角踢叉了,然后冷冷地看着孙寒的部下,高声地命令。

卫队一哄而上,把孙寒一帮人押到边上的营房里面关了起来。一直关到下午,才陆续提审孙寒、武鸣、曹猛这些人。孙寒是最后被提审的,武鸣和曹猛回到禁闭室的时候脸上都带着伤,显然刚才提审的时候挨了打。

几个膀阔腰圆的卫队士兵把孙寒架出禁闭室,然后带到一个小房间里。房间不大,对面坐着三个,身后横着膀子站着一排。坐着的人正中的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吊角的三角眼,目光中透着龌龊和猥琐。

孙寒被卫队士兵摁着坐在一条板凳上,那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冷冷地盯着孙寒,掂着二郎腿一颤一颤。

“说说吧,为什么好好的汉奸不当,跑过来投奔我们啊。”那个胖子冷声问道,声音中透着纵欲过度的那种虚弱。

孙寒被问得摸不着头脑,只好老老实实说:“我是东北军的排长,在打嫩江的时候被鬼子打散的,然后翻过了大兴安岭,一直往南走,就是想投奔大部队。”

“操,怎么不去当汉奸啊,吃香的喝辣的,多舒坦啊,费了这么大劲,我看恐怕不是投奔我们这么简单吧。”

“长官,我孙寒虽然是个大老粗,不过也知道当兵吃粮,对国家尽忠,对爹妈尽孝的道理,那种一枪不放,撒丫子滚蛋,不忠不孝的王八蛋我还当不了。”孙寒炮筒子脾气,当场就顶了回去,而且言语中很明显在暗示自己好歹还打过几仗,总比一枪没放的强。

这些话果然刺伤了那个胖子,他腾地站起身,啪的一下把一支左轮手枪拍在桌子上,震得瓷茶杯子一颤。“你他妈比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跟个叫花子一样,也跟我叫板,信不信我毙了你。”

“开枪啊,来,朝爷爷这打,有种你就来,怂蛋,你×××杀过人吗。”孙寒猛地扯开衣襟,挣脱的扣子迸到了地上。

那个胖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他本以为能够吓住孙寒,那知道孙寒这种刀头舔血的人,拿支枪指着他丝毫不起作用。胖子喀吧一下掰开枪机,这时边上人开始劝,不能在审讯室杀人。

孙寒笑眯眯地看着他,胖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怂蛋,没杀过人吧,你看你,手抖个鸡把啊,不就是手指头一动的事情嘛。”

胖子脸上汗直冒,心里恨不得杀孙寒七八遍,越紧张手就越抖,银亮色的左轮枪好像死沉死沉地在向下拽着他的胳膊。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一把推开了,胖子和其他的人一见进来的那人都纷纷起身敬礼,长官长官地叫。孙寒假装没看见,硬着脖子也不理睬。

“出什么事了,唱二人转啊。”进来的那人声音不高,但却很威严,听上去好像是双河一带的口音。孙寒忍不住看了那人一眼,那人个子不高,但显得威武干练,微微有些胖,半秃顶,但目光炯炯,让人不敢逼视。

屋子里面鸦雀无声,那人又说道,“闻天海。”

“有。”

“你别审了,瞎鸡把折腾。”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42:23

二十八、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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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啥名。”那人威严地看了看孙寒。

“报告长官,我叫孙寒。”孙寒看出此人必定是个厉害角色,所以语气便恭敬了很多。

“来人啊,带到我的办公室去。”

从后面过来几个横着膀子的大汉,左右一夹把孙寒架到了另一间办公室。那人坐在五尺见方的大桌子后面,桌子上摊着一张十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地图是日文的,上面密密麻麻地用中文标注了地名。孙寒一眼就被这张大地图吸引了,不禁就多瞧了几眼。

那人捕捉到了孙寒的目光,他招呼左右,“把他松开,你坐下来,勤务兵,整壶茶过来。嗯,就喝上次老钱送给我的茶叶。”

孙寒和那人对视了一眼,“长官,您这地图真不赖。”

“哈哈,我家侄女从日本帮我买来的,然后找的上海印书局的先生给做的翻译,你看看,上面这等高线,地形一看就知道了。”那人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铁盒,从里面捻出一小簇烟丝塞到翡翠嘴牛角烟斗中,擦着了一根火柴,片刻后房间里便是浓郁醇香的烟草香味。

“这小鬼子为了打东北真是没少下功夫。”孙寒一边打量着地图,一边寻找那些让他终生难忘的地名。

这时卫兵把茶水奉了过来,孙寒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很苦但也很清香。

“喝的惯吗,这个是南方的铁观音,我的老同学捎给我的。”

尽管孙寒喝不惯红茶,但听到这话还是很动容。“谢谢长官。”

“坐坐,别这么多礼。”那人招呼孙寒坐下来,“我是这个团的团长,狄丰城。刚才我的手下有些失礼。”

“长官,没关系,只是一点小误会。”孙寒觉得面前的这个狄团长很有点对自己脾气。

“听卫兵说,你和小鬼子打过仗,你讲讲看吧。”狄丰城一边抽烟斗,一边打量着孙寒。

“是打过几仗,长官,在奉天边上还有嫩江都和鬼子打过。”

孙寒对着地图从他带着部队九一八事变撤出沈阳开始讲起,然后讲了认识张明灿,阻击鬼子,一直讲到嫩江抗战,部队被包抄后路后张明灿带着人投降鬼子,而自己带着其余的兄弟最后翻越大兴安岭,穿过蒙古高原,最后从塞外过长城的全部经过。

狄丰城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遇到详细的战斗经过,他就要孙寒指出准确的位置,然后拿铅笔画出草图讲解。对孙寒一路上遇到的鬼子,狄丰城也很详细地问人数、作战特点、武器装备等等。

孙寒没什么保留,把鬼子作战勇猛,善于打硬仗,装备优良,单兵能力强等特点都说得很仔细。尤其是鬼子步兵组内的配合,掷弹筒和机枪、步兵之间的战术配合,鬼子进攻的特点尤其说得详细,而且补充了自己的很多看法。

狄丰城觉得面前的这个东北军基层军官,尽管书读得不多,但对日军作战特点却认识的很清楚。尤其他能够清醒客观地看待日军,更是难能可贵。狄丰城就有意想栽培这个年轻人,但转念一想,他刚加入自己的团,立刻得到提拔不妥。一来孙寒如果立刻被提升到很高的位置,往往根基不稳,不利于在今后的长足发展。二来孙寒年纪尚且年轻,坐的位置太高容易心高志傲。

把这些因素想明白了,狄丰城便严肃地看着孙寒。“小兄弟,你要是不嫌弃我们团庙小,干脆就编入我们团吧,你可以将你的部下编入我的警卫连里,你来当排长。”

“谢谢长官肯收留我们。”

“不用客气,你们在嫩江打鬼子,一路撤过来投奔主力,也难为你们一片忠心了。”

“长官,我有个小小的要求,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先说说看。”

“长官,我的队伍里面有好几个军官,他们是不是请长官另外分配职务,他们几个带兵都没问题,如果当我的部下,恐怕有些屈才。”

这话说得狄丰城一愣,心里暗自佩服孙寒的坦荡,别人都怕自己的同僚抢了自己的风头,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反而愿意提携自己的同僚。光是这个心胸,今后的前途就不可限量,而自己的侄子闻天海现在在团部当参谋,这个团长的位置迟早是他的,要是手下多几个像孙寒这样有实战经验的军官,那对今后团里整体战斗力的提升肯定是有好处的。

几天后,孙寒和其他兄弟经过补充后编入团部警卫连,李雄明、骆钧、门小平分别担任三个班的班长。经过孙寒的推荐,武鸣、曹猛都分别被任命为一营下面连队的副排长。一营是团里的骨干,当年狄丰城就是从一营营长的位置上升起来的。现在一营的营长是潘云飞,也是个能打能拼的军官。

武鸣和曹猛刚到一营的时候就被营长潘云飞弄了个下马威。那天两个人到一营报到,当时一营驻地离团部最远,在五里地外的一处村庄里。团部的参谋带着两个人到了营部就回去了,两个人在一营营部外面的长凳子上坐了一个上午也没人理他们。一直到部队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饿得前心贴肚皮,就找了营部门口的卫兵去问,啥时候营长能见他们两个。

过了一会儿,卫兵招呼两个人进去,就看里面七八个人正在那里推杯换盅喝得热闹呢。武鸣和曹猛一看就气不打一处来,脸上显出了有点不痛快的表情。酒桌边正对着门的位置上坐着一个方脸膛的汉子,年纪约摸三十出头,浓眉大眼的,双目炯炯有神,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将整个面孔刻画得沉稳干练。

他一边端着酒杯一边打量着武鸣和曹猛,然后脸色一变哈哈大笑地对酒桌上其他人说道:“我忘了和大伙介绍,这两个可是咱们东北军的大英雄,在嫩江边上打过鬼子,可惜被鬼子打跑了,费了好大事跑到咱们团投奔。咱团长心眼好,让我们营收留他们,你们几个看看,谁要?谁要谁领走。”

这席话一说,酒桌上七嘴八舌的就开始议论开了,有人说:“长官,我们连还缺个伙夫,要不到我们连去吧。”

“长官,我身边少了个倒夜壶的勤务兵,哈哈,分一个给我吧。”

方脸膛汉子一边听着身边的军官胡说八道,一边嘴角挂着微笑看着武鸣和曹猛。武鸣脸色沉静,曹猛却有点想要发作的意思。方脸膛心里琢磨,看来这两人一个属于稳健型,而另一个比较暴躁。

酒桌上的话越来越不堪,有人说,大老爷们不要,要是个娘们那没问题,老子晚上正好炕上缺个暖脚的。

最后曹猛有些忍不住了,他啪的一下打了个立正,然后敬个礼,“长官,在座的有谁枪法比我好的,我就自愿去给他倒夜壶。”这话一说,武鸣心里一咯噔,不禁暗自直骂曹猛,没有经住激将法,上了别人的当。

方脸膛知道激将法奏效,把酒碗一放,“都他娘的别喝了,哈哈,大家都去玩玩枪,就当行酒令博个乐子。”

一窝蜂十几个人簇拥着走到场院里,远处五十米开外摆了十几个酒瓶当靶子。方脸膛扣上扣子,从腰间拽出快慢机连开五枪,远处顿时打碎了四个酒瓶。对于手枪来说这个枪法已经相当不错了。

武鸣接过了快慢机,也是连开五枪,他手枪打得还不错,五发五中。这主要是刚才武鸣在注意观察弹道,打飞了的第三枪,明显子弹有些向左下方偏,所以他修正了一点,果然就准了很多。

曹猛第三个打,他接过五发子弹装填进去,这时远处的兄弟要去换酒瓶,被曹猛高声喝止了。他环顾了一下左右,从墙角捡起一个破旧的马灯。那个马灯的六面玻璃都破了,只剩下锈迹斑斑的铁皮底座,曹猛拿着马灯几步跑到刚才放酒瓶的位置。

方脸膛看着曹猛心里暗自佩服,曹猛跑过去的时候,右手提枪,左手拿着马灯,跑步的动作很自然地猫腰快步,这完全是一种久经沙场的本能。

曹猛把破马灯在土包下面放好了,然后又返回到这边,他抬起快慢机简单瞄了一下,啪的一枪打了过去。就见那个马灯被打得跳了起来,刚要落到地面的时候,曹猛又是一枪,马灯又被打跳了。就这么连续五枪,马灯始终没掉在地上,周围顿时一阵喝彩。

方脸膛满意地笑笑,心说这两人看来都是块好材料。

“哈哈,果然身手不错。两位老弟,我这刚才是激将法,两位不要耿耿于怀。”

“谢谢长官夸奖。”

方脸膛分别和武鸣、曹猛握了握手,“我是一营营长潘云飞,哈哈,以后大家就都是一营的兄弟了,走,一起喝酒去。”

武鸣、曹猛随着潘云飞回到营部的酒桌边,这次是英雄识英雄,宾主喝的畅快淋漓。武鸣、曹猛在酒桌上分别认识了几个连的连长。最后两人被调到三连当了副排长。三连连长唐路就是刚才开玩笑说要找个倒夜壶的那人,乍看上去五大三粗,但却是正经东北讲武堂出身,是个难得的儒将。就这么着,一路败退终于找到主力的孙寒等人在团里安顿下来。

驻防的日子枯燥而乏味,孙寒时不时也常去找武鸣他们玩,几个人凑到一起不干别的,常常就是喝点闷酒。有天喝酒武鸣就跟孙寒说起那天比枪法的事情,孙寒听着新鲜,就问曹猛怎么能打得那么准。曹猛光了一大口酒,然后才将其中的机巧说了出来。原来曹猛根本就没有瞄准那马灯,而是瞄准了马灯即将落地的地面,然后朝地上开枪,溅起来的泥土和跳弹自然就把马灯震的跳起来。

孙寒和武鸣听完之后哈哈大笑,原来是这么回事,两个人都佩服曹猛的鬼主意和枪法。那天三个人都喝得很痛快,酒到杯干,一直喝到了深夜才散。

第二天,一大早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这段时间在南方的上海也起了战端。上海的战事刚刚结束。在关东军的直接支持下溥仪悍然在东北建立满洲帝国,一百多万平方公里国土,三千多万同胞彻底沦于日军铁蹄之下。消息传来,团里一片哗然,大家都在骂溥仪这个狗杂碎,兄弟们一致向团里请愿要求打回东北去。

团里弹压了很长时间,才彻底把全团将士压服。

等到了五月份,团里再次群情激愤。中日双方就淞沪一二八事变签订协议,中国军队不得在上海驻防,日军以微弱代价就将中国驻军逐出了上海。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42:37

二十九、龙争虎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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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一九三二年年末,团里调整了防区。随整个旅调防到了距离长城要隘界岭口附近。这段时间从其他部队也补充了一部分军官到东北军,此外,中央国民政府开始对东北军部分部队进行整军。

团里为了不被削减兵力和训练需要,抽调了警卫连一部和其他各营抽出的两百多人组建了团教导队。原一营长潘云飞调任团教导队队长。潘云飞去教导队的时候把武鸣、曹猛等得力的骨干也都带到了教导队。

孙寒本来也要被调到教导队的,但狄丰城不想孙寒去教导队之后和武鸣他们抱成团,所以把孙寒所部仍旧留在了团警卫连。

这年秋天,补充过来的军官陆续到了团里。这些军官因为不是东北军嫡系出来的,所以屡受排挤。有些人干了一段时间就不辞而别。团里对这些事情也很头疼。刚过了双十节,二营新配属的军官就一口气跑了七八个,狄丰城火冒三丈地到二营弹压。

二营营长王相勇是原来狄丰城手下的老兵了,一九二零年,直皖战争打得最热乎的时候,他还替狄丰城挡过一发子弹。王相勇打仗没问题,但带兵方法粗暴,所以二营新来的军官跑的最多。

狄丰城将二营集中起来训话,二营大部分老兵都是狄丰城的老部下了,整个队伍鸦雀无声。狄丰城整整训了半个多时辰,下面肃立聆听,队列严整。狄丰城训完之后,让新来的军官全部出列。结果闹了个大笑话,只有一个军官从队列中跑步到了队伍前面。

狄丰城看了看这个军官,他个子不高,刀条子脸,皮肤被晒得黝黑,眉眼中英气逼人。

“你叫啥名啊,哪个学堂毕业的。”

“报告长官,我叫陈锋,保定讲武堂毕业。”

“哦,保定系的高才啊,你在讲武堂学的是什么。”

“报告长官,卑职学的是炮兵指挥。”

陈锋的回答简洁扼要,声音洪亮且不卑不亢,狄丰城心里很满意。

“你说说看,都说我们东北军排斥其他系统过来的军官,你的同僚都跑了,你为啥不跑啊。”狄丰城有意出了个难题给陈锋。

“长官,卑职虽然从军时间不长,但却深知军人必须以服从为天职。既然长官部命令卑职到哪里,卑职就到那里。”

“好,不错,我辈军人当以国家存亡为己任。从明天起,你调任警卫连排长。”

“是,长官。”

狄丰城调陈锋来警卫连有两个原因,一来陈锋的同僚基本上都走了,他留在二营很容易受到二营老兵的排挤。二来他觉得陈锋是个可造之材,于是便有意栽培。而警卫连就在自己身边,陈锋带兵能力如何一试便知。

没想到这个命令一下达,警卫连里就炸开了锅,引发了孙寒和陈锋之间的矛盾。原来警卫连连长狄满仓是狄丰城的远方亲戚,虽然带兵一般,但枪法很好。这几年狄丰城有意让他在警卫连里多历练一些,过段时间可能会调任某个营去做副营长。

这么一来,谁接这摊子当警卫连连长就成了个大伙议论的话题了。这几个排长当中,论能力、经验,孙寒首屈一指。而且孙寒带过来的这个排调到教导队之前也是警卫连战斗力最强的一个排,原来的三个班长现在有两个当上了其他部队的排长。一个是李雄明,调二营当了排长,骆钧调教导队当了小队长,军职等同于排长。

