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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长篇转贴]比烟花更落寞(一个堕落白领2004年12月30日的遗书) [打印本页]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6 17:38:57     标题: [长篇转贴]比烟花更落寞(一个堕落白领2004年12月30日的遗书)

前言
  
  
金雷,我的一个朋友,在2004年岁末他三十岁生日之夜,独自自杀于高速路上。
对于他的死,我没有惊异,甚至没有悲伤,因为我预感到他的最后结局,只有死亡才是他最好的解脱,才能让他心灵纯洁。
但在翻看了他指名留给我阅览的自传体小说后,我的灵魂却受到巨大震撼。
这是一个痛苦的灵魂,历经三十年的折磨,流浪中国无数个钢筋城市。在他生命中,他有过真爱,但命运一次又一次的无情嘲弄了他。他的床上经历了无数的女人,有爱也有不爱的性欲。在爱情的无助和欲望之间,他挣扎徘徊,无比寂寞。
在阳光下,他是一个聪明有为的所谓白领青年,他笑傲商场,欢笑应酬。但在黑夜来临,他寂寞堕落,直到最终选择了最急速的自杀方式。
正如他小说所描绘:烟花一朵接一朵地无声开放在黑色的夜空中,那么寂寞。三十年的生命,迷茫与奋斗,真爱与堕落,追求与徘徊,欢笑与泪水,道德与欲望,人性与卑俗让他精疲力尽。只有在洁净的风中,冰冷夜色里,他的灵魂才能安息。
  
  
尊重他的遗愿,小说情节未加改动,但文中人物和地点均用改动。

[ Last edited by 菠萝猫 on 2005-4-6 at 17:50 ]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6 17:48:49

自序

  这个冬天很冷。把被子左边卷一点,再把右边卷一点,然后把脚那头折一点,还是有寒意钻进来,固执而卑鄙。
  明天就是2005年了,12点的钟声就要敲响。把电热毯开到最大温度还是觉得没什么热意,我想我是感冒了。
  刚才给家里父母打了电话,妈妈说我满三十了,要我自己注意身体,好好工作。我故意笑得很开心,不想让他们挂念身在异乡的我。然后关了机,不想再接听任何电话,还洗了个澡,换了内衣外套,拖了地板,抹了桌子,准备洁净地过完2004年最后一个晚上,也是我的生日之夜。
  因为我很清楚那些商场上的朋友和那些和我有过性关系的女人会打电话来,而我希望等到的电话永远不会响起。但没想到,我却感冒了。我想我是睡不着了,看来我该死了,呵呵。
  想到死亡,我曾经自杀过一次,是用锋利的剃须刀割腕。看着鲜艳的血花缓缓沁出,我默默笑着想过:我是否有自虐的倾向?为避免死后这种结论,我想我得换个方式告别人生。
  我喜欢的歌星张国荣选择了跳楼的方式,我想我是不会用的,因为那会让我的容颜很难看,那么还有什么方式可以让我如同蝴蝶般的飘逸?虽然我如此肮脏,但我也时时渴望纯洁的美丽。
  可我敢死吗?我还有那么多人生责任?我的事业也正走上正轨,我如何回报人生中那么多的关怀和善意?这个房间如此冷清,我得出去转转,呼吸一下新年前夕的新鲜空气。
  开车上高速吧,我喜欢急速的感觉,车里放着音乐,最近我喜欢庞龙的歌曲,尤其是(两只蝴蝶),还有(无情的背叛),把音量放到最大,右脚把油门渐渐踩下去,打开窗户,风冷冷灌进来,所有的过去再也没有回忆的空间,可我那纯洁的思念,堕落的混乱能随风飘走吗?
  我不知道,但我想试试。
  
  这些文字和我的自传小说留给金钻小姐,当然是如果我选择死亡之后,如有其他人看到,请金钻小姐改动小说的地点和人名,这样可以避免伤害他们的现实生活。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6 17:49:53


  我叫金雷,四川人。  
  我父亲说过:一苗草总有一滴露珠养。  
  那是1995年寒冬,在我四处负债,无处容身的时候,父亲叹息我:有国不能报,有家不能回,有志不能展,有才不能用。他最后就说了这句话,我知道他的意思,这个世界不管是谁,也不管你贫穷还是富裕,你都会有自己的生存空间,有自己的营生之道,我也不例外。  
  我生于1974年最后一个夜晚。  
  我不喜欢过生日,记得读书时,我看过一篇文章,题目早已忘记,但大致意思却一直记得:说每个人的生日,都不应该忘记母亲的十月怀胎,特别是分娩的痛苦。所以每逢我生日,我总是想起母亲,世界上所有的母亲。
  后来我小学时写作文,写了句: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儿女可以完全回报自己的双亲之恩,代代循环。这句话被老师用红墨水笔粗粗地勾勒,并让我从此在班上名声鹊起。  
  父母都极迷信,望子成龙心切,在我出生那天起,就找了许多所谓的神仙先生给我算命讲八字。
  岁月如烟,其它我都已经忘记。唯一记得1991年,一个白胡子老头的一张暗红色的粗劣纸张,父母把它放在相架背后,初中毕业的暑假,我偷偷看过,竟然让我学会了叹息。那几句打油诗我一直能够背诵:今年水中少去好,劝君莫把女朋交。若要雄心壮志展,二十八岁显英豪。  
  直到今天,我也认为我是无神论者,但我却不能不对这个老头无比佩服。姑且不论他是否运用了双关语,就这几句话就概括了我曲折惊险十年,我就应该相信,这世上有因缘善果。
  今天星期五,课间休息时斗鸡,我把裤子撕烂了,从裤脚到大腿中部。老爸下乡去了,没到星期天,我又不能回家,因为我娘在农村,只好穿着破裤子上学。
  从老爸上班的企业住地到中心校,很有段路。小卖部的魏容阿姨,伙食团的李小满阿姨,餐馆的姚叔看见笑我,我都无所谓,反正我还是个小孩,我想。最恼火的是班上最漂亮的小姑娘,音乐委员杨娜不但笑得那么过分,还大声给我取了个绰号:喇叭裤。
  虽然我家在农村,不属于街上的这些非农业娃娃,但我老爸是企业干部,所以我穿的也还是比较超前,就比如这喇叭裤,现在80年代到处流行,曾经让我很是自豪,可现在我有些恨它了。不光是不容易提起来和伙伴们斗鸡,而且现在居然让最漂亮的杨娜嘲笑,好歹我也是个班长嘛。
  我有点恼羞成怒了,可看见她那双水汪汪的,含着笑的眼睛,还有那笑起来洁白无比的牙齿,我心就软了。可周志忽然跑到我面前来摆了个进攻招式。
  最近这段时间,电视里正在热播(霍元甲),虽说我们只是小学二年级的娃娃,可那武打招式也模仿得有形有态,嘴里哈哈的,你来我往,互相过切磋瘾,但我今天没心情,我正说找不到地方发火,周志这个王八蛋偏就来惹我。
  没有任何招式,我不分章法,朝他鼻子上就是一拳。周志一下蹲了下去,捂着脸稀里哗拉地哭起来,鼻子开始流鼻血。我感到害怕了。他爸在我们学校蒸饭,我住的远,吃饭又慢,得罪了他,以后我去迟了,肯定蒸不上饭,说不定还把饭盒给扔了也说不准。
  还没胡思乱想到怎么跟他道歉,班主任张老师来了。这更糟糕了,张老师五大三粗的,满连落腮胡。据说他和他老婆杨老师都是重庆下来的知青,脾气暴烈。
  上次我就亲眼见过张老师的威风。当时班上的小泥鳅苟伟不知怎么搞的,休息时在教室里把张老师的女儿骄骄给惹哭了,张老师跑出来,脸涨得通红。肯定生气嘛,张老师就俩女儿,骄骄6岁,巧巧4岁,平时把她们打扮得象两朵花,捧在嘴里怕化了,上课都带着她们。你苟伟这不是找死吗?
  幸亏张老师盯了苟伟半天,最后猛地一脚把一张板凳给踢飞了,砰的一声吓得苟伟瘦小的身子簌簌发抖。要不是杨老师来把苟伟扶回座位上,估计他怕是要尿裤子的。
  可现在我知道我糟了,把周志打哭了,还流鼻血,这不也是找死吗?
 站在那里,我差点要哭了,但我忽然想起老爸给我说过:男人是不能哭的。
  那还是我读小学一年级时,有天夜里,我忽然醒了,莫名其妙的就醒了,也许是房间里的灯没关,太亮了。老爸不在身边,转过头,就看见老爸坐在桌子边,肩膀一抖一抖的,我看见他满脸是泪,我平时严肃的老爸在哭啊。
  爸,我怯怯地低声叫道,都说父子连心,我也忍不住,没有理由的也哭了。爸听见我的叫,慌乱地抹抹了脸,转过头,难看的笑笑说,儿子,睡吧。
  我看着老爸,只顾自的抽泣,心里不停地说:老爸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我一定不饶过他!老爸站起来,伸出手,抱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在我耳边说:男人是不哭的。
  可老爸你又怎么哭呢?
  直到很久后,我偷看了老爸的日记,才知道是哪些混蛋让我爸在深夜伤心的,我恨他们,仇恨的种子默默地就种在我的心底。这是后话。
  站在那里,我盯着张老师,还挺了挺腰。
  张老师走到我身边,看看周志,周志看见张老师过来了,也停止了哭泣,只是还捂着鼻子。张老师又看看我,我没有低头,豁出去了,反正我的裤子也破了,反正杨娜她们也笑话我了,反正我老爸不在,随便你怎么整我。
  张老师掏出手绢,给周志搽干净鼻血,轻声说:回教室去吧。周志象个小老鼠一样,听话地走了,走之前还看看我,奇怪,他的眼神好象并没有仇恨。难道是我们经常在一起玩?说来我俩还是学校小学部乒乓竞赛时的组合呢。
  张老师转过身,直直地看看我,又看看我裤子,只说了句:跟我来。
 到了张老师寝室,寝室由于处在教学楼后面拐角处,很暗,杨老师开着灯,正伏在桌子上写着什么。
  张老师对我说:脱下裤子。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想让杨老师帮我补裤子,杨老师站起来,拉开抽屉,摸出一个铁盒子,拿出针线。
  杨老师很美,短头发,象电视里的江姐那样,苗条的身材,秀气面庞,尤其是那目光,微微含着笑意。
  我脸一下涨得通红。不,我说,转身跑出寝室,只听见杨老师在后面喊了声:金雷。好象还说了句:这孩子。
  风呼呼地吹在我面庞,我想我要哭了,我不能在杨老师面前脱裤子,因为农村孩子是不穿内裤的,可我不能哭,因为老爸说过:男人是不哭的。
  
  晚上下自习后,老爸还没回来,他经常下乡,我有点恨他了,老爸,你儿子裤子破了,你知道吗?可明天学校要开期末表彰会了,我知道我会上台领奖的,因为我是年级第一名。我总不可能穿这裤子上主席台吧。我想回家了。
  独自一个人走在深夜,公路象一条白带无限延伸。没有月亮,几颗星星默默闪烁着,远处的身如墨黑的庞然大物,压得我心不停地揪着跳。不能看身后,我想。
  和我家一个社里有个男人,从小得了小儿麻痹症,不走路,可他在公路边的家门前总是有人来放鞭炮,还送烟送酒的。听说他是神仙,我经常到他那里玩,可以随便抽签不要钱,要是抽到上上签,什么矮子爬胡梯,他就说我是好命,要是抽到什么不好的,他就说小孩子心不诚抽的不做数的,笑的我看到他那红红的蒜头鼻子,黄黄的大板牙都不觉得怎么讨厌了。
  他喜欢讲鬼故事,绘声绘色,什么吊死鬼,淹死鬼,全是在黑夜里青色面,白白牙,红眼,嘴角流着鲜血,都会找坏人报仇,找好人报恩的故事,经常听得我入了迷,直到娘站在我家屋后的小山梁上叫我着我名字回去吃饭。
  不行,再想下起我会越来越害怕的,我感觉到背后有脚步声,我的心砰砰地跳起来,直到我不敢呼吸一样。我忽地停下脚步,低头看看脚下,没有影子,据说鬼是没有影子。走还是不走,我大脑忽忽地转起来。混蛋,是鬼我也要把你掐死,猛地我转过头,嘴里大叫一声:啊---
  没有,什么也没有,只有黑暗如雾一样笼罩,再从公路两边缓缓分开来。我心一下落了地,恩,据说唱歌可以壮胆,我立刻大声唱起歌来:小嘛小儿郎,背着书包上学堂。
  后来我看鲁迅先生的文章,还笑着自嘲:我也做了回鲁迅,可惜没有人见识到我的胆识。
  当我敲响家门,叫母亲开门时,虽然我的声音在暗夜里显得格外清脆,但母亲开始仍然不相信是我,她才读小学二年级的儿子敢独自一人在深更半夜回家。
  第二天,当全校召开期终表彰大会时,我昂首抬胸,故做严肃,走上台从校长手里接过奖状时,我感觉到无比的热血沸腾,我甚至看见张老师的眼里充满了赞许。
  可惜张老师就要走了。这是副班长王军告诉我。王军性格特别温和,他总是让着我,就在放假前夕,他悄悄告诉我说张老师和杨老师要回重庆了,因为他们是知青下乡插队到我们这里的,现在终于可以回去了。
  我感到有些悲伤了。是不是人都是在将要失去时才会知道珍惜?都是在即刻离开时才会回忆起那些过去的点点滴滴?
  有次,雨下的特别大,我的饭盒掉了,老爸又不在,我只好回到教室里,呆呆地看着窗外,看那些操场上的树在风雨中的飘摇,雨水顺着窗子玻璃流下来,我的心一片凄凉。
  后来杨老师不知道因什么走进教室,看见我一个人在教室里,问我后才知道我没吃饭。她牵着我的手,到她寝室,叫我一起吃饭,张老师也在,巧巧闹着要自己吃,弄得桌子上到处都是汤和米,我低着头,只听见张老师叫我夹菜,我没有主动,是杨老师不停给我碗里夹菜,后来我只吃了碗,就匆匆地回到教室。
  直到今天,我都记得,那次我和两个重庆知青老师一起吃的那碗菜叶稀饭。
  可现在他们就要走了,我想多看他们两眼,因为我不知道我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假期间,我跑到电影院里看电影,因为乡电影院属于我老爸企业管理,所以我可以看免费电影。当我看见张老师和杨老师一个人抱着个女儿,我悄悄坐在他们后面,为他们的将要离去默默伤悲。
  谢谢你们,我的重庆知青老师。很多年后,我曾经想如果以后我能去重庆,我一定要在报纸上登个广告找寻他们,说出当时我对他们有多么的不舍。可我流浪了那么多城市,就是没机会去重庆,终生遗憾。
  寒假,我还没从离开张老师夫妻的失落心情时,就被老爸给狠狠揍了顿,因为我偷了他一本电影票。
  那时乡电影院还没被承包,属于老爸企业旗下。当我打开家里衣柜发现有那么多的电影票本时,那纸张是那么的光滑,让我爱不释手,最后我取了两本用来做了暑假做数学题的草稿。
  老爸发现后,立刻恼了,叫我跪下。
  我记得我长这么大,只有一次偷过他的钱,这是第二次。可那次他不是这样的。
  那次,我记得是星期三也是我饭盒掉了。每到放学吃饭,我总是跑在最后,因为我是班长,下课时要收作业本什么的。饭盒都是被周志他爸放在一个大竹筐里。每个人都在自己饭盒上用红的黑的油漆写上各自的名字。可太拥挤,难免有偷盗现象发生。所以我的饭盒经常掉。买一个饭盒得要一块钱,那时我老爸工资也才65块。
  当时我就傻眼了,怎么又偷我的饭盒?周志他爸黑黑的,粗壮的身材,一副邋遢样。以前我总是看不起他,可就是这个人,那天把他饭盒里的饭用筷子给我划了一半,让我不至于饿着肚皮上课。
  当我长大以后,我一直尽量用平等的眼光看待那些弱势人群,因为我知道在他们体内,隐含着巨大的善良。
  第二天中午,我和其他同学一样,回到家,却只能呆坐会儿,又空着肚子去上课。晚上,我饿的受不了。就打起老爸书桌的主意。
  我知道老爸书桌最里的抽屉里放着些钱。抽屉虽然用了锁,但锁扣很长,我狠狠心,拉弯锁扣,把我瘦小的手伸进去,努力伸进去。终于摸到了一张钞票,是五块。
  我用了五毛到小卖部魏容阿姨那里买了一封圆圆的饼子,又花了一块买了个饭盒。当我讥饿难耐地吃到第三个饼子时,感到不怎么饿了时,我开始害怕了。
  老爸常常说:人不怕穷,最可恨就是偷,没志气!我偷了他钱,还不把我打死?想了半天,我想我还是写个检讨书,说明情况要好些,否则老爸打起来,疼在身上是真的,因为他说过:棍棒下出孝子的。
  说明了情况,写到我饿的情态,我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一边流泪一边请求他的原谅。最后我把剩余的钱和检讨书放塞进抽屉里,忐忑不安地上课。
  放学后,刚进门,我看见父亲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检讨书。
  老爸说:过来。虽然他的语气很温和,但我还是害怕。老爸的手掌很大,打起人来很疼。
  我战战栗栗地走过去,做好准备挨揍的心理准备。但当我走近时,老爸却一下抱起我,我只听见他在我耳边说:儿子。然后我感觉到脖子上有湿润的感觉,我不敢转首,就这样让老爸抱着。直到他抱着我,到了姚叔的餐馆里。
  老爸要了一笼包子,我看看他,又看看包子,还冒着热气。因为饭盒还没有用油漆写名字,我仍然没蒸饭,包子对我来说,还是无比的诱惑。
  老爸看着我,和气地说:吃吧。我看到他的目光里的慈爱,我抓起包子,大吃起来,吃得满嘴是油。老爸伸过手,用手绢搽搽我的嘴,说:慢点别噎着。我听出老爸的哽咽,抬起头,我清晰地看见老爸的眼里晶莹闪烁。
  
  可这次,老爸却要我跪下。
  老爸最常用的家法就是下跪。直到我长大后,母亲都还经常取笑我,说我小时候,做错事被老爸罚跪不准吃饭,他们去做农活后,我偷偷跑去,脱条板凳,伏在高高的灶台上,轰的一声拖开沉重的铁锅盖,把饭偷偷吃了,又跑去规规矩矩地继续跪。
  难道电影票比钱还贵重?我就不跪,何况我那年幼的弟弟虽然只比我小三岁,但已经懂得嘲笑我,只要我们一打架,他就吼,下跪也,下跪也。
  老爸按我肩膀,踢我膝盖后弯窝,我都是跪下又站起来,一声不吭。急得老妈在旁边一边拉老爸的手,一边哭着求我:儿啊,你就跪下吧,儿子给爸下跪又不是什么羞耻啊。
  我和老爸就这样僵持着,最后,老爸长叹一声说:孽障啊!然后放声大哭。我看到老爸的泪水顺着他瘦削的面颊流下来时,那种倔强才轰然倒塌,砰的一声,我直直地跪了下去。
  我想老爸是伤心了。老爸看到我终于跪下,却一把抱住我,哽咽着说:儿子啊,我是为你好啊,这电影票是公家财产,你以后长大了,一定要记得不能贪污公家财务。不然,爸爸早就被那些人搞进牢房里了啊。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老爸的良苦用心。
  在我上初中时,我偷看了老爸的日记。原来当时,企业的二把手,副书记为了搞垮老爸,诬陷他说在春节期间,把公家的电视机搬到自己家里看。那时,仅仅只是黑白电视机,对我们农村来说,还是稀罕玩意。
  上级部门经过调查,因为企业下属部门,尤其是百货门市部的王寿叔叔和酒厂张友叔叔都对老爸好评有加,说是为了防止春节期间电视机不被偷盗,才搬回家的。查来查去,倒查出了这个副书记和小卖部的魏容阿姨有不正当男女关系。老爸这才得以清白。
  我永远都不会时间这个副书记的名字:李华。一个鹰鼻猴脸的色鬼小人,从此我再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小小年纪的我已经懂得仇恨了。很多年后,当我意气风发地走过他面前,他已经是蹒跚踉跄,后来不久,他就因肺癌去世。我长吐了口气,默默说了声: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次下跪对我后来在商场上的影响很大。正是因为它,我才得以快速地升职,直到所谓的白领青年。这是后话。在此之前,我想我是玷污了老爸一生的清誉了。
  我喜欢暑假。因为我可以去听奶奶讲故事了,尤其是关于我老爸他们的。奶奶和六爹住在老宅子里。
  我们这个公社只有我们大家庭姓金。除了我老爸六弟兄,我还有个姑姑,另外有两个人姓金,就是金贵和金林,据奶奶说他俩的爷爷和我爸爸的爷爷是两弟兄,为这个问题,我经常算辈分算到头晕。
  据奶奶说:解放前我们金氏是地主家族,人丁兴旺,宅院甚至达到9个堤坝的辉煌程度。只是到了我爷爷这代,就只剩下爷爷金龙和一个妹妹金凤,还有金贵他爸金宝。可惜后来金宝没什么好下场,这也是后话。
  我爷爷金龙当时一表人才,遗憾那时没照相机,我没看到爷爷的英姿。他有一手好篾活,特别是编斗笠,四乡闻名。解放后,爷爷还做了生产队的会计。可惜爷爷好交朋结友,常常是上街卖了斗笠,就呼朋唤友去打酒喝。
  为酒,我爸还说了个事,让我听起来都不禁心酸。据说有天爷爷又醉了,老爸一生气,就没怎么听他使唤。因为我老爸排行老四,大爹,二爹,三爹都去当兵了,那个年代家里人多难吃饱,不去当兵又怎么找出路呢?奶奶叹息说。
  结果爷爷一生气,就说那不给你做新裤子了。那时衣服都是请裁缝做,然后自家调颜料染色,还要好几年才做一条新的。于是后来我老爸娶我妈时,都穿着打补丁的旧裤子。
  我的爷爷和老爸哟。后来我爷爷以酒为生,再也做不了会计了,当时老爸正读到小学四年级,为了这个顶替名额,特别是五爹,六爹都还小,为了这个家,老爸流着泪放弃了学校,做了生产队最年轻的干部。那年,他14岁。
 很多次,我都暗自琢磨,是否因为我老爸受的苦最多,奶奶才最疼我。
  每次去奶奶那里,奶奶总是打开装粮食的柜子,摸索着给我两颗水果糖,有时,没有水果糖,就用一张小小的纸张,折叠成三个形,然后从一个罐子里倒些许晶莹的白糖,让我口水都流出来。或者给我抓些瓜子,说,除了留些种子外都给我吃了。
  然后奶奶躺在一把黑黄的躺椅上,抱着我,给我讲我老爸他们小时侯和五爹六爹他们偷瓜子吃的笑事。
  奶奶说她总是把瓜种存放在葫芦里,高挂在墙壁上,后来到播种时,才发现瓜种全变成了空壳,仔细看葫芦下面被钻了个小孔,奶奶气得把老爸他们全跪下抽条子,用的条子是山上那种黄荆条,打起来不费力却很疼,每到最后总是三爹最先投降,老实交代偷吃的过程。
  那时,我就想三爹要是在过去,一定是电影里的那种叛徒。他当兵复员后,还送给我两个鲜红的领章,让我的伙伴们羡慕不已。所以我不恨他,甚至他为了能生儿子,让我爸妈被迫搬出家,重新建新家吃那么多苦,我都没恨过他。
  这些都是我妈告诉我的。据说当时,大爹当兵时,认识了大妈,在江西当地安了家,十年难回来一次,车费贵,每次回来还得带大包小包他们穿过的旧衣服给老家这些兄弟姐妹。
  后来我流浪时,曾经深刻体会到他们的冷漠,所以我不相信血浓于水的说法。我宁愿相信走亲不如投店,亲戚不如朋友的道理。
  二爹也在外当兵,后来复员回来做了乡干部,但二爹一生为人孤傲不群,最终在仕途上无什么作为,由于二妈和二爹是表亲,我想这也是影响到他们的后代,我的两个堂兄弟的智商有关系吧。
  三爹本来据说可以等到复员回来就是干部的,可当时认识了三妈,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反正当时他当时就提前复员了,做了农民,但却接连生了三个女儿,直到现在,也为这耿耿于怀。
  我爸虽然比三爹小,但却结婚早了很几年。解放后社里收了旧时庭院,给我们家留了两间小破屋,爸妈结婚后,就把其中一间房屋隔开,我们住后边。现在我印象很深的仍然还有两个景象。
  
  一是我们当时住的那间是双扇门。
  那时田地还没承包到户,都必须出去上工,挣工分,为年底分口粮付出辛勤的劳动。当时弟弟很小,为防止他滚下来,被父母绑在床上,我大些,被父母用一根长长的绳子绑在柱子上,我就能以绳子的长度为半径做圆周运动地爬着玩。长大后,我发现那古老的木头柱子上都被绑我的绳子磨得无比光滑。
  后来弟弟醒了,哭得声嘶力竭,我就奋力挤呀挤,挤进双扇门的缝隙,直到床下,叫喊着,直到最后我们都哭累了,睡着了,父母回来看见我们两弟兄满脸的泪,抱着我们哭得肝肠寸断。
  
  二是我们吃饭时,就坐在床上,伸手就揭开锅盖盛饭吃。后来去走亲戚屋,在二姨家,他们家比较宽敞,分了厨房和卧室,当我吃饭时就奇怪地问:怎么二姨灶这里没床呢?引得满堂哄笑。我隐隐感觉这种嘲笑的讽刺。直到很多年后,我都很少去二姨家。我不想回首,因为那里有我小时侯的疼痛的回忆。
  
  后来三爹终于忍耐不住了,因为他住在另外一间房,他找神仙算了一卦,问为什么我老爸生了俩儿子,他生了三个女儿都没见到传宗接代的出现。神仙说:是因为我们住的双扇门,所以才能生儿子。于是三爹找奶奶出气了,奶奶也只能叹气,最好只好召开家庭扩大会,说:树大需分叉。
  当时五爹也结婚了,和三爹各住半间房。老爸再一次体现了他那宽容坚强的性格,带着五爹五妈,离开了老宅子,重新去找地方建立家园。
  新生必将是伴随着疼和泪的。
  后来很多次爸妈打我时,我就庆幸当时五爹和我们住在一个地方,因为五妈很温柔。每次都是她来保我,让少了很多皮肉之苦。
  在我印象里,五妈是那么美丽贤惠,她是我幼小心灵里第一个依恋的女人,和我妈在我心中位置一样重要。可惜她也是个苦命女人。
  
  老爸们搬到解放前金氏家族有9个堤坝的地方,那里早已是农田,只有每当耕田时翻起的残瓦断砖,才让人想起过去这里的辉煌和兴旺。
  其实后来我想,是否环宇中总有冥冥的主宰者,也许正是搬到这里,我家才有后来的所谓名门旺族名声?可五妈为什么又那么苦呢?其实我爸妈何尝不是苦命?
  
  老爸和五爹白天上工,还要工作,然后回家后继续修缮他们的新家。他们有工作,但我妈和五妈却是农村户口,所以注定我这代70年代农村娃娃的双重性格吧。
  他们搭了间草屋,再抽夜里挖深深的沟,把土背到很远的地方,夜夜挖,正如母亲后来所说:背得满口都是黄土气息。自己到队上借来牛,一圈又一圈地把泥土踩熟,然后用木匣子做土砖,那种方方的,大大的泥土砖。也请泥水匠做瓦胚。
  最害怕的就是下雨。因为土砖和土瓦都还没干透,要是下雨,得先把半干的砖瓦抱到草屋里,再用塑料薄膜盖上外面刚做的那些砖瓦。每次都会有损失,等到天晴,又得重新做。
  就这样,周而复始,终于可以请石匠打石条,下地基。找泥水匠砌墙。找木匠做门窗,找瓦匠盖房。只要天老爷给面子,不下雨,两间房就能盖起来了。
  房子盖起来,还得处理屋后那个泥坎子。因为是新屋基,泥坎子老是在下雨时垮下来,堵住屋后的流水沟。所以每逢雨夜,爸妈们都会睡不成觉,因为水全侵到屋里来了,得提着桶舀水出去,与外面进来的水抢速度。
  直到长大后,雨夜里,我的耳边都会响起弟弟那幼稚的哭喊声,因为雷声太大,为了安全,我和弟弟都被放到家里唯一的阁楼下,父母相信楼板能替我们挡住危险。然后在闪电中,在昏黄的那种有玻璃罩的马灯光下,父母搞卷着裤脚,汗水和着雨水,提着桶,出去又进来,进来又出去。我紧紧抱着弟弟,对大雨充满了无比的愤恨。
  写到这里,我的泪水一滴又一滴滑落下来,心疼的无比厉害,但我还得坚持写,因为我有爱还有恨。
  
  雨终于暂时停了,爸妈抱着我和弟弟,喘着粗气。我抚摩着爸的脸,心中对自己说:让我快长大吧,我要让你们在雨夜再也不会睡不成觉。可当我长大后,我却更让父母流泪牵挂,儿是何等的不孝!这是后话。
  那时我不光讨厌雨夜,更讨厌那些比我爸官大的人,也讨厌他们的儿子。因为我看着老爸强装的笑脸,我的心在抽搐,一阵又一阵。
  记得有次夜里,老爸带我去山里,据说是一个区长的生日。路太远,我走不动了,蹲在地上耍赖。老爸背起我,让我伏在他肩头,左手提着鞭炮,右手提着手电筒,黑漆漆的山路上,一个儿子趴在一个父亲的背上,晃着昏黄的手电光,只为了去给一个区长祝寿。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老爸放下我,点支烟,然后放了鞭炮,主人出来迎接,拍着老爸的肩说:好,好,来啦?坐下来喝酒。
  老爸已经顾不上我了,区长的两儿子围着我转来转去,就好象看着一个奇怪的外星孩子。他们大胆地碰碰我的肩,我感觉到挑战,我没理他们,他们捡起没放响的鞭炮,扔向我,我的心里泛起阵阵怒气。混蛋,区长的儿子了不起么?
  我捡起一个烟头,点然哑炮,扔向他们。砰!哈哈,吓死你狗日的。哇哇,其中一个吓哭了,大人跑出来,怎么了?怎么了?那娃指指我,他弄火炮炸我!你怎么搞的?他爸怒视着我,我才不怕你呢?老爸出来了,狠狠拽了我一把,向他陪着笑脸,他换上一副笑容,没事,没事,小孩子嘛。
  饭桌上,我站在老爸背后,老爸时不时给我夹点菜,我看见老爸不停地给在座的那些男人敬着酒,一杯又一杯,老爸有些醉了,他的笑容有些僵硬了,我的爸啊。
  我参加很讨厌老爸醉酒时。
  因为妈妈会哭。每当老爸在外面喝得醉熏熏,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不停呕吐,吐到最后全是黄水。妈妈都是一边流泪,一边用热水给他洗脸,可老爸的脸总是湿湿的,因为泪水不停地在流下来,母亲一遍又一遍地搽,直到最后也伏在父亲的身上痛哭起来。
  母亲说:你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有次不知怎么奶奶也过来了。气得骂老爸,说你爸爸生前就是醉鬼,你还敢这样?孽子!你给我起来。
  老爸吓得推开母亲,挣扎着要爬起来。
  爷爷去世的早,老爸几弟兄除了三爹,虽然都在工作了,大爹不在,二爹,老爸在政府部门,五爹,六爹做了老师,也就是俗话说的在本乡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可都不敢在奶奶面前说一句气话。
  有次,三爹不知怎么和三妈吵架,打了三妈一巴掌,这也是我们金氏大家庭第一次打人事件。结果三妈当着奶奶哭,奶奶提起黄荆条打得三爹满地转,还不敢逃跑。我想这也是我们家有孝顺传统的原因吧。
  老爸爬起来,却站不稳,一下倒在地上,母亲要去扶,奶奶说:不准拉,看他那熊样。老爸挣扎着跪在奶奶面前,流着泪说:娘啊娘,我也不想喝啊。
  奶奶无语,长叹一声,示意母亲拉他起来,母亲这才敢拉老爸,哽咽着说:你看把娘气的,把孩子们吓的。
  老爸看看傻站在旁边的我和弟弟,艰难地笑了笑,却又是泪流下来。那时,我就发誓,长大后,绝不喝酒,可我却没做到,夜夜灯红酒醉。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6 17:51:39

随着一声『观音娘娘到』,从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唇上!
你在恍惚中看见了5两黄金。

二  
  新学期开始了,张老师夫妇果然走了。
  恰好五爹在家附近大队教三年级,班主任兼各科老师。父亲说为了严格教育我,在家里也可以不至于饿饭,于是我转学到了本乡小学。
  至今,我们乡下都还是一个老师负责一个班,全能老师。很多年,我曾经失败得一塌糊涂后,五爹还安排我做了这个学校的代课老师,让我有了一次故地重游的机会,只是从学生变成老师。
  既然我仍然是全乡第一名,既然老师是我五爹,我当然还是班长。长大后,我想,从小的经历是否就是导致我骄傲的性格呢?但如果不是这样,我那么多次几乎要死亡的时候,我还鼓起勇气,就是因为我不相信我不会出人头地。
  