一山不容二虎,陈锋来了之后,孙寒和陈锋两个也就开始了争当警卫连连长的明争暗斗。陈锋带的警卫连五排,原本是警卫连里最难带的一个排,排里基本上以老兵为主,军龄长而且作战经验丰富。但就是个个都不服管,原来的几任排长都拿这些老兵没法子。

没想到陈锋刚走马上任就把这些老兵给震了。这天陈锋召集全排集合,大家懒懒散散地站成了三排。陈锋扫了一眼,大部分人绑腿打得都不认真,这正中下怀,陈锋就是要借这个机会煞煞这些老兵的锐气。

“全排都有了。今天我们进行的是长途行军操练。大家绕着场院跟我跑,只要我还在跑,谁不许掉队。”陈锋目光威严,但下面的老兵根本没把这个小排长放在眼里。新来的小官一个,而且还不是东北军系统的,有啥牛的。再加上这些老兵行伍多年,不就是绕着场院跑步吗,今天非让这个小排长跑吐血。

于是陈锋带队开始绕着场院跑步,刚开始十圈大家还都没觉得怎么样,全排队伍也很齐整。但陈锋好像是上足了发条一样,绕着场院跑了个没完。一口气又是跑了十几圈,这时团部的好多人都出来看热闹,大家都在猜谁先跑不动了掉队。

两圈下来大概相当于一里地远,陈锋一口气跑了整整二十多圈的时候排里的老兵们终于挺不住了。其实陈锋也跑得腿肚子快要转了筋,但他还是挺着偏偏不停。排里的队伍越拉越长,有些老兵绑腿打得不牢,两条腿也就越来越酸痛。

跑到最后排里的老兵终于有两三个跑不动了,一头倒在地上。但陈锋步子丝毫不慢,仍然带着队伍一圈又一圈的继续跑。队伍越跑越短,不断有人跑不动了栽倒在地。最后只剩下陈锋一个在跑,他在落下其他人整整一圈后才停了下来,然后气喘吁吁地看着自己排里的人。

“全排,整队集合。”

五排的兄弟跌跌撞撞地站成了一个对列。陈锋威严地站在队列最前面。

“当兵打仗,跑路都跑不动,跟个老娘们一样。你们都是团里的老兵,而且还是警卫连的,咋都这么熊啊。”

老兵们没一个敢说话的,大家都服了。部队很少有长官像陈锋这样能跑的,陈锋用自己的实力征服了这些老兵。第二天,五排又操练刺杀,老兵们本来以为可以多少挽回一些面子。结果换上木枪之后,陈锋不让大家换护具,而是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练刺杀。这让大家都有点含糊,虽说是木枪,但捅在身上也不是好玩的,力气大的能把肋骨给捅断了。

陈锋掂着木枪挑衅一般地看着老兵们,而老兵个个心里直打鼓,经过昨天的事情,大家已经开始害怕陈锋了。

“有没有出来跟我过过招的。”陈锋杀气腾腾地目光扫过大家。

半天也没人动弹。

“都咋了,熊了?操练是用木枪,这都熊了,那以后还咋去打仗。”陈锋掂着木枪从队伍的这一端慢慢走到队伍另一端。“今天谁能刺杀对抗把我放倒,明天就不用操练长途行军。”陈锋看着排里的兄弟一字一顿地说。

听说明天还要跑步,大伙心里直犯怵,昨天差点没把大家跑的吐血,要是再那么跑上几次非得跑得累死过去。

终于站出来一个膀阔腰圆的兄弟,从地上拾起木枪。陈锋看着他心里就呵呵地乐,很多人都觉得刺杀对抗中力气大的很沾光。其实技巧和灵活比力气还重要,所以陈锋一看站出来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心里丝毫不惧。

两个人举着木枪,陈锋侧身将木枪紧紧抵在髋骨边,同时眼睛盯紧了对方。警卫连以前偏重于手枪和步枪射击,但刺杀训练搞得很少。陈锋却不一样,他上学那会儿刺杀能力就很强,虽然块头上陈锋不占优势,但真正对抗起来,陈锋的刺杀技术却鲜有人能相比。

陈锋慢慢地横向移动着脚步,对方也机警地盯紧陈锋。两个人都举着木枪紧张地对抗着,突然陈锋断喝一声,“杀!”,一个弓步动作木枪就劈刺过去。对方脚步一退,本能地将木枪向边上一拨。陈锋木枪前端迅速向下一压,然后木枪后缩。对方木枪被压,于是就拼命向上抬,结果陈锋木枪缩的太快,对方的木枪用力过猛,一下子抬的过高。看准了这个破绽,陈锋将木枪猛地扎在对方的胸口。

唉吆!那个膀阔腰圆的兄弟被木枪一下子顶的坐在地上,顿时胸口被撞得喘不上气,眼前一黑,倒了下去。陈锋把木枪扔到一边,然后扶起这个兄弟,掐住人中好半天才把人弄醒了过来。

陈锋招呼排里的三个兄弟把人抬回营房,然后威风凛凛地站在那儿。“还有谁想较量较量的。”队伍里面鸦雀无声,刚才陈锋一个回合就将块头、力气远远超过自己的人刺倒在地,这下大家都不敢再和陈锋过招了。

自此之后,五排军纪整肃了很多。原来那些老兵也都彻底服了陈锋,而五排也从以前警卫连里战斗力最差的一个排变成了战斗力大幅提升的排。因为警卫连离团部最近,警卫连里发生的这些事情,团部的军官们都看在眼里。陈锋一时间成了全团里最出名的小排长。

陈锋展露头角引起了两个人的妒忌。一个是警卫连四排排长孙寒,陈锋的到来直接威胁到了孙寒将来会提升为警卫连连长的前途。但孙寒的这种嫉妒来源于对陈锋本身带兵能力和单兵能力的认可,他决心和陈锋锣对锣鼓对鼓地争当警卫连连长。

而另一个嫉妒陈锋的就是团部参谋闻天海,也就是孙寒刚到团里时审查他的那个胖子。他是团长狄丰城的侄子,也算是团里的红人了。他隐隐地觉得陈锋一下子能够扭转五排风气,而且以身作则让老兵们都很佩服他,将来陈锋地位的提升势必会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闻天海这个人怕吃苦,而且喜欢钻营,带兵能力也很差。因为母亲死得早,当舅舅的狄丰城就将他视为己出,处处为他铺平道路,也就养成了闻天海骄横的态度。

本来如果不出意外,警卫连连长的人选势必将是孙寒和陈锋两人当中的一个。但没想到风云突变,团长狄丰城也就改变了原本的主意。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42:54

三十、狼烟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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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刚过,日军集中优势兵力一举攻下山海关,整个华北危急。

团里的兄弟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新年。刚刚过完年,局势变得更加紧张。一九三三年二月下旬,报纸上登了消息,几天前国联对满洲问题进行表决,结果41票对1票通过了日本必须从东北撤军的决议案。其中唯一支持日本的那一票是日本自己投的。但日本政府松冈洋佑却微笑着宣布日本就此退出国联。自此日本全国上下被拉上了军国主义的侵略战车。

也就是二月底,日军关东军调集重兵进攻热河。东北军汤玉麟部和万福麟部相互猜忌,加上崔兴武、董福亭投敌叛变。十几天后,热河几乎全境沦陷,张学良被迫辞去北平军事分会委员长职务,汤玉麟也被撤职查办。

关注时局的狄丰城敏感地看到自己所部即将被派上战场,所以团里根据时局的变化也作了相应调整。陈锋所部五排编入潘云飞的教导队,以充实教导队的力量。而孙寒所部则加强到一营,警卫连连长狄满仓调任一营营长。警卫连连长由团部参谋闻天海接任。

闻天海升为警卫连连长让大家都感到很突然,但狄丰城此时需要自己的绝对亲信来保证团部直属的警卫连时刻掌握在团部的手中。

三月中旬,张学良调集重兵开赴长城迎敌。团里临开拔的时候,驻地的老百姓夹道送行。狄丰城走在全团行军队伍的最前面,刚刚出了团部营房,就见路边的老百姓把煮熟的鸡蛋、烙饼往团里兄弟的口袋里面塞。行军队伍根本走不动。

中国的百姓就是这么爱戴着保卫自己的军队,而且爱戴得那么朴实。有些老百姓来不及做烙饼,就把生玉米棒、生葵花摘下来往大车上面扔。好多兄弟几乎是留着眼泪离开驻地的。

刚刚出城,就看到路上黑压压地跪了上千人在那儿,把路堵得严严实实的。狄丰城走近了一看,领头的是个年近七十的老人,花白的胡须,将一把宝剑高举过头顶。

狄丰城一看,连忙滚鞍下马跪倒在老人面前。“老人家,这可使不得,您老赶紧起来。”

“狄将军,请您先收下老朽赠与将军的信物。老朽才起来,要不然,老朽就跪倒不起。”

狄丰城顿时也乱了手脚,“老先生,您有什么话慢慢讲,先起来讲话。”

“将军,老朽今天特地和父老乡亲一起来送将军,并把先祖留下的宝剑赠给将军,祝愿将军马到成功,剿灭倭寇。”

一听是老人的先祖留下的,狄丰城更是不敢收了。只见老人神情严肃,呛啷一下,把宝剑拔了出来。这是把翠玉装饰,云龙吞口的古风宝剑,约长三尺两寸,剑峰处寒光逼人。“将军,先祖明朝时曾在戚继光帐下做一员偏将。当年戚大人念先祖作战有功,特赏赐此剑。这柄宝剑曾经斩杀过十几个倭寇的头颅,宝剑赠壮士,希望将军佩戴此剑后能够爱国杀敌,为我中华民族添光彩。”

说完之后,老人郑重将宝剑还与鞘中,然后凝重地递给狄丰城。

听到这席话,狄丰城如同惊天的响雷在耳边打过一般,感到血腾腾地向脸上涌。他接过宝剑,只见熟铜皮勒口的红木剑鞘上似乎还残留着当年倭寇的斑斑血迹。他抽出宝剑,杀气迎面扑来,真是把好剑啊。

狄丰城细细地观察着剑身,只见宝剑靠近吞口的地方用发丝粗细的铜钉装饰着几个字。再一细看,竟是颜真卿碑刻中挑出来拓印的四个笔酣墨饱字样:逐日神剑。

看到这四个字,狄丰城刷的一下眼泪夺眶而出。他将宝剑挂在自己腰间,然后朗声说道:“乡亲们,我狄丰城带兵打仗,打鬼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想到会被大家如此抬爱。既然如此,我狄丰城自今天起改名为狄爱国。谢谢老先生将家传宝剑赠给我狄爱国,谢谢大伙来送我团将士出征,大壮我团士气。这次出征,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和鬼子血战到底。”

此时跪倒的乡亲都纷纷鼓掌,狄爱国让大家都起来,拉了半天,老先生带头,跪倒的乡亲也都起来了。

“全团整队,向乡亲们敬礼。”

片刻之后,一千五百多号兄弟列成整齐的方阵向送行的乡亲敬礼。狄爱国刷地抽出宝剑,走到路边砍倒了一棵碗口粗的树。

“全团的兄弟们,这次我们奉命去策应长城的友军抗击小鬼子,全团上下,只许进不许退,敢于临阵脱逃者,斩!”

快到三月底的时候,团里刚刚调防新防区就遇到鬼子全线猛攻长城沿线。局势千钧一发,团里的驻地加设双岗,部队按照基数下发弹药,各个连队备足了三天的干粮,日夜军服不脱,绑腿不散,时刻准备驰援长城友军。

四月初,团里奉命增援古北口西侧阵地。全团连夜急行军四十多里进入友军阵地。而此时,坚守该阵地的友军部队已经独力和日军血拼了三昼夜。第二天,日军的攻势稍稍减弱,团里赶忙抓紧时间休整工事。一连数天,日军都没有向团里的阵地发起像样的进攻。

直到第五天,鬼子在密集炮火的掩护下组织了三百多人向团里的阵地发起猛攻。鬼子的炮火非常猛烈,整个炮击持续了近十分钟。炮击中团里依托古长城构筑的工事损毁严重,刚刚休整起来的一处长城缺口又被炸出一个五六米宽的口子。团部急调作为团预备队的教导队待命,时刻准备组织反冲锋。

炮击一结束,鬼子的步兵就涌向了缺口处,还有一百多个鬼子顺着炸塌的缺口爬向长城城墙上,与团里的兄弟开始短兵相接。

按照团里预设的计划,教导队等鬼子冲进来一大半的时候开始反冲锋的。只见团属炮兵分队开始了三分钟左右的炮击,将涌入缺口的鬼子炸死了二十多人。紧跟着,教导队队长潘云飞亲自带队,两百余名全团骨干端着刺刀扑向了缺口处。

这次反冲锋组织的很严密,加上教导队进攻能力很强,剩下的鬼子很快被赶了回去,在缺口处丢下了五十多具尸体。

吃了亏的鬼子很快总结了经验,第二天的进攻改变了战术,他们并不盲目突破一点,而是不断吸引团里暴露火力部署位置。然后用步兵炮、山炮、迫击炮进行轰击。而我方也用迫击炮进行还击。第二天整个防线变成了一场炮战,双方都消耗了大量弹药,但团里因为弹药补给不足,再加上迫击炮射程和鬼子的步兵炮、山炮相比要短很多。所以这一天团里的损失可能远远超过了日军。

第三天鬼子故伎重演,狄爱国决定避免和日军进行火力对抗,而是依托地形优势尽量拖住鬼子。第三天上午和下午,鬼子分别组织了两次规模约为一个大队的进攻,但因为缺少地形优势,往往在防区缺口处成了添油的逐次用兵态势。挣扎着冲进来的鬼子往往要面对人数十几倍于他的反冲锋,所以尽管鬼子战斗意志异常顽强,但还是没能够突破团里的防线。

进攻受挫后的鬼子也改变了战术,从一开始的积极进攻变成了防御休整。这次休整也让团里喘了口气,从后方补充了一部份弹药和给养。团里同时抓紧时间修复工事,沿整个防线布设鹿柴、铁丝网,重点进攻区域一些老兵用手榴弹做成了诡雷。

此后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团里的防区成了整个长城沿线各部队防区中相对来说较平静的区域。鬼子除了炮击之外一直也没有组织起其它的进攻。听协防的兄弟部队说,中央调了二十九军到平谷、三河一带,估计上面是打算和鬼子打硬仗了。

但团里并没有掉以轻心,狄爱国从教导队里抽调了陈锋等人组成了一个侦察小队。之所以抽调陈锋,狄爱国是看中了陈锋的毅力以及出色的指挥能力。侦察小队不在于人多,而是要绝对精干,所以陈锋这个人选是再合适不过了。

狄爱国在地图上重点指出了侦查小队要搜索的位置,以及怎么识别鬼子的装备、规模等常识,然后还帮侦查小队规划了几条进出的路线。

当天晚上趁夜侦查小队出发了,他们悄无声息地顺着绳子爬下了长城,绕开鬼子的警戒线向鬼子的防区搜索前进。侦查小队这一走就是好几天,狄爱国心里一个劲的犯嘀咕,难道被鬼子抓住了?