  其实我只是在二年级时,因为父亲从大队书记调到乡镇企业负责,我才上街读书的,在此之前,我就是在这里读一年级的。只是现在校址已搬了,校名也改了,以前叫民主小学,现在叫楼兰小学。象个西域名字。
  虽然有了这些变化,但我还是想起那个旧学校。那时我和五爹住校。因为调皮挨的打不少,虽然他教的三年级,不是我的班主任。我读的一年级是赵老师。
  记得有次,我没做作业,五爹提着我的领子,让我站在他的教室里,当着全班的学生狠狠打我手心,那种宽宽的木板,打一下我缩一下,到最后疼麻木了,干脆不缩了。五爹说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长大后,我才知道他那时是把我当儿子看的。因为他还没结婚。
  赵老师我也还是记得的。因为他,我吓了爸妈一次。那时,每到过年,我们农村都会杀年猪,然后请自家儿女的老师来吃饭,以感谢一年来的辛苦教育。叫做吃泡汤。
  那年,赵老师来我家吃泡汤。赵老师喜欢打牌,那时还不流行打麻将金花什么的,就是打上大人,我现在都还背得前几句:上大人,丘已已,可子礼。凭两数算输赢。现在打的人少了,只有些老年人挂着胡子玩了。
  当时我站在赵老师背后看打牌。赵老师转头看见我,说了声:金雷,你不做作业跑来看什么看?我吓了一跳,委屈不已。因为我作业早就做完了。又当着这么多人面斥责我,我小小的自尊心感到受到极大伤害,就跑到屋后小山梁上找了个阴影处藏了起来。
  后来很多时候,我默默分析自己性格时,就在想:是否我这样的性格在那时侯就能体现出来。人也许真是个矛盾的综合体,但我没想到我后来能够如此的乱七八糟。
  当时,大概是要吃饭了吧,杀猪师傅把肉啊什么的都收拾好了,在火炉中温好酒的时候,父母发现我不见了,毕竟请老师是因为我,没有我在,怎么体现出老师的辛勤劳动呢。
  反正当时我是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听见父母在大声叫喊我的名,但我既然已经逃跑隐藏起来,我怎么可以主动出来呢,只呆呆地听见老爸老妈焦急的呼喊,就象那些电影里喊魂一样,在黑夜里那么凄厉。很多夜晚,我对身边陌生的肉体冲刺之后,就仿佛听见这呼喊,我的魂啊,你在哪里?
  幸亏后来邻居有个女人找到了我,她抱起我,大声吼道:找到了,在这里!这孩子。她的口气惊喜而动人。
  父母跑过来,一大群人跑过来,父亲一把抱起我,吼了声:你这小混帐!母亲急忙捂住他嘴,颤抖着说:别吓着孩子了。放鞭炮吧。
  父亲以前当过大队书记,那时还响应毛主席老人家的伟大号召文攻武斗,据父亲后来说,当时他没打过谁,只是在春节时对着大山,用冲锋枪扫射以做鞭炮声。
  但我知道父亲虽然摸过枪,却特别胆小,晚上走夜路都扛着枪,有次,走到一个小山沟,据说那里有过一个自杀的女人吊死过。父亲刚走到那里,却看到一个人影慢慢站了起来,把父亲吓得汗毛倒竖,壮着胆子大声吼,谁?再不说话我开枪了!
  别,那个人也吓了一跳,原来也是走夜路的人,在那里刚解完手,我们这里不叫上厕所,叫解手,还算文明的叫法。
  父亲讲到此处,曾经叹息说,幸亏没开枪,否则现在说不定还在坐牢呢。父亲的胆小由此可见。但我却相反,后来我在最失意时,晚上跑出去偷情,就经常在半夜黑暗中溜过此地,看来我真是个混帐。
  
  母亲拿来那时遗留下来的雷管,接过我,父亲放了两颗,声音很响,比鞭炮还响。我记得母亲当时抱着我说:儿啊,你别走。
  可我的魂真喊回来了吗?
  后来我还找过这个启蒙老师,可惜他因为赌博,负债累累,乱收学生费用,在国家严查中被开除,郁闷而死。
  
  开学了,五爹召开全校师生大会,叫回家扛上锄头。因为操场上到处长满乱草。假期间,附近的农民还在里面放牛,简直是没素质。
  幸亏现在我回到老家,看到学校已经修了校门,还有屏风墙,上面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四有新人,建设四个现代化。
  我说:五爹,可不可以不扛锄头拿镰刀。五爹说可以。然后散会后,把我单独叫去严肃地说:以后在学校不准叫五爹,叫金老师。
  其实我想那时就可以看出我喜欢出风头,喜欢受到大多数人的目光关注。一个人的成长环境也许可以助长特别的虚荣心。
  我是班长,负责三年级的区域除草工作。可罗则跟我捣蛋了。罗则家和我家隔不远的,他比我个子大,虽然没有周昌年龄大,但他不象周昌那样温顺。
  他桀骜不训,不仅不带锄头,还偷懒,甚至模仿五爹讲话的动作和手势。看来我得收拾他一下,否则以后怎么服众?
  这也是后来我对善恶之报产生怀疑的地方。
  因为十多年后,周昌父亲居然死了,母亲远嫁他乡,他也在洗衣时被淹死。村里打捞了四天才捞起他的尸体,都已经泡得发白变形。他唯一的妹妹到了深圳,据说做了小姐。母亲常常叹息:好好一家人,就这样没了,空留下几间瓦房没人烟。
  我知道母亲对周昌父母充满了感激和惋惜。
  不仅周昌是属于老好人一个,村里对他父母评价也很好。他家是独门独户,住在我家屋后高山沟里。我家那时在山上还有些地要种。每次我爸妈去种地,为了节约时间多干些活,都舍不得下山回家做饭吃。是周昌他们家经常叫我们去吃饭,虽说那时是粗茶淡饭,可那也是浓浓的善意啊。
  当时周昌他家还送给我爸一条断尾巴的黑狗,每次我放学后,黑狗就蹦起来,两只爪子搭在我肩上,不停地伸出舌头要舔我的脸。我嘿嘿地笑着抱它,快乐无比。
  可惜后来乡上说预防狂犬病,在全乡打狗,黑狗也被吊死了,我亲眼看着它看着我,呜呜呻吟着,眼里好象含着哀求的泪。现在我一想起都心疼不已,我想动物也是有感情的吧。
  后来我还专门去看过那两间空房,寂静的山沟里的风吹过来。那房的土墙是那种用木棒筑的,已经裂了许多缝。让我无限感伤。
  罗则后来也显示出了他的桀骜性格。他很早就跑去广州打工。可因为偷盗却被抓了坐了牢。出狱回家后,却又在半夜三更和张胖子抢一个老人卖菜的钱,仅仅一块五毛。刚够买一包攀枝花烟,被派出所再次抓了。因是再犯,被判了7年。
  宣判大会在县礼堂举行的,当时我穿着警服,冷冷地看着警察按着他的头,我不知道那时他是否看见过我,但我的心里竟然没有意外的感觉,我想在年少时我们都有预感的。
  后来他出狱后,和他一个远方表妹结了婚,还生了个女儿后,两口子一起到南方打工去了。我曾经去他家串过门。虽然他母亲因为生病死了。但家里还算干净,结婚时的家具油光发亮。我叹息一声:善恶如斯而已。
  放学路上,罗则和我开始打架了。
  在教室里,我叫他以后不准模仿五爹的动作。我没有告诉五爹,因为我一直认为打小报告的是小人动作,我可不想被同学们嘲笑。
  许是怕在学校惊动了五爹,他没有说什么。可放学后,他开始向我挑衅,说我是五爹的走狗。我一怒之下,冲上去踢了他一脚,他也不示弱,抓住我开始踢我。
  打起来我明显没有优势。虽然二爹的二女儿金青,还有金林和我一个班,但他们都只是劝了劝,看到我们滚在地上互相抓扯,拉不开时,就走开了。
  后来我很久都没原谅他们,毕竟我们是亲戚吧。长大后我才淡忘这些事,我替他们找理由原谅他们,我想他们也许是天生的胆小怕事吧。
  罗则算是我们这个回家方向力气最大的人吧,当时周昌不在,苏强本来也在的,但我知道苏强一直不满意我当班长,我估计就是他挑拨罗则来找我麻烦的。
  因为罗则没什么头脑,纯属匹夫一个,苏强就不一样,特阴险,和他老子一个样。我知道他老子就不满意我爸比他强,他老子总是跟在我爸屁股后面,就只能当个副队长。很多年后,我爸做了乡干部,他爸最后连生产队长都没当成,据说是因为贪污。
  这个谁都看得出来,我家房子都没他家好,何况苏强还有俩姐姐,修房全是他爸支持的东东西西。
  其实说来苏强还是我亲戚。据我奶奶说:苏强的爷爷和我奶奶是亲生两兄妹呢。但苏强他爸虽说有四弟兄,可苏强他大爹在乡上没什么人气,苏强三爹是个哑巴,老四又只是个石匠。一直不满意我爸几弟兄有工作有人气。
  眼看我就要吃亏了。但我不会放手,打不赢老子也要干。这也许可以看出后来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
  因为我看见苏强在旁边阴笑,狗日的。后来我给苏强取了个绰号,叫气包卵。
  那是我在班上地位稳固了之后,苏强故意想讨好我,把他最隐私的事都讲给我听。他说:有天上早学的时候,他把他邻居家的苏秀,苏鹃,苏琴等几个女孩子骗到牛圈里,挨着脱下裤子日了的。
  当时我就毛了,大叫你个气包卵,我日你妈。他不知道,我当时就和苏琴特别要好,苏琴在我印象中那么美丽,那么温柔,居然被他糟蹋了,况且她们全是他本家女娃啊。混蛋!
  后来五爹问我为什么骂他,我还不敢说。因为我说不出口。长大后,我明白那只是孩子的一种最肮脏的游戏,根本不是所谓的什么真实的进入。但这还是我不能接受苏琴的原因之一,否则,苏琴也许有可能成为我妻子的。
  
  正在罗则把我按在地上,我奋力想挣扎起来时,苏石来了。苏石很壮,在我爸前,他是生产队长。后来也是因为太霸道,被乡亲们给选掉了。据我奶奶说,他跟我们家也有很大仇恨。他虽然有四个儿子,但并没阻止他后来的不得善终。这是后话。
  但当时,苏石却跑过来,分开象两个小牛顶角的我和罗则。还大声训斥:滚,滚,全滚回去,再割孽看我不收拾你们。我们那里小孩子打架都被称为割孽。
  所以在很多年后,当苏石一家渐渐衰落,我已经没有了仇恨他的心情。只是觉得世事变化无常。
  我曾经问过爸,苏石和我们家有什么仇恨,但老爸没告诉我。后来还是蒜头鼻子神仙苏万告诉我。其实苏万家也和我奶奶是同祖宗的。苏万他妈我叫二姑婆,怎么来的我不知道,反正自打我记事起就这么叫。后来二姑婆婆还四处张罗过我的婚事,给我做了无数的媒,这也是后话。
  苏万告诉我说:在打倒地主富农后,苏石是整我们家最凶的人,还准备挖我们家祖坟,幸亏奶奶也不是吃素的,硬是把他给骂回去了,主要还有众乡亲帮忙。我知道我奶奶人缘很好的,再说苏家也是一个本家。
  所以后来苏石家,大儿子和三儿子老婆都生病夭折了,四儿子又是生下来就是个歪嘴,根本没有结婚的机会。乡亲们都说是苏石做恶太多的报应,我却想起他在阻止我和罗则打架时,是什么心态?是不是大恶之人也有善心的一面呢?
  可罗则和我走到蒜头鼻子神仙苏万家门口时,他又叫了声:走狗。
  在我对家乡的回忆里,我对这个地方特别熟悉。因为每次流浪到春节回家时,我都是在这个地方下车。同时每次离家时,母亲也是在那里送我,她在风中飞扬的发总是定格在我的深夜的回忆里。
  同时苏琴家也是苏家单独住在这里。在乡亲们都以为我必定会和苏琴结婚的日子,我在她家吃了无数好吃的。
  我们那儿人都管这个地方叫:撞车那儿。据说因为那里公路弯太急,出过很多次车祸。在那儿,我后来长大了,还和另外两个男人打过架,一个是苏强他四爹。
  还有一个是苏强他大爹的儿子,因为我偷了他老婆。
  
  当时我气的不行,又冲上去抓住他打起来,这次我也不知那来那么大的力气,把他一下掀翻在地,骑上去猛捶起来。
  这时,罗则的父亲罗书冲了过来。我猜他那时也许正在苏万家里闲耍,所以我们都没看到。他冲过来,抓起我,吼了句:混帐。我抬起头,看见他血红的眼睛。很多见后,我想他是急了。因为他就这个儿子。
  后来罗则他妈还生了个儿子,那已经是我上高中了。后来回家才知道,他那个小儿子要不是我爸,早死了。听妈说,那兔崽子不知怎么掉进粪坑里,眼看就要淹死。恰好我爸经过,跳进肮脏的粪坑,把他从粪水里救了出来。
  当时我想,这是我爸的事,与我恨罗书无关。反正当时我恨极了罗书。直到长大,也没有消除。我想小孩子打架,罗则还比我大些,又先骂我。你凭什么吼我?
  但我不想犯法,但后来罗则他妈生病死了后,罗书有了个情人。那个女人很胖,丈夫长年在外打工,和罗书勾搭上了,骗得罗书经常给她家耕田送粮什么的。这些都是蒜头鼻子苏万告诉我的。
  我想我要报复罗书。
  于是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在一个月黑无风的夜晚,我接受了那个胖女人的勾引,进行了我人生中最卑鄙最肮脏的一次苟合
  十多年后,我一直在回忆这段打架经历。我就还想起一个人,那就是我二爹的大女儿,金青的姐姐金芳。
  我想金青和金芳都是我堂姐,怎么就那么不同呢?在我还没读书时,金芳经常背着我去上学,那时还是民主小学。我现在都还记得那些长长的,冰冷的石板桌子。
  金芳当时有个哥哥金雄,有金青一个妹妹,那时还金风,也就是我的堂弟,还没有出生。所以金芳特别喜欢我,去哪儿都带着我。所以我对金芳的感情比较深,在我和罗则打架时,看见金青堂姐的软弱,我就想起金芳姐姐。
  但那时金芳和金雄都到镇上读书去了。很多年后,我流浪到深圳时,还去看过金芳姐姐。她一生体弱多病,初中毕业后,过了几年,经罗则他妈做媒,结了婚。姐夫是二姨家是一个生产队的。说来罗则他妈娘家还和我二姨是邻居呢。
  金芳姐生有一子一女,留在二爹家,就在我以前的学校读书。他们俩现在还在深圳务工,我看见她给别人厂里剥蒜,手指都裂了口,心生生的疼。
  可当时我在深圳的情况别说报答她了,不给他们添麻烦都是好的了。
  所以我曾经梦想我要是成了百万富翁,一定要借给金芳姐些,让她生活好些。可惜我根本没机会成为富翁。
  
  也幸亏我没有成为富翁,否则我还不知道要堕落到什么样子?
  和金芳姐相比,我就有点恨金青姐姐了。同时我还想起她算计我的事。
  以前我想看她的一本作文书。我从小就喜欢作文,所以我的作文总是满分。那是我六爹也在同一学校教书,他字写的很好,老是夸奖我有灵气。
  可金青不给我看,说想看就卖给我,我想她已经看完了,或者是妒忌六爹喜欢我写作文好。可明明书背后标价是六毛,她却非要我出8毛。最后我一咬牙,拿出我的全部积蓄,才7毛五分,她才不情不愿地卖给我。
  这还不算。还有次,我喜欢上了她一个玩具。是手电筒里面那个闪闪发光的小东西。可我没有,我就是喜欢那种银色,那么纯净,那么诱人。她又卖给我,刮去了我存了好久的四毛钱。
  其实那时已经可以看出我和金青性格的不同,她精于算计,我却为了我喜欢的东西不顾一切。
  在很多年后,我回到老家,金青姐已经结了婚,她在镇上开了个小门市部,卖些农作物种子什么的。因为我二爹就是负责镇农机站的。
  
  总之,想起过去的种种,我开始恨她了。
  于是,有次,上自习课,二妈来找她,不知为什么事,但我是班长,我就是不准。二妈急了,骂我,我也站在教室门口不准她出去。直到她哭了。
  这时五爹来了。我知道五爹在打牌。他喜欢赌博了,经常和老师们在自习课时间赌钱。我想他是输了,反正他叫我站在教室前面,开始用教棍打我手心。金青还落井下石,哭着揭发我上次和六妈去田间玩,给六妈身上扔泥巴。
  于是,五爹揍得我更狠了,我不吭一声,只是恨恨地看着他。因为我知道苏强,还有罗则他们都在幸灾乐祸地看笑话。
  不过,后来放学时,五爹用自行车驮着我回家时,我又原谅他了。他从来就没有驮过金青。也不知道是因为她是女孩子还是什么原因。
  不过我知道我成绩好,五爹六爹都说我将来肯定是大学生。肯定是金氏家族的骄傲。当时我看着五爹的背,一耸一耸的,我想,将来我有了汽车,我一定让他坐坐。  
  可惜这个愿望还没实现,五爹就和我爸妈翻脸了。因为我的儿子。
  今天早上又起床迟了。
  
  本来邻院子的王翠她们起来都要叫我的。真怀念那时啊。每天早上公鸡刚叫过第一声,我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冬天的被窝真是舒服无比。
  但王翠她们在屋后面大声叫我名字了。
  妈妈也在隔壁催我,声音很模糊的。我想她是晚上累了。出工回来还得给我和弟弟洗衣服呢。
  背上书包,当然是不洗脸的,因为水好冷的。只有等放早学回来再匆匆用洗脸帕抹抹脸部。母亲常常笑着骂我说,我只洗脸蛋突出的地方,耳根后的汗垢都可以刮厚厚一层了。
  天还没完全亮,到处是公鸡打鸣声,此起彼落。天上几颗星星向我眨着眼睛。空气冷冷的,却是那么清新。我忍不住跑了起来,欢快地想唱歌: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的花朵真鲜艳。
  王翠唱歌最好听,脆脆的嗓子,比山间流水还好。可惜她比我大好几岁,长的又不好看,手上老是有黑黑的油。
  那是每次圆珠笔不来油,她就拔开笔心,用力地吹,或者用点支火柴小心的烤,据她说这样来油特别快,可我不喜欢她,油都沾到她手上,嘴上,好脏哦。
  幸好我们都用水笔了,黑黑的笔竿,粗粗的笔尖白亮白亮的。但水笔太废水了,一瓶红岩墨水要五毛呢。
  我喜欢写字,贴在那些书上写,六爹说王羲之就是经常练字才好的,还说字是人的脸。我的墨水就格外废。
  前些天我就找王翠借了十滴墨水,她捏着笔肠子,细心的数啊数,生怕数少了一滴,我捏下笔肠子,接一滴又放下笔肠子,一直到她数到十,我还有点遗憾,肠子才装了个小半呢。
  可老爸给我买了墨水后,我还她时,她耍赖了,说我的笔尖比她的小些,一滴那么小,得还她二十滴,我可不干,那我不是吃亏了吗?她骂我是侯大赖,我给气死了。狠狠骂了她一句小气婆娘。
  她气哭了,脏手揉着眼睛,吓得我急忙给她挤了二十滴。否则五爹知道我骂她婆娘还不揍我?可她就一直不理我了,今天母亲叫我起床还说怎么王翠她们都没叫我呢。
  我想她真是可恶的小心眼,那几个小女娃娃肯定都听她的,说了我不少坏话,才不叫我的吧。
  记得奶奶好象说过,王翠她们那一大家虽然姓王,但前辈人还跟我家是亲戚呢,说是什么倒插门女婿。只是辈份多了,现在很少提了。
  还没时间去想怎么收拾她,我先发愁了,这个迟到是要罚站,还要扫厕所。关键是丢脸,我是班长,受罚那多没面子啊。
  这个比尿床还恼火。弟弟和我睡一床,每次尿床,母亲总是分不清到底是我还是弟弟怕冷,半夜不起来才尿的。我一直否认是我,我都这么大了,怎么会尿床呢?
  除非偶尔我做梦说我尿急,跑啊跑,找啊找,终于找到厕所,畅快地尿了,忽地就醒了,才发现尿到床上了。只好睡到弟弟那头去。但这样的梦毕竟不多的,不会老是我吧。这也成了我和弟弟打架时的资料。相互叫洒尿客。
  直到我离开家上初中,弟弟仍然尿床,我才得以冤案昭雪。
  但现在迟到可不是说不清楚的事啊,我急啊,埋怨母亲,恨死王翠,就赖在屋后面不走了,哭啊哭。
  母亲也气了,你五爹是老师,怕什么啊,别闹耽误时间啊,走啊。我偏就不走,谁叫你叫我迟了嘛。
  母亲用黄荆条抽我了,看到天色越来越亮了,我哭的更凶了。母亲找了个绳子,说你不走,捆你去学校,我就更害怕了,哭得山摇地动的。
  幸亏五妈起来了,听见我哭,跑来夺下母亲手上的条子,解开我身上的绳子,抱起我,搽干我的泪水,雷娃啊,你五爹都还没走呢,你别着急啊,走吧,上学去吧。
  那一刻,看着五妈,她的头发那么黑,双眼皮的眼睛那么美,简直就是电影里的观音菩萨,我的好五妈,我愿意听你的话呢。
  
  可走到公路上,蒜头鼻子苏万早早地坐在门前了,我知道他在等生意,等别人来给他放鞭炮,算命讲八字呢。狗日的,看见我,他笑得嘻嘻哈哈的,大声说,迟到了哇!
  狠狠盯他一眼,烂脚竿,比我都起的早,肯定是没婆娘睡不着呢。可我的确是迟到了啊。咋办哦?
  走到苏强家后面的路上,一大片一大片的油菜田,那些油菜竿高高的,那些黄黄的花儿,好象也在幸灾乐祸的笑我。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钻进油菜田里,躺了下来。
  我知道这叫藏学。罗则那个狗日的上早课拿着书,嘴里哇啦哇啦的,眼睛却看着教室屋顶,还经常就不来,说是肚皮疼,可有次他也和苏强闹翻了,好象是苏强借了他画本不还,苏强就到处讲他藏过学。
  幸亏我没把画本借给苏强,我画本最多,什么三国,什么西游记孙悟空,什么红楼梦宝玉。我只借给苏琴,还有王芳看。在我眼里,班上就数王芳,苏琴最乖,最漂亮的。
  可惜我上初中时没在家,奶奶在我家过生日,那些画本不知被谁拿走了。后来我在金青和金林他们那里都找回来了几本,可金青就是不承认,说只拿了那几本,气死我了。这是后话。
  乱七八糟地想着,我看了看公路上,居然看到五爹才向学校走。我知道我看得见他,他看不见我。我有点后悔了,早知道我该先跑去教室,但罗则他们肯定会告状说我迟到了。看来只有继续藏下去了。
  
  天完全亮了。我看见罗则他妈,还有二姑婆,还有苏琴她妈,都背着背否兜,走过去了,还有王翠她妈,咦还有五妈,也一起走过去了。我想起今天是赶集的日子。
  突然我就想起母亲摆的龙门阵,说前些年,她们赶集走到镇上街口时,都要被红卫兵拦住,必须背一句毛主席语录才准进街呢。
  想到红卫兵,我就想起老爸讲过,说苏秀她爸当年很厉害,那时参加八一五,被对立派红联队乱枪打死的。他就葬在苏强家屋后呢。还叹息说人啊还是本分点好。我才没听见他的叹息,就只想要是在那时我是个大人该多好啊,可以有枪打,好威风哦。
  我转身看了看那坟,幸好还隔的远,不然我可藏不住了。还好,我看见苏琴,苏秀,金林,还有金青等一大路人,他们都走来了,放学了,该吃早饭了。
  等他们走远了,我把书包藏好,看看没人过来了,我快速钻出油菜田,哼哼地也向家跑去了,我知道母亲肯定做好了早饭在等我了。等吃完早饭,我再来背起书包上学去。
  五爹不会回来的,因为他要陪五妈去赶集。我知道我聪明着呢。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6 17:53:10

三  
  五年级期终放暑假了。我仍然是全乡第一名,年年都是奖状,一支钢笔,没新意。只有即将上初中的好奇让我有些兴奋。
  吃过早饭。我到苏万家去玩。我想我是想看见苏琴,因为他们是邻居。
  苏琴本来和她妈站在屋前吃饭,看见我,苏琴转身走进了屋,我有点说不出来的失落感。她妈打招呼叫我去吃饭,我也没理她。
  那时还没有六年级,更没有九年义务教育制,上中学还得考才行。我考的是中心校,但苏琴没考上,我想我们要分别了。
  不知怎么,我就只想起一个词语:青梅竹马。她虽然不喜欢多说话,但总是给我洗衣服。
  
  苏强家附近有条小河,水很凉也很清,有大大的石板,还有摇曳的青竹林。有次,我去洗衣服,就遇见苏琴。
  她看了我一眼,立刻又低下头去。柔顺的齐耳短发垂下来,遮盖了她的面庞,我看见她白皙的脖子了。我有点不好意思了。洗衣服就一张大石板,我想我得等她洗完。
  放下盆子,我走得河的另一端的青青竹林里,找竹牛玩。竹牛黄黄的,很显眼,捉住一个,先折断它一只脚,再用细细一根竹枝穿进它折断的脚趾,它就会忽忽地飞啊飞,放在脸近处,扇起风来,舒服的清爽。
  玩够了,还可以用火来烤熟它,吃起来脆脆的,和螃蟹的大脚趾烤熟了一样香。对,我去行螃蟹吧,翻开那些石头,不注意就会有小小的螃蟹惊慌地爬来爬去。捉的时候和捉竹牛一样得小心,否则会夹红手的。
  走回河水边,我才看见,苏琴在帮我洗衣服。她没注意到我回来了,只是先用肥皂细心地抹了,再用衣擦子一下又一下地擦着。甚至连裤袋,裤脚都擦得仔仔细细的。
  我想她很爱干净的,女孩子就是不一样,不象我,洗衣那么潦草。母亲说我洗衣只是过过水而已。
  很多年后,我独身在外漂泊,自己洗衣服时,总是不习惯用洗衣机,而是一下又一下擦,如同苏琴那样仔细。擦着,擦着,她那专注的神态,悠悠晃荡秀美的发就出现在我眼前。
  也许是竹牛翅膀扇动的声音惊动了她,她抬头看了我一眼,顿了下,立刻又低下头继续擦衣。我清晰地看见她面庞红了,象斜阳西下照过来的霞光一样,美丽而迷人。
  我就这样看着她,河水清脆的流淌,山风轻轻地吹过来,我转过头,看见一片竹叶静静飘落下来。
  洗完了,她把每一件衣服折叠好,放在盆子里,然后站起来,拂了拂风吹乱的发,端起自己的衣服转身而去。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说一句话。
  
  我以为我该说点什么,但我却一直沉默着。直到回家,我都还想着她,并不知道为什么理由,想她什么。
  以前我一直觉得苏琴和王芳一样的漂亮。但现在我忽然就觉得苏琴更加漂亮些了。
  
  但我做梦也没想到,多年后,我睡过苏琴的床,却没拉过她的手。反而冒着倾盆大雨,去和王芳有了唯一的一次性爱。
  
  从此以后,我们就好象约好一样。每到星期天,我总是去小河边洗衣,因为苏琴一定在。她一定会默默帮我洗衣。甚至母亲夸我特别爱干净时,也没有人知道我们这个秘密,除了我弟弟。
  
  淡淡的惆怅,老爸带着我进了中学。
  长大后,我常想,我的中学生涯应该是从那一碟青青的生辣椒,那俩个熟鸡蛋算起的。
  到镇上参加小学毕业考试时,老爸还没调到乡上,仍然负责镇企业。当时,我说不想吃饭,母亲给我切了几个生青椒,用盐拌着,我吃的胃口大开,不光吞了俩熟鸡蛋,还咽了俩碗白米饭。
  现在我在商场上混,除了白酒就是红酒,很少吃饭,醉了时总是想起那些白花花的米饭。
  母亲曾经说我就是白米饭养大的,但我却笑说,米太少,所以我比弟弟矮些。
  母亲说的是我小时侯,粮食少,父母就吃红苕洋芋,却用盅子在锅中间或者火堆里给我煮一点白米饭。尤其是收获玉米后,用大铝锅煮熟玉米,吃得我两边太阳穴又酸又疼。于是我就特别喜欢喝防止殪着的酸菜汤。
  直到今天我每每在大酒店应酬时,点酸菜汤喝,还觉得特别香。
  
  幸好我上中学时已经是1987年了。农村实行田地承包制,至少有大米吃了,所以每当看见邓小平同志,我都肃然起敬。
  如果这世上真有忘情水,我愿意用生命的代价去换取,中学毕业的时候我经常这样想。
  
  初中,我的班主任是王早老师。很帅气也很文雅的一个年轻男人,刚新婚不久,记得第一次老爸带我去见他时,他和蔼地对着我笑。让我很温暖,甚至连自己最讨厌的裤子也不在意了。
  为了让我在中学穿得好点,母亲专门带我到供销社下属的一个大商场,买了一条裤子。
  那时已经不需要布票,就可以买衣服了,只是整个镇上只有这唯一的一家商场。现在我都还记得老板姓王,因为他有个长的很不错的女儿和我同班。
  很厚的那种,叫的卡布。母亲说这布不容易烂,可以穿很长时间,我还要长,所以选的型号特别大,大得我每次穿都要右边卷四转,左边转四转。这条裤子的确很耐穿,直到我初中毕业,也没穿烂。
  然后母亲找镇上最有名气的王裁缝,给我做了件衬衣,白底蓝色小花。直直的袖筒。
  
  高中时,我整理家里衣柜,翻出这件衣,还感慨万千。因为为这点恩情,在很多年后,王裁缝求我放过他女婿的父亲时,我答应了他,否则他女婿也许就被我砍死了。
  
  母亲还给我买了双黄胶鞋,必须是鞋底印着4317的。母亲作为农村妇女对这很有经验,说4317的特别耐磨。可惜每到脚流汗时,就会湿了前面胶底与布面的连接处,不久就坏了。
  母亲说我和父亲一样,冬天脚都流汗,我说我是他儿子嘛。
  穿着新衣服,我有点不自然,幸好王早老师和气,还叫我继续当班长。
  但我还有遗憾,因为我的同桌是个女生。
  小学时,我们男生就最怕和女生同桌,因为只要多说几句话,伙伴们就会造谣,说是在耍朋友,找婆娘。很没面子,即使谁不幸和女生同了桌,那也得主动用尺子量好长度,再用圆珠笔在长木桌子上画一条粗粗的线,高年级的称这个线叫三八线。
  直到久后,我才弄明白三八线说法是从朝鲜泊来的玩意。
  不过,中学条件好,不是长木桌子,而是一人一桌,用个小小的锁儿一锁,然后挪了点,中间就有条封,也表示划清界限。
  
  同桌的女生叫刘眉。后来我知道她比我大,而且她爸妈都在邮电所工作,家都在镇上,不象我爸是农村干部提起来的,所以我妈在农村,家也在农村,属于半农半工的,虽然临时住镇上,但满身农村气息。
  所以我先划清界限,以示清白,免得造谣说我有什么想法。
 我不喜欢和这些镇上的女生说话。但这并不影响我对文艺和文学的爱好。
  青年节,王早老师叫我组织同学搞两个节目,参加学校的晚会。本来想叫女生们出个舞蹈节目,可没有人接招,气晕我了。
  最后我和最要好的赵刚合计,赵刚的老爸是老师,教高中的语文,只是那时还不知道后来他父亲居然当了校长。
  我俩搞了个快板。我自己写的打油诗,现在想起来也就是顺口而已,内容说的过去的生活如何艰苦,现在生活如何的甜蜜,我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什么的。
  还差个节目,没办法,我自己再凑了个哑剧。内容是清早住校学生起床慌乱的情景,甚至包括穿错裤子什么的搞笑动作。
  王早老师很是支持,毕竟这是全校第一个文艺晚会。他亲自带我和赵刚去他家,把晾衣的南竹竿锯了截,做了两个快板。
  当时王老师亲自叫班上女同学组织了啦啦队,并自己掏钱买了很多饮料,8毛钱一瓶那种,说是节目成功后奖励我们的。
  
  后来我一直怀念王早老师,他人真的很好,后来我在广州没饭吃时,他还帮助过我。他那时已经成了银行干部,可惜后来因为到澳门赌博,挪用公款几十万,坐了牢。老婆也离了婚。让我伤心不已。
  最后他老婆和我还成了最亲密的姐弟,我想这也是因为我怀念他的因素吧。
  
  节目倒没什么,虽说全校师生众多,但我毕竟从小当班长,喜欢出风头,不会怎么怯场。可哑剧必须脱裤子,穿裤子。幸亏我考虑比较周全,晚会前我偷偷找了老爸一条黑短裤穿在里面。
  可惜我却没注意到,这个短裤松紧带坏了的,当时表演节目时,我差点没脱下来。也不知是我哑剧比较搞笑,还是观众笑我的急样,反正当时是轰动全场,掌声不断。
  第二天刚走进教室坐下,刘眉就悄悄对我说了句:你演的很好。我脸烫了下,没理她。
  前几天全校作文比赛,我获得了初中部第一名。高中第一名是罗丽。说起罗丽,她长的还不错,家就住在周昌那山沟里不远。
  我老爸和她老爸关系很好,因为他老爸也是个裁缝,我老爸平时喜欢东学西学的,还跟他学过做衣服,现在我家都还有缝纫机。
  
  所以现在我和弟弟每次回到老家,都会自己做点鞋垫,补补衣服什么的,可惜后来老爸觉得我们都不在家了,把这个缝纫机送给了二姨家。
  
  很多年后,罗丽考上了四川大学,据说和一个什么中专教师结了婚。可惜他爸因病早死了,她把她妈接到了成都去了,说是带孩子。也和周昌家一样,留了几间空房子。
  后来我到成都,工作有了点起色,好不容易找到她手机号码,她听说是我,很淡地应付了几句,从此就再也打不通了。我想她没错,也许是我太臭名远扬了。
  
  当时那几天我就一直在考虑这个事,我想找个杂志社投稿,既能挣点稿费,还能出名,一举两得。
  忽地我想起曾经看到过刘眉有作文杂志,那时在我们中间最流行的作文杂志就是(全国中学生优秀作文选)。订一年要十几元呢。
  转过头,我问刘眉,可不可以。。。把你的作文杂志我看下?
  刘眉也知道我喜欢写东西,二话没说,揭开课桌,就给了我好几本。我看着她,欣喜而且惊异不已。
  刘眉虽然略有点胖,但眼睛很漂亮,忽闪闪的,水汪汪的。她大胆地看着我说:你写作文真的很好。
  从那以后,我和刘眉的关系有了很大变化,其实她和金青姐姐关系也挺好的,因为二爹农机站和邮电所隔的不远,金青姐姐也和我们一个班。而我爸已经调到乡政府住的远了些。
  
  记得刘眉初中毕业时,还送了我三本世界文学名著,我现在都还保存着。后来我四处飘荡时,还得过刘眉很多帮助,她结婚生有一子,可惜我和她老公闹翻了,再没来往过。
  
  虽然得到刘眉的大力帮助,但我却一直没发表过什么文章,说明我也不是什么天生的文学家材料。仅仅有次,编辑来信说叫我参加什么中学生文学大赛,交报名费十元。我央求老爸好久,才连钱带一篇作文寄了去,却再也杳无音信。
  可能正是因为我喜欢文字性的东西,我才迷上了武侠小说。记得那时,我看小说特别快,一天厚厚一本。因为怕电费用多了老爸发现,晚上还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悄悄看。但成绩却是日渐下降了。
  后来高中时,我一直奇怪,我怎么就不近视。而金青姐姐却戴上了厚厚的眼镜。
  但在上初二时,我再也没和刘眉说过一句话。
  因为有天,大个子李平他们几个看见我就开玩笑,说我和刘眉在谈恋爱。
  然后我感觉就好象是一阵波浪一样,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似笑非笑,揶揄,嘲讽,反正我很尴尬。
  于是我对刘眉说:我们不再来往了。我这还是比较温柔的语气。上次我送给赵雪一句话更狠。
  赵雪不漂亮,但很活泼,也喜欢文学,经常找我谈什么文学交流的东西。可后来李平他们也是说我们在谈恋爱,我气的不行,为证明自己的清白,当着李平他们面,对找雪大声说:我们是太阳和月亮,永远也不会碰面。
  
  很多年后,想起这段往事,我还暗笑我说这句话的语病,但我想其实当时赵雪是受到伤害了。那时我真幼稚。可惜赵雪后来远嫁银川,我再也没见到她。但她当教师的哥哥却成了我姑姑的女婿。这都是后话。
  
  刘眉我还是不忍心决情的,因为我的衣袋还装着她的手帕。
  那是一个黄昏,刘眉和陈丽到乡政府来看我,当时我们关系已经很默契了。上次寒假,刘眉和陈丽到金青姐姐家玩,还到我家来看过我。当时弟弟还说陈丽长的好乖。的确,陈丽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是我们班上有名的大美人。
  闲聊了会,老爸下乡去了,我有点紧张,不怎么说话。刘眉悄悄叹了口气,起身拉着陈丽走了。送她们走后,回到寝室,却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块手巾,淡黄色,叠的很端正。
  我抚摩着手巾,有很香的气味,想还给她,却还是舍不得。
  
  刘眉迷惑地看着我,我接着解释了句:谣言会淹死你的。刘眉的脸色由白到红,半天说了句: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我知道她胆大。有次,班上男生到处流行传看一本手抄的黄色小说(少女之心),赵刚给我看时,我并不知道内容,看着看着就面红耳赤。谁知道刘眉忽地把头伸过来,想看我看的什么。吓得我手足无措的。
  结果刘眉哈哈一笑说:藏什么嘛,不就是(少女之心)吗?我早看过了。
  但我还是不想让李平他们造谣,这样会孤立我在男生中的地位。
  那时早恋可是千夫指的事。当时(全国中学生优秀作文选)上还流行一篇作文,叫什么(柳叶儿落了),就是写早恋的,王早老师再三强调不准早恋。
  我估计李平是妒忌我和刘眉还有陈丽她们关系亲密。因为虽然我那时还不怎么开窍,但李平比我们大许多岁,他一直在追求陈丽,却碰了无数次灰。毕竟陈丽是单位上的,又是美人儿,你李平一农村娃娃,成绩又不好,凭什么嘛?
  所以我还是决定不和刘眉说话。直到我留级离开她。
  毕业时,刘眉最后来找过我一次,来找我,送给我那套世界文学名著后,她没有说任何话,转身而去,只留给我一个永久的背影,我一直记得她当时穿着一件粉红的中长衣。
  翻开名著第一本,刘眉秀气的小字体娟秀无比:--当记忆的海岸逐渐涨潮,有我深深的叹息。。。--
  直到今天,我都还没明白刘眉当时的心情。但她已为人妇,琢磨透了又怎么样?
  
  如果要细查我这一生最深的痛苦,那我只能说:我愿意用生命来忘记1990年。
  这一年,中国还留着学潮的余热,大洋彼岸的海湾还战火纷飞,虽然没经历那惊险,但我也没想到,这一年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今生永远的痛苦。
  因为我真正早恋了。她就象一朵花,被我亲手摧毁。可我却永远不敢对谁说,也永远受到良心的谴责,苟且偷生,并改变了我的人生。
  
  因为我沉迷于小说,什么古龙梁雨生金庸,我无所不迷,直到成绩一落千丈。
  恰好,初中二年级搞尖子班,班主任张老师据说是我外公同房兄弟。后来我专门经过调查,证实此关系纯属虚构。只不过张老师和我外公同社同乡,辈分相同而已。
  当时我对外公家比较生分,因为外公家住的比较远,不通公路。况且外公早已去世,只有外婆在我很幼小的时候来我家住过一段时间。
  印象最深的是外婆有个特别的口语。那时我和弟弟每顿吃饭都喜欢吃胡豆瓣,母亲上工去了,我和弟弟很调皮,外婆恼了,就会慈祥地说:个老公,夹!她递东西时不说给,说夹。
  可惜外婆后来很早中风而痴呆了。我去看过她,她问我,你是谁啊?我说:外婆,我是你外孙啊。过一会儿,她又拉着我问:你是谁啊?我又说:外婆,我是你外孙雷雷啊。我爸爸叫金天,我妈叫张琴啊,是你么女啊。
  外婆生育母亲五兄妹。四个女儿,一个儿子。我母亲最小。
  说完,我已经是泪流满面。后来读高中时,就去的少了,再后来,外婆死了,我再也不去了。加之我不喜欢舅妈,她太奸诈。可后来我在广州深圳流浪时,却是她儿子,我表哥接济了我。
  表哥叫张名。是个胆大包天的,没什么文化,现在却已经是百万富翁。我母亲常叹息:这是命。  
  但当时我对张老师这个糟老头的名声那时如雷灌耳。他戴一副黑框眼镜,长期抽烟,手指都熏黄了,是学校的数学骨干,尤其是他嫉恶如仇,学校最霸道的混混都害怕他。
  老爸说我得叫他外公。幸亏这一叫,加之我留级后一发奋,又是第一名,否则我两次都会被开除学籍了。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6 17:54:24

四  
  留级之时,除了因刘眉让我伤感外,还有两个事让我心情极度郁闷。
  一是要离开王早老师,包括他新婚夫人魏美。在我那时的心里,魏美简直和五妈一样美丽动人。
  当时我还是用饭盒在学校蒸饭吃。虽然老爸有伙食团,但根据老爸那点工资,既要养家糊口,供我和弟弟读书,还要应付社会上的人情来往。
  乡政府历来都是以拖欠工资出名的。多年后,国家对农村政府单位进行财政扶持时,我还记得那时的场景。
  每每好不容易发了工资,老爸和老妈总要精打细算,如本月某人要嫁女过生娶媳妇,某人家娃考上学或当兵或死了亲人,凡是有事都是要办一办的。
  现在我偶尔回到家,母亲都还时不时要我翻翻我家那个破烂的帐本,上面都是你来我往送了几元钱几斤粮几斗米。甚至有送过一块或五块的还没机会还的。想来农村家家户户都有这样的帐本,那代表一个人在乡里四邻的名望。
  所以我根本没那条件在单位吃伙食团,还得蒸饭。蒸饭也还是需要一下课就开始挤啊挤,拼命抢。很多时候抢到最后,在那几个大箩筐里,要不就只找到饭盒盖子,或者饭盒底,里面的饭却没了,或者饭还在却早已是肮脏不堪了。
  也不知是我年龄小还是营养不足,这话恐怕会让母亲生气的,因为我在家还是吃得比较好的。反正就是我总是挤不进去,老是掉饭盒。即使我把饭盒,用黑黑的油漆到处都写上金雷的字样,或者干脆用红油漆全部涂完,还是老掉。
  后来金青姐姐告诉我,说只要发现自己的不见了,就干脆抢别人的。还给我看,当时她的饭盒掉了,就抢了不知是谁的一个大饭盒子,现在都还在用呢。
  可我却做不到,总是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伸不出手。所以我当我再一次站在学校蒸饭房外面,欲哭无泪时,因为老爸多数是在下乡的,王早老师看见我了。
  他和气地问明情况,就带我去他家里。他家实际是其夫人魏美的单位房,我清晰地记得从客厅兼餐厅到卧室兼书房,有片彩色的珠帘,穿过会响起哗啦啦的声音,清脆而明亮。
  那个下午,当王早老师带我进入书房时,师娘魏美正在织毛衣,斜斜的夕阳,穿过还贴着大红喜字的玻璃窗,洒在她那白皙的面庞,象笼罩着光辉的圣母。
  在很多年后,我曾经再次遇见魏美,我叫她姐姐,她还是那么美丽,只是面色有些苍白,听说是身体不太好。我们关系很亲密,我是对她真正有感情。
  因为当时她给我做了碗肉丝面,我想这是我这辈子吃得最香的面条了。她慈爱地看着我,和王早老师那样和蔼可亲。
  作为年轻老师,我想王早老师是最有修养的,人又英俊帅气,在我心里只有他配得上魏美。  
  当时我们很调皮,尤其是我和赵刚为代表的一伙小子。
  教语文的王邦老师胖胖的,戴着眼镜,由于鼻子有点塌。每每讲课时,就不停地朝上推眼镜,因为手上有粉笔灰,眼镜就会白白黑黑的,很是滑稽。
  那时我们还是高高的木讲桌,王老师每每讲到激动处,总喜欢大力拍桌子,语气抑扬顿挫,很有节奏感,但我们并不喜欢他。因为他总是喜欢叫我记笔记,不停地记啊记,有次我亲眼看见他的书本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记得我们手酸眼花的。
  然后下课后必须背熟,很累,当时教育部门正在批评所谓的填鸭式教学,但这并不能动摇王老师一贯的教学方法。于是我们开始故意跟他捣蛋了。
  首先是在语文课之前,把讲桌先弄垮,然后松松地支撑在那里。到了他激动时,我们就开始阴阴地笑,来了,来了,果然,他大声朗诵着课文,然后狠狠一拍桌子。
  哗啦啦,桌子倒了,课本,作业本,粉笔什么的全掉地上了。他也冷不防收不住扑在地上。由于他习惯用一个铁罐头盒子装粉笔,说这样可以节约很多粉笔,当铁盒子在地上很响的滚动时,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直到我们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一刻,我似乎看见他的眼里闪着泪光,样子忽地很悲伤,象衰老了一样。我的心有些不忍了,但我不敢说什么,那样伙伴们会鄙视我,疏远我的。
  但他上课还是继续念,叫我们继续记,继续背。我们又很烦他了。当时我还兼职墙报委员。负责教室后面的墙报工作。这也许和我小学时喜欢写字的原因吧。
  于是,我写了篇作文,主要说灌鸭式教育简直是误人子弟。虽说没点名道姓,但都看的出来我是含射王老师。登在板报上,我还专门在四周画了花边,题目用了彩色粉笔勾了边,很是显眼。
  初中部开始一传十,十传百。到处都在说语文王老师的不是了。不知怎么王老师也就注意到了,在上课时专门去看了,然后脸色铁青,狠狠看了我一眼,不发一言就走了。
  晚上,王早老师就找我到学校他寝室谈心了。说我也太调皮了,语文王老师那也是为我们学习好啊,叫我向王邦老师承认错误,还亲自去擦了那板报文章。
  虽然我并没向王邦老师承认错误,但我后来才知道,当时是王邦老师向王早老师投述,说再不教我们这个班了,于是王早老师亲自去给王邦老师赔罪,还买了两瓶好酒。此事才得以不了了之。  
  多年后,我遇到王邦老师,他在镇上开了个旅馆兼餐管,生活倒还是不错,我还在他旅馆为占有一个陌生的美女住了唯一的一次,他还给我打了八折。  
  由此可见,我当时就已经是比较矛盾的人物,聪明成绩不错,喜欢文艺性的东西,但反叛激进,调皮捣蛋。到后来包括英语老师,植物老师都是看见我就头痛。
  英语老师姓李,女性。据说是通过关系,高中毕业就来教我们的。
  印象最深的是有次,她讲到介词:in和on的区别,说比如一只鸟在树上唱歌,那就用in,而如果鸟站在电线上那就用ON,当时她还没讲完,我就举手了,站起来说,李老师,为什么在树上用IN呢,她说是因为树叶多,IN有包含的意思,我说,如果是冬天的树,掉光了叶子,或者只是一根树干呢?
  李老师根本回答不了,气得满面通红,叫我立刻出去,不准捣乱。我也是很倔强的,立刻就出去了,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我想我是错了还是对了,但我还是得意的想,我最少在同学们眼前是比较厉害的,这么高难度的问题都能提出来,比上次植物课还风光吧。
  植物课老师也是女老师,姓董。董老师娇小玲珑,其实很喜欢我的,但我那时就是幼稚。当时黑板刚用黑油漆粉刷过,还没干透,她上课时在上面写了很多字迹。
  本来我就认为董老师字就写的不怎么好,居然还那么恶劣,没干透的黑板写字是很擦掉的,我当时就提意见说董老师,请不要在上面写字。全班同学都大笑起来。
  董老师给气得差点哭了。她说,那你来上课,我却不客气,就叫她坐我的位置,我上去讲课,那时我的记性比较好,讲的还有模有样的,最可恶的是我洋洋得意,觉得终于找到机会了;
  ]不光专门叫班上跟我关系不好的男同学回答问题,我记得他叫唐亚,没回答出,被我罚站,还叫董老师回答问题,终于把董老师给气哭了,她跑出教室,重重关上门,听说后来关门时把脚后跟都碰伤了。
  很多年后,我独自回到母校,看到修了很多新的教学楼,那旧时的教室已经破败不堪,心中后悔不已。
  这些都是王早老师帮我处理的,我才不至于被处分,甚至老爸也不知道,少了许多挨揍。  
  二是我再也不能去苏琴家看她了。
  本来我每个星期天回家后,还是会抽时间去小河边洗衣服,但苏琴来的越来越少了。
  迷惑的我后来才发现,她家已经用塑料管子从山上接了泉水到家,再去河边洗衣服实在是找不到什么理由了。
  可我还是想看见她,就只能经常去蒜头鼻子苏万家,然后时不时找个蹩脚的理由去找她。一来二去,很多乡亲都看出来了,说我俩有情有意,那意思就是说我俩怕是今后要结亲的了。
  最后连我母亲也知道了,后来我估计是苏万他娘,也就是我二姑婆告诉她的。二姑婆又黑又瘦小,至于关系我还是搞懂了,原来二姑婆和金贵他爸金宝是亲兄妹。
  至于苏万他爸和我奶奶前辈人什么关系,我实在是没算清楚,总之我们是亲戚,所以二姑婆对我很是关心。至于跟我妈具体说些什么,我不得而知,但我妈却是很严肃地警告我,不准再去苏琴家了。
  其实那时苏琴他妈对我还是挺好的,经常叫我吃些好的,因为苏琴她爸是社里比较出名的木匠师傅,所以家境还是比较殷实的。
  记得有次我在公路边玩,用石头打鹅玩,我知道那是苏琴家养的鹅,但我没想到就那么巧,那么远的距离,我居然一石头把一只鹅给砸死了。吓得我急忙躲进苏万家。
  后来苏琴她娘开始哭骂,说谁这么坏,鹅是要下蛋的,蛋是要卖钱的。二姑婆去给劝她说,也许是过路车给压死的,财去人安乐,但苏琴她妈不信,站在路边大声说,谁不承认,她要开始骂了。
  苏琴她妈个子高挑,骂人是很有经验的,在社里吵架那是出了名的,可以接连骂几天几夜,甚至还端杯茶,拿个凳子坐到骂,声音凄厉而清脆,什么粗话脏话都可以翻着花样骂出来,我想我得出去认帐了,大不了赔她一只鹅,再被母亲给揍一顿。
  但没想到,苏琴她娘听了我的叙说,居然没找我麻烦,还把鹅剃了毛,墩熟了叫我去吃,我当然吃不下去,但我想,那时她就是把我当未来女婿看待的吧。
  但我母亲却是大大的不同意。她许是知道我很固执,为打击我的热情,还语重心长地给我分析,说苏琴她爸,她妈耳朵都有些问题,苏琴她哥,她弟耳朵也不怎么灵敏,虽然苏琴耳朵没什么问题,但这个耳聋问题看来是会遗传的,她可不想以后我的儿女,她的孙子是个聋子。
  于是,每到星期天,母亲就看管我很严了,甚至我在家里什么事不做都可以,总之不准去和苏琴见面。偶尔遇到苏琴她又那么内向,也不理我,就那眼神,让我心酸不已。  
  所以留级时,我的心情是极端不好的。幸亏还有罗江也和一起留了一级,我们还在一起。
  罗江很瘦,比我高,戴眼镜,是外乡人,他爸在老家教书,他妈在我们镇医院上班。
  罗江学习很刻苦,反正他就和我特别要好了,总是叫我去他家吃饭,现在我还记得,要是他妈墩鸡吃,包准是我俩一人一根鸡腿。晚上我俩还经常一起睡,不光一起做功课,还偷偷在家里练武术。
  罗江他曾经有个哥哥,听说当时在他们乡那也是有名的,写了很多小说,罗江还给我看过,可惜还没机会发表,他哥哥就吞安眠药自杀了。据说因爱情失败。
  罗江他哥生前喜欢武术,那时他们乡在我们全区,都是有名气的武术之乡,罗江有很多他哥留下的武术书,我俩晚上经常一起研究。
  印象最深的,是那句什么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意思是说练武术必须先练内功。
  于是我俩就按照那些图啊什么的,憋一口气,假想顺着穴位来回游走,据说这样到打通什么督二脉,就成功了。当时武侠书上也是这样写的。可惜我们没机会吃到那些什么灵药。
  当然我是不能常住他家的,但我这人好象生来就喜欢熬夜,早上总是醒的晚,于是,罗江就每天从医院跑来叫我,一起上学,当时我想,我俩的友谊那是比海深的。
  罗江还是我一个班。可就是因为他,才有了后来不堪回首的往事。  
  留级后,虽然考试我是第一名,但班长不是我了,因为当时说是搞尖子重点班,很多干部子女都到这个班了,包括班长李铁。因为李铁不怕任何人捣蛋,因为他爸是我们全镇最大的官。
  但没多久,这个后来和我交往最深,时间最长的伙伴,就和我差点打架。要不是罗江,我肯定被他打得流鼻血,毕竟我个儿小许多,班上谁也不敢吱声的。
  好象是晚上上自习,我和罗江讨论什么数学题,李铁叫我们不准说话,语气很是霸道,但我也正是心情郁闷,又从来骄横惯了,立刻站起来与他顶起了。
  这还了得,他也是一向骄横,立马冲过来,手舞足蹈,看来这架是要打的了。幸亏罗江站起来,拉住我俩。还有林松也来劝阻。林松也是留级下来的,他爸还是学校的一个什么主任。
  架没打起来,仇倒结起了。
  晚上下晚自习,苟军把我找到,说是调解我和李铁的矛盾。
  苟军和李铁是一个乡的。他和我住在一个单位,因为他叔叔我爸是同事。他说,毕竟早不见晚不见的,况且我爸还和李铁他爸关系那么好。
  我一直记得那个夜晚,我们三个人走在大街上,一直走过刘眉,金青她们住的地方,直到离开了镇子。
  有月无风,夜色如洗。回望镇子,灯火稀落,我想我是再也不会忘记这个夜晚了。
  其实李铁是很讲义气的那种人,我倒也不是什么小鸡肚肠,最后我们握手言欢。
  没过几天,李铁就在班上调动位置,我俩同桌,还说我成绩那么好,得向我学习。还把他喜欢的一个女生吴秀调到我前边,这样既不显出他和吴秀的关系,又可以让我在他俩传纸条时当信使。
  当然他也没忘记我,把班上我认为最乖最好的女生彭雪儿调到我旁边。
  彭雪儿齐耳发,皮肤有种异于常人的苍白,特爱笑,有俩小酒窝,牙齿很白,身材匀称,喜欢穿淡绿色衣服,是班上女生中成绩最好的。爱打乒乓球,篮球。她爸还是我们学校的副校长。  
  如果要我再重活一次,我还是希望遇见她,但我再也不要在我幼稚无知的时候。否则我还是会为她心碎。  
  吴秀是农村来的,属于那种比较安静的女孩,面如满月,眼睛大大的,身材虽略胖,但看起来娴静温柔,说话细声细气的。后来我在广州流浪时,听到李春波唱村里有个姑娘(小芳),还想起吴秀,觉得她就是那样的姑娘。
  李铁就是喜欢她。经常在上课时,他俩互相传纸条,把我手都传软了。于是我戏称他俩是狗男女。
  彭雪对我很好,她数学成绩不怎么好,经常找我请教。时常厮磨,慢慢地,我俩开始有点默契了。
  反正我当时每天就希望上课,和她近在咫尺,看着她干净雪白的耳根,黑亮的头发。或者在下课时也和她一起打乒乓球,看她欢笑雀跃的身姿,我想我是喜欢她了。
  为这感觉,我夜里睡不着,给她写情书,又不敢交给她。为了情书的专业性,我还专门去逛了新华书店,最后却意外找到了当时比较出名的一本书,是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
  草绿色封面,翻开首页就是那句名言:哪个少男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我立刻买下来。然后找彭雪儿借了几本数学参考书,在还她时,我把这本薄薄的小说一起给了她,当时她接过去时,我根本不敢看她,只是快速转身而去。
  我想她会明白我喜欢她的了。
  的确,彭雪儿知道我喜欢她了。虽然我不敢在那本书上写下什么情话。
  当她第二天再看见我时,就有了些许不自然,些许羞涩,我偷偷地看了看她,红晕飞在她白皙的面庞,那么迷人,那么让我心跳不已。
  自习课时,她悄悄递给了我一支钢笔,外壳金黄色,笔帽上是凤笔杆上是龙的图案。笔尖也是金黄色,清亮的墨水微微沁出来,无比优雅动人。
  我没舍得用这支笔,直到流浪多年后掉了,但我仍然记得那支笔,记得当时彭雪儿送给我时那种羞涩的神情。每每这时,我的心就疼痛不已。
  从此后,我们少了些自然,多了些眼神。那段时间是我最幸福最甜蜜的时光,再看她时,更加觉得她的微笑是那么美,她的身影是那么迷人,淡淡的,多年来,一直清晰地萦绕在我的眼前。  
  可没过多久,我却发现罗江喜欢她了。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碎成一片一片的,似乎全世界再也没有阳光。  
  当时学校规定,两节晚自习后还有半小时的自由时间,同学们可以在教室里学习。以前晚自习第二节后,罗江都是和我一起回家,路上留下我们很多欢笑和快乐。
  但渐渐地,罗江不和我同路了,他叫我别等他,他想自己在教室里单独呆会儿。我本来想等他,但李铁在教室外面大声叫我的名字。我看看彭雪儿,她还在做作业,我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回家的路上,李铁笑嘻嘻地问我,你就别等罗江了,他要等彭雪儿一起的哟。
  我当场就楞了。
  多年来,我一直在问自己:我懂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吗?直到问得我自己想哭,想发疯,我还是没找到答案。  
  半天我狠狠地看着李铁说,我不相信!苟军说,不信?你自己现在回去看?看着苟句那稀少的头发,阴笑的嘴脸,我真想揍他一拳。
  我转身气冲冲地回到教室。猛地推开教室门,用力太猛,门撞在墙上,轰地一声。
  我看见,罗江坐在我的位置上,正在和彭雪儿说着话,彭雪儿虽然站着的,但脸上还是一片笑容。听见门声,他们惊异地抬起头来,我估计我的眼睛已经红了。我清晰地看见彭雪儿的面庞由白到红,再到白。笑容一点一滴地消失,慢慢地。  
  那晚是我第一次失眠,我的眼前不停地出现彭雪儿的神态笑容,过去的一点一滴全都浮现起来。
  当时我既没看罗江一眼,也没说一句话,转身而去,夜色并不明亮,我无力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有风吹过来,我的泪肴然而下。  
  多年后,我总是喜欢听那些悲伤的情歌时,这一个夜晚那种心碎的感觉就会无数次揪着我的心。虽然我长大后才明白那不过是罗江对彭雪儿的好感而已。
  我根本没告诉过他,我喜欢彭雪儿。根本不关彭雪儿的事,她那么热情,那么好,肯定不会拒绝罗江找借口接近她。可我却那么残忍地把她给毁了!  
  躺在床上,我握着那支钢笔,心中渐渐从悲伤到愤怒,再到无力的悲哀,虽然我恨,我伤心,但我想起罗江对我那么好,她妈对我那么好,我想我该放弃了。
  但叫我如何放得下?如何才能够摆脱这早来的情丝?在我觉得淡忘了苏琴的好之后,喜欢上彭雪儿,她那么可爱,那么美丽,叫我如何才能够忘记?
  我再也不看彭雪儿,我也再不和罗江一起回家了。
  我和李铁他们,在教室里大声地说笑,嬉闹,说某个女生长的如何的丑,说某个老师如何的被我们戏弄的窘态,说某个男生想和某个女生好,甚至我可以神态自若地和林松他们,戏谑罗江想娶彭雪儿为媳妇儿。
  我变得更加开朗而活泼。只有在偶尔看见彭雪儿的眼睛时,我的心才会生生的疼,我看见她的眼神悲伤而忧愁,但那不过是偶尔,更多的时候我会在白天精疲力尽,夜里静静地愈加思念她,愈加伤心,心如同在滴血。  
  因为恨因为思念,在白天我更加变本加厉,看见罗江被嘲弄时羞涩的神态,甚至有次彭雪儿哭着跑出教室,我还哈哈大笑。感到我如同在刀尖上舞蹈,流血并快乐。
  这样的时间并没持续多久,对于我来说,风暴开始来临了。  
  我永远都记得,某天正上化学课,彭副校长也就是彭雪儿的父亲,来找我了。我没有害怕,甚至没有拒绝,就直接去了她家。
  走到门口,我居然奇怪地想,多少看见这里,我渴望进来看见彭雪儿俏丽的身影,但我没想到现在我以这种心态走进她家。
  彭副校长眼神还是比较和气的,但他的语气是激动的。我理解,彭雪儿虽然有两个哥哥,但是他唯一的女儿,又这么优秀,这么漂亮。
  教体育的陈老师也在,副校长问:你们班上是谁在大肆造谣,说彭雪儿在谈恋爱?
  我说:不知道。
  多年以后,我独自回忆这段经历时,还是没搞清楚是谁告诉他的。并且最奇怪的是他怎么会找我了解情况?
  但当时我想这是彭雪儿告诉他的,因为彭雪儿完全被孤立了,所有的同学都知道她和罗江在谈恋爱,没人再和她一起玩,没有人再和她亲近,甚至没有人再和她一起打乒乓。
  副校长想了想,点了支烟,吸了口,又问:是不是李铁林松他们?
  我说:不知道。
  其实我知道那时彭雪儿父亲就对李铁不怎么感冒。因为我们学校正职校长姓张,与李铁他爸关系最好,所以他这么多年一直不得志,老挂着副校长,没什么实权。
  但当时我就只想着:李铁是我哥们,林松是我哥们,我就是死也不会向你低头出卖哥们?
  副校长狠狠再吸了口烟,猛地站起来大声吼道:不说就开除你!
  我也急了,妈的我还烦着呢!也猛地站起来,吼道:随便!
  副校长个子不怎么高,瘦小,站在我面前,狠狠盯着我,我俩象两头公牛血红着眼睛,我看见他脖子上青筋隐现。
  陈老师急忙站起来,拉开副校长,说,金雷啊,你啊你。
  我没说什么,转身猛地拉开门,跑出彭雪儿家。
  回到教室的时候,全班同学都看着我,当副校长叫我去时,大家肯定都知道原因了,包括彭雪儿。
  坐下来,我仇恨地看了看彭雪儿,我想你为什么要告状?就是告状,为什么要把我牵涉进去?她也正在看着我,但立刻就低下头去。  
  多年后,我还记得当时她眼神里,有泪光闪烁,晶莹欲滴,那神态如无助的花儿,在我冷冷目光中颤抖!  
  下晚自习后,副校长又把李铁,林松还有几个我们玩的好伙伴叫去,一个一个单独的审问。惟独没有找罗江,我站在彭雪儿门前的乒乓台前等候他们,罗江却是早已默默的走了。
  李铁他们都说没有承认,还安慰我说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想也只能看明天的太阳是什么颜色了。  
  一夜难眠,我不敢给父亲说,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解释。
  第二天我起床又迟到了,刚走进教室,李铁偷偷告诉我说,今天早操时,副校长当着全校师生宣布将我开除,原因不得而知。  
  我想也幸亏我起床迟到了,否则依我个性,会发生什么事也说不清楚,也许什么事也不会发生,谁知道呢?命运总是隐隐有安排的吧。
  外公张老师找我谈话了,我还是有点害怕的,因为他脾气那么暴烈。
  记得有次,家住粮管所的王波上自习课调皮,把夹书本的黑夹子打得啪啪的响,被张老师逮到了,不但狠狠给了他俩耳光,还用那个夹子夹在王波的耳夺上,直到他哭着求饶,说再也不敢在课堂上捣蛋了。
  我老老实实地给外公说了事情的经过,但没说我和彭雪儿以前互相送东西的事,当然对于嘲弄罗江追求彭雪儿的事也是轻描过去。
  外公听完,只是拍拍我的肩膀,只是叫我继续上课,专心学习。然后去找副校长了。  
  事情过去了多年,父亲才告诉我,谈判是在外公寝室里进行的。听父亲说,当时外公急了,就说:谁敢开除金雷,他就回老家不教书了,因为我是我们这一年级第一号大学种子啊。
  父亲还告诉了我个秘密,说后来副校长的大儿子,也就是彭雪儿的大哥去参军时,政审时我爸还帮了他点什么忙。那时想当兵,和考大学一样,非常艰难,通过了还是办酒席请客庆贺的。  
  这些都是后话,但当晚回去后老爸就叫我跪下,找了根竹条狠狠抽我好几下,还是老爸的同事们来解围的。
  我没有流泪,只是边咬牙边恨起彭雪儿来。那时我还不懂由爱生恨这么深刻的道理,就是找各种理由来恨她父亲,进而恨她。
  第二天我怒气冲冲地走进教室,却发现我的座位旁边坐的不再是彭雪儿,而是一个瘦得象猴子的男生。
  他叫杨二嫂,本名姓苟,但因其瘦高,嘴又零碎,所以我们给他取了个绰号叫杨二嫂,取自鲁迅先生文章里的豆腐西施,乃是讽刺他。
  我站在座位上,问,你怎么跑这儿来坐?彭雪儿呢?
  杨二嫂笑嘻嘻地说,她走了,到二班去了。二班是教语文的刘老师的班主任,不是尖子重点班,就在隔壁。
  我转身走出教室,到了二班教室后门,早自习,教室人很多,我没大声叫,而是对坐在最后的漏斗说,叫彭雪儿出来,就说我找她。
  漏斗本姓杨,也因其高,脑袋圆圆的,所以有这个化学外号。这几天学校闹得沸沸扬扬,谁都知道我火气大。他叫了彭雪儿一声说有人找。
  彭雪儿出来了,穿着那件绿色的衣,走廊上的风有些大,吹起她的发,她看着我,面色更加苍白,那眼神无力而悲伤。  
  多年后,我每每酒醉了之后,总是想起她当时的样子,如一只失去依托,失去快乐的小燕子,那么可怜,那么孤单,再也没有欢笑,再也没有明媚。  
  但当时愤怒的我,只想着她为什么要告状?她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怒火一点一点地积聚,手指发抖,捏紧拳头,又一根一根地松开。
  我看看二班教室,所有的同学都看着我,我的脸有些烫,我的心跳在加速,然后挥手,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无数的深夜,我都在泪光中想,那一刻,我的心已经严重扭曲,我没有了喜欢,没有了爱,没有了同情,只有仇恨,只有愤怒,只有幼稚。这是我今生唯一的一次打女性。
  可就是那一次,那一秒,断送我今生永远的纯洁,让我夜夜醉生梦死,行尸走肉。
  后来我曾经想,到底是彭雪儿悲伤还是我悲伤,她在另外的思维空间里游离,我却在人世间独自揪心的悔恨。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6 17:55:40

五  
  两年后,当林松告诉我,说彭雪儿已经精神失常了,也就是疯了,一贯嘻嘻哈哈的他也是一脸沉重。
  当时,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的心情。我想,我需要抽烟,或者醉酒,或者痛哭。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时刻都再思念着她的。
  
  我曾经幻想,我是否应该象电影或电视剧里哪些让人感动的情节一样,勇敢地找到她,抱着她,对她说:雪儿,看着我,我是金雷,我抱着你呵,我爱你!
  然后雪儿会一直注视着我,直到她的泪水慢慢流下来,流在她那苍白的面颊,如珍珠般的晶莹剔透,让我慢慢低下头去,闭上眼,轻轻吻干她的泪,吻在她的红唇。
  然而,我不敢,除非我愿意为她而死,但我能死吗?不能!
  