其实恰恰相反,侦查小队的行动非常顺利,他们昼伏夜出,在鬼子的防区按照既定范围仔细地进行了侦查。而且还利用鬼子的守备疏忽成功地炸掉了鬼子五六辆大车。

这次行动也给陈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经过实际侦查,地图上面的很多标注都和实际地形不符。而且通过侦查,也对鬼子的实力、兵力、部署等有了更加准确的认识。此后陈锋也养成了重视看地形,重视侦查搜索的好习惯。

直到第三天的清晨,侦查小队才回到团部。过警戒线时惊动了鬼子,顿时枪声大作,鬼子派了十几个骑兵尾随过来。幸亏团里的兄弟接应及时,不然侦查小队可能就被鬼子的骑兵断了下来。

狄爱国在团部里面喜出望外地盼来了侦查小队的兄弟,招呼大家换掉湿衣服,赶紧喝点酒驱驱寒。陈锋大口喝掉了一茶碗烧锅子,然后把侦查得来的情况作了汇报。原来,鬼子这段时间正在积极地备战,眼看着一场血战就要打响了。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43:11

三十一、血战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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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爱国听完了陈锋的汇报不禁心里揪了起来。看来鬼子打下山海关之后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肯定会集中主力精锐进攻古北口长城隘口。要是打古北口的话,那么团里的防区就会成为日军突破的一个重点。

几天后,前沿的兄弟报告说鬼子好像有频繁的调动。狄爱国站在长城隘口上面拿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下,鬼子好多大车和卡车在往他们的前出阵地运送物资。狄爱国心里嘀咕着,要是有几门远程的重炮就好了,集中在他们的物资堆积点来上那么几炮,绝对够鬼子喝上一壶的。

第二天上午,远远地就听见古北口长城隘口那边喊杀震天,鬼子开始向古北口的友军进行炮击。当天上午团里也做好了应对鬼子炮击的准备,根据以往的经验,团里主动将主力撤出了表面阵地,只在长城上面保留了一部分岗哨。

到了中午,前沿传来了消息。鬼子满山遍野都是,一窝蜂地朝古北口的阵地上发动集团冲锋。这时团里出现了两种不同的意见。一方面的意见主张迅速打击鬼子的侧翼,借机牵制鬼子,因为长城沿线一旦古北口被攻陷,那团里的阵地也就岌岌可危了。

而另一方面的意见恰好相反,认为团里目前没有必要擅自行动,既然上峰没有命令,那就继续固守阵地好了。至于古北口那边,自然有古北口的守军负责防守自己的防区,团里犯不上为了友军过多消耗自己的实力。

仗越打越激烈,狄爱国通过望远镜看到古北口隘口下面的鬼子尸体几乎都要堆成了山,鬼子冲锋的时候甚至不需要动用云梯,踩着自己人的尸体就能往上冲。

狄爱国脑子里面在紧张的权衡着,现在鬼子正在集中兵力猛攻古北口防线,一旦失守,鬼子就会穿插一股部队据险包抄住长城防线各线守军的后路。打锦州的时候鬼子就是这么干的,而且这个是鬼子一贯的打法。

“叫教导队老潘跑步过来见我。”狄爱国放下望远镜叫勤务兵。

“团长,你是不是想动教导队去侧翼打一下鬼子。”团参谋长王涣成有点猜出了狄爱国的心思。

狄爱国不是很欣赏王焕成,他属于团里比较善于钻营的那种。而且王涣成仗着和上头有点关系,常常在团里安插眼线。团卫队队长王卫华就是王涣成的弟弟,以前他叫王涣文,后来九一八事变后,他自作主张改名叫王卫华的。

“是啊,老王,古北口阵地要是垮了,那咱们就是下一个啊。”狄爱国看着远处腾起的硝烟感叹着。其实他何尝想拿教导队,这个目前他最依仗的精锐去拼呢。

“那团长打算怎么打呢。”

“你看那边的斜坡谷地没有,地图上没有标示,我们当时也没注意。但从谷地山坡能够俯瞰鬼子攻击古北口的前出阵地。我打算派潘云飞带教导队从那里牵制进攻,拖住鬼子的后腿。”

“可是团长想过没有,要是教导队伤亡过大怎么办,要知道教导队现在是团里的预备队啊。”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啊。不过,你想想看,要是古北口守不住了,那我们就得全线溃退。到时候还不是一样。”狄爱国其实也不舍得拿教导队上去拼,但团里的各个营都有自己的防区,唯一可用的部队也就是教导队了。

“长官,您找我?”潘云飞跑步过来,武装带上面斜插着两枚手榴弹,身后背着快慢机,显得威风凛凛。

“是啊,上午看热闹看得如何啊。”

“报告团长,我部集中了各级军官观察了鬼子的进攻情况,我个人来看,鬼子一旦拿下古北口,就有可能造成我长城防线全线溃退。”潘云飞大声地回答道,狄爱国一边听一边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王涣成。

“参座,你的意思呢。”狄爱国摆出了一幅征询的样子,但王涣成也不含糊,他毕竟是宦海浮沉的老油子,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开口,什么时候该闭口。王涣成装着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团座,我觉得老潘的看法很有见地啊。”

狄爱国心里暗自骂了句王涣成,真他娘的是个滴水不漏的家伙,说话不留痕迹,既把意思表达了,又没有明确表示同意与否。看来自己需要逼着王涣成说出点意见来,于是狄爱国踱了几步之后,又接着问王涣成:“那你的意思呢?”

王涣成一看狄爱国这次又把球给自己踢了回来,也就只好说:“我同意团座的意思,还是派潘云飞辛苦一趟吧,牵制住了进攻古北口的鬼子,对我们自己防区的防务也是非常有利的。”

狄爱国听了之后在心里简直要日王涣成的八辈祖宗,这个王涣成真是个铁嘴,自己让他拿意见,他倒好,干脆把自己的意见当成他的意见说了出来,还嘴上安了个套,直接说成了是我狄爱国要安排教导队出击的。

顾不上和王涣成兜圈子了,狄爱国明确了这点之后索性直接了当地对潘云飞说:“你注意看那片地形。”

潘云飞举起望远镜开始在找狄爱国让他看的地形。“团长,那地方不错啊,进可攻,退可守,是个不错的好地方。”

“那好,你带教导队去,凭借地形优势,对鬼子进攻路线进行牵制袭扰。”

“是,长官。”

狄爱国放下望远镜,“别他娘答应的挺干脆,过来过来,涣成兄,你也帮我们来权衡一下。”

三个人围到了地图边上,狄爱国从包里拿出一张白纸,然后用红蓝铅笔在上面画了张草图。蓝色画的是简单地形示意,而红色画的是进攻线路。狄爱国画的很仔细,将刚才观察到的地形每个需要注意的要点都交代了一遍,然后又把袭扰中需要注意的事项进行反复强调。

当天晚上,潘云飞带着教导队并王卫华带过来的卫队所支援的一部,闻天海的警卫连三排,并三营一个连共计四百人从长城上下来。趁着夜色的掩护,连夜前出到了那个能够俯瞰鬼子前出阵地的斜坡谷地。

第二天上午,鬼子又开始对古北口长城隘口进行强攻,结果刚刚离开前出阵地,就听到整个进攻路线的侧翼枪声大作。而且是从居高临下的斜坡上打过来的,鬼子此时队形很密集,前出阵地的后面又集中了大量的物资。鬼子被堵的动弹不得,短短十几分钟就伤亡了五六个鬼子。

这下把鬼子的指挥官给彻底激怒了,这支部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突然像把刀子一样拦腰打自己的部队。而且在后方督战的部队长也打来电话,问进攻古北口的部队为什么还没有展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拿下古北口。

潘云飞这支奇兵出人意料之举彻底打乱了鬼子的计划,他们原本打算集中优势兵力一举拿下古北口长城隘口,然后逐个击破。但没想到自己的进攻侧翼受到威胁。而此时鬼子必须做出两种选择,一是继续冒着杀伤进攻古北口,因为只要古北口被拿下,这支敢于威胁自己侧翼的小部队也就不再话下了。二是集中兵力先打掉这支冷不丁钻到自己眼皮底下的部队。

但没想到日军部队长的这个电话无形中帮了潘云飞一个大忙。负责进攻古北口的鬼子也就不管自己的侧翼不断受到潘云飞的袭扰射击了,而是一门心思地攻击古北口隘口阵地。

一个上午下来,进攻古北口的鬼子不断被潘云飞居高临下射击,伤亡了近百人。潘云飞一边打一边惋惜,要是能有十几门迫击炮,这一个上午鬼子至少得伤亡一两千人。但可惜教导队只有轻机枪、步枪和手榴弹,所以给鬼子造成的伤亡也不大。

等到了下午,进攻古北口受挫的鬼子恼羞成怒地把怨气发泄在教导队的身上。下午三时许,鬼子的一队大车被教导队给打着了,火势迅速蔓延,一转眼鬼子好几辆大车的物资全部被烧毁。这下把鬼子彻底激怒了。约一个中队并两个迫击炮组朝着教导队的阵地上猛扑过来。这次鬼子打得相当冷静,他们并没有一味的猛攻猛打。而是用步兵迂回包抄,逼迫教导队不断使用机枪火力才能压制住。部署在后面的鬼子迫击炮组只要等到教导队的机枪一开火,立刻进行观瞄,给出射击诸元。往往是教导队的机枪刚打几十发子弹,鬼子的迫击炮跟着就打了过来。

潘云飞对于这种打法非常不适应,因为团里没有什么可以有效对抗迫击炮的武器,整个对峙打到四点多,教导队已经伤亡了四十多个弟兄。潘云飞知道这么对抗下去只能造成无谓的牺牲,于是命令教导队准备撤退。

但鬼子目前攻势很凌厉,如果撤的过快,很可能引得鬼子从后面尾随追击。相对可行的办法就是用猛烈的火力短暂压制住鬼子,然后相互掩护朝自己防区撤。想到这里,潘云飞把命令布置了下去。只见教导队轻重火力一起开火,顿时谷地里面枪声、炮声伴着回音把人震得简直耳朵都要聋了。

鬼子的指挥官一时间摸不透对面的中国军队的真实动机,只是命令自己的部队进行待命。结果潘云飞立刻命令部队交替掩护,背着伤员和遗体向自己防区撤了下来。鬼子也不笨,听到枪声稀落下来追着就杀了过来。而潘云飞兵不厌诈,他将部队收拢起来,又是一通猛烈的射击,然后枪声停了。

鬼子不知是计,跟在后面就追。结果等到快要接近教导队的时候,最后那五十米的距离里,潘云飞命令轻重火力再次开火。结果鬼子没有想到这么近的距离遭遇到了密集的射击,冲到最前面的十几个鬼子被纷纷打倒。

这下鬼子谨慎了很多,只敢远远地尾随追击,不敢再将距离缩短打近战了。

等到入夜时分,教导队顺利撤回到自己的防区。通过清点,教导队伤亡了七十多人,毙伤鬼子约近百人。整个战斗中顺利袭扰了鬼子对古北口的进攻,牵制了鬼子很大一部分兵力。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43:23

三十二、困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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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鬼子约组织了近四五百人,差不多一个大队的规模开始向团里的阵地发起进攻。从整个战场态势来看,鬼子一方面是想多路并进,威胁到古北口的守军。同时也有点对团里昨天敢于主动出击的袭扰行动进行报复的意思。

上午进攻的主要方向是团里二营所在阵地,狄爱国对于二营的战斗力还是比较信任,而且王相勇也是他手下的老兵,据险防守一个大队的鬼子应该还是能顶上一个上午的。狄爱国让其他各部从侧翼为二营提供火力支援。鬼子第一轮组织的步兵冲击受到了左右两翼及正面二营的顽强阻击。战斗刚刚打响不到一个小时,二营正面就扔下了几十具鬼子的尸体。面对必须向上仰攻的地形劣势,鬼子毫不畏惧,再退下去之后又从后方要到了炮火支援,开始准备下一轮的进攻。

这次进攻的炮火准备非常充分,从声音上判断,约有十几门山炮在向二营阵地上猛轰。二营的阵地主要是依托长城的城墙,然后再布设沙袋。所以防炮能力很差。一时间二营在炮击中伤亡严重。第一轮二十分钟的炮击下来,二营就伤亡了不下上百人。

更严重的是,二营据守的长城被炸开了宽约十几米的缺口。

骄横的鬼子不待炮击结束就开始朝二营的阵地上冲,第一排的鬼子全部由军官组成,个个脱了呢子大衣,只穿了一件白衬衫,端着刺刀朝长城上面被炸开的缺口涌了过来。

在团部的工事外面,狄爱国看到二营阵地马上要被突破了,顿时心急如焚,火速将作为预备队的教导队,并一营的孙寒部调过去补充教导队,务必增援二营守住阵地。

等教导队赶到二营阵地的时候,整个阵地上已经打的白热化了。二营东侧两个阵地相继被突破,成群成群的鬼子像蚂蚁一样顺着缺口处往长城上爬。

潘云飞看到这个景象不禁心里直打鼓,从来没见过打仗这么凶狠的。教导队就地展开,一部固守住现在的阵地。另一部潘云飞打算从山下面穿过去,然后攀援到另一侧的二营阵地。部队刚待展开,陈锋跑过来找潘云飞。

“长官,我能说两句吗。”

潘云飞不熟悉陈锋,只知道这个军官是新来的,但指挥带兵都还不错。

“你说,啥事。”

“长官,现在咱们教导队不能分,一旦分了就成了添油战术,扔上去多少,就被鬼子打掉多少。倒不如集中起来一鼓作气把阵地上的鬼子撵下去。”

好大的口气,潘云飞心里嘀咕着,他打量着陈锋。

“别瞎鸡把扯蛋了,就现在的兵力,守都不一定守得住,你还反攻呢。”

“长官,刚才鬼子和二营已经拼了那么长时间了,弹药估计也剩不了多少,刚才他们能突破我们,主要是炮火厉害。现在我们冲上去和他们搅在一起,他们的炮火反而就没有优势了。我们拿手榴弹开路,然后逐次射击投弹,最后冲上去和他们近战。”

潘云飞心里一咯噔,豁出去了,现在如果固守剩下的阵地,没准儿鬼子还要用炮火炸,与其那样还不如和鬼子搅到一起。

这时涌上二营阵地的鬼子正在拼命向纵深和两翼猛攻,尽管他们突破二营阵地后已经很疲劳了,但攻势丝毫不减。三十多个鬼子在两挺机枪的掩护下,拼命朝一处屯兵洞猛攻。突然,从屯兵洞里扔出来十几枚手榴弹,顿时阵地上面砖块、弹片纷飞。

爆炸刚停,从屯兵洞里冲出来五十多个彪悍的爷们,个个腰间都插着手榴弹,端着刺刀扑了过去。

这五十多人和鬼子正好撞到了一起,双方很快开始了白刃战。就见到长城上面近百名不怕死的男人拿刺刀、手榴弹在血拼厮杀。片刻之后,从屯兵洞的顶上,一挺马克沁重机枪被十几个兄弟用绑腿绳吊了上去,重机枪架设好之后,迅速压制住了鬼子的火力。

从屯兵洞里源源不断地冲出教导队的兄弟,白刃战主动权迅速易手,狭窄的空间里面,鬼子被逼得步步后退。

冲在最前面的陈锋浑身是血,他手上端的步枪上面,刺刀早已被鬼子的肋骨别弯了。他一边投弹,一边招呼身边的兄弟向前冲。陈锋边上的兄弟举枪打倒了一个向他突刺过来的鬼子,但他左前方的另一个鬼子不待他重新上膛就一刺刀扎穿了他。那个兄弟发出一声惨呼,紧紧攥住鬼子的枪管,然后愣是把刺刀从自己的胸膛上拔了出来。他纵身扑向鬼子,两个人搂在一起从被炸开的缺口处滚下了山崖。

后面的兄弟个个奋勇,一排密集的子弹打了过去,把盘据在缺口处的鬼子短暂压制住了。鬼子的指挥官嗷嗷叫着,拔出指挥刀带着剩下几十个鬼子扑了过来。又是一阵密集的子弹,手榴弹像雨点一般落了下来,鬼子顿时被炸翻了十几个。其余的鬼子还是玩命的死冲。

这时赶过来增援的鬼子也在山脊上朝二营的阵地上冲,而在二营的侧翼,一营长狄满仓指挥全营火力努力压制鬼子的进攻队伍。但一营距离过远,增援的鬼子丝毫不理会从侧翼打过来的子弹,被打倒一个,后面的鬼子看也不看,跳过地上的尸体继续前进。

眼看着鬼子的增援部队就要涌上来了,这时长城上的战斗发生逆转。打得精疲力竭的教导队的后面出现了一支生力军,团直属卫队的五十多人由王卫华带着增援过来。卫队里面全是一水的德国造快慢机,子弹像泼水一般朝剩下的鬼子打了过来,瞬间彻底压制住了鬼子的火力。

教导队此时也打红了眼,由陈锋带着二十多个兄弟光着膀子,每人背着十枚手榴弹,短短三分钟全扔了出去。鬼子最后据守的工事被炸得一片火光,尸首横飞,教导队的兄弟端着刺刀嗷嗷叫着冲了上去。

眼看着本来已经夺下的阵地重新易手,增援的鬼子也陷入了癫狂。他们不待机枪火力压制,就朝长城的缺口处涌了过来。

教导队分出三十多人堵在缺口正面,用密集的子弹封锁缺口。长城上的兄弟拼命朝鬼子投弹,打倒最白热化的时候,有的兄弟身上挂满了手榴弹从长城上面往下跳,一声轰鸣后炸倒了一片鬼子。

围绕着短短十几米的缺口,两军反复争夺十几次,整个缺口处尸体堆积如山。最后冲上来的鬼子根本不用架设云梯什么的都能踩着尸体冲上长城。教导队并二营剩下的兄弟一直和鬼子血战到了傍晚。最后鬼子累计丢下了一百多具尸体撤了下去。

这次团里的兄弟学精了,只留下少数观察哨,其余的兄弟全部撤入二线阵地。部队刚刚进入工事,就听到长城上面炮声震耳欲聋,火光冲天,腾起一道道巨大的烟柱。

当晚团部开了个会,狄爱国非常奇怪,一个四百多人营,怎么在鬼子一轮猛攻下就垮了。他让王相勇把上午的战斗经过详细说了一遍。狄爱国听完之后仍然很是纳闷,又让王相勇把二营的布防画成草图。