  那晚打了彭雪儿一耳光后,我转身离去,我想我的心已经死了,我再也不会看她一眼了,我是混蛋,我是恶棍,我是魔鬼。
  但不管我是什么,下自习后,当我一个人坐在学校后面的山头上,清风吹来,我伏在草地上,号啕大哭之后,我站起来,对着夜空说:不管我是什么,我还得坚持下去,因为我有父母。
  但没过几天,张校长居然也要开除我。
  我永远记得那个夜晚,张校长叫王林通知我,下自习后到他寝室去一趟。我看看王林,再看看张姬。
  张姬就是张校长的女儿,瘦如竹,尖尖的脑袋,细细的眼睛,背后我们曾经叫她么鸡,因为她瘦,嘴也碎。
  我知道张姬喜欢李铁,班上谁都知道,因为张姬给李铁写过情书,李铁还给我看过,那简直是肝肠寸断,非他不嫁。可惜李铁却喜欢吴秀。
  由于我是李铁和吴秀这对贱人传纸条的媒人,所以张姬从不和我说话,每次和我对面相遇,我都能感受到她那仇恨的眼神,好象是我叫李铁不喜欢她一样,要是眼睛可以杀人,估计我都被她杀死无数次了。
  我悄悄问王林,张校长找我什么事?这段时间我时刻心惊肉跳的,虽然彭雪儿喜欢我,但那也不代表她不报复我。
  王林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威胁他说:不说我就告发你的苟且之事。因为王林偷偷给班上的苏兰写过情书,还约她去看月亮,他还给我吹嘘说苏兰还让他牵了手的。
  苏兰就是苏石的孙女,乖巧苗条。王林也知道按辈分,苏兰该叫我叔叔。要是我给苏兰她爸一告状,包准他挨揍,因为苏兰她爸五大三粗的,据说在深圳打工曾经用铁锹砍过人。
  况且王林还乘我爸下乡去时,跑到学校后的菜地里偷了颗大白菜,和着我从家里带的一块腊肉炒了吃的,男人不说这个,但最少我相信他知道张校长为什么找我,肯定会告诉我。
  但王林脸红得发紫了,还是摇摇头说:真的不知道。但看脸色,好象不怎么高兴。
  妈的,俗话说祸不单行,难道是彭雪儿她爸告状要他开除我?
  是祸躲不过,下了晚自习,我还是去了,李铁本来要我陪我的,但考虑到张姬的问题,最后还是决定他在楼下等我,由王林陪我去,我想也好,免得有什么事也好有个人陪我也好。
  五楼,王林敲了两下门,很轻。里面问:谁?王林看看我说:张校长,我是王林,金雷来了。
  我还来不及反应的时间,门忽地开了。
  张校长也瘦,猴子一样的瘦,还戴副金丝眼镜。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猛地,他大吼一声:金雷你给我进来!
  我的胳臂碰碰王林,王林会意地站我前面,准备先进屋。张校长又指着我,大吼一声:不是你,是叫他给我进来。
  我脸忽地就烫起来,一阵热血涌上头,牙一咬,推开王林,一步跨进门,张校长猛地一拽我,然后关上门。
  我一个踉跄,瞬间我努力站稳,面对着他。
  站好!他继续吼。
  我盯了他一眼,把两只脚并拢。我知道我惹不起他,刚发生了彭雪儿的事,我不想惹麻烦,不管怎么样?我不想再给老爸找麻烦。
  他语气低了一点点,说:你是不是说过我的声音象牛吼一样??
  我皱了皱眉,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他再问了次:说,你是不是说我的声音象牛吼一样?
  我明白了,有人告我状了,我立刻问:我什么时候说过?张校长你说话可要依证据。
  就是上周学校集体搞劳动时候!你说过没有?他的声音又一下高起来。
  我回忆了下,上周学校搞劳动,张校长站在操坝上大声吼,谁都不许偷懒!我本来心情不好,就对旁边的同学说:张校长的声音也太大了。怎么告到这里就变成这句了?
  我抬起头,说:哦,我说过:你声音大。但不是说你的声音象牛吼!张校长,你听谁说的,谁听见我这样说你的。
  张校长立刻对着卧室吼道:小姬,你出来,说:他是怎么说的?
  呵呵,我明白了,是张姬告状。张姬颤颤惊惊的走出来,我看着她,说了句:张姬,你可不要冤枉我。
  张校长吼道:你说!你说!
  张姬看看他爸,又看看我。我的心跳的很厉害,因为她的一句话将决定我的命运!
  张姬那小巧的红唇微微动了下,我仍然清晰地听见她说:他是说你声音大。
  张校长也听见了,他立刻又吼了声:到底是怎么说的,你把原话说一次!
  张姬好象要哭一样,我看着他,摒住呼吸,房间的灯不是很明亮,有点昏黄,我的头有点晕。
  张姬象是鼓了很大勇气,才说:我记不清楚了。
  哈哈,我简直想抱着这个么鸡转×××一圈,但是我仍然记得转过头,看着张校长。
  滚进去!张校长吼得面红耳赤,看到张姬进去了,他扶扶眼镜,对我一字一句说:但我还是决定开除你!
  
  多年后,我一直记得他当时的表情,那么卑鄙,那么可恨,我想我一定要报复他。不就是个校长吗?
  但是当我读高三时,却意外地在县城苏老师家里遇见了他。
  苏老师本是我们初中的老师,后来调到县重点中学。那次,我到苏老师家吃饭,就看见这个让我刻骨铭心的校长。
  他穿着一双廉价的凉拖鞋,一件又脏又皱的衬衣,胡子好象很久没刮过,一副落魄样。
  我知道他已经完了。据说他因脾气太暴躁,结仇太多,后来查出他又贪污,被下了课。到深圳打工去了。看现在的样子,也没混个什么名堂。
  他当时好象并没认出我来,我问他:张校长你好,我是金雷,你还记得吗?
  苏老师看了看我,用眼神阻止我不要做什么傻事,我呵呵笑着,很优雅的笑容。
  张校长漠然地看看我,哦,你好,你好,在这读书啊,不错,不错,好好读!他扶扶眼镜,给我很衰老的感觉。
  忽地我就失去了信心,这已经是个老人,我还怎么忍心说出我心中所有的仇恨。只是我想起我那可怜的父亲,我真的好恨!
  
  当时,我看看他,咬牙切齿地说:张校长,既然我没说过,你凭什么开除我?
  他终于慢条撕理地说:不为什么,听说你很以为了不起,第一名怎么了,我也敢开除你!怎么了?我是校长,你记住!
  哈哈,我还能说什么?王八蛋!
  我拉开门,冲出房间,王林还站在外面,看见我跑出来,跟在我后面,喊:金雷,金雷,等等我。
  我突突在前面走着,李铁和王林在后面跟着,我看看教室,还没灭灯,那肯定是住校的同学在熬夜苦读。
  抬头看看天,夏夜的月亮居然是红色的,淡淡的,如血侵染,在暗蓝的夜空中那么诡异。
  我奔到教室,一脚题开门,没有看所有惊异的目光,自顾自的到自己的桌子边,三下两下收拾起书,太多了,我回头看了看教室后面,有个背篼,没管是谁的,我跑去拧过来,装了书,本子,背起就走。
  李铁拉住我,连声问,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我看着他,咬紧腮帮,一字一顿:张姬告状说我在搞劳动时,说他爸声音象牛吼!我被开除了!
  说完,甩开他的手,我走出教室。教室,我的班级,我就这样被开除了,所有人都以为我是未来的大学生呢?爸妈那么疼我,我怎么给他们讲啊?
  瞬间,泪水终于滑落而下。。。
  
  那一夜,李铁知道我不敢回家,拉着我去了他家,为了不让他妈发现,我和王林偷偷挤在他床上,直到第二天早上。
  李铁说他去找张姬说说,叫她给她爸说说,必要时,李铁准备牺牲他那伟大的爱情,做些感情上的付出。
  王林说陪我回家,跟我爸见面,说明不是我的错。直到最后,天已经黎明,我才和王林偷偷地回到我家。
  老爸在家,他铁青着脸,问我昨晚怎么没回家?我没有说话,王林说,叔叔,是这样的。。。
  听完,老爸意外地很冷静,他说,小王啊,谢谢你啊。你先去学校吧。我去找张校长说说。
  
  后面发生的事我不知道怎么样描述,我只知道我的生命已经不久了,当我写这些时,只想回忆我的过去,纪念我生命中所有的善良或者肮脏的经历,哪些善良或者可恨的人与细节,但到了此刻,我的心开始一片一片地流血,为父亲而流,为我的混帐而流。我的耻辱,我的仇恨啊,我要怎么忘记。
 那一夜,父亲找到我从小就叫干爹的乡党委苟书记,说明了情况,说是怕自己分量不够,然后带着我,提着两瓶酒,揣了两包阿诗玛,先到了外公家,外公说他已经知道了,因为就在早上,张校长已经在学校大会上宣布,将金雷开除!
  外公很疲倦的样子,说,雷雷你啊你,你怎么就那么不懂事。
  我爸递给外公一包烟,说,老人家啊,你看,这事还请你帮忙给张校长说说,毕竟他是你外孙嘛。
  张老师接过烟,说,怎么这么客气,这个这个,肯定是帮的,否则我就不教书了,你看,苟书记都来了,张校长肯定会开恩的。
  
  到了张校长家,张校长看看我,把我们让进去,给苟书记让了座,却没有招呼老爸坐,我的眼泪忽地涌出来,我想说:老爸,我们走吧。我宁愿自己不读书,去深圳打工也不要你受这样的气啊。这两年不是说造原子弹的不如买山药蛋的吗?但老爸看看我,擦了擦我眼泪,自己找了凳子坐了。
  当老爸把酒放在桌子上,张校长立刻说:这是干什么?不要,不要!
  老爸急忙站起来给张校长递烟,张校长推开了,却自己拿起烟点了。老爸尴尬地说:张校长,你老人家大人有大量,金雷他小孩子不懂事,我昨晚已经狠狠教育他了,你看这你老人家酒原谅他这次。。。
  老人家?我的心一种耻辱蔓延,他的年龄和我爸差不多,我老爸叫他老人家,外公虽然被叫老人家,可他儿子都结婚生子了。我可怜的爸啊,儿子不孝啊!
  张校长说,你这个娃娃不得了咯,还没考上大学嘛,考上大学也不应该这样没教养嘛,大学生来我这找工作的多的是!
  外公也说:金雷是调皮些,我们一定好好教育,张校长你看,这个学校升学率也不是很好,金雷毕竟是个好苗子。。。
  干爹苟书记也连连给张校长递烟,说着好话,我看着这一切,心如刀绞,我混蛋,老爸,你打我吧,儿子愿意给你跪下了!!。。。
  初三了,老爸说他经常下乡,准备让我搬到酒厂张友叔叔家住,因为他每天都在酒厂,可以更好的照顾我的生活饮食。
  我没反对。因为我知道我必须努力,但饭盒子老是掉,也影响我的学习。
  本来可以去食堂吃饭的,但老爸在时,食堂陈师傅倒还热情,但老爸不在,他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当时,我就深刻的体会倒什么是人情冷暖。
  镇上总是停水,乡政府也不例外,但食堂有个大水缸,完全可以用倒水来为止。但我从没用过那缸里的水。
  第一次我去提水,陈师傅正在热情招呼乡副书记的女儿提水,我提着铁桶刚走近水缸,陈师傅就阴着脸说,没有了,这么多人都要用水呢。
  我知道水多,但这个陈师傅历来就是哈叭狗,看倒当官的孩子去,脸上立刻堆满笑,看倒我爸这样小官的孩子去,就是这副嘴脸。
  但我还是舀了半桶水,陈师傅看我这样固执,竟然冲过来说,叫不准怎么还舀?
  我看看他黝黑的脸,典型的掉鸡眼,就是这张脸,在我爸面前无数次笑得比花还灿烂。
  我提起桶,慢慢的,将水桶倾斜,水哗哗的倒下去,声音悠长而响亮,倒水时,我一直看着这张脸,我没有说任何语言。  
  水倒完,我走了。直到许多年,我做了公司经理,在我干爹家看见他,我居然再也没有仇恨,竟然还跟他喝了杯酒,因为我看见他已经老了,老得连纽扣都扣错了。  
  同样,我不会忘记张友叔叔,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也不管他偷人还是骗钱,我都只记得,他是我敬爱的张友叔叔。
  张友叔叔一表人才,但我早听说他有个情妇。这点,我并不知道如何去分析,我只是看见他的老婆,斜眼,不是很好看。
  但我住在酒厂张友叔叔隔壁时,也看倒过那个情妇,还是我家是一个生产队的,很妖媚的样子。我想这是他们大人的事,我没资格说话,只要张友叔叔对我好就行了。
  张友叔叔有三个女儿,一个小儿子。大女儿还管我爸叫干爹。
  在我们这里,叫干爹就意味这每年春节,都要提块杀猪时专门留好的长方形的肉,到干爹家去拜年,然后如果小,必定有新衣服穿,如果在读书,肯定是要给钱的。
  一般要毕竟有头有脸,或者有较高好的名望,或者特别有钱才能得到别人叫干爹的。
  比如我爸,就是全镇最出名的干爹。因为有三十几个孩子叫他干爹,包括后来我偷了他老婆的苏强他大爹的儿子苏夏。
  我知道,不是我家有钱,因为我和弟弟读书,老妈又在农村。而是我爸善良,人缘特好。所以,张友叔叔的大女儿就叫我爸干爹。
  但我印象毕竟深的是,张友叔叔每年带这女儿来给老爸拜年后,都不收钱,推来推去急了,就说,你俩孩子读书,我比你好过。
  
  我爸就一直视张友叔叔为知已。于是,在初三最后一段时间我就住到了酒厂。
  我和李铁还有罗江都来往的愈加少了,每个夜晚,学习之外除了用椅子绷内裤外,就是想念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因为老爸终于找王裁缝给我做了两条内裤,是那种有小红花的内裤,可惜我穿了才发现,松紧带太短了。许多年后,当王裁缝求我放过他女婿时,我还想起这个事,忍不住想笑。
  因为太紧,我的腰上总是有圈皱纹。为了把松紧带拉长点,我每晚都是裸睡,将内裤绷在椅背上,力图将它绷松些。
  那时,我除了最珍惜这两条内裤,还特别珍惜我那条军用皮带。那时,谁有条真正的军用的宽皮带,那简直就是走路都特有精神。
  因为我一直想念这两个人,一个是彭雪儿。
  听二班杨漏斗他们说,彭雪儿已经不读书了,因为她上课老是走神,甚至有时还莫名其妙的就走了出去,也不管老师就在讲台上上课,还经常忽然就哈哈而笑。
  我曾经偷偷地走过她家门前,有次还听见有人在咕咕哝哝,据说是她爸妈请来的神仙驱鬼的。我无数次想,她肯定是精神太脆弱了,听张姬她们说,雪儿还有先天性的心脏病,我愈加想她了。
  还特别想的一个人就是 张校长。想起我老爸那可怜的请求和他那嚣张的神态。
  于是我就学会熬夜了,我把白天学的功课温习完了,又去找前些年的中考题来做,直到楼下的公鸡说天亮了。
  每天张叔叔给我做饭,碗都不让我洗。他说,只要我好好学习,争取考到县上第一重点中学。
  我想,如果我考不到那所据说考进去就等于半只脚到了大学的中学去,我就去抱着雪儿死。
  中考终于来了。
  暑假,我喜欢上了去河边游泳,因为我忽然喜欢上了在清凉的水中,忽地埋下头去,那份窒息许久突然释放的感觉。那时,我还不知道许多年后我居然还走过这条河去求亲。
  我就穿着我的花内裤去河边游泳。可惜我根本就学不会,因为水太浅了,并且每次母亲都会跟着来,狠狠的用泥巴砸水中的我。
  
  直到我不再读书了,我妈才告诉我,当时她就是害怕我出事,因为她一直记得那个白胡子老头给我算命说的话:今年水中少去好,劝君莫把女朋交。若要雄心壮志展,二十八岁显英豪。
  后来我一对比我的人生经历,吃惊不已。
  因为当时我不光因为彭雪儿搞的心碎不已,而且就是因为老是在炎炎夏日去水中玩,结果我得了急性肝炎。
  恰好此时,通知书下来了,我各科成绩都是全镇第一名。更让很多人不解的是,居然只有我一个人考取了县城第一重点中学。
  我不吃惊,我考试时做完题我就知道我一定能考上的,但我却在临近上学时得了肝炎,而通知书上明白说的进校前要体检的。
  
  但我没想到,最让我父亲悲愤的却不是我的病,而是学校哪些混帐的卑鄙。
  不管母亲怎么责怪我,通知书摆在桌面上,父亲立刻带我到区医院治疗。幸亏我又个叔叔是主治医生。
  他姓王,是我爷爷的妹妹的儿子,虽然我和这位老爸的姑姑很少见面,但我知道她有俩儿子,其中么儿子因触电死亡,妻子改嫁,留下个儿子,就是这个医生叔叔收养的。
  所以虽然这个王叔叔老是嬉皮笑脸的,据说还和医院最著名的妖媚女医生乱搞,我没什么好感,但对于这件事,我还是挺佩服的。况且他医术也不错。
  提了大包西药,老爸还不放心,听说那个妖媚女医生的丈夫从部队回来休假了,他是军医,所以老爸又去找到他,给我开了几大包草药。我认识这个女医生,因为我和罗江关系好时,就经常看见她笑眯眯地,眼神的确有点勾魂,但想到她据说情夫一大把,我就不爱搭理她。
  
  没想到,她丈夫还给我开过药方子,更让我做梦也没想到,多年后,我却和她有了一夜风流。
  上学的时间愈加近了,我每天除了看书就是吃药,中药用热水瓶装着,随时喝,西药一吃一大把,父亲还专门去买了注射器,自己给我打针。
  可老爸的技术的确不怎么样,打得我换了左屁股,又换右屁股,最后我实在撑不下去了,加之,见不到任何伙伴,包括彭雪儿,我就开始反抗,不再打针,心想我还活着干嘛呢?
  父亲按住我,我还是挣扎,最后老爸累极,没办法了,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老爸那么坚强的男人,竟然摔了注射器,一下子坐在地板上嚎啕大哭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哭这么大的声音。
  奶奶曾经给我讲过父亲很多故事,我也见过父亲流泪,但没想到这次他哭的那么大声,吓得我妈急忙揉着父亲的胸膛,一边说雷雷不懂事,你别急坏了身子啊。。
  听奶奶说,老爸在十多岁当生产队出纳时,就被以前的赵明书记整过。当时老爸在奶奶老家,也就是我二妈的爸爸家里吃饭,当时公社文革赵书记说有人检举我爸贪污好几块钱,将我爸的饭碗给摔了,要我爸老实交代。
  当时二妈的娘说,雷都不打吃饭人,又给我爸舀了碗。当晚回来后,据说我爸抱着被子伤心了一晚上,但他不能大声哭,因为金氏家族当时只有靠他那十多岁瘦弱的肩膀,他没资格哭出声来。
  我记住了那两个人。一个是赵书记,后来文革委员会取消了,赵书记垮台了,他儿子却和老爸在乡政府一个单位共事。我从不理他,据说他也老是说我爸坏话。看了无数次他和老爸照的合影,的确是瘴眉鼠眼,根本不如我爸正气凛然。
  但后来赵书记生病早死,老爸还去了,听说他拉着爸的手连声说对不起啊。
  我曾经问过老爸为什么会原谅他,老爸说,以德报怨是美德,何况他是将去之人。
  我更不会忘记二妈她娘。这位老人在那种时刻敢站出来给我爸舀饭,我想那种善良,质朴是多么的伟大,可惜后来还没等我走入社会,她就死了。于是,我对二妈和二妈她爹都愈加好,我想我在努力学习我爸的宽容吧。
  但我没想到,我不打针治病,老爸会如此伤心大哭,他是我的父亲啊,他的面庞挂满悲伤的泪水,我也忍不住,泪水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来。。。
作者: 蓝莓    时间: 2005-4-6 20:51:47

很平实,可是很流畅,不错哦,楼主加油贴!
作者: dukegu    时间: 2005-4-6 20:53:56     标题: 顶一下!

随着一声『富神爷爷到』,从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唇上!
你在恍惚中看见了5两黄金。

你每直接或间接地购买100元日本货,你就:

    1.为日本厂家增加40元的毛利收入;
    2.为日本企业增加了20元的扩张资本;
    3.为日本政府增加了5元的税收收入;
    4.给日本的所谓自慰队增加了10颗子弹;
    5.多印6~8页的反华教科书和文件;
    6.送给小犬蠢一狼参拜鬼社的汽油费。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6 23:39:16

六  
  病总算在接近上学时好了。但我爸却病了,诊断是双肾结石,一疼起来就在床上打滚,母亲就每天给他熬中药,一茶瓶一茶瓶的留着喝。
  更严重的是可就在我准备去报名的前几天,六爹急急地跑到家里来说,糟了,糟了!
  老爸问怎么了?六爹当时已经调到镇小学教书了,毕竟除了二妈家的金雄高考落榜后,我算了金氏家族最有希望的男丁了,所以大家都是特别关心。
  六爹说,镇中学不知是不满意我故意的,还是因为只有我一人考到县第一中学觉得丢脸,反正我的学籍档案至今没送到县中去。据说县一中录取工作即刻就将结束了。
  老爸楞了下,立刻当机立断,自己去递档案。
  后来我回忆起这段往事,如父亲到中学是怎么取到我的学籍档案的,我不清楚,但我记得,送他去县城上车时,我母亲一边讲一茶瓶熬好的中药递给他,一边就忍不住流下了泪。
  我站在车边,脑海很乱,我清晰的记得父亲的面容黝黑而憔悴,穿着一双青黄色的拖鞋,因为那时没有钱买什么凉皮鞋,而父亲的脚常流汗,于是只能穿拖鞋。
  我扶着母亲,母亲哽咽着说,儿啊,你那苦命的爸啊。。。
  就在母亲的泪水滴在我手上时,我想起父亲这一生,他从小失学,后来在村上当书记时,才有机会被选拔到县城学习了两年,叫什么共大,取了个中专文凭,我一直很佩服老爸写字,刚正有力,也整齐好看。
  
  多年后,我终算走上工作正道时,父亲才慢慢说起这些往事,他读书时已经停了工资,只有每月7块钱的生活费,可他总是饿,因为他想节约钱下来,回家要坐车,还有我妈,我和弟弟这两个儿子。
  父亲缓缓的说着,说那种饿的感受。他的表情慈爱而平静。但我想起我后来花天胡的,让他和母亲哭泣担心,我再也忍不住,肴然泪下。  
  回忆到这里,我的泪已经滴湿润了键盘。我不是想做作家,也不是想表达什么伟大崇高的东西,我只是想记住所有的泪水和欢笑。我的父亲,我想对你是说,虽然我从不向你承认错误,但我真的应该向你忏悔啊。。。
  父亲还说起当时去递档案时的情景,因为县一中是全县第一重点中学,升学率又高,因此录取工作那也是绝对保密的。
  父亲没办法,找了他在县城读书时认识的组织部米部长,才打听到录取工作地点,米部长还亲自去那个宾馆等父亲递档案。
  多年后,我曾经有机会与米部长见了一面,的确慈祥可亲,当他听说我已经参加工作,并且混的还可以时,连连点头说,多亏你父亲啊。让我惭愧不已,感激不已。
  父亲为了赶时间,跑的太急,肾结石又犯了,他按压着腰部,当时又是大雨,父亲就那样提着拖鞋,因为一些混蛋的错误,为了他的儿子,他的希望,忍着剧疼,奔跑在繁华县城的街道上,直到最后如落汤鸡一样,站在了招生录取办公室门外。  
  然而,我们都没有想到,1991年我上高中开始,就代表我的堕落开始,他的伤心开始。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6 23:40:40

随着一声『恭喜发财』,从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唇上!
你在恍惚中看见了3两黄金。

七  
  1991年9月,我终于踏上了县第一中学,也就是说我半只脚已经踏进了大学的门了。我觉得我的心跳的比往常厉害。
  父亲找了个背篼帮我把木箱子,被盖卷弄到寝室里。三姨的大女儿,我的表姐的丈夫唐建一直陪着我们。安顿好后,表姐夫带我们去他家吃饭。
  大表姐叫赵美,嫁给了唐建,就住在唐建工作的邮电局宿舍里。赵美表姐摆了个小摊,卖些小孩子鞋袜零碎什么的。两间宿舍,一间做了卧室带看电视,一间是厨房带吃饭,还挤了架床,表姐的弟,我的表哥赵光住在这里,他也在县一中读高三。
  表姐夫唐建好喝两杯,一脸胡子,象个黑社会的,他在邮电局的工作是送电报什么的。因为生了个女儿,他们请了个农村小女子做保姆,顺便照看下小摊。
  那晚,我记得老爸和表姐夫都喝了不少,大意无非是照顾我什么的。其实后来表姐夫的确很照顾我,每到周末就来找我去吃饭什么的。有时,我还和表哥睡一个床,虽然挤点,但比学校自由。
  父亲临走时,给我留了70块生活费。叫我每周吃两三次肉,因为学校有大碗蒸肉,烧白卖,还有五毛的素菜卖。
  班主任姓周,黑又壮,听说打篮球很不错的,教化学,听说他也是农民的儿子,学校出来娶了个老婆在企业局上班,才慢慢混到现在。
  
  第一次考试月考,我就尝到了苦头。
  以前在镇上都是第一名的我,费了很大力气,却只是全班十几名,全级50多名了。因为全级七个班。
  郁闷。幸好林松在师范上学,隔的不远。同时学校另外招了个议价生班,也就是那些想进一中读书,需既交钱又要特别硬的关系才行的,我初中其中的一个伙伴丁路也进来了,因为他哥在县城工作。
  学校吃饭虽然不用蒸饭了,但仍然要挤,一下课,我们住校的学生总是比家在县城的同学先窜出教室,因为食堂虽大,但窗口少又小。
  好不容易挤进去,递了饭票,菜票,只见师傅将铁勺先是狠狠一舀,我心中一喜,好多哦。
  但师傅可是经验十足,手很快速很均匀地抖了抖,菜呀饭的就按照他所想的分量落进碗里。只有一个碗,有时想喝汤,只好饭菜汤来个大杂烩。
  但我不会,因为我不怕菜少,寝室里多是农村孩子,都从家里带着用油炒过的腌咸菜,或者胡豆瓣,红红的辣椒,很鲜艳,能刺激食欲。从初中吃到现在,倒也不觉得腻烦。
  这时,就很能体现各自的性格了,有的同学自己吃自己的,吃完饭就把装咸菜的瓶瓶罐罐锁进自己的木箱子里。有是就豪爽些,你吃我的,我吃你的,互相品尝,包括我。
  所以第一学期结束,虽然我的生活费比较少,但我还存了点钱除买了几本书,一双球鞋外,还给我妈买了几个罐头。
  本来我有球鞋的,在初中我就有。那时,谁要是穿肩膀上有两根白带的教练衣,或者有双白白的球鞋,那只能证明这个娃娃家境是很不错的。
  我也喜欢球鞋,那么洁白,在球场上看起来那么轻巧,于是,当老爸给我买鞋时,我一直都没同意,直到穿得脚上的黄胶鞋全烂了,才请老爸给我买了双球鞋。
  听同学介绍经验,为了保持它的洁白,洗的时候得用牙膏挤在上面,轻轻的刷,所以后来老爸一直迷惑,怎么家里牙膏用的特别快。
  可惜上高中时,它还是完成了使命,坏掉了,于是我又买了双,并且舍不得经常穿。
  可惜某天,我上课回来,寝室的所有箱子都被撬掉了锁,有偷了饭票的,有偷了衣服的,我也一样,把我那心爱的球鞋给转移了。经分析,小偷是通过隔壁寝室翻过阳台,洗劫我们的。还好,我们都是穷学生,报案,老师说只能贵重财物寄放。
  没办法,只有寝室的大师出马了。
  寝室本来是10点准时关灯的,但很多同学喜欢点支蜡烛立在床头,学古时熬夜苦读,但有位同学别具一格,这时从不看书,盘腿端坐床中央,双手交错于腹部,说是打坐,终究会大功告成,身体自动升空,即可学习突飞猛进。
  盗窃事故发生后,他一闭眼,长叹一声说是红尘啊红尘,俗不可耐,必是寝室楼内盗。气得我们几个眼巴巴的看着他的同学,狠狠鄙视了他一番:真是×××废话。
  盗窃是小事,打架是大事。
  学校毕竟处于县城,关系复杂,据说某同学的大哥是开歌舞厅的,某同学表哥是黑老大的,三天两头,总是有人向某人下战书,到学校后面的烈士纪念馆单挑,或是群殴。
  对于这些,我们这些农村孩子那是不敢惹的。据说有次在学校门口两帮人各执小斧头就开始,老师去阻止,都差点被砍了。
  但我不惹别人,别人偏要来惹我。
  那时,学校周围已经零散出现了些小饭馆,有外面来赚学生钱的,有老师家出来搞点外快的,总之,包子比学校的大,菜比学校的分量足。
  本来我很少去这些小饭馆的,但有次,我亲眼看见食堂大师傅,用洋锹在煤堆里翻了翻,顺手在水拢头上冲了冲,就直接把洋锹伸进大饭锅里,于是,为了不吃饭产生呕吐现象,我也到那些小餐惯里吃饭了。
  但我无意惹到城里娃娃了。也许他说的对,你不是找死吗?
  那是吃午饭时,我到平时经常去的小饭馆打饭。因为这里的老板娘对学生很好,饭量打的足,菜也炒的香。我们都混的比较熟了。
  人仍然很多,把我挤来挤去的,一不小心,我踩了一个男生的脚上。
  我急忙说:对不起,可他狠狠地看着我,吼道:你×××没长眼睛啊?
  看的出来,他是县城人,因为中午很多县城同学都到学校吃饭,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背着个背包,不象我们住校的,直接把碗放到课桌里,下课后吃饭很快就可以回教室。
  说实话,我不想惹麻烦,因为我知道我是惹不起的,尤其是这样的小男生,一看就知道是初中部的小混混。但谁要是骂我父母就不行!
  一股血立刻冲进我大脑,我转过身,面对面地看着他,也吼道:你×××没妈是吧?
  也许他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因为我虽然不怎么长个子,但还是比他高一个头。
  他剜了我两眼,似乎要记住我的样子,没再说话,我也没再理他,径自去吃饭了。
  一会儿,他走了进来,拍拍我肩膀说,出来一下。
  因为我吃饭一向比较慢,这时饭馆的人已经不是很多。我抬头问他:干嘛?
  他说,你出来就是。我估计他是想单挑,我还没怕过谁呢?我站起来,跟着他就朝门外走去。
  严格说来,我还没怎么打过架,只是初中杨二嫂有次开我和彭雪儿的玩笑,当时,正是雪儿开始疯癫的时候,我心情极度不好,警告了他几句,他还不服气,手里捏个小刀,无意识地晃来晃去。
  我顺手夺过小刀,朝他扎过去。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身想逃,可我已经扎了过去,将他手臂扎得鲜血直流。
  幸亏罗江带他去医院,找罗江妈包扎好,李铁出面,我才没被起诉。
  但这是县城,不是我那个小镇。
  当我走到门口时,朱琼拦住了我。朱琼是我同班同学,还帮我们寝室钉过被盖套子,很善良的个女生。
  因为农村的被套都是两张布,上面花的,下面白的,每次洗了都要钉的,我们这些大男生简直对针线没办法,只好请朱琼这样的农村女生帮忙。
  她拉住我,低声说,别出去,他们要打你!
  我这才注意到,饭馆门外,不知何时,已经大大小小,站了好几十个男生,小个子站在最前面,正在指着我说着什么,看那些眼神,阵势,今天怕是要剥了我的皮。
  虽说历来比较冲动,但我也不是莽夫。我悄悄对朱琼说:你快去找周勇他们。因为学校虽说打架斗殴是常事,但同班的还是比较团结,比如张剑,周勇他们,虽然都是县城的,但从来都是在外面惹事,对恶班同学还是比较照顾的。
  朱琼点点头,担心的看看我,转身匆匆而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突然就象涌起一种,古代壮士风雨萧萧兮,一去不复返的豪情,特×××悲壮。
  门外的小杂皮些已经不怎么耐烦了,开始喧闹起来,叫道:出来!快点出来!弄死他!把他弄残废!
  我转身奔进饭馆厨房,拖了把菜刀,就往外走。罢了,罢了,死就死,死我也不会求饶的。
  有个大点的男生叼着支烟,看见我拖菜刀了,立马叫道:他拖刀了,操家伙!
  还没等我走出去。老板娘一下子拦住我,夺过我菜刀,把我推进柜台。低声说:不准出来,否则你会吃亏的啊。不值得啊!看着她,我突然奇怪,怎么平时没发现她的眼睛居然是丹凤眼,那么美丽呢?
  那些男生见我被老板娘推进柜台,气势更加嚣张了,喊声杂乱一片,有种出来,甚至有几个已经冲进店里了。
  老板娘忽地站在柜台前,大声说道,他是我表弟,你们想干嘛?啊?!
  正在僵持着,我看见朱琼带着周勇匆匆跑过来,我松了口气,周勇五大三粗的,经常在外面鬼混,老是混得没钱吃饭,我经常请他吃饭,所以我俩关系比较要好。
  周勇一下子站在饭馆门前,说,兄弟伙,杂子了?他是我兄弟,有话坐下来慢慢说如何?来,来,抽烟。边说边掏出包烟发起来。
  紧张气势缓和了些,周勇拉着几个闹的最凶,估计是领头的男生,走进店里,说,来,来,抽烟。老板娘,再拿几包攀枝花!
  老板娘有卖的烟,攀枝花已是学生中抽的比较好的了,一块五一包。
  烟发下去,周勇说,哥们,大家都是兄弟,我兄弟不懂事,惹到大家了,请各位原谅哈,改天喝酒请客耍,好吧?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6 23:42:15

八   
  今天周末到林松学校玩,林松说他刚从家里下来。他阴着脸说:彭雪儿完全疯了;
  我疑惑的看着他,既然大家都已经知道,我何必再顾面子什么的。
  林松接着说:据说,彭雪儿有时莫名其妙的大哭或狂笑,这倒是小事,她还莫名其妙地把家里的东西,什么锅啊碗的,从楼上往下扔。
  你不知道学校已经修了新宿舍,她家已经搬到新楼。林松接着说,最后她父母没办法,只好将她锁在一间空房子里。里面什么东西都不敢放。
  我不知道我最后是怎么回到学校的,我只记得我当时还冲林松淡淡一笑。但我自己知道,我的心象被掏空了一样,没有着落的感觉,我觉得我应该下地狱,雪儿是那么美丽,成绩又是那么好,可是,这样的女子就如此如未开放的花般凋落了。  
  暑假时,我借故去表姐家玩,表姐是我姑姑的女儿,师范毕业,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和我初一的同学赵雪的哥哥结了婚。他们都在镇中学教书。
  我知道我是找借口去学校,是想看雪儿。许是上天可怜我,我终于看见她了。
  她站在花园里,怀里抱着一只白猫。身后有几朵无名小花无声开放。有风吹来,撩起她的黑发,轻轻飘忽。
  我悄悄的走近,就那么近的看着她,她竟然看了我一眼,冷漠而空洞的眼神,就一秒,她就转过头去,她不认识我!
  雪儿啊!我初恋女子,多少次你出现在我的梦里,让我夜夜心揪着疼。但是,她已经不认识我,她的思维已经在另外的空间游离,那里没有忧伤,没有痛哭,没有感情,只有空白。
  我想我是不是该抱抱她,说我是金雷,我爱她,然后她会因为我的泪醒过来,会哭,会吻我,直到没有时间,没有空间。
  在我胡思乱想,心潮如海时,她妈下来了,看了我一眼,然后责怪她道,怎么跑出来了,走,回去,还嫌丢人不够吗?
  我就这样站着,看着她被她妈牵着手,无神无力地走回去,直到走进那个单元的入口。
  后来我学会在天涯贴些心情文字时,有篇一直没有写完的(广州,没有黎明)。
  其中有段对这次见面做了描写,但我虚拟了一点,那就是雪儿既没和我通过信,我们更没站在学校的走廊上,在夏日的夜晚看着月亮伤感的告别。
  事实的真相是她就这样疯了,把所有的自责,所有的后悔,所有的心疼留给我。
  那一夜,我破例买了包烟,还买了瓶高粱白酒,跑到公墓区,平时我们几个同学就喜欢在学校起床号没吹响前,先朝着公墓区跑操。
  在冷冷的风中,苍白的长明灯光下,独自喝得酩酊大醉,哭的一塌糊涂。  
  后来我总结自己的堕落过程,分析自己,可能最大的原因就是差点打架和雪儿的疯让我开始自暴自弃。
  当然还有其他原因,包括我的学习成绩日渐下滑。
  本来高一我还不错,当时法院有个王华和我关系特好。当时他还要求我辅导他学习,经常到他家吃饭什么的,加之虽然他爸是法院院长,但现在是后妈,亲身母亲离了婚留在了农村。所以我俩特谈的来。
  记得当时学校到法院的路还没修好,每到冬天,他就穿着水靴,背着我回去,我俩挤在他家开的小店里那个小床上,谈学习,谈痛苦,经常直到夜深。
  可惜后来高二分文理科,我选了文科,他选了理科,我们才渐渐疏远了,后来我穿着假警服到处晃的时候,还去找过他,他已经去自贡读中专了,至今未能再见面,实在遗憾。
  我开始逃课了,我结交社会上各种混混,与他们一起抽烟喝酒,躲在录象厅老板家里看五元一晚的黄色录象,一起打桌球,甚至可以和桌球老板打桌球赌钱经常赢,直到我成了真正的混混,没人再欺负我,同寝室的农村同学看见我都露出害怕的眼神。
  我忘记父母的期望了,我不再是家庭值得骄傲的希望了,因为我的成绩却是愈加滑的厉害了,我的脾气也越来越暴燥了,甚至为件小事都差点砍人了。
  只有在深夜,我才蒙着头,悄悄哭泣,我想重新来过,可我怎么都看不进去书了。我想我完了。
  在我高三遇见真正意义上的爱情前,有两件事我一直印象特深。
  一是我开始懂得自慰了。
  1993年,在我19岁时某天夜里,我第一次遗精终于姗姗地迟来了。那晚上我记得和肖波他们去看了黄色录象,我一直在男女关系这方面都是比较白痴的。
  当时,我们在外边房间里面红耳赤的,不好意思,却又忍不住诱惑的看着荧幕时,肖波却在里间里,调戏录象厅老板独自在家的大女儿。
  至于具体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当时也不懂得怎么去猜测,只是我们一起回他家睡觉时,肖波跟我炫耀说,我狠狠捏了几把,真×××是又大又软。
  我还骂他个贱人,那么丑的烂货都看的上,我说,那女人一看就骚,肯定是公共汽车,你也纯属一流氓。
  可晚上我就做梦,梦见抱着一个模模糊糊的人体,似乎是女性,极尽温柔之事。突地醒来,我才发现内裤湿了,我感到很不好意思,悄悄去换洗了。
  但后来我分析自己,总是抵挡不住诱惑吧。总之,我就开始隔三叉五的自慰,完了又狠狠骂自己下贱,周而复始。
  所以现在我是非常反感什么带颜色的录象带,包括允许发行的三级片,我觉得龌龊,虽然我知道自己本来就肮脏。但的确对青少年的成长大大的危害。
  然后就是我终于真正意义上打了次架,算了破了胆,也正因为这样,我后来才把自己的都混的遍体鳞伤。
  那天夜里,我一个人又不上自习课,跑去看录象,当时比较流行香港枪杀什么的,也是在那时,我认识了周润发小马哥,我简直迷上了他,双手把风衣一掀,两把枪就出来了,所向披靡。
  还有周星驰小星星,总是有张敏那样的美女和他情投意和,羡慕不已。虽然我的穿着一看就是农村来的,但这不能成为我做梦的权利吧。
  可就有人要欺负我。
  我站在录象厅外翻看摆放的那些盒子,看内容介绍,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子挤了我一下,我抬头看了看,还没说话,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居然耍威了。
  看什么看?我想我还是忍忍吧,最近县城抓打架斗殴很严,也就是全国所谓的严打期间,况且他们好几个,我也打不赢。
  我转身走了,没想到,几个鬼儿子居然赶上来,拦住我。我站着,没动。眼镜却什么都没说,上来就给我肚子一拳,手还挺重。我疼得直嘘冷气。
  但我还是比较灵敏的转身就跑,跑了很远,才发现他们并没追来,我知道他们为什么敢打我的原因。因为那晚我恰好穿着我爸的中山服,一看就是农村货。
  妈的,我要报复!
  幔慢走回去,我在刚才挨着的俩录象厅找,终于看见他们几个坐在前面,谈笑风生,荧幕上正在激烈战斗,紧张而迷人。
  我刚轻轻走出录象室,立刻朝川剧团方向奔跑起来。因为川剧团有桌球室,而我最近关系混的比较好的几个地痞喜欢在那里玩。
  运气真×××好。他们果然在。我喘着粗气,说那边有人打我。领头的周哥立刻放下桌球棍,吼了声,兄弟伙,走。
  然后他低声对我说,最近抓的紧,你去买两包烟来吧。
  我买了两包攀枝花,现在想起来真是好笑,3元钱就可以请人打个架。
  我在前面带路,迅速跑到录象厅。我先进去,果然还在,周哥叫其中最小的一个兄弟和我一起进去叫他们出来。我知道这个小兄弟虽然年龄小,可是本县最出名的黑老大的兄弟,打架也是心狠手辣。
  我俩走进去,我把眼镜指给他,他走过去拍拍眼镜的肩膀,说兄弟你出来一下。
  眼镜抬头看见我,又看看他,估计是以为就我俩,立刻挥了下手,一帮人呼啦拉就出来了。
  刚站定,我们这边的人哄的一下就围住他们。
  周哥问我,谁动的手?我气势一下壮了,指着眼镜说,就是他!
  周哥看看眼镜,眼镜还没来得及说话,估计看这架势,尤其是周哥那光头,那皮带上的老虎头,是不敢说话了。周哥忽地一脚飞踢过去。眼镜当场蹲了下去。
  其他人立刻跟着吼,都蹲下,谁动叫谁死!他们没人再敢动,只用仇恨的看着我。
  周哥说,你来,随便整!我想了想,这个时候无论时候也不是示弱的时刻,反正仇已经结了,也不在乎了。反正我是没希望上大学了,反正我是罪恶之身,反正我是堕落的烂眼,我怕谁?
  就是这样的杂种,看不起我,随便欺负农村学生,就是这样的没什么道理就可以打架斗殴的人,就是张校长戴着这样的眼镜,说随便开除我,我还犹豫什么?!
  我捏紧拳头,冲上去,提起眼镜的头发,照他眼镜就是一拳,眼镜立刻嚎叫起来,眼镜破碎了,掉地上了,我狠狠踩了一脚,又是一拳打在他脸上,我清晰地看见他的嘴角开始侵出鲜血来,一种仇恨得到发泄,一种报复的快意涌满我胸膛,我不是未来的大学生了,我是流氓了,我是混蛋了。哈哈。
  周哥许是看我象疯了,他抱住我,说,够了,接着对眼镜的同伙说,知道不?他是我兄弟,你×××吃豹子胆了,说,哪的?
  一个颤颤抖抖的回答:技校的。我知道技校,中专,基本上是农村的,这就是现实,管你是哪的,谁×××凶谁就是大哥。
  人群越围越多,录象老板也过说,算了算了。
  一个兄弟拉拉周哥说,走了。周哥又给了眼镜一脚,看到他滚到地上,才拉起我说,走了!
  班上又叫捐款。
  上次修三峡水电站就叫捐款,我只捐了五毛。气得袁圆要死。袁圆本来不是班长。以前是我的班长。
  可到了高三时,班主任李老师看我是无可救药了,就在班上重新搞了次民主选举。
  虽说我成绩那是一日千里,不可说,也经常打架斗殴,夜不归校,但我对同学却是很好,尤其是农村来的,当然惹我的那是例外。
  说起这事,我还欠丁路一个人情。
  当时丁路的哥哥虽说在粮食局,但他却喜欢住校,觉得自由。他就在我隔壁。
  那天,我到寝室楼水房去洗衣服,一个大个子站在我冲冷水澡。我们学校宿舍楼是分男女的,所以我们洗澡也只能在水房,夏天光屁股就开始,冬天也如此,冷的直嘘气,条件有限,身体倒锻炼了。
  那个大个子我认识,是七班的,据说也是一混蛋。他旁若无人的狠起冲,好比几辈人没洗过澡了。这倒不关我事,但他老是把水洒在我身上。
  我看了他好几眼,他却说看什么看?我火一下来了,说你没看见水全洒我身上吗?
  他挺挺发达的肌肉说,杂啦,不服唆?洒你又怎么样?你不晓得等我洗完你再洗啊?说到说到就走到我面前,开始指手画脚的,居然还推了我一下,他比我高许多,对于这点,我一直对自己身高不是很满意。
  哟呵,鬼儿子还雄起了。我狠起踢了他一脚,立刻往寝室跑,不是我寝室,是丁路寝室,我知道这会儿大家都在,我们寝室那基本上是没指望的,不是书呆子就是胆小如鼠的。
  丁路寝室的不一样,好几个脾气火暴的,因为丁路他们班都是靠关系交钱进这重点中学的,所以打架的概数那也是大大超过其他班的。尤其是张君。这个人可是大名鼎鼎。
  张君个子并不高,但胳臂特粗,握起拳头比碗大,狗日的天生就一打架的材料。他有个好处,虽说老是找我们要烟抽,但从不在班上乱惹事,还帮忙。
  他曾经有个笑话,被我们老是取笑。
  张君有个叔叔在学校做老师,有次,我们去上厕所,恰好张君的叔叔刚从厕所里出来,张君还是懂得打招呼的,他问:叔叔,你吃饭没?
  搞的他叔叔是满脸通红,点点头匆匆而去,笑得我们几个肚疼。其实也不怪他,我们这里见面最常用的就是,问对方吃了没?可也由此看出他是那种有勇无谋的粗人。
  我边跑边喊,张君,丁路!打架了!
  但张君没出来,不知道跑哪鬼混去了。
  这个人好色,我一直认为。许多年后,我才听说了他的悲惨下场。当时我正在四川绵阳混,听到四川人民广播电台还播了关于他的新闻。
  原来他毕业去当了兵,却因为不愿被班长欺负,因为听说在部队里,刚去的新兵是要被老兵叫洗衣服跑腿什么的。他本来脾气就不好,一怒之下把班长给打了顿,当了逃兵。
  然后自家镇上混,在一个发廊为和一个地痞为一个按摩女争风吃醋,结果被那地痞用火枪给对着胸口打死了。听说当时那地痞也是先被打眼急红了,开了枪不说,还用刀将张君他母亲砍了好几刀。
  由于是火药铁砂枪,据说张君当时并没死,在医院是嚎叫着痛苦死去的,地痞也被枪毙了。听到这新闻时,我黯然无语。
  听到我喊声,只有丁路光着上身跑出来,立刻冲上去,拗住那大个子就开打,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在众多同学拉开后,丁路上身还被指甲挖了好几条伤痕。
  为这,后来我在成都,丁路来出差,他已成为我们县城一个警察了,我还请他吃饭,给他孩子送了点钱买东西,我想我再坏也要恩怨分明的。
  所以虽然我在学校声誉已不怎么好,但人缘还是不错的,因此虽然当时李老师认为我不再适合当班长,提出重新选举,但居然没同学响应。
  我想,我还是应该为李老师分点忧,毕竟他对我还是不错的。
 按照我老爸的行事风格,每年那是必定要给班主任提两瓶酒的。
  高二又分科换了李老师,谁知道春节后去他家就遇到一事,尴尬死我了。当时我提着老爸给我两瓶酒,我现在还记得是文君酒,用那种塑料的一次性袋子装着。
  我提东西也是不本分,都走到李老师寝室门前了,还把袋子扛在肩上,结果我刚说了句:李老师好。
  李老师正笑眯眯的还没说话,砰的一声,我背后的袋子破了,酒瓶落在地上,碎了。
  结果李老师一边心疼的打扫着酒瓶碎片,一边摇头叹息说:唉,金雷啊,你什么时候才懂事稳重点啊?
  后来李老师还在学校开了个小饭馆子。当时,很多老师都让自己的老婆在学校卖菜卖饭什么的,李老师也把学校一个本来装垃圾的小房子整理了,开始卖菜卖汤的,当然,是不愁客源的,因为一般本班的同学都要照顾生意的。
  况且还可以赊帐。记得当时,我经常欠帐,因为我老是请客,师母最是喜欢我,说我挺豪爽的,但代价期末时,我老爸来给我还旧帐不少。
  但师母还是没嫌弃我,虽说李老师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师母还是在每次给我舀菜汤时都是比别人多些,几乎是端不走的,一动就洒出来了。汤不值钱情值钱吧。
  所以我决定帮李老师下个台阶。因为我站起来说:各位同学,实在对不起,作为班长,我成绩已经不是很好,同时要负责早上开教室门,我又老是迟到。因为我肯定是要辞职的。
  我那时的确已经失去信心了,虽然老爸来一次,教育一次,我热血沸腾一次,发誓要重新来一次。每次回家看到母亲给我包里塞咸菜,站在苏万家门前,送我上车,已渐渐稀疏泛白的头发在风里飘飞,我坐在车里,看着她悄悄擦拭着不忍离别的泪水,她的身影渐渐远去,我也是泪如雨下。
  但我的确不行了,语文英语什么的还将就,但其他的尤其是数学,我高一就没努力,高二根本就头疼,到期末时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去弥补了。加之当时到处乱混,夜不归宿,早上我根本起不来。
  多年后,我分析自己,当时我最大的因素应该是从小成绩比较好,又是镇干部的娃娃,结果到了县城,既因为成绩落了后,又不甘心被人欺负,同时又被一些什么录象桌球等等吸引,还有老觉得我对不起彭雪儿,抽烟醉酒打架斗殴,所以最后到高二期末,已是无力回天了。
 因此我提议由袁圆当班长。她成绩好,又乐于助人。
  为了增加影响度,我还朝后排的几个调皮蛋使眼色。果然他们立刻叫嚣起来的,好啊,好啊,就是袁圆。尤其是孙胖子叫的最厉害,我知道他的心思,是想看袁圆的笑话。
  袁圆面如满月,大眼睛,那纯粹就是第二个杨玉环翻版,尤其是胸部简直是超正常发挥。不光让她同桌的杨丽自卑不已,还让所有男生都喜欢上体育课。
  杨丽是英语课代表,胸部平平,所以孙胖子给她俩取了外号,杨丽叫飞机场,袁圆叫大炮。杨丽要是知道会气死。
  但男生不管这些,只要上体育课,尤其是做高抬腿,几乎全部都在斜眉斜眼偷看袁圆,随着动作一抖一抖的,简直是杀死无数男生的眼球细胞,估计很多男生在夜晚都会睡不着,想入菲菲。
  但袁圆成绩很好,班级前几名,李老师把她安排在第一排,就在我前面,每次上语文课,李老师总是把手教她,让我们嬉笑不已。为这,我主动调到后面去,和孙胖子同桌。
  孙胖子属于身材圆而滚的那种,他经常找我要烟抽,那时我们都是到教室楼下那个矮女人的小卖部买攀枝花抽,八分钱一枝,狗日的矮女人会赚钱,这样卖下来每包就1块六了。
  我经常觉得不划算,但没办法,每次我又不敢多买,因为孙胖子几个总是找我要烟抽。为了补偿,他还请我去他家吃过饭。后来毕业好几年了,我遇见他,他已经在保健站工作,身材愈加肥硕了。
  李老师脸色好看多了,说,安静,安静,那么袁圆当班长大家都没意见了?那好,就袁圆吧。
  袁圆其实和我也没什么不对路的,不过她当班长我俩还是冲突了俩次。
  一次,数学课时,杜老师年轻,戴眼镜,有次穿条牛仔裤来上课,不知道怎么忘了拉拉练,却在讲台上走来走去,甚至看得见他穿的红内裤。
  后排的男生全都笑的嘻嘻的,前面的女生羞的低着头不敢看黑板,后来还是我主动站起来说:杜老师,你裤子没拉好。杜老师低头看到羞得脸通红,说你们自习,就匆匆忙忙走了,一堂课就泡汤了。
  后来袁圆说我不该那么直接,我说那怎么说,难道说,杜老师,你穿的什么颜色内裤?你怎么不说?
  气得袁圆差点哭了。
  一次是班上为三峡修水电站捐款,我说没钱捐,袁圆说不行,必须为国家做贡献,于是我捐了五毛,还叫她必须登记,不准贪污。
  因此她简直是对我深恶痛绝,这不,又叫捐款了,她刚说完,就看看我,估计是怕我又捣蛋。
 但这次,我没说什么。我主动捐了十元。十元够我吃两天了。
  因为这次是给我同寝室的冯生捐款。说实话,我不喜欢冯生,他蒜头鼻子,阔嘴,满脸青春痘,老是喜欢满口数学题什么的,还和杜海他们打的火热,在李老师们面前纯粹一积极分子。
  我讨厌他的主要还不是这些,就是每次他老父亲来看他,他总是没什么好脸色,好象看见的不是他父亲,是要饭的乞丐。
  我这人最恨不孝顺父母的人,但是我却不知道,我这样胡混却是最大的不孝敬啊!
  因为据说他爸爸为了他读书,从乡下跑到县城当背篼,所以每次来给他送钱的时候,看着都是那么苍老,那么龌龊,但我想,他是可怜可敬的,为了儿子,从不在学校吃饭,每次看着他落寞而去的背影,我总是很黯然。
  但冯生他父亲却死了,在夜里被车悄悄撞死了。
  于是班上提倡为他捐款,虽然我讨厌冯生,但我尊敬他父亲,所以我咬咬牙齿,捐了十元。
  念名单时,袁圆,杜海几个县城的居然分别捐了一百。有钱真的不一样,可以随便发善心,我想,要是我有了很多钱,先给满大街的背篼一人一百,还有那些人力三论车。
  我知道我不是表示自己什么,的确有次,我因为行李多了,坐了个人力三论从车站到学校来,但遇到很长一段陡坡,看到他那奋力扭曲的背部,我主动下了车,我想,×××这人力三论纯粹就是剥削阶级,寄生虫的体现,他们总是让我想起骆驼详子在风雨中的形象。
  后来我回县城时,人力三轮终于被取缔了,满大街是出租车长安夏利什么的,我还想,取缔了对那些人力三论是解脱还是陷入更加的贫穷呢?我不知道。
  我想的头疼也没明白,就好象我随时在成都想到那些夜晚摆地摊烧烤摊一样,那是他们的生计,可毕竟不卫生,对城市带来污染,但抓了之后,他们如何在这繁华的钢筋城市里讨生活?
  但我毕竟是没有很多钱的,虽然我想救济很多人。
  今天在赵美表姐家遇见三姨夫了。他跟我说了件事,气死我了。
  三姨夫以前和我说话总是很严肃的,但今天他是笑眯眯的。可我还是差点给气吐血了。
  我星期天偶尔还是去表姐家的,毕竟在县城我就这一个亲戚。有时还帮唐建表姐夫送送电报什么的,但有次发生了件事我就去的少了。
  那次,我帮唐建送封电报,收电报人是我们学校的赵副校长。当时送电报表姐夫说了,都要收一块急件费。可当我送到赵副校长家时,他先看了电报却不给那一块钱。
  他说,这是不该收费的。我说规定要交的。他却说那你收回去吧。×××,都已经看了的电报,还有什么用?我真的没想到。
  说来这个赵副校长,在我们学校还是比较出名的,他写过一本书出版了的,叫什么(谈中学生什么是美),学校要求我们必须每人买一本。当时看了我还对他印象挺好的,讲的尽是大道理,就象个慈祥的老人教诲。
  但这次我简直觉得他是个无赖了。最后还是他夫人给了一块钱。回去跟表姐夫说起,表姐夫还说我没经验,应该先收钱后给他看内容的。所以后来我去的就少了。
  但三姨夫下来时,跟我单独谈了个事。三姨夫笑容满面的,我还不习惯。因为小时候,三姨夫有次来我家吃饭,那时我还小,闹着非要上桌子吃。在我们这里农村,有客人时,我们小孩子是不能上桌子的,代表有家教。
  三姨夫就装着生气吓唬我说,小孩子不去灶台后面吃,上什么桌子?没礼貌!三姨夫也是老师,还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小孩子天生怕老师,从那以后,只要三姨夫来,我都不给他说话,也不上桌子。
  但今天三姨夫也许是想我已经大了,说话和气多了。他说,听表姐说,她放在卧室的收钱箱里丢钱了。因为只有我和二表哥赵光能进他们卧室,意思是说他们怀疑是我偷的。
  我当时还是比较冷静的,问丢了多少,三姨夫说好象是二十几块。我二话不说,掏出二十交给三姨夫,转身就走了。走过表姐的服装摊,她和那个小保姆正在向顾客推销衣服,说的唾沫直飞。
  表姐的性格很急,属于那种刀子嘴的女人,天生是做生意的,现在服装摊也大了,还请了个农村小姑娘做保姆,杨光表哥都只好住学校了。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6 23:43:31

九  
  这件事直到我高中毕业才真相大白。是三姨告诉我的,据说当时表姐正在客人试衣服,忽然从试衣镜里发现那个农村小保姆正将一张百元大钞揣进裤兜里。
  于是小保姆被辞退,我的冤情得以昭雪。我却想的更多,如果没这么巧被发现呢,我是否一辈子要被冤枉呢?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如此脆弱么?甚至亲戚,甚至朋友,甚至恋人?彭雪儿也许在开始一直信任我,那么我又做了什么呢?
  想归想,我终究是不去她家了,包括后来我在县城如丧家犬一样不敢回家时,我也没去过她家,甚至电话。直到前段时间听说三姨夫病重,我才主动打了几个电话,可惜工作太忙,又相隔千里,只能这样了。  
  不管我情愿不情愿,高考终是来了。
  填自愿表时,我还笑着自嘲,初中毕业,我是一心只填了县一中,可到现在,我却是看着这么多学校不知道填什么。成绩好的同学有填北大的,川大,清华的,成绩中等的,就研究在最后填个中专什么的,说是保险。
  有关系的开始四处找关系,因为据说我们学校有个高考答题团,由各科精英老师组成,所以学校这几年比县二中的升学率,那简直是有天壤之别的。
  当然必须有铁硬的关系,或者就是钱多的吓人。我二者都不是,看来只能是随便填几个学校,听天由命了。所谓的黑色七月我怕是要经历了。
  高考分数出来了。我名落孙山。
  肖波跟我说,他老爸找了关系,铁定是泸洲警校了,据他说,他还不怎么满意。我苦笑了一下说,兄弟,知足吧你。
  正说着,张连过来送了我一本书,诗集,北京某出版社出版的,还是一文坛名人题序。但得自己卖几百本,于是他就给全班每人送了本。
  我知道,他不缺钱,只是想圆一个文学梦,因为据孙胖子透露,张连他的局长父亲提了包钱,到北京某大学去给张连活动了。
  朱琼来握手了,她眼里有了泪花,我想我是还了她个人情了。
  朱琼高二就喜欢上了个人,写了无数情书,但终究是单恋,为此,某夜,她痛苦之下,猛灌了瓶白酒,差点醉死。
  最后还是我去找那小子安慰她,不知是感动还是游戏,二人终是成双成对了,至于以后,我可没闲心问了。
  冯生也来告别。我淡淡一笑。据说后来他上了某中专,他那可怜的老父亲终究可以微笑在天堂了。
  
  一片告别声,几家欢乐几家愁。我却无颜江东父老了。记得刚高考完,我在寝室里立刻将书烧了,陪伴我的老爸急了,他长长叹息一声,春种秋收呵!
  