狄爱国看着草图听王相勇说布防和火力、兵力配置,越听越奇怪,他让其他人先走,然后看着浑身是血,脑袋上缠着绷带的王相勇。

“小王,咱俩儿也是多少年的兄弟了,你跟我说句实话,二营为什么这么快就垮下来了。”

“长官,我不是说了吗,鬼子的炮火实在是太猛了。”

“不对,按照你的兵力配置,一次的齐射火力怎么着也能把鬼子的攻势压制住,别忘了,鬼子是仰攻。你肯定还有什么没说的。”

王相勇脑门子开始冒汗。

狄爱国是行伍多年的老兵油子,这些猫腻还看不明白吗,但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兄弟能够坦白说出来。

王相勇汗越出越多,“长官,真的不是不拼命啊,实在是鬼子的炮火太猛了。”

狄爱国端起酒碗慢腾腾地喝下一口酒,热辣辣的烧锅子从嗓子烧到胃,再从胃里面冒出一团火,烧到脸上。狄爱国猛地把酒碗一摔,“操你姥姥的,死到临头你还在跟我磨叽,你说,你他娘的到底吃了多少空饷。”

空饷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打在王相勇脑袋上,王相勇脸都吓白了。

“长官,饶命啊。长官,我再也不敢了。”

其实狄爱国是在诈他,没想到不幸被他猜准了。二营之所以一轮猛攻就败了下来,是因为二营的兵力根本和实力簿上的不相符。狄爱国强压住自己的怒火,“你说,你吃了多少空饷。”

“长官,二营编制五百一十二人,但,但是实额只有四百零七人。”王相勇面如死灰的说。

狄爱国怒有胆边生,一个五百多人的营,居然吃出一百多人的空饷,而这样的部队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自己居然浑然不知。

“来人啊。”

门外哗啦一下进来四个卫兵。

“缴了他的枪,押下去。”狄爱国脑子里面一锅浆糊,作为自己多年的老部下,现在吃空饷,导致部队打了败仗。照理说不杀不足以正军纪,但人心毕竟都是肉长的,多年戎马,何况王相勇当年还有过救命之恩。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43:41

三十三、胆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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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营经过昨天的血战,战斗减员共计两百七十多人。等于全营折损了一大半的兵力。教导队伤亡也不小,战斗减员约一百多人。昨天整个战斗打下来,团里伤亡累计了近四百人,相当于大半个营了。狄爱国忧心忡忡,这还只是和鬼子打了个照面,一下子就伤亡了近四百人,那往后的仗可怎么打啊。

但昨天的血战中,鬼子的伤亡也不小,通过清点,鬼子的伤亡至少在两百人以上。尤其是在长城缺口处的争夺战中,鬼子的伤亡尤其惨重,其中很多都是军官。

狄爱国暂时让二营一连连长占其波代理营长职务。同时让一营暂时和二营换防,教导队抽调一部,配合一营防守二营昨天的防区。

原来的一营是团里战斗力最强的部队,而且官兵都很野,军纪最差,但打起来最能玩命。后来上面因为要整军,所以各个营都被迫缩编。多出来的人都编入了教导队。而一营的骨干也大多进了教导队,所以此时的一营反而成了战斗力相对最弱的一个营。

不过好在鬼子一连几天没有继续对团里的防区进行进攻。可能是两次和团里交手,都没有沾到什么光,所以鬼子也改变战术部署,集中突破古北口的友军阵地。

团里也终于能从连续数天的恶战中喘上一口气,尤其是二营,成了团里伤亡最惨重的部队,士气极端低落。短短几天,二营逃亡士兵十七人,军官两名,而且逃亡的当中,有半数以上是带枪逃跑的。按照战场纪律,带枪逃跑,一律算投敌,可以立刻执行军法的。

狄爱国也为逃亡的事情头疼,后面兵员补充不上来,前面还时不时地有逃跑的,再这么下去仗还咋打啊。也是病急乱投医,狄爱国将卫队组织起来,组成督战队,同时在防区外围的主要路口设上了岗哨。一经发现带枪逃跑的,可以直接击毙。

督战队刚下去,第二天就抬回来一具排长的尸体。那排长样子很俊俏,眉清目秀的,排里的老兵都说,他绝对不是去投敌,他是个孝子,主要是想他在牡丹江的老娘了。不管怎么着,督战队还是有了点作用,此后几天团里逃亡事件直线下降,而且再也没有带枪逃亡的了。

这段时间尽管鬼子没进攻,但炮击还是时不时地来上那么几发。主要是鬼子的山炮,只要表面阵地一有人走动,对面的山炮咣当一下就砸过来。常常是刚走出工事,就听“巨”的一个尖利的声音。赶紧就得往工事跑,有跑慢了的兄弟,不是被炸死,就是被炸伤。

一连几天,鬼子的冷炮打得特别准。学炮兵出身的陈锋就开始犯嘀咕了,这周围一定有个鬼子的观瞄哨所,甚至有可能有一门鬼子的山炮或者步兵炮在这附近。陈锋把这个想法和孙寒说了,他本来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孙寒却认真了起来。孙寒觉得这次是他好好表现,压他陈锋一头的好机会。

当时我军的很多炮兵指挥员都是日系炮兵教育出身,他们在学校里的教员多数是留日的。所以陈锋对日军的炮兵观瞄方式和图板作业再熟悉不过了。孙寒缠着陈锋,让他把鬼子可能藏匿的地方指出来。

最后两个人一一排除,把目光盯在三处地点上。

这三处都有很好的观瞄条件,此外其中的两处都靠近道路,弹药补给非常方便。而且这三处距离团里的防区都有一定的距离,中间有鬼子的步兵布防,想要进行偷袭的话相当困难。

但孙寒把武鸣、曹猛这几个凑在一起,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不敢干。

正好狄爱国也因为日军冷炮的问题犯愁,他听了听孙寒的想法,觉得倒是有一定的可行性。主要是团里没有火炮,不然就可以拿炮火急袭,也不至于用步兵去冒险。当然孙寒这么干还有他的理由,现在只是打冷炮还无所谓,就怕鬼子再发起进攻的时候,用有利的地形位置对团里的阵地进行压制。

当天夜里,孙寒孤身一人从团里的阵地出发,分别对那两处靠近道路,并且便于炮火部署的地点进行了侦察。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孙寒才回到团部。其中团里防区正面东侧约一公里远的地方发现有一个小队规模的鬼子驻防,同时有两门没见过的低矮的步兵炮,另外还有整整两辆大车的弹药。孙寒说他也没见过这样的火炮,没准儿是鬼子的新式武器。

狄爱国权衡了半天,最后还是同意孙寒带一个排,另外从卫队调王卫华也带一个排配合。作战指挥以孙寒为主,但目标一定要明确,不要和鬼子纠缠,主要是打掉他们的火炮,只要一把火炮炸毁就立刻后撤。

孙寒带着自己手下的兄弟整整准备了一天,王卫华也带着兄弟跑过来好几趟,两个人把行进中需要注意的东西认真琢磨了一遍。另外还有各自的作战分配,卫队都是快慢机,打起来瞬间火力压制能力很强。

这天晚上狄爱国焦急万分地在团部里面等着消息,等到了后半夜,就听见远处传来了震天的爆炸声。大伙都出来看热闹,只见远处的夜色中,一大团橘红色的火球腾了起来。团里不知情的兄弟以为是鬼子那边遭到了友军的炮击。只有狄爱国和团部几个参谋知道是孙寒他们带人干的。

直到天亮的时候孙寒和王卫华才带着兄弟们回来,其中王卫华是孙寒背回来的,走的时候共计五十二个兄弟,但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个。王卫华和其他七个人都不同程度的负了伤,王卫华伤较重,子弹从肩胛骨处打了进去,从右肋骨处钻出一个贯穿伤,整个背部被贯穿。团里的兄弟都说这么重的伤看来是没法救了,他哥王涣成眼睛都红了,派卫队的兄弟轮流抬担架把人送到后方不远的密云县城。

尽管伤亡过半,但那一个小队的鬼子也基本上被全歼。两门步兵炮,数辆大车的弹药补给被炸毁。这一个小队的鬼子可不是普通的步兵,而是金贵的炮兵。步兵好训练,发把步枪练练就成,但炮兵比步兵难训练的多。

所以这次偷袭团里应该是有收获,至少此后的日子里,鬼子再也无力组织起冷炮的偷袭战了。而且鬼子观瞄阵地被打掉之后,对团里阵地的观察也大大减少,整个战场态势也有利于我方。

这次教导队打得相当不错,也就在狄爱国刚刚打算为教导队请功的时候,后面出了一档子事,差点没把狄爱国肺给气炸了。

团里的粮草有些不足了,只能勉强够支撑十几天。团里派潘云飞调几个兄弟跟着团里的参谋到后方的密云县城筹粮。兵荒马乱的,密云县城里面一片慌乱,粮店都关了门。有粮的也不肯卖,但教导队的兄弟那里管那么多。他们在县城里面找了一圈,发现有几个粮店门锁着,但后门那里倒是停着几辆大车。

等到了半夜,就见那几家粮店偷偷往外运粮。事情辗转让潘云飞知道了,这边部队在打仗,眼看着就要喝西北风了,可后方的粮食却不肯卖给团里。潘云飞也是发了火,带着一个排左右的兄弟分别砸开了那几家粮店的木头门,把里面的粮食抢劫一空。

以前东北军在密云名声不是很好,早些年东北军驻扎密云的时候,密云的老百姓曾经编过一个顺口溜:“奉军一到,心惊肉跳,小孩遛马,大人铡草,首饰现钱,一律抢跑。”

本来这次部队开过来的时候,曾经强调过不得扰民,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潘云飞居然敢纵兵抢粮。狄爱国想想脑袋都大了,但还是没法子,部队要吃饭,上头给养拨不下来,不抢又能怎么办呢。

但这次潘云飞惹得事还是惊动了很多人,其中主要是友军六十七军的一百零七师。这个师在密云驻扎时间较长,这次他们感觉团里处理的太顾及地方上的面子,也让他们很难堪。不过好在都是东北军系统,狄爱国找人疏通了一下,友军那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事后狄爱国把潘云飞叫过去一通臭骂,差不多是劈头盖脸地骂得潘云飞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最后还是交给了潘云飞另外一个任务,为团里赶制三百把大刀。

赶制大刀的事情狄爱国早就在琢磨,鬼子火力猛,常常几轮炮击下来,我方伤亡就很惨重。但鬼子一旦陷到了近战中,他们的火力优势就发挥不出来了。而我方却没有系统的近战及白刃战经验,鬼子却普遍掌握很强的拼刺技术,所以即使在白刃战中我方也常常不占优势。

不过东北军系统中,有不少会武术,会刀法的更是不在少数。所以狄爱国通过对这段时间攻防战的总结,他在琢磨着,如果给教导队全部配上大刀,并教授简单的劈砍技巧,那在和鬼子的白刃战中应该会很有利。

这个潘云飞虽然办事有些鲁莽,但这次处理粮食的事情倒也雷厉风行,所以赶制大刀的事情也就着落到了潘云飞的身上。

第二天潘云飞赶到了县城,找到了几家铁匠铺把事情一说。没想到进展的异常顺利。那几家铁匠铺听说这些大刀是为了打鬼子用的,二话不说,一分钱的工钱不要,而且愿意连夜赶制大刀。

工匠落实了,但三百把大刀需要的材料倒是个不小的数字。每把大刀九斤重,三百把就是几千斤的熟铁啊。凭谁也没有这么大的财力拿出这么多的熟铁。尽管团里找到县城里面到处买熟铁,但一时半会哪里能搞到那么多的熟铁。

没想到,团里刚刚招罗着买熟铁,密云县城边上就传开了。老百姓都把家里能拿来打铁的东西送到了团里。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铁器堆满了院子。有蜡烛台、生铁锅、火钳、锄头、旧菜刀等等,最离奇的是不知道哪家把酿酒用的大蒸锅也扛来了。

狄爱国看着这一地的铁器,不由得感慨老百姓真的太好了。

万事俱备,铁匠铺里连夜加班加点地打出了五百一十三把大刀。每把刀的握把上还有当地女学生帮着缠绕的麻绳,缠麻绳是为了刀把上沾了血之后打滑。每把刀的刀把上,都用朱砂写着八个字“卫我中华,诛灭丑类。”狄爱国一打听,这些字都是县城里面前朝举人朱嘉锡熬了一天一夜的工夫,一笔一划写上去的。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43:58

三十四、支那七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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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中央军赶过来增援了。最先赶过来的是中央军的第二师。团里此时上上下下的都松了口气。中央军既然过来了,估计团里过段时间就会被换防下去休整。

第二师的防区紧挨着团里,第二天第二师闹了个笑话,让团里的兄弟顿时心惊肉跳的。原来是第二师派人过来找团里借机枪,他们的机枪还留在原来的洛阳驻地呢。狄爱国找团里的参谋们碰了一下,大家都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怎么过来打仗,连机枪也不带啊。但也有的参谋说,是不是他们调防的太匆忙了,所以机枪没法带过来。

最后议论了半天,团里决定把缴获过来的七挺鬼子的机枪送给第二师,反正子弹口径不一样,团里留着也没用。索性连同缴获的子弹一齐送了过去。

这件事看上去不大,但在狄爱国的心里却长了记性,他觉得这次中央军调防过来可能只是凑个场面。真正要把这道防线守住,确保华北这片东北军最后的地盘无忧,恐怕最后还要靠咱么东北军自己了。

想到这里,狄爱国立刻下发了两道命令,一是全团自即日起实行连坐制,班里面逃跑一个,全班一律正法,以此类推。二是选调卫队组成了阵地上的督战队,只要枪声一响,必须往前冲,不死于战场上,那也得死于军法。

这两道命令下达之后,全团很受震动。好多老兵都在议论,咱东北军就这么点种子了,全打光了,将来可怎么办啊。

第三天拂晓,鬼子又重新集中兵力猛攻古北口阵地。这次火力空前猛烈,整个古北口阵地几乎全部陷入火海。团里也上下都动员起来,连伙夫、马夫都发了手榴弹。但鬼子似乎只在古北口阵地猛攻,并没有攻击团里的阵地。大伙提心吊胆地等到了下午,此时友军联系不上,电话线早已被炸断,无线电也联系不上。团部接到这些报告,大伙心里都开始有点发毛。

等到下午三点多钟,能从团里的阵地上看到部分一线部队已经开始溃散。沿着潮河河谷中,成群的溃兵涌向后方。鬼子的飞机也飞到溃兵的脑袋上扫射轰炸,伤亡极其惨重。

偏偏这会儿联系上面的旅部也联系不上,面对这种慌乱局面,大部分部队的军事主官都失去了对下属部队的控制。由于联系不到上级的长官,团部只能擅自做主,将前出过远的几个小型阵地放弃,将整个战线取直,同时紧缩防线,全团待命死守,预备队时刻准备反扑。

防线收缩后,鬼子迅速占领了部分阵地,和团里的防线发生对峙。双方都在对射,但鬼子也没有轻易主动出击。

狄爱国上到一线阵地查看敌情,从一营主阵地看过去,古北口和团里原前出阵地硝烟滚滚,火光冲天。只见一处废弃长城隘口上成群的鬼子在发起集团冲锋。看到这里狄爱国很纳闷,那是哪个部队在打。

“清点一下,咱们还有哪些部队没有撤下来。”狄爱国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下面的参谋很快把清查结果报了上来之后把狄爱国吓了一跳,刚才狄爱国看到的废弃长城隘口正是三营一个多星期前部署的,结果传令兵没有来得及去找他们,就发现路已经被鬼子切断了。防守那个哨位的约有七个兄弟。

狄爱国听完之后顿时朝着几个参谋一通咆哮,严令立刻由团部抽调人手把人给救回来。但此时哨位已经孤悬在敌后,哪里还能救的回来。

由于地势险要,鬼子志在必得这个哨位。指挥这场战斗的日军军官叫板垣六,他带着自己的中队两轮冲锋都没有攻下这个哨位,这让他非常愤怒。

“为了感谢天皇的恩情,我们一定好打败这些支那军,命令我们的炮兵,再轰炸一次。”板垣六放下望远镜拔出指挥刀。

在他的身后,七门迫击炮开始朝山峰上的哨位轰击。炮火如同风暴一样席卷过去,在风暴的撕扯中,整个山峰上乱石飞舞弹片横飞,一个个闪亮的火球伴随着巨大的轰鸣腾起了烟柱。

指挥刀猛地指向远方,“士兵们,为了天皇陛下,为了我们皇军的荣誉,冲啊!”日军如同潮水一般冲向了哨位。

山峰正面只有一条仅供一人穿行的小道,日军勇猛地冲小道上向上冲。等到前锋差不多距离哨位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从哨位里面打过来一阵排枪,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日军相继被打倒。在他身后的人丝毫不停顿,把子弹穿胸而过的两具尸体拖了下来,其他的人继续朝前冲。

哨位上的射击非常精准,而且都是朝着最狭窄的那处通道开火。一路上日军簇拥在一起,火力和兵力都很难展开。有一个日军曹长,他在腹部中弹的情况下坚持着抄起掷弹筒朝哨位方向上打了两发榴弹。其中的一发准确地打在哨位前面,顿时射击稀落了片刻。

趁着这个机会,日军又一窝蜂地向上冲。最后的五十多米整整倒下了十几名日军,但即使是倒下的日军,仍然在朝哨位上爬。

举着望远镜观察的板垣六不禁在心里佩服坚守哨位的中国人,他们居然在自己的重兵之下能坚持这么久。在望远镜里,几个日军士兵差不多在冲到离哨位不到二十米的地上被打倒在地。但后面的日军还在坚持。

“命令,停止攻击。”板垣六终于放弃了,他不想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哨位上牺牲太多皇军士兵的生命。他估计这个哨位上至少驻扎了支那军三四十人以上。

板垣六要通了电话,二十多分钟后,从东北方飞来两架陆军航空部队的攻机盘旋在哨位上方。距离哨位下方一百多米处的日军士兵将一发红色信号弹打在哨位上。片刻功夫,整个哨位上被日军飞机的航空炸弹炸成了一片火海,扔完了炸弹的飞机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盘旋扫射。

在板垣六的心里,他相信哨位上此时不会再有生命存在了。他向边上的传令兵示意,可以重新开始冲锋了。

趴在山坡上的日军这时又起身向哨位进攻,等冲到距离哨位不足百米的地方,在他们的前方,又一次打过来密集的子弹。而且这次射击中还夹着机枪的扫射,很显然是哨位上的中国士兵捡拾了被打死的日军士兵遗留下的机枪。

这轮冲锋再次被哨位上的射击压制了下去。板垣六在望远镜中看到了令他毕生难忘的一幕。刚才被炸断的木头旗杆被哨位里面的中国人支了起来,一面被炸得几乎看不出颜色的中国国旗在寒风中朔风飘扬。

这时中国人在示威,他们用这面国旗在示威……

人在,这面旗子就会继续飘扬下去,即使是全部阵亡,这面旗帜仍将高悬于国土之上。

塞北的寒风中,那面遍布弹孔的国旗似乎在昂扬着一个不屈的民族精神,更是在讲述哨位上这些中华民族铁血男儿那份悲壮的骄傲。

一面旗帜,一面国旗,当几十年后国旗一次又一次在国际赛事上飘扬的时候,旗下的运动员会留下激动的泪水。可是抗战期间那十余载血拼厮杀的日子里呢,一面旗帜,当它被无数铁血男儿扛在肩膀上冲锋的时候,当国旗插在日军的尸体堆的时候,当国旗在炮火中屹立不倒的时候,那面国旗的下面一个顽强的民族在坚强地站立着。

我是中国人,所以即使我已经被包围,但为了我的国土,我将血战到底……

当年的抗战正是那面旗帜在不断激励着热血男儿走上战场,带领着铁血男儿奋勇杀敌。中国人饿着肚子穿着草鞋打完了这场战争。铁脚板扛着国旗踩过日军的钢盔,穿着草鞋的人们举着大刀迎向日军的子弹。

那不是一面简单的旗帜,那是一种精神,一种五千年里让我们从不屈服、奋勇顽强的精神。正是这种精神让中国人呐喊着、厮杀着、哭泣着、昂扬着走向胜利的辉煌……

旗帜无声,旗帜摄人。

板垣六被震撼了,他身边的副官在催促他,炮兵那边在等待着开火的命令。板垣六轻轻地将戴着白手套的手掌向下一挥。

几门大口径重炮抖动着身躯将死神的羽翼覆盖在那个昂扬着不屈的民族魂魄的哨位上……剧烈的爆炸之后,大地陷入了谜一般地宁静,一群初春季节难得一见的白鹤展露着优美的身姿从山谷中飞向远方。日军敢死队冲上了山峰,当他们清点战场时,他们惊奇的发现,迟滞他们数小时,毙伤近百人的哨位阵地上只发现了七名中国士兵的尸体。

板垣六接到报告之后被惊呆了,不可能,居然只有七个人。七个人怎么可能能够阻击自己一个中队如此之久,而且面对如此猛烈的炮击。等到他看到并列放在地上的那七具中国士兵的遗体的时候,他不得不信服了。

地上那七名普通的中国士兵脸上似乎带着神秘无比的安详。可能板垣六无法理解那种安详,他更不知道对于中国的文脉传承而言,这七名勇士已经将他们的人生价值张扬到了一个极致,他们为国尽忠了……

“将尸体清洗,然后合葬。”板垣六命令部队停止下一步的行动,将哨位上的中国妥善安葬。一个小时后,板垣六怀着敬意向埋在哨位前的这七名中国士兵的坟墓鞠躬,在坟墓前面的木牌子上赫然写着:“支那七勇士之墓”。

山坡上,两百多名日军向这七名长眠地下的敌人深深地鞠躬。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44:27

三十五、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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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呜咽着,长城脚下尸横遍野。日军在顺利拿下前出阵地后,已经逼近了团里的防线。几天前刚刚和团里鏖战的日军此时重新集结起来,这次他们集中重兵,企图在古北口、龙儿峪一线突破我军防线。

在一营防区的正面,是几天前鬼子反复冲击的重要进攻路线。这次鬼子依旧选择从这个区域进行突击。下午四时左右,也就是板垣六所属部队猛攻山峰上前出哨位的时候,整个一营的阵地也陷入了血拼之中。

这次进攻投入的鬼子兵力之巨是空前的,整个一营阵地的正面大约有鬼子两个大队,约一千多名鬼子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朝一营阵地反复冲击。前几天被炸塌的长城缺口刚刚被团里的兄弟连夜抢修起来,而这次鬼子的飞机、大炮又将整个长城沿线工事炸开了三处缺口。其中一处缺口紧挨着被抢修起来的那处缺口,另外两处,一处地形险要,鬼子很难组织起进攻。另外一处位于一营和三营防区的交接处,团里增调了教导队一部进行协防。

鬼子的炮火异常猛烈。由于整个防区都在荒石山上,炮弹砸上去石块横飞,工事构筑困难但却极易损毁。团里一面组织人手帮助一营、二营休整工事,一面将团里所有能拿枪的人都派上阵地。

大家都很清楚,这将是一场惨烈的厮杀。

进攻在鬼子长达三十分钟后的炮火覆盖后打响了,透过浓厚的甚至无法消散的烟雾,鬼子一个大队呈散兵线朝一营阵地扑了过来。冲在最前面的鬼子都是机枪射手,他们冒着弹雨沿山坡向上攀爬。不断有人被子弹击中滚了下去,但整个进攻队伍毫不停顿。攻守的双方都知道,只好突破一点并迅速展开,那么整个防线就很难守住了。

一营的数挺机枪不断地朝山坡上冲锋的鬼子射击,整个战斗之激烈,几乎所有的机枪都要不断地朝上面泼水,否则枪管过热发胀,枪机也会卡壳。而日军也极力想打掉团里的机枪火力,冲过来的日军有很多是端着机枪和团里的机枪火力对射,被机枪扫倒一个,边上的日军又将机枪从地上捡起来继续射击。

不仅是日军的机枪手,整个一营的机枪射手、副射手在战斗打响后半个小时内全部伤亡殆尽。日军有很多掷弹筒射手是拼了命地朝一营的机枪火力点上面开火,有些射手被枪弹打倒在地,仍然爬到有利观瞄的地形上去,继续朝一营阵地的机枪火力点上扔榴弹。

一营也是拼了血本在和日军鏖战,打倒了一个人,边上的兄弟含着眼泪把他身上的弹药解下来继续开火。战死了一个机枪射手,副射手端起机枪继续扫射。一营的机枪始终没有停止射击,但打到最后很多机枪已经更换过五六名机枪手了。

谁都知道鬼子的火力盯着机枪火力点打,但谁都没有退缩。打,打出东北军的威风,打出中国人的士气。就算是我们没有飞机大炮,就算是我们没有火力优势,但咱有一条命。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当她的民众,当她的士兵可以在她生死存亡的时候毫不吝惜自己的生命,视死如归地血洒疆场,那么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将无法被任何外侮政府。

日军感到自从九一八以来,他们第一次看到了这个民族勇敢顽强的一面。当庙堂之上那些政客不再指手画脚的时候,中华民族骨子里面骁勇的秉性在这片长城脚下完美地展现了出来。

双方在短短半个小时战斗中都伤亡巨大,日军攻击部队第一线的上百名士兵几乎全部阵亡。但后继部队也不救护伤员,更不抢运尸体,很多冲到前面的负了伤也不后撤,把自己人的尸体码成工事顽强的朝一营阵地射击。

日军在第一轮冲击失利的情况下,很快又组织起了第二轮的攻击。这次攻击一线投入的兵力更多,而且在一线的日军投入了一支装备了美国造冲锋枪的敢死队。这支敢死队分成了两组,前面的一组光着膀子向上攀爬,一边冲锋一边投弹。在他们胸前都挂着一个掏空的野战背包,里面慢慢地塞着手雷。后面的一排全部装备着冲锋枪,跟在前面的投弹组后面扫射。

在他们的后面,日军大约二十多个掷弹筒射手用密集的榴弹提供抵近火力支援。霎那间,整个一营阵地正面被强有力的火力完全压制住了。鬼子的投弹手最先冲上阵地,有几个投弹手冲上来的时候早已身负重伤,他们拉开手雷的保险扯在拉环上朝阵地上的中国士兵人群里扑,身中数弹的情况下和中国士兵同归于尽。

还有几名投弹手依托着残垣断壁坚守着,机枪火力将他们打得站不起来,但仍旧在朝远处投掷手雷。

日军凭借敢死队的顽强作战很快在一营阵地撕开缺口,后面的敢死队陆续冲上了一营阵地。其中很多敢死队员冲上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弹药了,只好在阵地上捡拾尸体上的武器弹药继续作战。

一营几次组织反扑都没有堵住被撕开的阵地,等教导队赶到的时候,整个一营阵地正面一处宽约两百多米的阵地已经完全被日军控制。

一营长狄满仓自己也在刚才的反冲锋中身中两弹,肋部和腿部各中一弹,几乎是被自己的部下抬着走下阵地的。狄满仓眼看着一营阵地守不住了,命令一营撤下来。刚刚撤离阵地不到三百米的时候,被督战的团卫队拦住了。卫队的军官本来要命令部队立刻回到阵地的,跑过来一看是团长的亲戚一营长狄满仓,当时也不敢造次,立刻回团部报告。

狄爱国在团部一听一营阵地丢了一大半,当时脑子里面就嗡的一下,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上。狄爱国定了定神,把团部指挥交给了参谋长王焕生,带着人立刻去了前沿阵地。

等到了前沿,就看最前面的担架上面抬着浑身是血的狄满仓。看到团长过来了,一营的兄弟好多都哭了出来,今天的战斗一营伤亡的太厉害了,一营的弟兄伤亡了一大半。鬼子凭借优势装备发动的猛攻,一营几乎是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在拼杀。

“团长,光了,全打光了,咱们一营的弟兄们啊。”狄满仓挣扎着从担架上下来,哭喊着跪倒在地。

看着被硝烟熏得满脸黑灰的狄满仓,在看着军服被烧得、撕扯着的一片片布条子,腹部、腿部缠着肮脏的绷带的狄满仓,自己的远方胞弟狄满仓,团长狄爱国心里像是有刀子在戳一样疼痛。

他又何尝不知道仗打得艰苦呢,他又何尝不知道一营已经伤亡过半呢。狄满仓啊狄满仓,你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呢,你为什么不坚持到天黑呢,你难道不知道我下的军令吗。军令如山,不死在阵地上,就死于军法从事啊。

狄爱国脸一寒,“来人啊,把这个带着兄弟逃跑的混帐东西拉下去。”

一营的兄弟们都惊呆了,难道真的要军法从事吗。

狄爱国一手插在腰间的枪套中,一手紧紧地攥成拳头,然后拳头一松,挥手划出一道弧线。

“胆敢擅自脱离阵地,军法从事。”

刷的一下,一营官兵齐刷刷地跪下了。

“团长,就求您饶营长一命吧。”

军法无情啊,狄爱国何尝不想放狄满仓一条活路。可仗打到这个份上,如果不整肃军纪,那么一线的阵地就会一溃再溃。

这时参谋长王焕成也赶了过来,他一把抱住狄爱国,“长官,看在满仓兄也是你我旧部的情面上就饶他一命吧。”王焕成一般都是称呼狄爱国为丰城兄或者是团座,这次居然如此动容称呼自己为长官,可见情急到什么程度。看来王焕成是真心想救狄满仓,同时也想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想到这里狄爱国心里改变了一些对于王焕成的看法,这个王焕成虽然平时喜欢钻营,但到了非常时刻,也不失为一条汉子。

但今天自己饶了亲戚,饶了自己的旧部,明天还怎么统率这支刚刚从东北溃败中恢复起血性的部队。想到这里,狄爱国在心里默默地说:“满仓兄弟,不要怪你哥无情,国家有难,不能不借你的头一用啊。”

“谁都不要再整那么多废话,卫队,传我的命令,拉下去,就地枪决。”狄爱国猛地把王焕成推开,瞪着卫队下了命令。

“长官,饶我一条命吧,就让我带兄弟和鬼子拼了,我决不活着回来。”狄满仓在地上跪着挪到狄爱国的身边,抱着狄爱国的腿嚎啕大哭。

“兄弟,军令如山,军法无情啊。”狄爱国重重地拍在狄满仓的肩膀上。“来人,缴了他的枪。”

“哥,这把枪你收下,这还是当年打吴佩孚的时候你送我的。”狄满仓从腰间拔出一支手枪,这是把精致的马牌撸子。

狄爱国接过手枪,挥挥手,卫队把狄满仓押了下去。

片刻之后,远处传来一声惨烈的呼喊声,“兄弟们,帮我多整几个鬼子。”

啪啪……两声清脆的快慢机枪声划过夕阳下的那抹凄凉的醇红色……

狄爱国铁青着脸,将狄满仓留下的手枪装进军服口袋。“兄弟们,不是我不讲情面,大家都知道,狄满仓是我远方的胞弟,今天被我杀了。他是不是汉子,他确实和鬼子一直在玩命,那又怎么样。当兵的打仗,天经地义,全国的老百姓都在骂我们东北军是他娘的怂蛋,骂我们不抵抗,人有脸树要皮啊。我现在不是在命令你们,而是让你们想想看,他娘的小日本有鸡把牛比的,是爷们的,跑步回阵地,把阵地坚守住,今天就要小鬼子看看,东北的爷们还没他妈死绝。”

一营的兄弟们眼中有泪,眼中有恨,全营活着的弟兄,甚至是伤兵都在往回走。担架上的重伤员也纷纷挣扎着要下来。

狄爱国看着伤亡惨重的一营又一次重新回到战场,他心里很清楚,此时单靠一营的兵力是很难再夺回阵地的。

天渐渐黑了下来,落日缓缓从地平线上挣扎着射出最后一缕光线,然后被远处群山的深青黛色所吞没。骄横的太阳终于收起了他傲人的面目,因为一场布满了厮杀血腥的夜色即将悄然来临。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44:44

三十六、决死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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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部门口的空地上黑压压地站着三百多人,在团部的门口竖着两个巨大的松树火把。火把烧的噼里啪啦的,松油直往外冒,然后顺着粗糙的树皮向下淌。

摇曳的火光照耀下,团长狄爱国表情肃然。“兄弟们,你们是团里唯一能调集的生力军了。今天下午,我们的正面一营阵地被鬼子撕开了口子。一营的兄弟伤亡过半,但还坚守在二线阵地上。现在!”