  但我知道我再也不能读书了,因为丑陋的面子观点,我是决计不会复读的,可我该何去何从呢?
  那些年,学潮动乱,海湾战争,读书不如打工论,港台黑帮火拼片,影响了多少我这样不认真读书,不能拒绝诱惑的青年?
  家里再也没有欢笑,父亲的叹息,母亲的责怪,亲友的惋惜,都如潮水般涌来。
  我想我得逃亡了。反正家里还有弟弟读书,父亲为学费,精打细算,看着他虽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干部,可那份焦急,那种辛酸,让我想,就算我不孝了,我走了家里总该轻松些了吧。
  不是说南方可以挣钱吗?舅舅家的表哥初中都没毕业,不是在深圳混的挺好的么?我怎么就不可以出去闯荡呢?
  深圳要边境证,我去广州不也可以么?不是说广州随便找钱吗?至于逃亡资金,就复读费吧。
 当老爸老妈站在苏万家的公路上,看着我坐车再次远去时,我贴着车窗,冰冷的泪水顺着咬紧的腮帮滚滚而下。
  我可怜的父母啊,请原谅不孝儿了,这一去,不知我是生还是死,我知道你们会心如刀割,牵挂儿子,求你们别找我好吗?求你们别因为我这样的孽子伤了身体好吗?
  不知何年何月我才能与你们再相见,爸爸,娘,我在这里给你们跪下了,对不起,我是混球,我让你们再也没有在亲友面前,因为我的优秀而骄傲,我再也不能爬在爸你的肩上了,我再也不能为娘梳那渐生的白发了。弟弟啊,哥哥再也不能教你写字了,我再也不能和你争谁睡床外床里了,哥哥没给你做好榜样啊。
  使劲擦擦泪水,让我再一次看看这山,这水吧,让我再多看一眼我那苦命的父母吧,看看我那可爱的弟弟吧,让我再一次忏悔自己吧。。。
  
  2004年我学会在天涯乱七八糟的写些文字时,有篇(广州,没有黎明)就是写这段流浪生活,我怎么也写不完。
  因为那段时间让我懂得了在被窝里悄悄痛哭,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弱肉强食,让我懂得了如何欺骗。它让我看到了中国最黑暗的夜晚,让我在被打断鼻梁骨,懂得了如何去报复,懂得了这世界上那些残存的善良是多么的珍贵,懂得了流浪的孩子是多么渴望家的温暖,让我懂得了最繁华的下面是如何的卑俗。。。
  到了县城,我把学校的东西寄存在苏老师家里。苏老师教语文的,说话细声细气的,是从我以前的镇中学调进县一中的,因此和父亲认识。
  去车站买了一个背包,带了几件短袖衣服,买了张去潮洲的车票,我开始了独身南下的旅程。我不知道我的命运将如何,我只记住了那个白胡子老头的那句话,我相信他说的我在28岁会走运,我想既然如此,我最少不会死吧。
  上车之前,我还买了把匕首,因为我想如果有谁欺负我,我就是血溅当场也不会低头的。
  包里带着老爸送我的一支钢笔,手腕上带着我母亲送我的一只手表,我想,看见这些,我思念他们的心情有物所寄吧。
  虽然后来我在(广州,没有黎明)里有些虚构的成分,但主要情节还是属实的。虽然不堪回首,我还是努力把它们记下来。
  
  我们县城并没有火车,而我又是第一次出这么远门,因此我只能坐汽车,反正能到广州就行。我想最少我可以找份工作,不管是什么工作。就是给人洗碗刷盘子我也做。
  当时去广州方向的人特多,汽车为了装很多人,没有卧铺,座位之间空隙很小,勉强放得下脚。
  据说车要走五天,长途旅行,作为没接触过女性的男人来说,我还是希望我身边有个女性。运气还不错,我的左边就是个女生。和我后来在小说描述的一样,她描着浓眉,红唇,胭脂粉很重。她左边也是个女孩子,看起来很小,还没脱离稚气的样子。
  
  车是下午开始出发的。车里的人开始还有些说话的,后来天渐渐黑了,大家开始晕晕欲睡,我也没和任何人说话,包括当晚司机停车将我们放在一个路边的饭馆。
  第二天,身边的女子才和我搭话的。她说她叫阿春,回来探亲的,这次回潮洲继续上班,身旁的那小女孩刚小学毕业,家里央求她带她去打工挣钱的。
  我右边的青春豆说他叫张强。我一直记得这名字,因为他说他是刚刚高中毕业,是去潮洲找工作的,她妹妹在那边一个厂里。
  他们问我去哪里?我当时说我是去广州,有朋友在那边的。其实我撒谎的原因是不想说任何话,或者觉得这样说胆子要大些。
  车一直就这样行驶着,上车就睡,停车就下来吃饭,偶尔也有其他长途车同时停在那里吃饭,司机都是单独一个房间,饭馆虽然有好几个排在一起,但都是那种特别脏特别破烂的,乘客是没有选择余地的,最干净的也就是买方便面吃,当然价格都是比较贵的,有经验的都带着水果什么的。
  第一个晚上,阿春就东摇西晃的,我本就没睡意。一直看着车窗外,偶尔对面来车,灯明晃晃的,我努力睁着眼睛,与其对视,试图找寻一个事情来做,因为我实在太想家了,过去的种种全都到了脑海里,什么彭雪儿,什么学校寝室,父亲母亲,弟弟,苏琴,刘眉,李铁等等,所有的人事一起泛起来。
  还有悔恨,惭愧,对未来的渺茫,都让我禁不住欲哭,但我不能流泪,我只能看着窗外,听着车轮胎忽忽的沙沙声,直到阿春将头靠在了我肩膀上。
  我很紧张,到底是摆脱她还是不动呢?我不知道,也许我天生就是禁不住诱惑的人,反正我是一直没动,直到最后我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
  但不久我就被惊醒了,因为我感觉到了阿春伏在了我膝盖上,抱着我腿。她还动了动,试图在找寻一种最佳的依靠姿势。
  我悄悄看了周围,那小女孩子,青春豆仰躺在椅背上,包括其他人都似乎在睡觉。
  我不敢动,也没有伸手,我就这样孤单的坐在那里,僵硬而不知所措。我还掏出烟来,很小心的抽了一支。
  第二天,我看见阿春看我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很默契或者说让我感到与别人对我不一样。
  多年后,我分析这段经历,我一直在想,也许阿春也只是太寂寞了,她也只想找个依靠,我恰好在她身边。或者是另外的原因,那就是当时满车看起来都那么大包小包的,我穿着白色短袖,看起来明显就一学生模样。她也许是好奇,感到我清纯,所以想靠在我身上,甚至想诱惑我,或者说占有我也说不准。
 我不知道我是有点期待还是有点负罪感,反正夜晚还是来了。
  正如我在(广州,没有黎明)里描写的一样,阿春没再伏在我膝盖了,但在半夜,我迷迷糊糊的正做了个梦,梦见彭雪儿漂漂渺渺的站在我面前,好象在流泪,好象在拥抱着我,然后我就突然醒了。
  于是,我就发现阿春把手伸进我的裤子里。她握住了我最敏感的地方。并且在微微上下滑动。
  说实话,我当时心跳突然就加快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是生气还是接受?但在我的意识形态里,我猜测阿春就是那种我们平时所鄙视的广州小姐,也就是容易被唾弃的鸡。
  但我毕竟是没经历过风花雪月的小男生,虽然我和肖波他们偷偷去看了好几回黄色录象,看的心猿意马的,但毕竟我还是没胆量,或者说我还没坏到要去强奸谁的地步。
  记得当时在学校,听到这方面的事也够多的了。
  我们学校后面山上有个革命烈士纪念馆,平时县城社会上,或者学校要打架时,都喜欢到那山上去,据说好摆战场,坝子很宽广,这样也许很有气势。平时谈恋爱的也喜欢去那里,因为有很多小树林,我曾经在星期天去山上玩过,树丛里到处是白色一团团的卫生纸,让我恶心却又想入菲菲。
  但后来出了两件事,晚上去那里谈恋爱的人就少了,联防队也开始在夜晚查山了,晃着大电筒说是抓卖淫嫖娼。
  先是,两个学生,一男一女半夜到山上幽会,结果遇到几个流氓,把那男的给狠揍了顿,然后叫那男生走后,就把那女生给轮奸了。当时我听说后还对那男生很鄙视,这也配叫男人?
  没过多久,几个警察忽然到学校抓了好几个男生,后来据说是因为他们某个深夜酒醉之后,瞅见一发廊老板都不在,就关上门,把守发廊的农村小妹给轮奸了。终于东窗事发。
  虽然我学会时不时自慰了,但我还是鄙视这样的事情的,因为我父亲说过,今后不管你进入社会后怎样混,第一不准在身上纹身,看着就不是好人。第二不准犯法,否则不如去自杀。
  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身下一种异样的快意隐隐传来。紧张,渴望,肮脏,卑鄙,这些词语都浮上心头。
  由于座位之间特狭窄,车内黑暗,所以阿春的动作就显得悄无声息,象幽灵一样,攒住了我最敏感的神经,让我呼吸更加急促。
  我忽然想看看她的表情,因为我的脸庞已经发烫。轻轻转过头,在细微的亮色里,我看见她伏在前面的椅背上,这样根本看不见她的表情,也看不见她的手在我的身上动作。
  但我还是能回忆起她那浓浓的眼影,红红的唇,庸俗的脂粉感,我忽然就有些烦了,我一直喜欢自然美,平时最讨厌的也就是这样没品位的化妆,尤其是我就认为她是小姐。我想就是我再不行,我也不会被这样的女子玷污了我吧。
  
  我终于长吐了口气,坐直了身体,我悄悄地拉出她的手,然后默默拉起裤子拉练。点了支烟,试图从那种勾魂的诱惑中平静下来。
  
  第二天天亮了,我就不再敢看阿春了,她倒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照样隔着我和青春豆谈笑风生,我有些烦了,就和张强换了位置,看他那一脸青春豆,我想这才是一对适合的贱男女。
  傍晚在小饭馆吃饭时,他们就在一起吃饭了,我看见那苍蝇乱飞,怎么也没有胃口,他们倒果然在一起吃饭去了,阿春居然还打招呼叫我一起吃,我摇摇头走开了。
  看着那几个轮班换着开车的司机,坐在里间,狼吞虎咽的,我忽然一阵悲哀,听乘客议论,这些司机负责把旅客放下让饭馆做生意,然后自己吃好的免费,还有烟,小费什么的。世道如此而已,我想。
  然后就发生了一个事,一个旅客估计也是单身出来,没人帮忙,因为问东西价格后,觉得太贵没买,被店老板几个人用板凳把头给砸破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警察是没有的,那时更没手机什么的,所以也就白打了,幸亏几个同车的拉开了,终归是没闹得比如死人什么的更大后果。
  青春豆张强倒是没再和阿春发生过同类事情,估计是我夜里一直不怎么睡,老抽烟,他们没机会也说不清楚。
  到了湖南还是湖北,我已经记不起了,在修路,单方面放行,堵了接近两天。闲的无聊,我们也就慢慢说些话,那小女孩子倒还有些羞涩,我问她一句答一句,中途她在厕所里换了套黑色裙装,更显得妩媚了。可惜了,我想,阿春带她去潮洲后怕也是做小姐吧。
  熟了些,青春豆话就更多了,说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也是偷偷瞒着家里出来的,不过,他有具体目标,他有个妹妹在潮洲给私人老板做工,据说还住在那老板家里,钱也还挣了些,张强读书一直都是他妹妹给钱做学费的。
  有人做伴总要好些,我也不再拒绝他们的邀请,偶尔一起吃饭了,当然我还是比较大方的,主动给了好几回饭钱,还买了扑克什么的在车上玩,反正我身上还有好几百,就看不惯张强的小里小气的样子。
  
  阿春倒是对我很好,晚上还问我冷不冷?我想不管她怎么庸俗,最少还是关心我的,让我有点温暖的感觉。她问我去广州有朋友没?我也就说了实话,说自己是初次出来找工作,也没什么朋友。她立刻说,那你跟我们一起去潮洲吧,工作还是好找的。
  我很感激,象找到一种依靠一样,所以车到了广州,我就没按原计划下车,而是直接去了潮洲,虽然我是买到广州的,但司机也没查票,运气还不错,我侥幸的想。
  到了广州已是夜晚,汽车从天桥上穿过,到处是灯火灿烂,霓虹闪烁,一派繁华,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大都市,心里难免有些激动,高楼那么多,我以后是否会在那里找到自己的梦想?
  潮洲至今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吃饭不说吃,说夹蹦!
  阿春说先给我找个住的地方,张强也跟着一起,说是看看不合适再想办法。
  阿春带着我们坐了两个摩托,呼拉拉的七转八转,到了一大片甘蔗地还是柑橘地我也记不清了,估计是潮洲郊区吧,中间很有几个灰白色的棚子,简陋不堪。
  走进去,有俩男人在里面睡觉,阿春进去喊了声,他揉揉惺忪的睡眼,从肮脏的被窝里爬起来,对阿春说回来拉?
  阿春说我是第一次来,先就在这里搭伙睡几天,男人看看我,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看了我一眼,说,晚上可不准乱跑,这里到处查暂住证,以免抓了没钱取人。
  我看看乱乱窝棚,上下两个架子床,花花的被子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角落里堆放着煤油炉,碗筷什么的,还有很多没洗的衣服。
  阿春接着对我说:她不住这边,过几天她就给我找工作。
  虽然我有心理准备,但在家里条件还不至于坏到如此,就有些不情愿,想走,于是我给那男人递了支烟,说,谢谢你啊。
  然后鼓了点勇气问张强说,去你那里吧。阿春很是失望的样子,但她还是送我们到了大路上,拦了个摩托。
  临走时,张强拉着阿春抄了个电话,说改天去找她玩,还摸了摸她手,我转过头,看见甘蔗地里似乎有风,灰茫茫一片,窝棚很渺小的样子。
  张强给开摩托的说了地址,普通话带着股川味,听的我想笑,又有些难受。到了下车,看起繁华些了,很多厂房,民居的,张强找了个公用电话,叫她妹妹来接我们。
  我站在一边,看见宽宽的街道,房子很漂亮,雕檐画柱的,很多房子大门上面都写着功德楼什么的名儿。人来人往,偶尔有人看我一眼,冷冷的眼神,似乎我脸上写着外乡人的字迹。
  张强递给我支烟,说妹妹一会就来。我努力挤了点笑容,现在我只有张强了,还有他妹妹了,我想我该感激他们吧,他妹妹是不是个美女,要是就好了,说不定还有点什么告诉发生呢。
  烟抽了好几支,妹妹终于来了,胖胖的身材,面如圆盘,眼睛还挺大,头发卷卷的,不怎么协调,我当场就寒了心,暧昧的故事立刻在我心中夭折。
  她看见我时一楞,张强说:这是我们路上认识的,金雷,他也是来找工作的。金雷,这是我妹妹,张兰兰。
  张兰兰皱皱眉毛,嘟哝了句:都跑来,哪里那么好找工作嘛。
  张兰兰带我们转了无数个小巷子,我方向感历来就比较弱,这下更是摸不到头脑了,我想,这里的房子怎么修的那么密嘛,转来转去不迷路才怪,根本不象我老家,走出房间,就是宽阔绿绿的田野,青山如黛,空气清新,那象这里,纯粹是搞迷宫。
  好不容易到了一门前,张兰兰说到了。推了门,进门时,我看见大门角摆了个小坛子,点了几柱香,已经熄灭,无烟,很落寞的样子。
  这是我今生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走进真正的潮洲人的家里。
  多年后,我一直对这里印象深刻,当我曾经坐在青山寺庙里和老和尚,喝着绿茶,听着淡淡的古乐,清风徐来,寒意弥漫,空灵如洗时,我就想起那户潮洲人家。
  但我也不会忘记那种冷漠。
  房间有点象电视里北京四合院那样,有宽阔的天井,大门对面估计是堂屋,坐着一个夫人,四五十岁的样子,背后是大大的供桌,各种彩绘的图案,香炉里有香整齐的排插着,烟雾轻轻地无声升起来,老夫人面前是一张暗红的矮桌子,上面有陶瓷的茶壶,茶杯。
  老夫人提起茶壶,漫漫转了一圈,把杯子倒满,然后端起一杯,轻抿了小口,放下,再端起一杯,喝了再放下。
  天井四周有彩色的门帘,张兰兰没有和老夫人打招呼,只顾自地走到右边一间,掀起门帘,把我和张强让进去,进屋时,我看了看老夫人,她没有看我们,只是再一次提起了茶壶。
  放下背包,张兰兰说,带衣服没?哥哥,我们先去买点衣服,再回来洗澡吃饭。
  张强问我要去么?我点点头,不去我能做什么呢?张兰兰这个房间很小,就床,一张小桌子,上面是些女儿家用东西,一块缺角的镜子里,映出我有些憔悴的面容,我眨了眨眼,镜子里的我也眨了眨眼。我想明天我还会不会在这里呢?
  到了一条闹哄哄的街道,街道两旁到处是地摊,几个妇女大声对我们吆喝着,估计也是外乡人,因为我听得懂吆喝的内容,偶尔夹杂着些潮洲人的语言,象吵架一样,听不明白。
  张兰兰给张强选了两件衬衣,一条裤子,我看看自己身上白色短袖很脏了,也挑了件衬衣。20块一件,很便宜,衬衣质量还不错,夹着暗色的条纹,我想要是在县城我表姐那里,得要50块才行。
  又转了转,张强买了副眼镜,张兰兰还打了个电话,这才带着我们回到那户潮洲人家。
  张强先洗完澡,我还在狠劲搓着腰上汗,张兰兰就在外面喊:快点吃饭了。
  桌子上摆了稀饭,有些凉,还有菜,但我吃起来很无味,没辣椒,腥味很重,张兰兰说这边都不吃辣椒的。张强问怎么老板他们不吃饭呢?张兰兰回答说:这里吃饭都是各吃各的,吃完,把碗筷各自洗了,剩下的菜饭放在桌上就行了。
  你们今晚去住塑料鞋厂。明天再找工作。张兰兰说,她好象对我很大意见一样,我知道她的意思,似乎觉得我是个负担,我没做声,毕竟现在只有她能帮我。
  
  张兰兰骑了自行车,张强也骑车带着我,东转西转的,到了一片厂房里,厂后面也是一大片窝棚,门外堆满了很多白色料,还有些未成型的拖鞋,很薄。
  张兰兰说这里生产一次性塑料拖鞋,专门供应到宾馆酒店的。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一次性的拖鞋,当很多年后,我无数次住在大酒店,穿着这样的拖鞋在房间走来走去,我感慨万千,有谁知道我曾经住在生产这种拖鞋的厂里,心惊肉跳连门都不敢出。
  进了窝棚,几个光着膀子的男子站了起来,看来是张兰兰的老乡,都热情和张强打着招呼。
  仍然是架子床,凌乱的被盖卷,到处是拖鞋,床上散着扑克,还有些饭票零钱,看来是在赌点小钱。我一下想起以前在学校,丁路他们经常躲在寝室里诈金花,张君经常连饭票都输掉,四处蹭饭吃。
  我想无论多么贫穷,赌博总是因为孤独无聊而生啊。
  没有人理我,我站在那里也没说话。我就象个被遗弃的孩子,直到张强他们都坐了下来,才有人问起我,这是谁呢?
  张兰兰抢着说,还不是哥哥,他在车上认识的,说也是来找工作的。今晚会不会查暂住证啊。
  我脸烫了下,没接话头,浅薄现实的女人,你哥不还不是没暂住证,又怎么只抓我?看来这里不是我久留之地了。
  我点了支烟,听他们说着闲话,好象是张兰兰已经和这里打过招呼,张强到这里就可以去上班的。我想是没有人管我的,但我又怎么可能受这样的歧视。
  我忽地站起来,堆满了笑容,给每个人递了烟,县城买的烟早抽完了,最近我烟瘾是愈加大了,这还是在湖南境内买的白沙烟,五块一包呢。
  然后笑着对张强说,你看,我也来给大家添麻烦了,要不,今晚我请大家吃个饭吧。
  这下气氛活跃了,七嘴八舌的,最后一大个要不去吃大肥肉,反正很久没吃肉了,我说随你们吧,我也不怎么熟悉。
  后来当我身无分文的时候,我才知道在外地打工请客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但我当时也许就只是为了让张兰兰看看,我是不需要谁的怜悯的。
  我心理已经做了决定,外面天色已晚,今夜只好在这混一晚上了,明天就去广州。但我走要走的豪爽,走得扬眉吐气,钱嘛,是个什么东西?等我找到工作,不会没钱的吧。
 终于吃完了,那大个还拍着我肩膀说:兄弟,你很义气。有啥事包在我们身上,不就是没暂住证嘛,晚上只要不出去,谁都不敢动你。
  我哈哈笑着,甩了支烟给他,自己点了猛吸了口,心里骂道,我日你妈,还是用钱吭的。
  几爷子就象八辈人没吃过肉一样,吃的满嘴油腥,肥肥的肉连我都皱眉。幸亏张兰兰没参加,先走了,否则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文雅点。
  但换个角度想,打工的也的确吃苦,我的心中竟然有些揪世主的自豪,也暂时忘记了对于未来的担忧。
  
  跑到厕所里,我从内裤里掏出2张百元钞票,准备付帐,这还是我在县城买的防盗内裤呢,有拉练,下身历来是敏感地带,不知道那晚阿春又没有发现。
  酒还是要喝的,我酒量历来就不错,张强都醉熏熏的趴在我肩上说:兄弟啊,我也是没办法啊,谁×××愿意来招这份罪啊,一看你就不是做这样工作的人啊,回去吧,我×××是没的救了哦。
  我抽了口烟,阴着脸没做声,妈的,我还不是没揪了。
  花钱买了自尊,买了融洽,好歹他们自己打挤,给我让了个床,被子臭哄哄的,我一直睡不着,睁着眼睛,想家乡,想老爸老妈,要是发现我不见了,该多么担心。想哭但我知道我不能哭,可泪还是下来了,无声的冰凉。
  
  天刚蒙蒙亮,我没洗脸,背起背包,没有人注意我,独自就走出了这片窝棚,随意拦了个摩托,叫他送我到有去广州的车的地方,说好二十块钱。
  摩托发动时,我回头看了看这个塑料厂几秒,就几秒,我再也没有回头。我想我是不想回头,也不能回头的了。
  上了广州的汽车,票价40。
  我坐在最后一排位置上,算了算,我有点心慌了,因为我这才对钱的数量产生了兴趣,仔细算了算,我只剩下不到一百块钱了。就这点钱,就我一个背包,我将去广州生存啊。
  头有点疼了,我对自己说,干脆不想了,妈的就是当乞丐也不会把我饿死吧。
  汽车站离火车站不远,下了车,我走进火车站广场,天气还不错,有阳光暖洋洋的,人来人往的,无比拥挤,形形色色的服装,各种包裹,叫卖声,喊叫声,呵斥声,嘈杂而热闹,这才是我想象的大城市嘛,这只要有人,我才没有孤独感,我才不会害怕恐慌,但我忽然发现我饿了。
  火车站广场真大,卖东西的人也不少,我朝天桥那边的流花宾馆方向走去,那边小贩特多。
  有黄黄的菠萝,一块一块的,用筷子穿着,放在小小玻璃缸里,小贩还在一边用刀削着,手艺还真不错,绕着那圆圆的东西转了几转,再用刀挖了几挖,就剔掉那黑色的斑点,剩下黄色的那么诱人。
  我咽了咽口水,那时我还不知道那是菠萝,小贩问我,老板,新鲜的菠萝,要几块?
  老板?第一次有人叫我老板。我指了指那东西,说,多少钱一个?
  一元钱一个,便宜!我掏了钱,递了块过去。
  真好吃,酸酸的,脆脆的,我生怕咬到中间,掉了一快,就顺着竹筷慢慢地,小心的吃着,直到最后连硬硬的菠萝心都吃了。
  可还是饿,再买个。
  好了,问题解决了;我得去找工作了。
  我先到天桥下找了个阴暗角落,换了衣服,然后叉开五指,理了几把头发,再狠劲搓了搓脸,深呼吸了几口气,找工作还是得注意形象不是吗?
  顺着火车站周围,先是去酒店看看吧。流花宾馆太豪华了,门前车来车往的,我实在没那份勇气,算了,找其他宾馆餐厅什么的,我想,做个服务员我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第一家我还是有点畏惧,踏上红地毯,迎宾小姐笑咪咪地一弯腰,欢迎光临!我就不好意思开口了,但也只好硬着头皮问:我想找工作,你们这里要人吗?
  小姐一下脸色不对了,上下打量了我一遍,语气比冰还冷,对不起,我们不需要人。
  到最后我脸皮也厚了,这是现实的问题,天色越来越暗,我得找到住的地方吧。
  可不是说不要人,要不就是问我懂懂粤语,我还是比较保守地说:我懂那么一点点,然后就有问我,那说两句试下,我一下就傻眼了。
  我也记不清我跑了火车站附近多少个的酒店餐厅了,总之我脚又酸又疼,直到最后希望一点一点的破灭,就如同夜色一点一点的降临。
  没想到广州白天如此温暖,到傍晚却渐渐冷起来,还淅淅的下起雨来,我摸了件衬衣套在外面,我也没厚衣服了,躲在天桥下,望着无数的霓虹灯开始闪烁起来,999制药,555香烟等等,明晃晃的似乎要照亮整个火车站。
  广场正面的大屏幕开始放起广告,摩托罗拉,随时随地传呼你。人群稀少了些,我抱着肩膀,只感觉到背包给我背部还留了些温暖。
  我想家了,我想听见父母的声音。我想家里那暖暖的热饭,我想那温暖的被窝。。。
  我开始四处找电话。
  我看见火车站广场有很多电话,有人投了硬币进去就可以讲话,我知道了这就是投币电话。
  我摸了摸裤袋,还有两个硬币,我学着旁边人一样,提起话筒,投了一个硬币,拨了镇邮电局的总机。
  因为我们那里别说农村没有电话了,就是镇上各单位,也是摇把子电话,粗粗的电池,黑黑的线,和电影里那些战争片中的电话一样。
  我对镇上邮电所的人说,转乡政府,然后等待,忽然就有个声音甜美地提醒我再投币。我急忙又投了个进去。
  然后有人接了,我刚说了句:请找金主任。那人却很负责地问我是谁。接着提示音响了,直到嘟嘟声,我还站在那里,不甘心放下话筒。爸,我想你啊。
  雨越下越大,我站在电话厅里不能出去,有斜飞的雨丝飘进来,冰冷而细密。如果不是有人来打电话,我不知道我会站到什么时候。
  放下话筒时,我忽然想冲到雨中的想法,雨啊,你淋湿我吧,让我受到应该有的惩罚吧。
  
  天桥下有很多人抱着包裹,有民工,有肮脏的乞丐,看着有的铺开脏兮兮的被盖卷,或者暗黄色的塑料薄膜,就地躺下,我羡慕不已。
  
  我想我还是去转转吧,身上还有些钱,找个最便宜的旅馆先睡一晚上吧,明天继续找工作,我想我一定不会死的,现实就是这样,我必须生存下去。
  然而就是这一转,我第一次受欺骗,也是这一转,我第一次欺骗别人,几乎要了我的命。
  雨丝小了些,我背着包,晃荡在火车站,看着无数的人拧着包来来去去,他们的脸上写着疲倦和迷茫,我知道我的眼神很冷,因为我的心也很冷。
  我看见还有乞丐躺在广场里的阴暗处,我仿佛听见他们的呻吟,几个保安提着黑色的胶棍悠来荡去,时不时大声吼着,驱赶着那些不知所措的人群,偶尔看见一两个武警,立刻上去递烟说话,许多店铺昏黄的灯光下,老板在疲倦地打着哈欠。
  偶尔有慵懒的播音声说哪里的火车又进站了,不一会儿就出站口就有许多人被吐出来,然后许多男的女的,围上去,拉着他们的包,说住店吧,条件各种的好,价格是如何的便宜。或者递上各种地图,小东西,说便宜的很。
  还有无数的小孩,跑去跪在旅客的面前,磕着头乞求,旅客来不及反应,自顾自地走开,小孩子就会跟着,直到吐口水说***。
  候车室外面有一溜的蓬子,无数的人群,抱着或哭闹或沉睡的小孩子,冷漠的看着来去的陌生人,直到听见广场上的时钟开始敲响。
  我想我又饿了,走到广场的旁边,在一个小摊子上买了几个包子,冒着热气,那么诱惑着我的胃。
  但我还是感到冷,因为我的短袖已经不足够挡住风雨。我想我该找个住的地方,我渴望有个温暖的被盖蒙住我的眼睛,让我安心想想家,想想父母小弟,如果不收太多的钱,我甚至希望有些热水,让我泡泡脚。
  我开始四处张望,就如同一个流浪歌手张望着未来,直到一个丰满的女人站在我的面前,手中拿着一张白色的纸张。
  靓仔,住店吗?我清晰地看见她的眼里含着温暖的笑意,她的外套那么厚,红唇微微蠕动,如同一根诱人的香肠。
  停下脚步,我没做声,许是看到我的犹豫,她立刻拉住我的胳臂,说,我们那里条件可好了,电视空调,沙发席梦思,热水地毯什么都有,包准你满意,睡得舒舒服服的。
  我有点动心,接过她那白色的价格单,上面有红色的字迹:解放军总后勤广州宾馆。还有各种房间价格和设施。
  解放军啊,多么可靠的名字,她接着说:我们是解放军总后勤的,安全正规,住吧,我指着一个20元的房间价格问,这种房间现在去会有吗?她立刻喜悦地说:当然还有。
  我想了想再问,有多远呢?
  不远,她回答,还有车包接送,走吧,靓仔。我知道靓仔是说我帅呢。呵呵,这女人。
  女人走在前面,我能清晰地看见她丰满的腰椎在欣喜的摇摆,她不时回头看我一眼,笑意盈盈。
  广州火车站那时有两个广场,她带着我,走到估计是东广场,停车场里有很多车,她七转八拐,走到一个绿色面包车前,拉开门。
  车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坐在里面,看那风尘仆仆的表情,我知道他们也是去住宿的,这时,不光是解放军总后勤了,还有这些人和我一样,让我更有些塌实的感觉了,我想就是欺骗或者怎么样,这么多人也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何况我也没什么钱了。
  那女人说,先送你们回去住宿休息,我们还要继续去上班,别担心,明天有车送你们到车站的,况且也不远的。啊?
  说完,又和司机说笑了几句,好象是在说她拉到客又添了提成什么的,那司机还说她屁股是愈加丰满了。
  我想这也是种职业,只要能够生存何尝不好呢?
  
  车行走在广州的街道上,所有人都沉默无语,但我知道他们也许和我一样,还是有种不知道何去何从的迷惑,但他们又是和我不一样的,因为我还在为明天找工作而发愁,而他们也许最少有个去的目标,哪怕是拣垃圾为生呢。
  
  当车开始行走,我还透过车窗看了看广场,声音已经很小了,夜渐渐深了,人群越来越少了,广场那边有大群的人结着队向一个方向走去,我似乎还听见呵斥声,还有小孩的哭闹声,就象一条逃难的河流,逐渐远离我的视野。我想他们也在流浪。
  看来那女人是运用了缩小的方式,因为车走了很久,直到我看见街道两旁的霓红越来越少了。
  就在车里人开始有点焦躁开始喧哗的时候,车终于停了,司机说到了。
    大门前在装修,我到处瞅,还是没找到什么解放军总后勤字眼或标牌,我想这女人怕是欺骗我了,倒是有个什么招待所牌子挂在阴暗处,我想这女人怕是欺骗我们了。
  还没动步,司机说:去写号住宿了!然后轰的一声走了,技术倒还不错,调个头也是那么迅速而灵敏。
  怎么办?所有人一样的神态,来之则安之吧,钱在我身,还怕明抢不成,大不了欺骗点,只要能住就行,明天不是还可以接送么?
  
  很高的台子,很冷的表情。但并妨碍我们登记时清醒,因为我们都被告知说,20元的已经住满了,只有每人70的,还是四人间。
  怎么办?我想无非是多收点住宿费罢了,大家七嘴八舌的,最后还是没有结局的结果,住吧。
  
  交了钱,进了房间,陈旧的设施,热水是没有的了,跑去找接待台,人都不见了,只有俩保安牛一样壮,虎视眈眈的。夜却深了,睡吧。明天各自有事,只要有车送也好。
  窗外虽然没有喧哗,但却时不时有装修的电锯声刺穿夜的静谧,让我的心生生着疼,烦躁不已。我想蒙上头,可被子又臭哄哄的,没办法,努力闭上眼,让我的思想回到我的家,回到父母的身边,虽然凄凉心伤但却温暖。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直到忽然醒来,猛地一睁眼,窗外一片亮色。同时发现自己满面是泪。
  同房的人早走了,幸亏我穿着衣服的,还把背包放在枕头上脑袋压着。我知道江湖险恶的。
  匆匆跑下楼,只有俩保安还在,高高的接待台后早已没有人了,我想他们都是上夜班才有客吧。
  问保安大哥,怎么没车送,保安冷漠地看着我,就象看见一个幼稚的孩子问一个可笑的问题。他说:我们这里只接不送的!那傲慢的神态好象他是老板。
  其实我也根本不知道我去哪里了?我身上还有17块了。我甚至还想起高中时听过的那首郑智化的歌:星星点灯。
  我不知道我怎么办了?我想我会死吗?不,我不能死,我来这里不就是来找工作挣钱的吗?我不能回去的,我既然走了又怎么面对老爸老妈那伤心的表情,我想我也不能向他们求救的,因为我不忍心听见他们那焦急的表情,我想我一定自己挣钱回去,况且现在也来不及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不知道,我想我要是死了怎么办?我要去火车站,那里最少还有那么多的人群,我不会轻易死掉的,没车我可以走路去,还可以边走边找工作,现在先解决吃住问题才是大事。
  
  顺便挑了条大街,我开始慢慢走,边走边鼓起勇气进那些看起来不怎么豪华,让我有点信心的餐饮甚至旅馆询问是否可以做事?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途我饿了,买了三个包子吃了,第一个吃的特别快,第二个我慢慢吃了,我想只剩一个了,第三个我是吃了半留了半,直到天黑我才饿极了时才三下两下吞了的。
  天就要黑了,路过一条河边,还有个老人牵着狗在溜达,我就想起我那条短尾黑狗。那老人就让我想起我的奶奶。可惜我奶奶却在我高一时就生病去世了。
  我想我奶奶了,我记得小时候她叫我车来时要走路边,不要和别人打架,她给躺在膝头的我讲故事,每到星期天,我都会跑去爬那些树,折一些干枯的树支,然后和弟弟抱着去奶奶那里,让她做柴火,当然奶奶会从她柜子里给我们糖吃,白糖就会用纸叠成三角形包着,让我们用舌头舔着慢慢吃,然后再给我们擦去嘴上的碎粒。
  我爱我奶奶,去县城上高中时,奶奶已经生病不能言语了,我在床前拉着她的手,老爸说,娘啊娘,雷雷上高中了啊。奶奶费力的点着头,我看见她眼里的泪花和欣慰,我哭了。
  暑假,我还给奶奶买了一大包白糖,我想给奶奶兑着开水喝,但刚下车,苏万就说:你奶奶死了。我说:你混蛋。你肯定是骗我,我不相信,要是骗我,我一定杀了你!
  但我知道他不会骗我,因为他叫我奶奶做姑姑,我没回家,直接到了爷爷坟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去那里,也许我想奶奶死了会葬在那里的。
  一座新坟就在那里,纸花圈还是新的,只是有些地方破了,在风中簌簌的响。我当场就跪了下去,我的头真的很晕,天地好象在转,我知道这就是我奶奶的坟了。是我第一次明白我曾经那么亲近慈祥的亲人死了,成为一堆土。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我老爸老妈都来了,还挂了圈鞭炮,很长,老爸递给我火柴,我亲自点燃了,手抖的厉害,我的泪就下来,我没闹,只是跪在那里对老爸说:我恨你们。
  我说这句话是因为我不知道老爸在奶奶去世时,为什么不叫我回来?我还写了首长长的诗,就在弟弟的作业本的后面,7页纸,我想那不是诗,是我想念我奶奶的呓语,我现在还记得有两句:青青竹叶风中诉,冷冷双泪刀割心。
  直到后来我妈说,老爸是怕影响我学习才没叫我回来的。我才原谅了他的,但我是对不起奶奶了,因为我现在在这里,没钱没工作,不知道何去何从?
  天已经黑了,很多灯亮了,我想它们虽然或亮或黄都不属于我,只有家乡那盏灯才属于我。
  记得刚用电时,弟弟雀跃欢呼,我却很冷静,因为我知道那是爱迪生发明的,我爱看书,什么书都看,我喜欢书,它让我知道电是怎么来的。但那时电却老是停。
  所以有次停电,我们正在吃饭,恰好家里又没煤油了,我妈就用一大把干枯的竹条点燃放在灶头,就着火光,我们吃了饭,我还对妈妈说,等我长大了有了钱,我一定买个发电机。我妈欣慰的笑了,笑容在火光的时隐时现中那么美。
  我知道有这样的发电机的,因为那时乡下放电影都有的。突突的声音,虽然电灯没有以前的用汽的灯亮,但比用玻璃罩着马灯亮。每次乡里放电影,我们大人小孩都要去看的。
  要是别的队里放了,我们小孩子就会饭也不吃跑去的,占个好位置,看的有滋有味的,回家时,各种电筒,或者没有电筒,就用谷草扎成一把点燃,然后晃着回家,就好象一条又一条亮的河流向各处流去。
  回家的路上,自然又会讨论的,什么刘三姐是那么的美,地主是那么可恨。我最喜欢的还是闪闪的红星,可惜那颗手榴弹没响,否则肯定炸死坏蛋的。
  我还哼着那首歌: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直到回家老妈起来开门骂我小夜游神。
  但现在我忽然想听见老妈骂我了,骂的无论多么厉害我也喜欢。因为天黑了,我却还在这陌生而繁华的广州流浪,不知道明天如何,不知道今夜去那里入睡?
  天完全黑了,我不知道我已经走到哪里了,问吧,不是说路在嘴上么?
  选了个比较面善的妇女,我鼓足勇气问姐姐火车站还有好远。她说还远的很,坐车都要半个小时,我心冷却如冰。
  怎么办?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一辆脏兮兮的摩托停在我身边,戴个鸭舌帽,特务一样问,小弟走不?
  去火车站好多钱?不贵,30块!贵了,我摇摇头,继续慢走,摩托跟来,那20?不,我知道我口袋还有最后10块了,不管怎么说,先去火车站再说。
  没法少了,小弟,那边抓的凶,我们都不敢下天桥的,我也是今天一直没生意,去就18块,否则你找不到比我更便宜的车了。
  我看看他,他汗兮兮的脸颊,黝黑的样子,走吧,妈的,昨晚那女的不骗我,我就会节约几十块呢?看他那样子,估计也是没生意,车都破烂不堪,走就走,我×××也骗一回,不是不敢下天桥吗?哈哈,到了那里我就溜!
  车抖的凶,风吹在脸上很冷,我把头藏在那汉子背后,暗暗捏了捏包里的匕首,妈的,反正是要钱没有,烂命有一条。
  谁知道到了半路上,他那破车熄火了,再也弄不动了,他说:小弟商量,你给我十块,我走不了哦。
  那不行,我看看四周说,还在高架桥上,我更不知道方位了。反正我也没想给钱。给了他十块我恐怕只有跳桥自杀了。
  他好话哀求了我一箩筐,我硬着头皮不答应,最后他无奈,等了半天,终于又拦了两摩托,他们说了几句,意思是说我现在给他8,然后另外那两摩托送我去火车站,然后再付十块。
  我就是想答应也是不可能的。反正是你拉我的就送我到火车站,至于钱到了我才会给,鬼知道你们是不是骗我的。那汉子无法,只好求另外的摩托给了他8块,说是已经和我讲好了价钱,到了我再一起给他。
  我冷冷看着他们掏钱,商量,还特别注意了下最后那个开摩托的。妈的,五大三粗的,一副打手摸样。完了,我心开始打鼓,我想今晚怕是在劫难逃了。
  坐在换了摩托上,速度似乎比刚才更快,我悄悄把匕首抽出来放在裤兜里,是生是死只有硬着头皮等待了,反正是没法回头了。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6 23:45:36

随着一声『恭喜发财』,从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唇上!
你在恍惚中看见了5两黄金。

十    
  人到了亡命的时候,真的跑的很快,我忽然想大笑,但风的速度抑制了我的唇。
  摩托车刚到高架桥停下,我还问了句:真的不敢下去了?那伙计说:真的不能下去,站里抓的凶!
  我哦了下,拽紧背包带,忽地开始顺着高架桥向火车站的广场奔跑起来。我没有回头,我知道我不能回头,因为我只看到火车站的人群游来荡去,只有到了那里我才能安全,我并不敢肯定开摩托的司机会不会追来,但我必须抓紧时间混入人群,否则我可能会被打个半死!
  奔跑的同时,我还没忘记腾出一只手伸进裤袋,握紧跳动的匕首,我根本不知道我敢不敢用它,但我想有它心理要塌实的多。
  我终于跑进了广场,我终于进了拥挤的人群,全然不顾别人看我奇怪的眼神,我想我暂时安全了,因为当我终于敢回头时,才发现没有人追我,没有摩托车,也没有哪个开摩托车的人!
  找了个黑暗的角落,我蹲了下来,胃疼的厉害,我想今晚我是再没有床睡了,哪怕是潮湿的。
  我还有十块钱,我想买点吃的,但我得核计一下,什么最便宜又最能解决讥饿问题。包子?不,馒头应该大的多,还便宜,这叫经济实惠吧。
  多年以后,当我不再为生活发愁时,我每到一个地方出差吃饭时,总是有这样的思考阴影,那就是吃什么最实惠?虽然我到最后还是挑剔地吃东西,但我并不能忘记那个夜晚的这样时刻。
  馒头吃了,钱愈加少了,我把最后的钱藏在防盗内裤里,我想这几块是无论如何不能用的了,哪怕我明天饿一整天,因为我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的确,接下来,我第一次被偷了,然后开始认识了个难友,一起睡了大街。我想要是有机会再见到他时,我会痛哭的,但我们肯定是不会见面的,所以我没有再哭。
  保安开始赶人了,提着喇叭猖狂地吼,站内不准逗留,全部去客车站,每人五元,安全又温暖。快走,快走!
  一个保安顺手推了我一掌,晃什么晃,有票没?没有就快走!客车站去!我踉跄了下,低下头,默默顺着人群朝客车站方向去,人到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吧。
  人流如同逃难,沉默而凝滞。偶尔有人低声问:五块就可以住啊,还是便宜啊。有人回答,会不会骗我们的哦。我没有钱,所以我得溜走。
  走过一个小巷钱,趁保安转身之际,我急速溜进巷子里。巷子里好多夜市地摊,卖衣服,卖首饰,卖各种小玩意,我慢慢逛但不问,因为我记得出门不能随便问,否则说不定会遇到麻烦的。
  路边有各种花色的馒头,我咽了咽口水,没敢看摊主一眼,转身而去。广场还有保安在清理剩余人群,我避开他们的视线,穿过马路,顺着高架桥走上去。
  车不停来去,灯光明亮刺眼,我冷冷地看着它们,直到我走到了桥中央。桥下的人群变的小了,透过铁栅栏,能看见狠多人蜷缩在里面,那都是有票的,我想他们也许很快就可以回到家乡了吧,这里是否让他们挣了很多钱,或是让他们尝尽了辛酸呢?
  一阵风吹过来,我的视线从火车站广场收回来,直到桥下,桥下的灯已经熄灭了,只有芭蕉树默默地站立在那里,有些人影晃荡,那也是和我一样,无处可去的人吗?
  开始下雨了,雨丝细密,如泣如述,我就这样站在雨中,站在广州火车站广场边的高架桥上,身后是来去如风的车流,桥下是沉默不语的芭蕉,俯身望下去,头有些晕,如果从这里跳下去是怎么样的呢?
  忽然间,死亡的念头就不停地在我脑海翻动起来,如果能查到我身份,也许报纸上会登一下,1994年的秋天,一个高考落榜的四川籍青年,在广州火车站坠桥而死,原因不明,警方已介入。哈哈。我开始为自己的虚构想象而笑起来,直到笑得泪流满面。
  我怎么能不哭呢?因为很有可能我死了就象那些乞丐一样,如果父母都不知道我的情况,我就这样从世上消失如一粒灰尘,那他们不是要悲伤一生么?还有我那可爱的弟弟,我怎么舍得?不,我不能死,我不会死,我不会忘记那白胡子老人说的,28岁我就要成功呢?
  这时,我又是豪气万丈,我开始背诵,天将降大任于嘶人,必先苦其心志。。。
  几年后,我曾经四处负债,走投无路,我却再也没有产生死亡的想法,因为我会记得这个时候我独自背诵着这几句话,穿过呼啸来去的车流,甚至幻想有什么大款停下车来说你好这样的奇迹发生,也没有自杀而去。
  雨是愈加大了,我躲在桥下,直到保安走过来,我又钻到芭蕉树下,有些不知是乞丐还是和我一样流浪的人影,不时从我眼前晃来晃去。很冷了,短袖露出的手臂冰凉而开始哆嗦,我取下背包,抱在胸前,看着流花宾馆的大门前,那些服务生替那些来去缓慢的黑色车辆打开车门,姿势优雅动人。
  我终于还是睡着了,我梦见我的母亲在呼喊我的名字,我梦见我的弟弟拉着我的手说哥哥你回来,我梦见我开着黑色的车辆,风度翩翩,我梦见我给父亲一起抽着烟聊到我流浪的艰辛。
  直到一阵寒颤让我猛地醒来,我才发现我的背包不见了。
  好半天我都没反应过来,坐在那里,雨丝细细地温柔而下,天已经渐渐亮了,那是黎明,但我的心却一片麻木。
  偷了?我问自己,还用说吗?我站起来,到每颗芭蕉树下去转,看那里是否有我的背包,没有,我知道没有,但就这样不甘心啊,哈哈,现在好了,除了内裤里还有几块钱外,我已经是两手空空。
  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了,难道非要我用这最后的几块钱给父母打电话吗?我留下这点钱是预防万一我真的要死了,给老爸老妈打最后一个电话的!但我真的不甘心死啊!
  报警?有作用吗?我才没那么幼稚!恩,对了,有困难,找警察,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立刻被自己的发现激动得浑身发热,我记得闲逛时,在广场左边有个公安局,我迅速来到那里,一个穿着破烂,却叼着半支烟的小孩子正提着桶洗那些警车。
  还有个年轻人拖着个大箱子埋着头,在水龙头上喝着冷水,当我站到流花公安分局的那个牌子前时,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竟然有些须笑意,我没有说话,吸了口气,直接走了进去。
  
  我走进的房间是流花公安分局接待处,有个胖胖的阿姨很和气地问我什么事?我说我高考落榜从家里偷跑出来什么的,说到伤心处还流了泪,胖阿姨要了我爸的地址,说会立刻打电报的,然后叫我必须住在公安局,不准乱跑,直到我爸寄钱来给我买车票送我回家。
  我想要这样那还不如我继续流浪,不过,目前得先解决温饱问题。我说阿姨可不可以先借我十块钱,我买点东西吃。阿姨立刻掏了十块钱给我,还笑着说你爸寄钱来就还我哦,吃了立刻回来不准乱跑!
  走出门外,我忽然看见有阳光,那么灿烂,那么明亮。那时我就想,以后我有了出息,一定要来报答这个胖阿姨,可惜我就一直没怎么出息,也没机会去广州找她了。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她可还健康?
  站在馒头摊前,当我递过钱给那肥肥的老板时,我还在心里笑着想,我简直就是流浪的三毛嘛,不过我脑袋上没那三根毛。今天我不用咽口水了,馒头真好,胖阿姨警察真好!
  但当我一边狠狠咬了口馒头,一边转过头时,却发现那个高个子年轻人正看着我,也许是看着我手上的馒头,他手里仍然拖着那口红色大箱子,他的眼神充满了渴望。
  我停了下,想了下,走到他面前,慢慢递给他一个馒头,分钱憋死英雄汉,他肯定也是和我一样,落难了,一个馒头算什么呢?因为我现在有胖阿姨了,有希望了。
  他看看我,有些不相信,我继续咬我的馒头,一边朝他努努了嘴,他这才狼吞虎咽起来。
  我们是患难兄弟,他站在阳光下说,表情不再委琐。我们站在广场边缘,他说他从河南来到广州来,原本也是想来找个工作,挣些钱回去盖个房子娶个媳妇,但流落如今。老掉牙的故事,我想但我没笑。
  他问我进公安局做什么?我说我是让他们叫老爸给我寄钱,他叹息说,那你还好,有老爸,我可不行了,听说有收容所可以救助,他想回家了,不管怎么样,家里还是好,种田犁地也不会饿死,不象这里,水都要钱。
  晚上,我说我不想去公安局里住,因为我还想自己找工作,只是想等老爸寄钱来救下急,但今晚去那里睡呢?
  他本来计划晚上在公安局等车来去收容所的,但为陪我就改变计划说,别怕我有毛毯,还说银行门前安全。
  那晚我们身下是几张拣来的报纸,合盖着他那张脏兮兮的毛毯,他教我了我很多东西,说明天万一去了收容所,这一生就再也见不到了。直到今天我都还记得他的容貌,虽然头发乱糟糟的,但丝毫不能掩藏他的帅气。
  他说,千万别跟那些保安进客车站,因为进去实际是蹲在一个大场子里,还会先叫交五元钱,然后保安就锁上大门,去睡觉了,那些和保安勾结好的小偷就会开始来偷钱。
  还说那些拉客去住宿的,都是那些离火车站比较远的旅馆,打着各种各样的牌子骗旅客去住宿,他们都是一帮一帮的,白天晚上轮流上班。因为客源,还经常和火车站保安打群架。
  我笑了笑,这个我已经领教了,但我没想到后来我会踏入其中,还经历了那么多惊险。
  他还说那些往出站的客人手里递地图的,也是有问题的,如果旅客冷不防接了,就会要求买,否则也是要被打的。
  还说小偷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晚上抢劫的,有的还和警察熟悉,多数都是什么团伙的,杀人放火贩毒都有的。
  我听的津津有味,真有这么复杂吗?
  我永远也没想到,那一夜在广州火车站附近的银行门前,我们一起流浪的他所描述的生活,我将亲身经历。
  更没想到是,当他第二天他在流花公安分局踏上收容所的车后,他趴在车后那小小的栅栏窗前,向我挥着手,目光里的期待和祝福是那样让我心潮起伏,而很久我才知道,去收容所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多年后,我再次经过广州,我都还想起他是否已经回到他那温暖的河南老家? 直到今天,我曾经看到报纸上报道某地收容所打死人的事件后,国家才开始整顿,包括将收容所改名为救助站,实施系列人性化措施,我还感叹良久,不知他当时有没受到什么不好待遇,我只能在深夜默默祝福他了。
  那天深夜,他还打开他那宝贝一样时刻不离身的红箱子,原来里面除了衣物,还留有一块面包,他撕给我一半,我慢慢啃着那发硬的面包欲哭,最后他临走时,我将我最后的几块钱塞给他一半,我知道这并不起什么作用,但我想患难中我应该这样。
  他走了后,我象失去依托一样失落,公安局估计给我老爸发电报也要好几天才有答复。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
  阳光有些刺眼,站前广场那边的人群忽然一阵喧哗。我凑过去,原来是几个妇女在和一个当兵的打架。
  解放军叔叔一直是我心中比较牛的人,怎么也会被打?真×××不可思议。几个妇女提着竹杆,居然朝那个当兵的头上身上乱敲,双拳难敌四手,手忙脚乱之下,居然挨了好几下,周围还有几个小孩子在乱吼乱叫,看那些兔崽子,明显就是那些小乞丐,幸灾乐祸的样子,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真叫我寒心。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没人解释给我听,我捏了捏拳,看看四周没人,那些保安警察象消失了一样,可惜我身子骨太弱,哎,这一腔正义是没胆量用的了,幸好战争没持续几分钟,就听见播音员说什么车准备开了,那年轻的军人提着包,在那些恶毒的妇女追骂中匆匆而去。
  几年后,我在老家也听到达洲发生了一件这样的事,一伙地痞将一个军人给打死了!但这次就不一样了,因为那军人是驻港部队的,陪他大肚皮的夫人探亲的。这下不得了,全达洲戒严,到处抓捕,警笛大作。自此后,达洲才安全了许多。
  但那时,就是达洲,广元,广州是出了名的乱,地痞流氓烂眼特多。我一直在琢磨这个事,为什么我们总是在出事后才开始治理改善!是那些报道中所说的,见义勇为的英雄当街流血无人救的漠然呢?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接下来我被踢了一脚。
  因为忽然有小个儿男的举着牌子说:南充!南充!万源!万源!
  天,去四川的车啊!虽然我是坐汽车来广州的,但我并不知道回去在哪里坐车呢?昨晚我的难友也说,那些保安在晚上赶人去住的地方也只是短途汽车站啊。
  我激动地凑上去轻声问:大哥,有去我们达县的车吗?(注:前面我记错了一点:达县是后来才改名叫达洲的)那男子见我询问,立刻热情地拉住我手,是啊,兄弟,达县人吗?回家啊,走吧,比坐火车安全多了,我们是老乡呢,票价还打折呢!
  连拖带拉,又是递烟,热情死了,我心理暖乎乎的,这家乡口音多么的亲切啊!我简直想抱住他说,大哥你是我救命恩人啊!
  因为我想只要是达县的车,我请求他带我回去,不就相当于回到了家么?这时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只想回家了!到了家还怕没钱给一两百车费么?
  穿过流花公安分局侧面一个通道,再走过一座桥,来到一个大坝子里,摆着的全是长途车。那汉子带我来到一辆车前,我一看那前面玻璃上红红的广州--达县,激动得要发抖。
  车里已有不少人坐在位置上,司机笑着问那汉子,又拉了个?今天不错哈。那汉子递上一支烟,司机接过问我,回达县?买票上车吧!等下就走了。
  我脸烫了下,当着这么多人我还真不好求情,嗫嚅了会儿,轻声说:老师,商量个事儿,我现在没钱,你把我捎回达县我再补给你钱好吗?
  其实几年后,我在成都还遇到这样的时候,也是腰无分文了,但一个长途车却真把带回了老家,我立刻找表姐借了钱付了车费,还准备请司机们吃饭,因为一路上我都跟着他们吃喝,但他们拒绝了,最后我还是给他们买了几包红塔山以表感谢。
  但这第一次没那么顺利,那司机听了立刻看了看那汉子,那汉子取下嘴里叼着的烟,拉了我一把,转到车身后,冷冷地问:你真没钱?我看看他,心里开始打鼓,缓缓摇了摇头。
  以前我经常形容我有个同学翻脸比翻书还快,但现在我明白了什么样的翻脸是最快的了,所以从那以后,当我在广州站的夜晚胡混的时候,我开始学会比任何人翻脸更快了,我可以在大笑声中忽然停顿出手,打得对方忘记他妈姓什么!
  就是我摇头一瞬间,我甚至怀疑他经常这样干,因为他立刻飞起一脚,踢在我肚子上,疼得我差点蹲了下去,但我知道我不能蹲。我咬紧牙关,转身就朝火车站狂奔,现在我知道那里有公安局可以救我!
  他没追来,我还清晰地听见他叫:没钱还敢跑来浪费老子的时间!打不死你!好象还有个妇女声音在说:算了,看那么小的娃儿,出个气就算了!
  我抱着肚子,没有回头,我已经不习惯回头,但我死命咬着下嘴唇对自己说:杂种!等着瞧!我一定会报仇的!
  很久以后,当我在火车站混了段时间后,果然遇到了这个汉子,我一直没有忘记他那小个子,小眼睛,那天,我不光狠狠踢了他一脚,还让他下了跪,那一刻我充满了复仇的快感,我甚至还想到我不是为我自己,是为也许还有其他和我一样被这些混球欺负过的打工仔。
  但我最终还是被打断了鼻梁骨,直到现在也常感到呼吸急促,这是后话。
  那一天我没敢再到广场上去,只是在广场边缘乱转,我也不知道我该到哪里去找工作。我现在才知道,我从没出过远门,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生存,怎么去适应环境。
  我惟独不敢远离火车站,尽管那些人全是陌生冷漠的面孔,我想我还是有唯一的希望,那就是希望老爸尽快寄点钱来,我立刻回家。
  几块钱很快花完了,因为我看见一个女孩子爬在天桥上不断地磕头,面前摆着一张纸,我看了半天,说的是她父母全在这里打工出事死了,我想反正我也是穷到要讨饭的地步了,就把剩下的一块多,包括几毛零钱全扔在她面前,但我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接下来我已经饿的不行了,简直有些头晕脑胀,又看到那些菠萝,鲜黄的颜色,水灵灵的,我口水也没的咽了,最后我发现人饿急了智商就可以提高的,因为我想起我还有只手表。
  犹豫了半天,我暗暗对说,老妈对不起了,我得先活下来。手表到了小贩手里,讨了半天价,换了四个菠萝,相当于人民币四元正。
  又是晚上。原来广州白天艳阳高照,晚上却是异常寒冷,我抱着胳臂,又一次躲在广场的边缘,看那些武警挎着黑亮的冲锋枪威武地走过来走过去,我想我要是能当兵该多好。可惜几年后我却没能如愿,只做了几个月假警察。
  流花公安局是暂时不能去的了,胖阿姨肯定要责怪我不听话,偷跑了。这时,一个中年妇女站到了我面前。
  我曾经在天涯写的一篇文字(广州,没有黎明),说一个美丽的小姑娘救了我,虽然有这个人物,但其实是这个中年妇女救了我。她的名字叫英姑,很俗气的名字,河南人,但就是她,我才解决了温饱问题。
  那个晚上,英姑象一个救世观音站在我的面前。我做梦也没想到,我曾经幻想无数次的奇迹,竟然是她这个貌不惊人的河南女人救了我。
  她也是拉客的,但她不怎么会说,来就递给我那个旅馆价格单,问我住不住?我居然笑了,很久后我都没明白,那一刻我居然没发火骂人,而是笑了,估计还笑得比较明亮动人。
  然后我说,不住了,我已经要讨饭了!
  她就那么相信了我,在广州这样一个繁华背后充满欺骗和混乱的城市的夜晚,这个妇女就那么轻易相信了我。她蹲在我面前,问我怎么了?我也就老实跟她说,我是从家里逃跑出来的,没钱了。
  她问,那我带你回去吧!
  她就带我回去了,还是广场东边的那个停车场,一辆绿色面包车,她给了我面包,方便面,她对开车的黑头说了我的情况,于是,我渐渐认识他们那一帮上夜班的,包括漂亮的小女孩珊瑚,温柔的贵阳妹妹小胭脂和她的河南男朋友,冷竣的东北大哥杜刀疤,高大的四川司机龚亮和他妖媚的老婆,黑瘦的退伍军人河南仔。
  没过多久,珊瑚告诉我,英姑就是老板的亲姐姐,原来她带我回去没人反对。龚亮叫我靓仔,也许是我那时黑发白面的,纯属一小白脸吧,于是,我就是河南帮的靓仔了。
  但我没想到,这也是我走上了另一段惊心的经历之路的开始。
  晚上他们去拉客,我就蹲在广场上等她们回来,很明显珊瑚和小胭脂对我很有好奇,总是跑回来跟我说话儿,还带我去火车站里看她们怎么拉客,比如说他们的旅馆是武警部队开的,条件好又安全,价格又便宜有车包接送什么的。
  我已经经历过,况且我又不笨,一来二去也就会了。她们用的价格单是印着武警招待所的红字木板,还可以用一根手指顶着打旋转,珊瑚教着我,我也学会了,她笑着夸我聪明,白色的羽绒服中面如满月,大大的眼睛还是双眼皮,那么漂亮迷人。
  晚上他们有一包干吃的方便面和一块面包,作为夜宵。直到黎明才坐着车收工回店。
  坐车的时候,拉客的人一下回来了,男的全穿着草绿色的军服军帽,只是没戴领衔帽徽,倒还象武警那么回事。很拥挤,珊瑚笑着说叫我坐她大腿上,我脸羞得发烫,直到招待所,我都没坐牢实,就挨着个屁股半蹲半坐的,感觉还真好。
  回到招待所,天已经大亮了,我看见那牌子上写着:五环招待所,果然有个五字,哈哈,很久后,我才知道那里是广州的沙河。
  珊瑚拉着我上三楼的时候,我曾经听见有人惨叫得毛骨悚然,但珊瑚说那肯定又是拉来的客人不肯住贵的想走,被保安打,说这样的事多了。
  上了四楼,英姑叫珊瑚带我去男生宿舍,珊瑚说,我可以随便睡,反正上班是白天晚上轮换着,总有空床的。如果客人太多,有时还需要睡地板的呢。
  珊瑚说她们女的就住隔壁,如果是夫妻象龚亮他们那样的,就在男生宿舍里高低床拉个床单就可以一起了。
  珊瑚回去洗了个脸后来叫我上天台吃早饭了,然后就睡觉了,晚上再出去。
  那是我一生都不能忘记的早饭。
  厨师是个汉子黑壮,河南人,叫柱子。他也带着老婆,两口子站在天台上两个巨大的盆子后,那盆子跟我家洗脚盆差不多,或许比我在学校见过的还大。其他人都有铁碗,我没有,珊瑚到厨房里给我拿了个大碗,叫我吃了记得洗了,免得柱子说。
  两盆子子里全是面条,大家开始用筷子捞,我先捞了半碗,看见热腾腾的面条,胃开始收缩,照着他们那样蹲下,狼吞虎咽起来,吃完,我才感觉到除了盐味,就是面味了。几乎没有油。但我此刻觉得就是香,还想吃。
  中途河南仔递给我一瓣大蒜,我摇摇头,他们都吃生大蒜,还吃生大葱,我想那也许是河南的口味习惯吧。
  但当走起来,才发现盆里只有汤了。从那时我才发现,以前看过的小说里说的饥荒年代所谓第一碗捞少点,好抢第二碗在这里是没用的,从此我总结出第一碗一定要多捞点,免得剩下喝汤。不是说实践出真知吗?
  吃过饭,我洗了碗,回到寝室,小胭脂的男朋友坐在床上,正吃着小胭脂端给他的面条,真×××幸福,后来我才知道,小胭脂的河南男朋友是结了婚的,他们老是吵架,我还差点和他打了一架,幸亏有流花公安分局胖阿姨的名头压着他,才没动我。
  吃了饭,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心事,外面居然传来学校起床的小号声,我一下子想起过去的学校生活,我想我现在知道后悔了。
  柱子他们几个开始用两副扑克打双扣,胭脂那黑黑的男朋友还叫我去买烟却不给钱,摆明要我拜码头嘛,看来那里都有欺负新人的习惯。
  最后还是杜刀疤给了钱解了围,他们都抽椰树,绿色的盒子,我一直印象深刻,因为后来我有点钱我就抽五块钱的希尔顿,专门气他。
  下楼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睡眼惺忪但很漂亮的女人,她朝我微笑很诱人,后来我叫她燕子姐,是个小姐,但我喜欢她,因为她对我很好,还借给我游戏机玩,虽然小偷给我偷掉了,她还慰我,没要我赔。
  不过,我还是找到了那小偷,差点没把他打死!
  没想到我被安排到厨房,给柱子打下手。
  英姑跟我讲,柱子说厨房缺个人帮忙,恰好我来了,于是我被安排在厨房实习,无工资,包吃包住。我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有什么理由不说谢谢呢?都说厨师是最有油水的职业,坐过火车的人都知道,那些厨师都是大腹便便的,肥头大耳。更别说我这样昨天还睡大街,饿得头晕眼花的小鬼了,知足吧我。
  幸亏我是家里长子,又生在农村,还知道怎么提刀切菜。虽然广州的土豆比老家的大许多,一个个象馒头似的,但这样更方便切土豆丝,土豆片。
  可柱子说土豆不用削皮,浪费。洗干净两大盆土豆后,我切的很专心时,简直就是搞艺术品一样,柱子又说,我这样切是不行的,因为这样切到天黑也切不到两大盆。有道理,我乖乖的听他的,粗粗的切,这样的确很快。
  可我毕竟缺乏锻炼,技术难免生疏,不到十分钟,刀就不客气地啃了我左手中指一块皮。疼的我直嘘冷气,柱子呵呵笑了,说我典型的学生仔,叫我自己去买创可贴。
  买创可贴要钱的,我没有,所以我不买,我只能找了根布带子缠了手指。既然是试用期,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继续努力,咬咬牙,我又进了厨房。
  也许是布条缠的手指不方便,也许是我技术仍欠火候,这次更快,并且刀就象跟我中指特别亲密似的,又啃了一口,连布条都切断了一块。
  柱子说算了算了,看你那熊样,去包下,别切断了,好好个小伙子弄个残废我可有罪了。
  躺在床上,我紧紧咬着下嘴唇,疼得发抖。上帝,我借你钱没还吗?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切就切嘛,干吗还切同一个地方?突然我就想起了老妈,她要是看到我现在这样,该多么心疼她的儿子,我的泪一下就流下来,胸膛象堵住了一样,急剧起伏起来。
  宿舍里的人都出去了,只有龚亮和他老婆在床单后把床摇得吱呀吱呀的。我不想打扰他们,哽咽着没有哭出声,这样的环境也够难为他们了。
  一只黑狗摇头晃脑的进来了,委靡不堪的样子,我盯着它,该不会咬我吧?都说经常在人群中混的狗是不轻易咬人的。它居然蹲在我床前,伸出舌头,抬着头看看我。
  我翻身起来,小心地摸摸它的头,又想起小时候我那头断尾狗。家乡的一切又浮现开来,那么的不可阻挡。它没惊动,很温顺,我想难道狗也知道我的悲伤?
  后来我知道那是老板的狗,可惜最后老板招待所关门了,发不起工资,柱子跟东北刀疤哥,还有河南仔合伙把它杀了,用的是匕首,还叫我去吃狗肉下酒。
  我去了,还吃了点,喝了不少酒,因为我不能阻挡他们,那么我为什么还要心软呢?这世界不就是这样么?
  吃午饭时,珊瑚看见我的手指,笑嘻嘻地说,你怎么那么没用啊?小胭脂估计心肠还比较软些,拉起我左手,用心疼的语气责怪我,你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呢?珊瑚,我们叫老板安排他跟我们去上夜班吧。
  她的手很柔软,很细腻,我有点感激,也有点羞涩,但我还是抬头看了看她男朋友,那黑瘦的脸上满是鄙夷。
  