说到这里狄爱国停了下来,从身后的卫兵手里接过酒碗,然后撒在地面上。

“这碗酒不是咱们喝的,咱们要喝的庆功酒就摆在团部里面,等你们夺回了阵地,猪肉粉条子,烧锅酒,敞开了造。这碗酒是祭奠死去的弟兄的。”狄爱国把酒碗递给卫兵,卫兵又将酒碗倒满,狄爱国将酒碗接了过去。

“请兄弟们端起来。”

地上一个个倒满酒的搪瓷碗被庄严地端了起来,三百多条铁打的汉子站成一个钢铁的方阵。

“干了这碗酒,这是咱东北的烧锅子,全中国最好的酒,也是最烈的酒,这是有种的爷们才配喝的酒。”狄爱国说完了咕咚咕咚一口气干了。

“为死难的兄弟们报仇。”下面有人在喊。

潘云飞走到队列的最前面,他胳膊上缠着绷带,狗皮军帽已经脱了,身上左右各挎了两个手榴弹袋,右肩上斜斜地显出一把大刀的刀把。

“全体都有了,今天我潘云飞豁出去了,老子不知道什么救国救民的大道理,老子就知道他娘的血债血偿,他娘的日本鬼子打我的兄弟,老子就整死他狗日的。今天谁不想和我潘云飞做兄弟的就站出来,是兄弟的,跟着我冲,为咱团里死了的兄弟报仇,为东北军的兄弟报仇。”潘云飞一边说,边上的卫兵一边递过来一个酒碗,潘云飞脖子一仰,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下面的兄弟个个眼睛里都是通红的,三百多人如同一群恶狼一般。

潘云飞从身后拽出大刀,一支手掂着机头大开的快慢机,火把的映在他的身后,昏黄摇曳的逆光下,显出了他铁塔般的身躯矗立在队列前面凶神恶煞一般。

他猛地扯掉吊住胳膊的绷带,“都他娘的小鬼子说我们东北军不能打仗,我今天就让小鬼子看看,老子带着东北的纯爷们怎么操他们的。全体都有了,跟我上。”

三百多人跟在潘云飞的身后消失在夜幕中。这三百多人由团教导队以及从一营、卫队抽调过来的兄弟组成。团里把最后的家底和血本都扔上了,每个人十发手榴弹,子弹全部按照两个基数配发的。而且从其它部队抽调六挺捷克造支援给他们。在他们的后面,五门迫击炮,和全团仅剩的四十多发迫击炮弹将为他们提供火力支援。

这支不打算活着走下战场的敢死队在夜色中出发了,他们从团部经一条羊肠小道穿插到一营下午被鬼子夺去的阵地东南侧潜伏下来。在他们头顶不足百米的地方就是鬼子,而这一百多米都是需要攀爬的山岩。

炮火准备在午夜开始,迫击炮按照急速射的射速开始朝鬼子的阵地进行火力急袭。就在迫击炮开火的同时,敢死队冒着被己方炮火杀伤的危险朝鬼子的阵地上攀爬。潘云飞带教导队中的老兵在最前面,他们手足并用地迅速攀登上去。

这次炮火准备效果非常好,很多鬼子都是在睡梦中被炸上天的。即使是在炮击中保持清醒的鬼子也产生的误判,因为此时从阵地的西侧,团部组织了火力密集的佯攻。鬼子误以为团里会像上次那样,沿长城运用优势兵力进行反扑。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有一群毫不畏死的中国人要从绝地攀岩而上,像尖刀一般直插他们的心窝。

等到潘云飞带着第一批攀登上阵地的兄弟开始投弹的时候,炮火准备仍未结束。兄弟们迅速朝鬼子阵地上投弹,此时的鬼子被两个方向的进攻打乱了阵脚。

第一拨手榴弹即将日军少佐松井风上炸成重伤,几个鬼子手忙脚乱地把他抬到一边。但松井不接受他们的包扎,而是坚持着指挥鬼子进行反击。但此时的松井却犯了一个错误,他以为从身后冒出来的敌人只是一支佯攻的小股部队,而中国军队的主力仍然应该在是沿长城进攻的那个方向。

尽管指挥官身受重伤,但鬼子的建制并没有被打乱。炮击结束后,他们一方面对长城沿线佯攻方向进行火力压制,另一方面组织对身后冒出来的这股小部队反冲锋。

但就是因为松井的误判,使得敢死队争取到了宝贵时间。短短数分钟,几十个鬼子试图冲过来拼刺,但都被兄弟们拿手榴弹砸了回去。而山崖下的兄弟顺着上面丢下的绳子陆续往上爬。

一部分作战经验丰富的鬼子发现身后这支小部队兵力正在迅速壮大,于是有人就朝山崖下面看,借助长城上面爆炸火光,只见山岩上一个接一个的中国士兵正在向上攀爬。这些鬼子就朝向上攀爬的兄弟开枪,不断有人被打中后掉了下去,下面被砸倒在地的也不少。而下面其它正要攀爬的敢死队员从摔死的兄弟身上解下弹药继续抓起绳子向上攀登。

攀登上去的兄弟越来越多,密集的手榴弹扔向了鬼子,一阵接着一阵的爆炸打开了鬼子防守缺口。后面的兄弟举着大刀依靠手榴弹的火力短暂压制扑向火海。

人类战争史上悲壮惨烈的一幕,在东方古国千百年来护佑它的古长城之巅上演了。

一个没有现代化装备的农业国,为了民族的自强,为了主权的独立,它麾下的铁血男儿用最原始的冷兵器和一个工业、军事强国的优势装备开始了血肉厮杀。

大刀,这种延续了几千年的冷兵器在它诞生之日起,无论谁也无法想象它会在二十世纪席卷全球并彻底改变人类命运和世界格局的一场大战中拥有举足轻重的位置。

也只有中国人,才能拼着自己的血肉之躯,举着拿熟铁打成的大刀,和武装到牙齿的敌军展开血拼。

也只有中国人,才能揣着对自己脚下这片国土的挚爱,将自己的生命供奉。

血,流成了河。肉,堆成了山。河山似血。

长城,此时的长城分明是血肉筑成的。

眼睛里血红的,眼睛里是满腔的仇恨,自己的家园被你们毁了,自己的家乡被你们占了。大好的河山,黑黝黝的高钙土,大小兴安岭啊,山连着山,山是那么美,水是那么甜。松花江边盆能舀出鱼来。

家没了,兄弟死了,鬼子,我能饶了你吗!

举着大刀扑向火海的抗日健儿们昂扬着一曲千古绝响的悲壮战歌,将一个个伟岸的身躯矗立成为中华民族那根打不断的脊梁。

血泊中的门小平将手榴弹袋子从身上解下来,他的胸膛被一发子弹击穿,血汩汩地向外冒。他挣扎着将五发手榴弹捆在一起,然后拧开盖子,将弦缠绕起来。这些简单的动作就把他累得几乎支撑不下去了,他的嘴角开始往外流血,此时他已经严重内出血了,因为大半个肺部都淤满了血,所以他感到气根本喘不上来。距离他四十多米的地方一处机枪火力点正在朝他的兄弟扫射,门小平咬着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奇迹一般地猛地跑了过去。

机枪射手发现了举着手榴弹捆子猛冲过来的这个中国人,他浑身的衣服都被战火烧成了一片一片的,摇摇晃晃的身躯在火光中显得那么的飘摇。机枪子弹扫断了那个中国人的右腿,但也就与此同时,他胳膊猛地一抡,手榴弹捆子落在机枪工事前面不足两米的地方爆炸了。

一声巨响,鬼子的机枪射手整个上半身被弹片扯成了两截。两个耳朵被震出血的副射手挣扎把机枪扶了起来,他的脑袋被刚才的爆炸震出了脑震荡,眩晕的感觉使他产生了极度的呕吐感。他一边扶着沙袋剧烈地呕吐着,一边费劲地把枪机拉动,看来机枪没有被炸坏。他把支架重新压实,眼睛模糊地朝对面扫射。刚才的爆炸把他的视网膜震的脱落了,他只能勉强辨认出前面摇曳的绛红色火光。

躺在地上的门小平这时感觉从腰部以下都失去了知觉,他觉得身子底下一片湿漉漉的,是腿部被打穿的动脉在往外喷射着热血。

嗒嗒嗒,他听到鬼子的机枪又响了,几个兄弟冲过去想要拿大刀砍死机枪手,但都被机枪扫倒在地。门小平挣扎着向前爬去,在他的身后,一道鲜血留下的痕迹。

血慢慢顺着长城流下来,流进群山,流进国土。

门小平感到身体在慢慢变冷,在慢慢失去力气。他从地上的兄弟身上捡起一枚手榴弹。然后用一支砸破了枪托的步枪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他一步一晃地用步枪拄着向前挪动。

一个鬼子看到断了一支腿的门小平一步步扶着步枪朝机枪工事走了过去,他被惊呆了。

门小平停了下来,他拧开手榴弹的盖子,用牙咬住拉环,把手榴弹拉冒了烟……门小平一瘸一拐地扑向机枪,他安详自豪地将身躯换成一片片如同舍利般闪光的碎片,然后被长城之巅的晚风挥洒向四周的国土上。

巨大的爆炸声中,万物变得宁静。门小平感到自己漂浮起来,他从半空中向下望去,一片火海的阵地上兄弟们正在和鬼子血拼厮杀着。

这时从地面不时升起一个个精致夺目的光球,光球升到半空后就悬浮着不动。那一个个光球正在坦然凝视自己的兄弟在人间为他们报仇,为东北军报仇。

光球缓缓地漂浮着,晨光从远处的地平线上乍现,光球高速飞离长城,向远方冥冥中未知的光荣之地飞去。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45:08

三十七、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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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腾腾的饭菜送了上来,而且还有酒。兄弟们都被起来吃饭,阵地上立刻热闹起来。这次送上来的饭菜非常丰盛,有猪肉炖酸菜,有粉条子熬白菜,还有几坛子酒。平时兄弟们都是吃的高粱米饭,今天送上来的却是白面馒头。馒头发的很开,掰开了一股子香气真蹿鼻子。

孙老顺坐在石头上看着阵地上的兄弟一边打闹一边抢酒喝,他看着这些年轻后生心里就觉得活着不容易啊。打仗的时候人的性命就不值钱了,现在阵地上活蹦乱跳的弟兄们,没准儿明天就阴阳两隔了。

这次饭菜全部管够,所以阵地上的兄弟都敞开了可劲开造。好久吃不上白面馒头的兄弟,一闻到馒头香味,肚子里的馋虫顿时就勾出来了。连个子小小的丁三居然也一口气吃了三四个馒头。丁三拿搪瓷碗抢了一碗猪肉炖酸菜,这个油水厚,也是最先被兄弟们抢光的。他一边就着酸菜一边啃着馒头,白面放了不少的碱,咬到嘴里不用嚼就化了。

李雄明坐在他边上,一边吃一边数落他。

“就他娘的知道吃,昨天晚上有记性吗,瞄枪的时候要他娘的蹲着,说你多少遍,听见没有。”李雄明拿脚碰了一下丁三。但丁三吃的正香没理他,李雄明有点发火了,这些战斗经验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这个小屁孩居然装没听见。李雄明起身一脚把丁三手里的馒头踢飞了,丁三忍不住瞪了一眼李雄明。

“操你姥姥的,是不服还是咋的。”李雄明腾地站了起来。

丁三默默地从地上把馒头捡起来,吹吹上面的土,坐在地上接着吃。

“小比样,不收拾你不知道自个姓啥了是不是。”李雄明走过去一把将丁三拽起来,正反抽了两个嘴巴,顿时丁三脸就肿了起来,鼻子开始往外出血。

边上的兄弟把两人分开来,都一起劝,算了算了,安生地吃完饭再说,带兵也不能不让人家吃饭啊。

其实李雄明心里非常喜欢这个个子矮小话不多的丁三,虽然看上去很沉默,但他发现丁三枪法很好,而且肯吃苦。别人休息的时候,丁三经常一个人偷偷地练习瞄准。很多新兵上战场的时候就紧张,丁三不紧张,而且视野很开阔,常常是百步穿杨。李雄明带兵方法很粗暴,他喜欢一个人就会很严格地要求他,结果他不知道丁三一直把他恨到了骨头里。每次打仗丁三最想干的事情就是在后面打黑枪,一枪结果了李雄明。

“操你姥姥,别吃了,好好琢磨琢磨去,我说的话最好给我记住了,不然下次还揍你。”

丁三也倔犟的可以,把几个馒头往军服里一塞,搪瓷碗里的猪肉酸菜倒给边上的兄弟,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步枪回到工事边上。

刚刚走出去没几步,突然就听见一道尖利的哨音划过,哨音瞬间越来越大,丁三猛地大喊一声:“打炮了,大家赶快下工事。”

阵地上匆匆忙忙翻身下到长城脚下的沙袋工事当中。这是团里这几天总结的经验,鬼子打炮的时候绝对不能在长城上面呆着,炮弹一落下来,砖石碎片四处飞舞,打在身上比弹片还麻烦。

鬼子的炮击密度很大,咣咣,听上去都是急速射,看来是想打个冷不防。

整个大地剧烈地抖动着,仿佛从地下深处一个巨人正在擂着一面大鼓。有经验的老兵都能听得出来,这个是口径在六十公分以上的重炮的声音,只有重炮才有如此的威力。

重炮轰击时间并不长,十几分钟之后炮声变成了爆炸声像猛地砸开冰面的声音。这是迫击炮的声音,一听到这种声音就知道了,鬼子的步兵马上就要发起冲锋。

迫击炮的轰炸慢慢稀落下来,兄弟们都窝在工事里面不敢出来,生怕鬼子冷不丁地来上一发流弹。这时听见一个尚且稚嫩的声音嘶哑地喊着:“鬼子快上来啦,鬼子快上来啦。”有胆子大的兄弟爬上长城打算看看再说。

刚刚走出工事,没爬几步大家都有点惊呆了,刚才重炮的轰击几乎把长城表面整个炸塌下去五六尺。昨天晚上辛苦构筑的沙袋工事现在几乎全部被毁。再看看外面,透过呛人的硝烟,就看到下面的山坡上鬼子成群结队地正在朝这边冲。离的最近的鬼子已经距离阵地不到一百米了。

“鬼子上来啦,都他娘的上去,起来,都起来。”潘云飞带着人从工事里面往外拉人。刚才的炮击让潘云飞有些短暂失聪,所以他的嗓门异常响亮。

这时鬼子也越冲越近,他们估计阵地上面经过刚才的猛烈炮击应该没有多少人了,很多鬼子为了跑的快抢头功把身后的背囊和毯子都给扔了。就在快冲到阵地前面五六十米的位置,突然地面上接连炸成了一长串。原来是兄弟们预埋在这里的那些拿手榴弹做成的诡雷。别看方法土得掉渣,但却很有效,后面的鬼子以为前面埋了地雷,纷纷趴在地上不再向前冲。

趁着这个机会阵地上噼里啪啦就朝下面的鬼子放枪,因为把昨天缴获的机枪也用上了,所以这次射击火力非常集中,一轮密集的子弹打过去之后,山坡上面立刻躺倒了十几个鬼子的尸体。

后面的指挥官一看冲不动了,指挥刀一指,亲自带着部下向上冲。几挺机枪集中一点扫射,很快在阵地上压制住了一点。后面的掷弹筒也冒险冲在前面,朝阵地上面扔榴弹。一会儿的工夫,阵地前沿打成了枪林弹雨。

潘云飞在阵地上来回奔跑着,不断检查各个阵地前面的情况,时不时地举着步枪放上几枪。由于军官不怕死,下面的兄弟军心振奋,冲过来的鬼子也被纷纷打倒。一些枪法准的老兵专门盯着鬼子队伍当中挂指挥刀的,步枪上面扎小旗子的打。

这样对射了大约半个多小时,鬼子弹药不济撤了下来。阵地上面的兄弟才松了口气。潘云飞简单清点了一下,这轮进攻鬼子没占到便宜,阵地前面至少扔了五六十具尸体,而我方仅仅阵亡了十几个人,并且大部分伤亡是炮击造成的。

潘云飞看着孙老顺他们还躲在工事里面,就让他们赶紧趁着战斗间隙回去,中午再上来送饭。临走的时候潘云飞还特地叮嘱一句,中午多做一点,估计一上午打下来兄弟们肯定得饿坏了。

利用战斗间隙兄弟们也抓紧时间收拾了一下阵地,重伤员被抬了下去,又派了二十多人到后面扛弹药。另外阵地前面鬼子的尸体也想办法抬上来,不然堆在那儿干扰射界,而且还能被下轮冲锋的鬼子当临时工事用。

阵地上面顿时就忙开了,大家三三两两地各自张罗着。这时远处传来嗡嗡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鬼子的飞机,快隐蔽。”潘云飞突然听出来了。阵地上的兄弟赶忙丢下手里的活往工事里面跑。

这次鬼子派过来十几架战斗机和两架轰炸机组成的庞大机群,轰炸机低空悬在空中一般扔下了炸弹。和炮弹不同,鬼子飞机扔的炸弹一炸一大片火,整个阵地上面连石头都要被熔化了。

轰炸机刚刚飞走,鬼子的战斗机也过来扔下炸弹,然后轮番扫射。很多飞机低空反复来回盘旋,只要一发现地面有人藏身的痕迹,就飞过来在贴在树梢的高度上扫射。

整个阵地如同人间地狱一般,炙热的温度像是要将长城的每块砖石烤化。被烧死的兄弟身体扭曲着,怀抱着步枪,浑身被烧得如同黑炭一般。还有身上着火的兄弟,一边惨叫一边纵身跳下长城。

潘云飞的脸上黑的就像刚从炉灶里钻出来一样,眼仁和牙齿显得很白。他看着这人间的惨剧,看着昨天和他生死与共的兄弟一个个死得这么惨,居然哭不出来了。可能是眼泪都被烈火烤干了。

烈火中,从炼狱中,挺身站出来的兄弟都是好样的,炙热的温度烧不垮中国人,并不了解中国文化精髓的日军哪里知道,百炼之后的锻造出的是钢。

人不是钢铁,但经过战火的洗礼,看到了自己兄弟战死沙场,人可以拥有钢铁的意志。

阵地上仅剩下的七十多个弟兄端起步枪上好刺刀,含着眼泪将子弹压进机枪,把一个个手榴弹拧开盖子放在边上。山下,鬼子在慢慢地向上爬,刚才冲天的大火增强了他们的信心,他们不相信这个的炮火下面还有什么生物可以存活。

“爷们,看看,咱们的兄弟都死了,鬼子以为他们扔几颗鸟炸弹就能把阵地拿下来,那他娘的是在吹牛皮,只要咱们爷们没有死光,阵地就别想夺走。”潘云飞怒目圆睁地抱着机枪喊道。

“长官,你放心吧,爷们不会死绝的,这个阵地鬼子别想打下来。”

“中国的爷们没死绝呢,小鬼子别想打赢我们。”

“操他姥姥的,二虎子才十七岁,连娘们的手都没摸过,二虎子,老子一定要给你报仇。”

潘云飞看着身边的同胞骨肉组成的虎狼之师,他相信,只要中国人没有死绝,日本就绝对征服不了咱们,哪怕打倒最后一个人,日本人只会得到尸体,但不会征服我们。

两军在长城之巅的一系列血战足以载入史册,这是中华民族对抗强敌血战到底的洪亮呐喊。

距离越来越近,冲在最前面的鬼子嗷嗷叫着开始向缺口处涌。这时从长城上猛地站起来五六十个铁塔般的男人,他们一起发出震天的嘶吼声,几十枚手榴弹瞬间被扔了过来。

这一出乎日军意料之外的一幕将他们惊呆了,他们不敢相信在如此优势的炮击空袭之后这个阵地上还有战斗力,还能够反击他们。日军如同潮水一般向后退了下去,他们被打了猝不及防。密集的手榴弹顿时将日军进攻的锋芒暂时扼杀下去,紧跟着密集的子弹和掷弹筒开始打了过来。鬼子进攻队形过于密集,成排成排的日军被打倒在地。后面的也开始向后撤。

就在这时,日军后面的几挺机枪朝着自己人猛烈地扫射了几梭子子弹,只见机枪边上站着一个日军少佐。他面目狰狞的掂着一把指挥刀,嘴里愤怒地喊着:“你们是皇军的耻辱,难道天皇陛下的恩情你们打算这么报答吗。你们的父母为你们蒙羞,你们是大和民族的败类,给我回去,打败这些无能的支那兵。”

日军看到后面有机枪督战,只好又向前面冲了过去。那个少佐右手举着指挥刀,左手拿着一支手枪,他将呢子军服大衣脱了,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冲在最前面。

远处的一个石头堆成的临时射孔后面,十六岁的丁三把他手中的毛瑟步枪标尺定到了两百米,标尺虚虚地套上准星,然后用标尺的边缘捕捉着远处的白衬衣。当……弹丸高速飞出枪膛,然后急速飞出了两百多米,和一个穿白衬衣男子的胸膛撞到了一起。弹丸从白衬衣胸前的口袋撕开一个大口子,然后在体内翻滚了五六圈之后,从颈椎处钻了出来。

白衬衣的主人按照他的人生理想,向天皇陛下报答了恩情。

失去了指挥官的日军被弹雨再次压了回去,这次没有人阻止他们后撤了,因为督战队的机枪手也被远处阵地上的中国人打掉了三个。机枪手匆忙转移阵地,整个进攻在鏖战近二十分钟后又一次被中国人击退。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45:45

三十八、孙老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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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时候,孙老顺特地多叫上几个人上来送饭。因为大清早的时候,潘云飞告诉他大伙上午可能要打仗,多做点饭让大家吃个痛快。所以孙老顺这次送上来的饭格外多。

远远地还没到阵地上,孙老顺就闻到一股烧焦的尸体味道。他心里直发紧,上午不知道阵地上的兄弟阵亡了多少。越走越近,就见到路边一个挨着一个,并排放着阵亡兄弟的尸体。其中很多是烧焦的。

等到了阵地上,孙老顺觉得自己简直被惊呆了,早上开到地阵地还井井有条的,而此时的阵地上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瓦砾堆。他蹒跚地从瓦砾中望前走,就看到阵地上面也分不清谁是死人谁是活人了。兄弟们都默默地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弟兄们,开饭了。”孙老顺停了好半天才喊了一嗓子。

谁都没动。

上来送饭的十几个弟兄这时也被惊呆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仗会打得这么艰苦。装饭菜的木桶并排放在一起,盖子一打开,饭菜飘香。

但整个阵地上如同死一样的安静,一个人也不动,没有人还有心思吃饭。烟熏火燎的,连脑仁里面都疼,再看地上那一个个昨天还生龙活虎的兄弟们的遗体,没有人吃的下去。

潘云飞走了过去,拿起搪瓷碗满满盛了一大碗猪肉炖酸菜,然后走到一个兄弟的遗体边上。那具遗体已经烧焦扭曲了,潘云飞将那具遗体搂在怀里,跟搂着自己未来的老婆一样。遗体上面烧焦的皮肉一动就往下掉。潘云飞把碗端到遗体嘴边,然后拿手捏着往里面喂。一边喂一边说:“兄弟,慢慢吃,咱们打了胜仗,这是昨天晚上我答应兄弟们的庆功宴。”

潘云飞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阵地上的兄弟们再也忍不住了,好多兄弟呜呜地开始哭。

炊事班的个个都互相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孙老顺这时也是看着地上的遗体说不出什么来,就感觉好像有把刀子在心窝子里面一刀一刀地剜着肉。孙老顺从瓦砾里面捡起个搪瓷碗,撩起衣角把碗擦干净了,然后也盛了一碗菜,跪在一个兄弟的遗体边上往嘴里喂。那个兄弟脸上早已被烧化了,一动下巴,整个脸上的肉就脱落下来。

孙老顺哇地一下扑倒木桶上哭,泪水在脸上的黑灰上冲出一道一道来。

炊事班的都各自动手,把饭菜喂到长眠在阵地上的兄弟嘴里。整个阵地鸦雀无声,但整个阵地上却如同一曲悲壮的哀乐在冥冥中响起一般。

可能在远处的日军不会想到,自古以来哀兵必胜。当中华民族被逼到了每个人都含着眼泪拿起武器的时候,这个民族就绝对不是武力所能够屈服的。

长城看着这些热血男儿不屈的身影,不屈的战死,长城也会呜咽。

活下来的兄弟这个时候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为死了的兄弟报仇。这些血不会白流,这些年轻的生命不会白白地消逝。

炮声此时再度响起,长城上面这些衣衫褴褛,满脸黑灰的男人将子弹推上膛。

“我现在命令你们,从地上找任何能用的武器,立刻准备投入战斗。”潘云飞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命令炊事班。

没有人发出反对的事情,扁担被扔到一边,步枪从瓦砾中捡起来,子弹上膛,刺刀插好。为了自己的兄弟,阵地上仅剩的几十个兄弟已经做好了血战到底的准备。

“老孙,你立刻到团部去,让长官无论如何抽出人来增援,无论什么人,只要能打枪就行。另外,手榴弹再给送上来点。你快点去,这边估计马上要开打了。”潘云飞从孙老顺手里把步枪拿走,然后看着孙老顺说道。

“是,长官。”孙老顺行了个军礼,然后快步向后方跑去。

跌跌撞撞,摔倒了爬起来,脑门子摔出血的孙老顺一路狂奔回到团部。

“怎么了,老孙,出来什么事,慢慢说。”狄爱国看着孙老顺这么慌乱的样子,赶忙推开卫兵问道。

“长官,潘长官带着兄弟快要拼光了,现在阵地上只剩下四五十号人了,他让我回来找您要增援,另外要是还有手榴弹也再给送上去一点。”

“什么,他们拼光了,何参谋,给我接前沿。”

狄爱国脑子紧张地计算着,二营现在自顾不暇,一营能抽调的都调去了教导队。自己身边只剩下卫队和警卫连,而警卫连里只剩下两个排。唯一战斗力保存较好的就是三营了,但三营已经调了两个排增援教导队了,而且他们还要防守自己的阵地,这个时候调谁上去呢。

“长官,前沿要不通。”

狄爱国明白,电话线已经被炸断了。他紧张地在盘算着,“何参谋,命令卫队全部拉出来,警卫连留下一个排在团部,其他也补充进卫队,另外,你在团部里面找,只要能拿枪的,伙夫、,马夫、文书、工兵排,全部上去。无论如何给我顶住。还有,通知通讯排务必保证线路畅通。”

“是。”何参谋从墙上摘下帽子扣在脑袋上带着几个人就往团部外头走。

“老孙,你留在团部吧,你年纪大了,不比年青人。”狄爱国心里不愿这个团里的老兵填到阵地上,更何况老孙这么多年就没打过枪,就算是派上去,又有什么用呢。

“谢谢长官。”老孙踌躇着,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一般,但却说不出来。

团部外面很快集中起来大约一百多人,其中团部的马夫手上拎着铡草的大铡刀。老孙从炊事班门口朝外面张望,队伍里面有人盯着老孙看,直把老孙看的发毛。

老孙进了屋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听见远处的枪炮声,他心里一阵又一阵的揪得疼。

最后好像下了天大的决心一样,老孙把一个小木头箱子打开,把里面的破衣服全抖落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抽掉最下面的木头片,露出里面的夹层。他从夹层中抽出一个布褡裢,褡裢沉甸甸的。他拎着褡裢走出炊事班,一路小跑着去了团部。

“我要见狄长官。”

“啥事啊,老孙头。长官都在里面指挥打仗呢。”

“我见长官说句话就走,我有要紧事向长官禀报。”孙老顺一个劲给卫兵作揖。

狄爱国听着卫兵越说越奇怪,孙老顺找自己干啥呢,他放下尺子,跟着卫兵走到团部外面。

“长官,这个给您。”孙老顺把褡裢递了过去。

但狄爱国没有接,“老孙,这是啥。”

“长官,我没出息,手脚不干净,这是我偷偷从采买中间抠出来的钱,两百多大洋,现在上缴团部,听凭长官处置。”

几乎所有部队的炊事班办采买的时候都偷偷黑部队的钱,所以孙老顺说的实情并不让狄爱国吃惊。而让狄爱国想不通的是孙老顺这个时候把钱上缴是为什么。

“钱的事情打完了仗再说,这些大洋我先收缴了,你还有什么事。”

“长官,给我发支枪吧。我想上去打鬼子。等打完了下来,要杀要剐,随着长官发落。”

狄爱国感觉自己好像听错了,孙老顺这个平时蔫蔫的主居然也要上战场,他有些佩服起孙老顺了。

“老孙头,上去打仗是闹着玩的,子弹不长眼睛啊。你年纪大了。就不要再……”

狄爱国还没说完就被孙老顺打断了,“长官,你就让我上去吧,我老孙也是个男人,也有血性,就算是个泥人,也有几分土性啊。”

孙老顺说着说着就好像要哭出来一样。

“好吧,你上去吧,不要耽误晚上做饭。”

“是,长官。”

孙老顺兴冲冲地往阵地上跑,刚跑到阵地边上,他被惊呆了。鬼子已经从挨着三营防区的那一侧突破了阵地,此时整个阵地上陷入了一片混战。孙老顺赶紧在地上找武器,好不容易找了把砍豁了口子的大刀。他拎着大刀就向前冲。

日军联队兽医务伍长藤田浩是早上被动员起来参加冲锋的,他本来是联队辎重队的随军兽医。但连日血战,日军的兵力已经严重不足,这次参加进攻的人员中一半以上都是非战斗人员。

藤田浩并不善于拼刺,他身材矮小,力气也不大。随着大家一起冲上中国人的阵地后他就有点不知所措了,好在他一直躲在队伍的后面,所以也没有受伤。

他配合另一个通讯兵正在和几个中国士兵对刺,这时身侧突然一个影子一闪。藤田浩赶忙拿步枪一格,险险地躲到一边。此时他发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上身穿着一件肮脏油腻的军服,外面还套着油腻腻的围裙,手上举着大刀。

两个人战到一起,藤田浩个子矮小,力气也不大,很快就被大刀逼得手忙脚乱。

一慌神,大刀一下子砍断了他的右前臂,藤田浩惨叫着倒在地上。那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凶神恶煞一般又是一刀劈了过来,藤田浩往边上一滚,大刀在地上砍出了火星。

藤田浩挣扎着用一只胳膊抱着老人,然后使劲把老人往后推。两个人一边扭打一边向长城边上退,最后藤田浩使出最后的力气抱住老人一起滚落下长城。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45:55

三十九、冷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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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肉横飞,弹片飞舞。

几十年后,这段长城作为旅游景区,得到了密云当地政府的修缮。游人如织,有顽皮的孩子跑下城墙,他们嬉笑打闹着。在他们的身后就是当年留下的累累弹痕。

今天的孩子有多少还知道那些岁月里在长城上面发生的惨烈而又悲壮的激战。

阵地上的兄弟们此时已经早已不打算活着走下阵地了,短短四百多米的长城上两军用刺刀、枪托、铁锹展开了血战。几乎每个人都被仇恨烧红了眼睛,互相扭打着,拼刺的时候常常是双方同时将刺刀扎在对方身上。这个兄弟刚刚摁住一个鬼子用手榴弹将脑袋砸开,另一个鬼子的刺刀就穿胸刺了过去。负伤的兄弟抱住鬼子拉响对方的手雷。铁锹和十字镐成了血拼的武器。整个阵地上的每一寸国土都在燃烧着,长城抖动着身躯发出了愤怒的呼喊。

身材高大的李雄明在近战中频频得手,他连续刺倒了两个鬼子,此时他左肋被子弹打出了一个贯穿伤,浑身上下糊满了血。

在他不远处,个子矮小的丁三不断地朝鬼子开火。丁三拼刺不行,但枪法却很好。举枪抬手一瞄就放倒一个鬼子。他退掉滚烫的弹壳,这已经是他打空的第五个弹梭,他猫腰跑到一具鬼子的尸体边上,从腰间的牛皮弹药包里面翻出子弹塞进口袋里。

不远的地方一个鬼子注意到了他,鬼子端着刺刀一瘸一拐地朝他冲过来。丁三异常冷静,他拉开弹仓,把铁条梭子上的子弹退进枪膛,然后利落地将枪机回位。丁三瞄也不瞄一枪就打了出去,正中那个鬼子的腹部,鬼子晃了一下身子跌跌撞撞地继续冲。丁三枪托也不下肩膀,胳膊哗啦一下又顶上一发子弹。这个瞬间鬼子的刺刀已经距离他不到三米远了,丁三几乎是将步枪正对着鬼子的钢盔放了一枪。

头盖骨被子弹打穿的鬼子被子弹的推力带着后仰倒在了地上,丁三这时才觉得整个右臂已经累得几乎动不了,他自己都记不清楚究竟拉动了多少次枪栓。

丁三呼呼地喘着气,手指哆嗦着从口袋里摸出子弹把弹仓补满。这时他看到不远处的李雄明正举着一支缴获日军的南方十四式手枪开火,李雄明手枪打得很准,基本上弹无虚发。丁三心里一动,他心里说:“让你平时没事老打我,今天老子就是要报仇。”

丁三趴着的位置正好在李雄明侧面九十度左右,从准星里看过去,正好李雄明整个身体横着趴在他的前面。丁三咽了一口吐沫,他将准星罩在李雄明的脑袋上。他很清楚李雄明枪法很好,他必须一枪打中头部保证当场毙命。

准星在微微颤抖,毕竟是朝自己人开枪,丁三感觉嗓子发干,有点喘不上来气。不管了,自己平时天天被这个王八蛋打,就当我好欺负是不是,操他姥姥的,谁也别想欺负我。丁三定住神,手指搭在扳机上。

准星罩住的李雄明冷不丁朝丁三这边看了一眼,他顿时就惊呆了,他看到自己的部下,他最器重和欣赏的丁三正举枪瞄着自己。歪着脑袋瞄准的丁三整个面孔凶狠而狰狞。

李雄明目光一个错愕,突然抬手扬起了手枪朝这边指了过去。

啪……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但瞬间就被阵地上的嘈杂盖住了。

丁三脑子里嗡的一下,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因为李雄明的枪法太准了。这时身后好像有人从嗓子里面发出了咕咕的声音,丁三一回头,只见一个鬼子脖子上中了一枪,鲜血像喷泉一样从指缝里向外喷。

那个鬼子一只手捂住脖子,另一支手高举着步枪,拼了命地想把刺刀扎在丁三身上。这时又是一发子弹打在那个鬼子的胸口,枪弹打得鬼子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丁三转过头看李雄明,只见李雄明枪口正指着自己,一脸的愤怒。刚才李雄明回头的那个瞬间分明看到丁三在瞄准自己,但他也看到一个鬼子正端着刺刀要扎向丁三。瞬间的本能李雄明没有打丁三,而是将枪口一抬,一枪打中了那个鬼子。

丁三这个瞬间也猛然读懂了两个字:兄弟。

丁三明白了:兄弟,就是战场上你可以坦然将自己的后背托付给对方的那个人;兄弟,就是战场上你拼了命也要救的那个人;兄弟,就是昨天还打破了头,但今天照样替你挡枪的人。也正是那些肝胆相照的兄弟才组成了中华民族顽强血战的铁血雄师。他们当中可能有很多人都是像李雄明、丁三这样没读过什么书的人,但白马过隙的生死瞬间,他们却甘愿将生的希望留给对方,留给自己的兄弟。

那个瞬间李雄明的目光中分明写着:咱们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爷们,那就是一辈子的兄弟。

丁三读懂了,他弓起身子瞄准了远处的鬼子开枪。然后高姿匍匐中几个起伏冲到长城边上的工事里朝下面的鬼子射击。

在工事的外面,一个负伤的兄弟费力地靠着残垣断壁手上举着一把工兵锹。他的左手已经被子弹打断了,无力地垂着。他此时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能勉强站立着不倒。一个鬼子抡着打裂了枪托的步枪扑了过来,枪管砸着那个兄弟的脖子上。同时,工兵锹也像锋利的刀子一边劈开了鬼子的颧骨。

两个人都负痛抱在一起,扭打中滚下了长城,顺着长城下面堆积起的日军尸体向下滚。两个人都互相死命掐住对方的脖子。慢慢地,失血太多之后,两人相拥一起阵亡了。

后来团里的兄弟清扫战场的时候,这两具尸体怎么也分不开,只好葬在一起。尸体被匆忙地浅浅掩埋,两个同样肤色不用军服的阵亡军人的骸骨就这么长眠了几十年。

六十年弹指一挥间,不知道当年这两个普通军人的在天之灵是否已经消融了仇恨。

狄爱国带着二营抽调过来的一个排,并三营的一个连,还有卫队一级团部里面的军官在最后的时刻冲上了阵地。这时,阵地上的鬼子也几乎打到了山穷水尽,他们将最后能调集的力量都投入了上去。

阵地上面杀声震天,剩下的兄弟们昂扬不屈地和鬼子展开了肉搏战。鬼子的炮火此时丝毫派不上用场,只能添油战术一般,逐次将兵力增调到阵地上。

战斗如同刀锋上舞蹈一般险象环生,阵地上的兄弟们几乎是一条命一条命地消耗,一个工事一个工事的争夺。长城上面的每块砖上都染满了鲜血。最后的时刻到了,阵地上面剩下了约十几个鬼子,全部蜷缩在依托长城一侧的工事里边。团里的兄弟几轮猛攻都没有攻陷这最后的阵地,工事边上倒下了十几具兄弟们的尸体。

狄爱国看着这最后的钉子牙根痒痒,他看到工事里的鬼子嚎叫着,不断向外面射击,恨不得立刻找门火炮把工事炸个粉碎。他朝四周看了看,正好孙寒带着几个兄弟在朝工事那边射击。

“陈寒,你带人过去,把工事里面的鬼子整利落。”狄爱国经常把部下的名字搞混,孙寒愣了一下,“长官,是,嗯,长官,我姓孙。”

“操你姥姥,别他娘的啰嗦了,赶紧上。”

孙寒把大檐帽一扔,从地上抓起步枪,招呼他身边的几个人。“各自收集弹药,特别是手榴弹。赶紧跟我上。”

七八个兄弟跟在孙寒后面高姿匍匐朝工事里的鬼子逼了过去。孙寒观察了一下工事,这个工事是拿沙袋构筑起来的,里外两层,由一挺机枪和步枪组成了火网。

孙寒看着对面火光一闪,赶忙低头,一梭子弹贴着他头顶擦了过去。“兄弟们,听我的命令。大家先一起投弹,然后冲过去。等我把炸药架子扔进去,咱们就一起冲过去。”

身边的兄弟纷纷把手榴弹的盖子拧开,把弦套在手指头上。孙寒从藏身的瓦砾堆里猛地翻滚了几圈,然后竖起身子,断喝一声:“扔出去。”孙寒手里的手榴弹挣脱麻线弹弦飞了出去,紧跟着六七枚手榴弹也一起被扔了过去,顿时鬼子的工事外腾起了一道浓厚的烟尘。两个鬼子被炸得从工事里面飞了出来。

孙寒站起身,一只手抓着步枪,另一只手抄起地上的木头棍。在棍子上绑着从工兵排里要来的炸药,孙寒拉着了导火索,像投掷标枪一样把棍子扔了过去。炸药绑在木头棍上准确地落在鬼子的工事中,一个鬼子眼看着炸药即将爆炸就赶忙从工事里面捡起木头棍,飞身跳到工事边的沙袋上,想要把炸药扔出工事。

这时炸药包猛地爆炸了,巨大的气浪猛地把正要朝前冲的孙寒掀翻在地。孙寒就觉得脑袋被震得嗡嗡响,他摇晃着身体端着步枪就朝着阵地扑了过去。一个被炸得浑身是血,半个胳膊血淋淋被炸断地鬼子挣扎着站起身,孙寒冲过去刺刀猛地扎进了他的胸口。那个鬼子被刺刀整个扎穿了,他喉咙里发出了惨烈的吼叫,一只手在腰间摸手枪。这时另一个兄弟也扑了上去,用枪托砸在他的钢盔上,鬼子的脑袋上慢慢流出了血,一缕红色像蚯蚓一样缓缓爬了下来。

其他的兄弟乘胜扑了上去,工事里面侥幸没被炸死的鬼子都被刺刀戳了七八刀。有一个鬼子身上插着两把刺刀仍旧靠在工事边上,拉响了身上的手雷。孙寒看得真切,一把拉住那两个兄弟扑倒在地。

轰隆一声巨响,孙寒觉得好像有人在用夯土的石锤猛地敲击自己的耳膜一般,整个身体甚至都为之一颤。他晃晃脑袋,眼睛里金星直冒,他用步枪撑住地面,勉强想要站起来,但一阵眩晕让他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这时后边的兄弟冲过来把他四肢抬着到一边休息,孙寒整个头部被爆炸熏黑了,一块弹片打在他脸颊上,弹片炙热的温度烤得他皮肉一阵焦糊味。边上的兄弟拿手抓着弹片拔了出来,一股子血从伤口处向外喷。

孙寒被送到了后方,狄爱国看了看这个百战不屈的部下,浑身上下的军服到处都是破洞,脖子上缠的绷带早已被战火和烟尘染成了黑乎乎的颜色。这个仗打得太艰苦了。

阵地上面的最后这十几个鬼子终于被肃清了,狄爱国一面向旅部和师部求援,一面组织清扫战场并清点战果。团里此时留在阵地上的只有一百多人了,而且其中一半都是以前的非战斗人员。狄爱国到处找潘云飞,想赶紧商量一下布防的情况,结果在阵地的死人堆里看到一手握着手枪,一手抓着大刀的潘云飞。

狄爱国远远地一看,不由得心里一阵紧张,自己手下爱将不会就这么完了吧。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2-6 20:46:10

四十、老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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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走近了一看,潘云飞嘴角口水拖了老长,正靠着尸体堆边上鼾声如雷。狄爱国悬在半空的心才放了下来,心里是又喜又恼,上去一脚把潘云飞踢醒了。“操你姥姥的,睡得倒挺香的。”

“哈哈,长官,眼皮好像不听使唤了。”潘云飞要从地上起来,被狄爱国摁住了。狄爱国一屁股坐到潘云飞边上,“没你事,我刚才已经让他们清理战场了,你先歇着,打了好几天了。”

狄爱国要掏烟,被潘云飞拿手一按,“长官,我这有好的。”

潘云飞从口袋里摸出个精致的银烟盒,从里面摸出两根烟。潘云飞手上都是黑灰和血水,洁白的烟卷上被他一摸,都是黑红黑红一般的颜色。

狄爱国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接过了烟卷叼在嘴上,潘云飞摸出火柴,擦了几下也没擦着。火柴盒被他胳膊上的血浸透了。狄爱国看着心里一颤,他往边上看看,起身从地上捡起一小段烧着的木头把烟卷点着,然后把木头扔在潘云飞的身边。

“长官,这仗打得真邪乎,比咱们当年打直奉大战还厉害啊。”直奉大战的时候潘云飞还只是个小排长,但当年的恶战却留给他深刻的印象。很多打过仗的都对第一次大仗印象深刻,不管以后再打过多少恶仗,都不如第一次经历战火洗礼那么刻骨铭心。

“鬼子打仗确实厉害啊,人家这火力,一次火力齐射,一个连比咱们一个营都猛。”狄爱国感叹道。

“长官,鬼子好像和咱们建制不一样,他们好像没有连队这一说。不过反正比当年直奉大战火力猛。”

“直奉大战那是咱们打内战,打赢了也没啥可牛比的,不像现在,是打鬼子。”狄爱国对当年直奉大战时的军阀混战很有感慨,他潜意识里面是排斥内战的。

“长官,你说咱们要是没有派系混战,小鬼子能欺负咱们吗?”潘云飞猛地抽着烟,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枪弹装填到快慢机里面。

“要是不打内战,咱们这么大地盘,还容得下小鬼子这牛比。还是咱们自己不争气,中国人只要一条心,没有啥能够把咱们打服的。”当年的内战中,狄爱国也曾经带着连队两次冲锋,阵亡过半,但此时的狄爱国觉得当年的内战打得是那么的不值得。

“小鬼子有啥牛比的,也就是飞机坦克比咱们多点。怕啥,总有一天,老子一定打回老家去。”潘云飞把烟头吐到一边,清了清嗓子,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然后利落地推上枪机,把快慢机插进枪套,从口袋里又摸出刚才那个银子烟盒。

狄爱国不想继续说内战的往事,就有意岔开话题。“整的啥玩意,我瞅瞅。”

“哈哈,从鬼子当官的身上缴获的,兄弟们看着好看就孝敬我了,长官看着喜欢就拿走。”潘云飞爽朗地笑。

“操,我不打秋风。鬼子的东西,我不稀罕。”

“长官,我这还有好玩意呢。”潘云飞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钱包一样的玩意,狄爱国接过来打开皮套原来是个怀表外加指南针。表上刻着拉丁字母,看上去很洋气。指南针的箭头一红一篮,看上去又醒目又漂亮。

“不错,好玩意,这个我要了。”狄爱国觉得这个怀表和指南针放一起的玩意很实用,就坦然开口要。

“哈哈,长官喜欢就拿去玩。我这还有好玩的呢。”潘云飞说完了从口袋里抽出一支南方十四手枪,在枪柄上镶嵌着一整块象牙,掏空了套在枪柄上。上面用金属丝套成了交叉的网格,显得枪柄很是华丽。

“这是鬼子的手枪吧,操他姥姥,还挺漂亮。”狄爱国接过手枪看,枪柄上刻着“帝国优等”,另一面是一个菊花纹和行书字体的“侍”。这种手枪是关东军军官受到天皇召见的纪念品。

“长官,这鬼子的东西就是好啊。看人家这怀表和手枪造的。”潘云飞赞叹着,狄爱国觉得这种赞叹是发自内心的赞叹,这让狄爱国很意外。

狄爱国捣鼓了几下,也没能让手枪上膛。潘云飞接过手枪拉住后面的枪栓,喀吧一下,枪机复位顶上了子弹,然后递给狄爱国。“长官,这枪和快慢机使法不一样。”

狄爱国举起手枪,南方十四手枪的照门开的矮,他有些不习惯。朝左右瞄了瞄,感觉还算顺手,他朝着远处的砖墙开了一枪。子弹在砖墙上射出一个小孔。

“枪后座力很轻啊,好象子弹没啥劲。”狄爱国总结了一下。

“就是子弹没啥劲,不如快慢机好用。但看着挺漂亮。”

“还你,这枪没啥用,纯粹摆设。”狄爱国又看了看弹孔,把手枪扔了回去。

“小心,保险。”潘云飞吓了一跳,把手枪的保险别上,重新塞进口袋。

“长官。后边上来好多老百姓,说是上来帮咱们修工事的。”过来一个兄弟立正报告。那个兄弟也是浑身的血迹斑斑,脸上黑灰像锅底一般。

“瞎鸡把胡闹,把他们全轰走,待会儿鬼子一打炮,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长官。”那个兄弟转身要走,又被潘云飞叫住了,“喂,你是哪儿受的伤?”潘云飞认识他,他是陈锋的部下。

“长官,我就左手的手指头让刺刀砍断了,身上没有伤,褂子上的血都是鬼子的。”

“不错,好样的,把你的长官叫过来。对了,你们长官还活着吗?”

“报告,我们的长官是陈锋,他有点小伤,估计不咋地。”那个兄弟敬了礼,转身走了。

“操他姥姥,下次让陈锋嘱咐一下,手下的兄弟别鸡把没事瞎敬礼,容易挨冷枪。”潘云飞觉得直晦气,前线的阵地上随便敬礼很麻烦,容易招惹敌人放冷枪。

没过一会儿,阵地后面拥过来不少老百姓,看上去至少有三四百号人,都是年轻后生,扛着铁锹锄头什么的。有的把门板拆了拿过来的,还有的把家里的装米的木头箱子扛来的。

“长官,他们非要上来,我拦不住啊。”去传令的兄弟一脸的委屈。

“没你事,你赶紧把陈锋找来。”狄爱国挥挥手。

老百姓都看着狄爱国,估计这是个大官。

“乡亲们,大家赶紧回去吧,这边正在打仗呢,回头鬼子的大炮打过来,那可就不得了啦。”狄爱国说道。

下面的老百姓七嘴八舌地议论,有几个看上去老成干练的就过去和狄爱国商议。

“长官,你们帮我们打仗,反正我们也是种田的,别的没有,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听你们抬下去的伤兵说,长官这边的炮台都被鬼子炸啦,我们就说怎么着也上来帮帮忙啊。”

狄爱国心里着急,赶紧得让这些老百姓撤下去,于是话就说得有点重。

“你们能帮啥忙,也不会放枪。现在阵地上面要挖土,然后灌沙袋,把工事修好。”

那几个老成点的汉子就彼此商量了一下,然后一个年级约摸三十朝上的汉子说道:“长官,沙袋是啥玩意,咱们家里装粮食的袋子行吗?”

狄爱国心里一激灵,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装粮食的也行啊,啥袋子都行,只要能装土,你们抬来的门板也有用,也能修工事。这是干啥的。”狄爱国指着装米的木头箱子问。

“长官,这是装米的,咱们这边好多人家都有。”

一听说是装米的,狄爱国顿时就打消了主意,他本来觉得这个当棺材使挺合适。

没想到老百姓当中有机灵的,马上问,“长官,这个箱子给咱们死了的老总殓尸也成啊,我家里有两个,回头给长官抬来吧。”

“长官,我家里也有,我家是水曲柳的,木头好着呢,还上了土漆。”

“长官,用我的吧,兄弟们命都不要了,咱们还要木头干啥啊。”

“是啊,长官,国家要是没了,咱们留着这些有啥用啊。”

老百姓声音里慢慢地带出了哭腔,狄爱国心里就好象针扎一样难受。

“好吧,那我谢谢乡亲们啦,大家谁家有袋子有富余的门板,啥样的都行,木头箱子也拿过来用用,回头我让团里的兄弟和你们会账。”

一听说袋子和门板有用,老百姓都纷纷回去找。

当天晚上,老百姓带到团里各种各样袋子,有些是正经装粮食的,有些是把家里的衣服拆了改成的袋子。有的袋子上还挂着扣子、口袋啥的,一看就是二褂子改的。门板更是多的吓人,两千多个门板被抬到团里的阵地上。有的把门槛也锯下来送到团里。而在阵地后面,团里兄弟的遗体都被洗干净装殓到了装米的木头箱子里面。

老百姓含着热泪将自己的子弟兵洗干净了,然后用白布裹上,箱子里撒上石灰埋在国土之下。这些子弟兵安详得像个孩子一般,却又威武地如同一尊尊杀神。

看见默默无声地为团里构筑工事的老百姓,看着他们把家里的门板拆了做掩体,把衣服拆了缝成沙袋往里面灌土,狄爱国心里觉得像是被点着了火一般。他看着团部地图边上挂着的那柄长剑,忍不住走上前去摘了下来。

宝剑猛地拔了出来,夺目的寒光摄人魂魄,远处的火把将宝剑镀成了血红血红的金黄色。狄爱国看着吞口老百姓特地用铜钉装饰的四个笔酣墨饱的颜体字:逐日神剑。

此时的狄爱国才明白过来,有朝一日打败鬼子的并不是任何一支军队,而是这些支援自己的子弟兵打鬼子的老百姓。中国人,正是那个年代不屈的中国人,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铸就了那把开山劈石的逐日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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