  晚上,柱子说我不用在厨房干了,老板叫我去餐厅。
  我是第一次见老板,很年轻,留着小胡子,我还是佩服他是的,因为他敢打着武警招待所的名字。他在和一个穿真正武警衣服的人喝酒,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军官,只看见他的肩章上有三个银色的小花。
  老板很和气,还叫我坐,他哈哈地笑着说,的确是个靓仔嘛,难怪英姑带你回来,竟然还迷住了我的两个小姑娘,哈哈。
  脸有些发烫,我有点不好意思了,我想一定是小胭脂跟珊瑚去找他说情的。果然接下来,他说叫我跟胭脂她们去上夜班,叫我好好干。不会亏待我的。
  后来小胭脂告诉我说,老板在武警部队有关系,逢年过节都要进贡的。她还说,我们是没有底薪的,按拉客多少提成。
  如果我可以预知未来,我想我宁愿再被切一次手指,也不会去上夜班的,因为最后我终于明白,正是因为这一次,我彻底变成了骗子,地痞,流氓。
  时至今日,同事都说我是属夜猫子性的,白天精神萎靡不振,一到晚上,两眼放绿光。生物钟如此颠倒,完全是因为那时,我夜夜在广州火车站混,白天睡大觉。
  温饱问题解决了,我也乐不思蜀了,开始对珊瑚想入非非了。龚亮他们几个有老婆的,天亮下班后,总是等不及大伙睡熟时,就开始拼命摇床,地动山摇的,大家都习惯了,等到各自忙活完了,打牌的打牌,睡觉的睡觉,逛街的逛街。
  其实我有点喜欢胭脂的,她小巧苗条的身材,学生式的头发,光滑的肌肤,细细的红唇,温柔的贵阳口音,软软的,如出谷的黄莺一样,虽然我没听过什么是黄莺的声音,我想肯定也就那样儿甜甜的吧。
  但她男朋友又黑又高,还是河南人,老板也是河南人,所以很多如柱子,还有那些保安等都是他河南老家带过来的,那东北刀疤哥据说是老板的保镖。胭脂悄悄告诉了我很多刀疤哥的事迹,据说他是黑道的,动不动就提刀砍人,难怪他脸上的刀疤那么长,表情也是冷冷的。
  胭脂是没什么希望的,珊瑚老是拉着我一起拉客,我想有珊瑚在我身边也不错嘛,珊瑚虽然矮了点,但还是漂亮的,尤其是那眼睛,水汪汪的,老是打鲜艳的口红,说话腻声腻气的,还爱撒娇。
  于是,我们经常夜夜坐在广场边的台阶上聊天,听她说她家乡,河南螺河的好,说她最喜欢读书了,可惜家里重男轻女,不要她读书。于是她就跟着英姑他们偷跑出来,她说一定要挣到很多的钱。
  所以她叫我千万别心软,下狠心地骗,才会拉到客,提成才够多,这里是不相信眼泪的,因为每天火车站南来北往的客很多,骗了也不用担心没有回头客。
  她还说她喜欢我,因为我看起来傻里傻气的,什么都不懂,不象其他那些男人那样,老是想打她主意。
  我盯着她,她的眼睛在暗夜里闪烁着晶莹,她说她才17岁,我心有点凄凉,17岁的美丽姑娘,就如此浓妆艳抹,金钱至上,看透男人的伎俩,可她又有什么错,难道这里不需要欺骗吗?难道这里不需要金钱吗?难道这里没有男人打她主意吗?甚至包括我,为什么要和她坐在这里聊天,难道是我爱她,我呸!
  我还不是一样觉得她漂亮?我还不是一样喜欢她拉着我的手,满广场逛,找那些老实巴交的旅客来欺骗?
  有时,我想我是不是本来就有混混的天分,因为不久,我就非常熟悉的这里面的套套了。
  上夜班时,我会找个不显眼的地方睡觉,免得刀疤哥查到我在偷懒,睡觉时我不会忘记把价格牌立在面前,因为那是我们的标志,小偷就不会用锋利的刮胡刀来割我们的裤袋,甚至内裤。
  我与火车站的乞丐群打的火热,所以他们要是有酒喝都会找我一起,小偷们大都认识我了,与我一起抽着烟,还央求我带他们回招待所住三人或四人间,这样他们就可以偷旅客的钱而且神不知鬼不觉的。
  我与保安也慢慢熟悉起来,甚至我也和河南仔他们一样,可以在保安赶旅客去客车站收钱时,直接去拉客,保安也不会阻拦。
  我和半夜停在广场边的客车师傅们一起吹牛,骂警察他娘,然后在他们车上睡觉,他们还给我放哨,直到离开时温柔的叫醒我。
  我和不少在火车站当兵一起闲逛,甚至可以摸摸他们的冲锋枪,听他们说怎么去抓小偷才可以有钱,那就是趁小偷作案刚完毕时,就立刻抓住他们,只要他们交了钱出来,就立刻放他们走掉。
  我还知道了那些便衣警察是什么样子的,他们总是喜欢在抓人喜欢悄悄的走到那人的背后,猛地提起他的皮带,然后摸出手拷,要是平时你没给过他们好处,就会把手铐狠狠一压,你就会疼的厉害些,甚至给你戴那钟拇指拷。
  于是,很多小偷都觉得我很懂事,请我去吃饭,给我介绍费,说一定要我关照,大家一起发财。我还可以在地痞流氓欺负那些可怜的打工仔时,很张扬的走上去,踢那些打工仔一脚,叫他快滚,然后对那些混混说:这样的人不值得搞,走,走,抽烟去。
  我开始恨珊瑚了,那天,我提前去去夜宵,却意外发现她坐在副驾驶里,开车的黑头正摸了她的脸蛋,她却没有下车,反而在骂他时也带着笑。
  于是,我再也不理她了,我以为冷冷夜里她会一直陪着我说话的。她看见我跑开了,来追我,我大叫:你走开!所有人都知道我发脾气了,因为我把价格板折断为两半,狠狠甩到广场中央,差点砸到人,响声很大,带着肋骨折断一样的沉闷声。
  实际上我的拉的客都很少,因为要是我一个人去拉客时,我总是不忍心看他们那憔悴的面孔,那惧怕怀疑的眼神,那提着大包背着被盖粗糙的手掌。
  我想我没打算要工资的,因为我还记得我要去流花公安局,也许我老爸已经给我寄钱来了。
  当我下夜班后,再次走进流花公安局的时候,我的心情还是比较紧张的,因为我不知道胖阿姨会不会责怪我。
  果然她一看到我,立刻大呼小叫起来,你怎么跑了,在那里吃饭,怎么不听话,你爸已经寄钱来了。不准跑了,买火车票回家去!
  那时我还不知道,老爸到学校去过,已经知道我逃亡了,他和母亲夜夜担心我,父亲到处找我,还给四川省人口拐卖办报了案,他不知道他的儿子虽然睡了大街,却已经成为最地道的广州地痞了。
  尤其是母亲,家乡很快知道了我逃亡的消息,六爹院子里有个妇女曾经和我母亲吵过架,她到处说我跑了,还抢劫被抓了,坐了牢,所以公安局才发电报要求我爸寄钱去取人。我妈有苦说不出,又担心我这从没出过远门的儿子,她以泪洗面。
  时至今日,每次我春节回家,我都愿意用热水给我最爱的母亲洗脚,慢慢的,轻轻的,洗完我已经是泪流满面。因为我的娘因为那年我的逃亡流泪太多,眼睛已经有些不好用。
  我还给娘亲梳头,曾经我想扯掉那些渐生的白发,但却是那么多,我心酸不已,但娘亲还安慰我说,娘总是要老的,只要你们身体好,不做犯法不让我操心就好。可我知道,儿子就是老了,母亲也是永远不会不操心的啊。
  我到现在连我自己都不怎么明白,我当时怎么就不想回家,虽然我是那么盼望回到温暖的家乡,也许我到了真正可以回去的时候,却又不敢回去,回去怎么办?怎么面对?
  胖阿姨犯了个极大的错误,她先给了我钱,然后去上厕所了,我想了想,揣着200员钱还是悄悄的走了,准备坐车回招待所去。
  但当我坐公车回到招待所时,我忽然发现我裤袋里的游戏机不见了。那是燕子姐借给我。
  珊瑚说燕子姐是招待所的小姐,他们都看不起她,但我却和她关系愈加的好,因为她说我就象她老家的弟弟,只可惜我怎么不读书了,她很喜欢我,总叫我陪她逛街,带我吃广州的大排档。
  还把新买的游戏机借给我玩,今天我揣在裤袋里的,但怎么就不见了,我想了又想,肯定是那个小个子站在我身边,趁刹车时我们都猛地向前倾的时候掏掉的,因为到了下一站,他就下车了,还与我对视了一眼,我记得他,一定是他,不会错的,我要找到他。
  否则我怎么向燕子姐交代?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6 23:48:17

十一
  我就像一片渺小的落叶,在秋季里坠落,一个不经易,掉在你张开的手心,你把我捧在手心里,有些爱不释手,就这样,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寒冷的冬季来了,你习惯的将我抖落,翻过手背插进衣兜。于是我又坠落于岁月的潮水。犹如潮来潮去,右边的鞋印才下午,左边的鞋印已黄昏......
  我的爱人,你为何在众灯之中,独为我点亮那一盏茫然。秋至冬原来是一本伤感的书,落日西沉,还能说什么呢,我那曾被称之为雪的,现在有人叫做烟。
  酒醉了,就不会再有泪,走近了,就会发现不对,当初的轻率,如今已令我无路可退......
  别人都在看,看我们要将梦做的多美,看我是不是会摔得很痛,我的自尊让我努力维持到今天,终于,我撑不住了,于是我不知所措。
  所以我要走了,不管去哪,总之先离开这里有你的地方。因为即使再多留一天,都会加深我的伤感。
  天要下雨谁也不能阻挠,还剩下些什么,只剩下两滴冰冻的泪水。幸福的时光总是不长的,缘分已尽,我又要收拾行囊从新上路。只是不知心情的颓废,何时才能停歇。
  唉!真的不知道了,我不是不知道要做什么,我只是想不通为了什么要去做。
  你说让我们回到最初,为什么你做不到,我不喜欢的东西,你现在都具备了。一个星期你只在家一个晚上。要么就是满嘴酒气的回到我身边,显然我在你心里已不再重要!这段爱情终究还是到不了终点,就到了尽头,只是这一路上走的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观赏沿途的风景,就已经到了尽头了。
  我很难过, 这是我没办法控制的,回到家我一个人哭了,哭得很伤心,我记得这是和你开始后,第二次这样伤心。我不喜欢在你面前哭泣,也许眼泪对你而言很难理解。不知什么时候睡了,睡醒了屋子里还是只有我一个人,突然又感觉自己一直都没改变,还是无依无靠。时间才过了三个小时,可我却觉得如些漫长。你在我心里曾不断的来来去去,到底天意如此还是你故意之举。
  曾经是你让我死去的心灵复活,但你为何不懂得珍惜,让感情真的像流水,任其蒸发了。
  猜也猜不到唤醒我的是你,伤到我的也是你,只能怪我自己为何爱上你,而今以後我是我你是你,就让我继续回到以前承受孤寂,这一场悲剧不能怪你,飞鸟与鱼注定不能够一起,只怪我对你动了真情,是我不该爱上你。我真想知道,是不是我真的注定没有幸福?
  我曾经真的以为你是不一样的,可失望总是掩盖着憧憬,结局却是相同的。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认识,伤害对方一次又一次。这无疑是让我受伤的心,再多一道伤痕。旧伤刚愈,新伤又起。认识一个人容易,忘记一个人却是件难事。
  我知道你不忍说分手,那就由我来说。枯萎的感情,不如放手的好,放对方一个自由。
  亲爱的,我要离开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希望你在别后的日子里幸福安宁!
  我简直就是便衣警察了.
  每天下夜班吃饭后,我就来来去去地坐公车.就是上次我掉游戏机的那趟车.
  直到现在,我分析自己性格也不得不承认,我的报复心特别强烈,说好听点,是要强,说难听点,是狭隘.但我却还是庆幸,因为我从不针对那些我认为是弱者的人.
  记得上次我弟弟心情不好,吼了送外卖的小妹妹几句,我还训斥了他几句,并立刻和气地向那个农村小妹妹道歉,希望她别介意,我不知道我是否属于宽让,但我的确非常仇恨小偷.
  
  不知是那小偷太倒霉,还是我运气的确好,反正在我也记不清到底坐了多少次后,我终于遇见了他.
  我记得他那小小的个子,细细的眼睛.我很鄙夷他,因为我认为他还是那种低级小偷,脸上就好象写着字,一点气质也没有,贼眉鼠眼的,一看就是小偷,小眼睛骨碌碌直转.
  虽然一直等待他的出现,但我的头还是有点晕.后来在多次打架的时候,我就发现我这个致命的弱点,我特冲动,在有事发生时,估计是热血立刻冲上脑,晕乎乎的.
  但我还是冷静地靠上去.和他站在一起,把左边的裤袋故意朝向他.因为我早就在左边的裤袋里装了厚厚一叠卫生纸,造成装着钱包的假象.
  我从不承认我高尚,就好象我一直给自己的定义是卑鄙小人一样坚决.但我不得不承认我太聪明,也不知是缺憾还是幸运.
  我的心情很紧张,就好象狡猾的猎人布置好陷阱等待愚蠢的猎物掉进来.
  记得小时侯,我最热衷的事,就是用木棍支起箩筛,然后在箩筛的下面撒上米粒,再牵着长长的绳子,伏在远处等待那些谗嘴的小鸟来自投罗网.
  现在我就是那种心情.我的心跳甚至已经跳到我不得不抑制住而让它缓慢.
  但我的神经是紧绷着的。
  司机照样开的很快,于是在车又一次急刹车时,他终于出手了。
  就在那一瞬间,我相信不超过三秒,就好象我在中学打篮球时投三分球时,不敢忘记裁判将会吹口哨说超过三秒一样的时间一样。我伸出了手,抓住了他已经插进我裤袋的手,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出我裤袋里并不是装的钱包。
  他吃惊而敌意地看着我,我看着他,笑了。
  我俯过身去轻轻对他说:兄弟,同行!并捏了捏他那肮脏的手,然后帮他抽出了手。
  他明显放松了警惕。因为他也笑了,甚至大胆而自然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挽住了他的腰说,哥们,今天手气如何?走,到我那喝酒去。
  车前去的方向就是我所在的五环招待所,这是天意,我想。
  他没拒绝,还轻松地答了句:唉,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我说,就是,最近×××条子特别多。条子就是警察,这是小偷的黑话,估计也就是从港片中学来的。
  下了车,我抱着他的肩膀,向招待所走去,我甚至还微笑着问他,想走什么,今天×××我俩不醉不休。他点点头说,大排档就不错了,你真够哥们。我心里冷笑了下,转过头,撇了撇嘴。杂种,等下我让你吃排骨!
  到了招待所门口,我看见柱子和其他几个保安站在门口正在抽烟,这段时间来,我们已经是称兄道弟,因为我没少请他们抽烟喝酒。所以有钱真是×××好!
  我猛地一把抓抓小个子的两只手,大喊了声:柱子,打小偷啊!
  小个子根本一下蒙了,也许他也没想到这么快我就翻脸了,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他麻烦。他甚至忘记了挣扎。
  柱子和保安们立刻跑了过来,一把揪住他,连原因都没问,立刻拳打脚踢了。我也没闲着,王八蛋,我边骂边狠狠朝他脸上揍,还给了他几脚飞腿。打人真过瘾,和我在高中时打人一样的刺激。什么叫红了眼,就是这种情况下的人。
  但他明显不敢还手,鼻血长流,倒在地上滚来滚去,我提起他头发,努力把他提起来,以便我们继续打,直到我们把他小小的身子踢到了马路的边缘。
  记得小时候看过一本书,叫什么(丑陋的中国人),当时我很是愤恨那个作者,你难道不是中国人,但后来我还是有些赞同他的观点了。
  比如我看到过很多故事,包括什么见义勇为的英雄血洒当场,围观的人群无人出手帮忙,包括上次我看见那几个妇女用竹竿追着打那个当兵时一样。
  我农村老家就不一样了,只要谁打架,包准一大群左邻右舍来劝的劝,拉的拉,于是有些人就愈加的气势汹汹,这个我后来就遇到过。
  那是我弄的满屁股债务刚回到家的第二天,我家的生产队长因为说我妈不讲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和当初在生产队到处说我在广州被抓了那个妇女是亲家,于是他也跑出来帮干忙,把我妈气的,立刻和他吵了起来。
  估计他当时并不知道我在家,我听到他和我妈吵架,我立刻冲了出去,因为我妈虽然个性强点,但很少和谁吵架,就和那个妇女一直不和。
  他个子很高,比我也壮实,但我没管那么多,这个王八蛋,平时到处偷人,霸气十足,我早看不惯他了,冲上去就给了他一脚。然后我五爹也出来了,他可能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其实五爹一个教师,怎么可能打架呢。
  于是他迅速跑回去拖了把菜刀出来。我哈哈大笑道:来呀,你来呀!妈的看你有种没!
  他楞住了,他并不知道我那时,别说是菜刀,早就拖过比菜刀还长的西瓜刀砍过人了。血腥对于我来说,我已经不再害怕。
  五爹也说:你疯了?来,你砍,他还有弟弟,你有本事就砍死他!
  这时,就有很多邻居来劝架,他老婆其实我和妈关系也挺好,是个比较善良的妇女,她抱住她丈夫,要夺下菜刀。他似乎要挣点面子,愈加挣扎起来,还踢他老婆。
  邻居们都拉的拉,劝的劝,最后才不了了之。没过多久,他和我在一起打麻将。
  
  由此可以看出,人类总是喜欢看热闹,在我们把那可怜的小偷当拳靶正打的过瘾时,人群呼拉拉地越围越多,开始议论纷纷。尤其是那小偷被打到马路边,估计他也是受不了这个疼了,竟然一头忽地朝急驰而来的一辆车撞去时,人群声音开始大了些,嘈杂起来。
  幸亏我眼急手快,猛地一把拉住了他。
  我有点害怕了,因为我也只是出口恶气,并不是想把他弄死啊。柱子估计也怕众怒难犯,揪住那小偷,对周围大声说了句:他是小偷啊!又挽住小偷,说,走,去公安局!
  没人阻拦,我们几个推着小偷朝招待所旁边的小巷子走去。一保安问我,偷你什么了?我说游戏机,燕子姐的。
  柱子问小偷,×××听见没?赔钱。其他几个保安兄弟开始搜他身上。
  ×××只有十块钱。一保安吐了小偷一口。小偷估计是害怕再挨打,扑地一下跪在地上,眼里满是哀求。
  我心忽地一下软了,×××我这也是欺负弱者啊,我走上前去,踢了他一脚,说,滚!
  回来后,几个保安嚷嚷,请客!请客!妈的,自古以来,请打手都要花银子的。饭都吃了的,一个人买了好几包烟才摆平。
  
  上夜班时,我正藏在广场角落睡觉,小胭脂找到了我,说,金雷,有外国人!
  上次上白班时,我在出站口遇到两个外国人,看样子是夫妻来旅游,看我们中华大好河山的,他们拉住我,问飞机票在哪买?幸亏我英语还有点根底,连比带划,总算勉强能交谈,弄懂了他们的意思,带他们去买了机票。
  其实买机票就在广场东边二楼,走路不到五分钟,但他们执意给了我十块港币。我开始还不怎么好意思,后来想想反正我也穷,这也是劳动所得,接了过来,说了闪克悠。
  带他们过来时,恰好小胭脂和她男朋友看到了,等我出来,立刻朝我挤眉弄眼的,要我请客,我想反正也是意外财,全买了菠萝请了回小客。
  从此我的身价愈加提高了,小胭脂他们对我不光另眼相看,说要跟我学外国话,只要有外国人出现,立刻到处找我去勾兑。
  我也觉得这外国人的钱的确好挣,偶尔遇到外国人,带带路什么的,倒也挣点散碎银子。
  这不,小胭脂又找到我,其实她和珊瑚都知道我喜欢在哪几个地方睡觉的。
  我立刻跟她东绕西绕的,果然有俩外国人正在费力地打着手势,河南仔在一边急的直骂娘。我跑过去,和他们搭起话来。
  原来他们是来参加广交会的,要找住处,看来这次逮到大鱼了。
  蹩脚的英语交谈并不能埋没我优秀的口才。
  俩黄毛老外终于被我哄到招待所去了,至于住多少,那是他们的事,反正接待妹妹肯定会说便宜的房间是早就没有的了。
  走在广场上,我的心情特愉快,河南仔一直跟着我,夸我真有能耐,居然把外国人都哄去住了。
  火车站的广播里正放着时下最流行的歌儿(小芳),李春波的,我兴奋地跟着哼哼着: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晚上的风有点冷,我却浑身热血。叼支烟,和河南仔边四处闲逛,希望再找个外国人来骗骗,边听他说他的鸟事。
  河南仔说他原来是野战兵的,还摸出他的退伍证给我看,居然还是个班长级别,呵呵。我笑,难怪你×××又黑又瘦。
  突然他叫了声:噫,外国人!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果然又是一老外,黄色的头发在广场上很是显眼。他怀里抱着个女人,正靠在广场中的铁栏杆上亲着嘴,一副陶醉忘记身外事的样子。
  我们跑上去,河南仔推了推他肩膀,朝我努努了嘴,我立刻问他是否要住店,他没看我们,挥了挥手,我还是固执地凑上去说我们的店很好,建议他住下来休息休息。
  他松开怀里的女人,我这才看清,原来这个女黄毛是个中国人,只是把头发染了的。那外国人肥肥矮矮的,那中国女人却是很年轻,看起来蛮漂亮的。妈的,简直是侮辱我们中国人嘛,我鄙夷地朝地上吐了口,我有点憋闷。
  可能是认为我们打扰了他的好事,矮肥老外吼了句脏话,我听明白了,因为那句话是最简单的,好比我们目前最流行的说法:***!然后他又搂住那女人,把那肥厚的嘴凑上去。
  杂种!老子正在郁闷,你不住倒算了,你×××居然敢骂人?我越想越是气,头又有点晕晕的。
  我深呼吸了口气,河南仔问我,他说什么?我回答,他说***!
  他楞了下,我吼了句:***黄毛老外!
  话没落地,我一拳飞出去,直击那黄毛的太阳穴。这个我很有经验,初中时,我和罗江就一起研究过,关于人身体哪些地方最缺乏抵抗力。
  那黄毛体质还是不错的,可能也是我力道还不够足,反正他居然还大叫了声,转过头怒视着我。
  妈拉个羔子!河南仔已经是一脚跟上去,踢在他小腹上。那黄毛又是一声惨叫,蹲了下去。×××当过兵的就是不一样。
  那女的立刻尖叫起来,我说,叫个锤子!再叫打死你个死婆娘!卖国贼!
  她立刻住了嘴,我忽地呵呵笑了起来。转身拉了河南仔一把,说走了。他还不过瘾,临走又踢了那老外一脚,嘴里骂了句操你老母草海!居然是正宗的广东味。
  
  天显曦色,回到招待所,我到接待台查了下,那俩外国人果然住的是最贵的标准间。我心情很好,珊瑚说,你拣钱了?
  刚上二楼,就遇到那俩外国人。他们看见我,立刻高兴地笑了,招手让我过去。
  原来他们准备出去喝咖啡,请我带路。看来又有小费赚了!
  我把价格牌交给珊瑚,脸都没洗,带着他们出了门,找了个咖啡厅,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我故意地,因为我还是第一次进咖啡厅。据说这里都是有钱人消费的地方,我想我要是哪天叫贵族了,我也经常来喝咖啡。
  所以后来在我经常自嘲我也勉强是个所谓的狗屁低级白领后,有机会经常进咖啡厅时,我总想起这第一次的心情。
  喝过咖啡回到房间,他们拿出本书,指给我看,说让我带他们去。我看了看,知道那里就是开广州交易会的地方,离火车站不远。
  终于坐了回出租车,到了目的地,他们说了闪克悠,从绑在腰上的钱袋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给了我。
  MY GOD!我心情激动惨了。看他们进去后,我大吼一声,回去肯定没早饭吃了,于是我买了块三明治镐劳了自己一回。味道的确不一样,不过太少了些。回去时坐在公车上,我还一直惦记着那味。
  没想到回到 招待所,珊瑚却焦急地对我说:刀疤哥还有等好几个人都被抓了。
  其实我对刀疤哥很有感情的。因为他曾经说了几句话,让我感动不已。
  那天晚上,刀疤哥带着河南仔和我们几个上白班的男人,开着我们那辆草绿色面包车朝火车站赶去,据说保安欺负了我们上夜班的人。
  我们几个在车上抽烟闲聊,刀疤哥摆开了他的龙门阵,他虽然是老板的保镖,但他实际是东北帮的人,手下有很多或偷或抢的兄弟,尤其是抢东西的,都是些亡命徒。
  这种人我见识过,有次,我就亲眼看见一个戴金耳环的女人坐在公车的窗户边,在公车刚启动的刹那,一个伙计一把扯掉耳环就跑了,那女人甚至被撕裂了耳朵,流着血却不知所措。
  说起有次他打架把别人手给砍断了支,是老板用钱把他救了,所以才帮老板做事的。
  我笑笑说,东北哥,哪天我没饭吃了,就跟着你混,也学抢东西哦。
  没想到,刀疤哥看了看我说,不行!我问为什么?我有胆量的。
  他说,因为你应该读书,我舍不得把你送进牢房!甚至丢了命。
  我当时一下感动无语。我根本没想到背着心狠手辣名声的刀疤能对我说出这种话来。
  小胭脂的男朋友说,金雷本来就象个小白脸。哈哈,立刻满车一片笑声。
  忽然嘭的一声,车子一个急刹车,我们都被搞的东倒西歪的。
  下车一看,原来是一辆绿色吉普和我们撞车了,我们立刻围了上去。踢着车门,叫那司机快滚下来。
  司机慢吞吞的下来了,啊,是个当兵的,原来是辆军车。
  我们都楞了下,那兵还没说话,刀疤哥反应最快,立刻气势汹汹地叫道:你哪部分的?把证件拿出来!
  那兵说:我是军区后勤的,你们是哪的?
  因为我们都穿着武警服,虽然没带领章帽徽,但估计是因为刀疤那么气势汹汹的,他也猜不准,才如此问我们。
  我想笑,这一问一答简直就是小时候看的那些老电影里的台词嘛。
  我们是警备司令部。出去执行秘密任务。你怎么开车的?啊?你说怎么办?刀疤开始扯虎皮了。
  那兵一听警备司令部,立刻软了,但还是说出了他的委屈,这个,你看是因为你们双实线转弯嘛!
  转弯怎么拉?给你说了执行秘密任务!否则我们穿便装开这个破车?有毛病啊我们?赔钱吧!否则就跟我们去趟司令部!叫你们领导来取人!刀疤哥说完又叫我们去打电话给司令部,说再叫些人来。
  那兵估计是吓倒了,连忙求情。
  这个警备司令部的厉害谁都知道,我也是见过的。那次,我正陪燕子姐逛街,就看见一辆垃圾运输车因为给一辆军车让路慢了些,那军车司机提着板手跳下来,骂骂咧咧的,把那垃圾车玻璃给敲碎了。
  我知道虽然垃圾运输车比较牛的了,军车比垃圾车会更牛,但我没想到牛到如此程度。燕子姐告诉我,说看那牌,好象是司令部的车,不然怎么那么冲!
  所以这兵被吓倒也是有情可原的。他不停地说好话,说他只是趁晚上借来过车瘾的,要是闹到部队,可不得了。请大哥高抬贵手,大家都是穿军装的嘛。
  最后好话说了一大箩筐,那兵到旁边店里用公话打了个电话,才来了个朋友赔了我们一千五,还从车里摸出条红双喜烟来,给我们一人发了一包。临走还千恩万谢的。
  车子并没撞好凶,只是侧门瘪了些地方。我们在车上笑得前仰后合的,都夸刀疤哥机智大胆,假军人把真军人给敲诈了,因为这整个面包车也值不到几个钱嘛。
  我眼泪都笑出来了,真想不到这世道如此搞笑!但我更没想到,我们这一去火车站,竟然给我留下终身残疾!
  到了火车站,在广场上转了一圈,找到上夜班的,大家围着刀疤七嘴八舌的。原来是保安今晚不知吃错什么药了,不让大家随便拉客了。
  以前保安12点开始清理广场,将滞留人群赶往客车站时,拉客的都可以凭三寸不烂舌去随便拉客,大家各发各的财,倒也能融洽相处。
  结果今晚全部不让在人群中拉客,尤其是带头的那个保安,气势特别嚣张,说就不让拉怎么样?差点就打起来,闹得广场沸沸扬扬的。
  刀疤哥问谁认识那个领头的?找找看!
  我们在火车站拉客的本来就很团结,平时各自手中的价格牌,就好象是标志,这会儿早围了不少人过来。其中丽华招待所的一个小伙子插嘴说,我认识他,是刚上任的队长,据说他哥是流花分局的。
  难怪这么牛!刀疤沉吟了下,毕竟人家是白道,况且惹到流花分局的人也不怎么好。
  无巧不成书,那群保安竟然提着橡胶棍,大摇大摆地朝我们这堆人群走了过来。领头的歪戴着帽子,大声说,怎么了?不服气吗?还不快散开!想蹲号子找死啊?
  我看看刀疤,他气得脸铁青,斜斜的刀疤都好象在随着面部肌肉抽搐。
  说实话,我本来就对保安些没什么好感。
  上次,我们几个兄弟看天就快亮了,说再转一圈就下班,结果我就遇见了曾经踢过我一脚的那个汽车站拉客的小个子。
  估计当时我眼睛就红了,立刻冲上去,朝他肚子上就是一脚。他抱着肚子疑惑地看着我,居然还没反应过来。
  本来火车站,不管是小偷抢劫乞丐,警察保安,拉客的,卖东西的,骗子鸡头等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平时各发各的财,都尽量不起冲突的,这也是所谓自然生态平衡吧。
  所以他一时没明白我怎么会踢他,这时,河南仔等兄弟已经跟着冲了过来,他们问我,怎么了?我说,他打过我,我要弄死他!
  说完,我眼泪都差点掉下来,想起当时来的时候孤身一人,背包被偷,腰无分文,饥饿不堪,还受他欺负却不敢还手。
  我越想越是气,又冲上去揪住他头发,河南仔几个急忙拉住我,劝我算了,我大声吼道:锤子算了,老子跟他没完!
  河南仔转头对他说,兄弟,你惹了我兄弟,这个你看怎么说?他看看我们几个全穿着无领章的军服,加之我又是视死如归的样子,心里可能也惧怕了。
  他说大哥,我有眼不识泰山,也不知什么时候得罪这位兄弟,我请吃饭赔罪行不?
  吃你妈个头,我叫,我要弄死你!除非你跪下道歉!
  我也是占到我人多。他软了下来,不敢再说话。河南仔冷不防朝他膝盖后一脚,他立刻跪到在地。
  这时已经围了不少人看热闹,几个黑衣服保安也跑过来,说干什么!散开,散开!
  那小子看保安过来了,一下又雄起来,猛地站起来指着我叫:打死人了啊!
  保安些立刻看着我,说,吃饱了啊?想进去蹲两天是不是?滚,快滚!
  河南仔抱住我,拉扯着还气不平心不甘的我迅速走开了。
  所以我讨厌保安,妈的,穿身黑皮皮,典型电影里那些汉奸伪军!
  这不,还不认识刀疤哥,在那胡乱咆哮。平时刀疤哥就对我很好,总是罩着我,所以我也才有恃无恐。
  想了想,我走了两步,对领头那保安说:兄弟,都是混口饭吃,何必那么绝呢?
  我根本没想到,那保安看来是存心要结梁子了,或者看我细皮嫩肉个子也不怎么高大,猛地一抡橡胶棍,我只看见一道黑影挥上了我脸,随后鼻子一阵钻心的疼痛。
  眼泪猛地涌出来,我双手捂住又疼又酸的鼻子,蹲了下去。只听见刀疤吼了声:操你奶奶!然后是一片嘈杂声,拥挤的脚步声,乱成一片。
  我抹了一把泪水,努力站起来,有两只手左右扶住我,我转头看看是珊瑚和小胭脂。小胭脂惊叫声:血!我抹了把,手上全是血。我看看她俩,尽量微笑了下挣脱她们的手说:我没事!
  人群拥成一团,你推我搡的,我朝地上四处瞟了眼,看见不远处有根竹竿,立刻跑过去拣起来,啪的一声折断,握了粗的一截,冲向混乱的人群。
  我找到了他,他正在和刀疤哥纠缠,有人拉,有人推,我举着竹竿默不做声地朝他身后冲过去,如风,血一滴滴固执地洒落一路。
  看准他后脑,我猛地一把刺过去。只听见他如狼般一声嚎叫,竹竿应声而断。
  全部的人都静下来,头虽然晕晕的,但我只想着要刺死他,管×××什么流花分局。可惜竹竿断了,我人已经冲到他背后,他刚好转过头来,我已经不知道用拳脚了,一把抱住他,一口咬住他的耳朵,拳头无序地朝他脸上身上使劲锤打着。
  他嚎叫道:疯了啊,快把他拉开啊!
  保安些,刀疤哥们都跑过来,要拉开我们,刀疤哥附在我耳朵边大声说:放开,你不要命了啊!
  我松开嘴,他的耳朵已经被撕裂了,鲜血直流,他拼命都捂不住。
  这时,警察已经赶到了,其中一个胖警察说:造反啊!妈的活的不耐烦了?谁伤人了?抓起来。
  那保安立刻指着我说,就是他!那个小杂种!
  我看看他,挣开刀疤哥的手,哈哈狂笑了起来,笑的泪流出来,和着鼻血,洒在我雪白的短宿上。
  说好听点,我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说难听点,我是冲动幼稚。但当时我就是那样,没办法,我甚至觉得我活着太艰难,我想我已经是行尸体走肉了,但我又必须想着我亲爱的父母小弟。
  但在受到欺负时,我又特别的狭隘,我需要报复来平衡我的心灵,但有时又有残存的善良让我心软,我想我是矛盾的综合体了,堕落不到底,善良不到头,喜怒无常,注定是孤独的。
  
  仅仅几个月,我已是第三次进流花分局。第一次求助,第二次取钱,这次却是被抓。
  局子里生意真好,很多人都戴着手铐,面朝墙挨着蹲着,警察来来去去的,警察倒是没打我,只是拷了我手,叫我抱着头,蹲在墙角后,就走了,再没人来问我。
  脚蹲麻了,我站起来,立刻有警察吼道:蹲下!我蹲了下去,因为我不想挨打,警察我还是惹不起的。
  越来越冷,不过还算好,这么多人在,不管是警察还是小偷犯人,只要不把我关小号就是幸运了。
  上次我就进过小号,但不是警察局,最后损失了条皮带,最后提着裤子才出了那阴闷肮脏的人间地狱。
  幸好当时上的是白班。我想另劈溪径,跑到东广场外的民航里去拉客。结果被几个民航经警给抓住了。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不允许拉客的。据说偶尔有外国友人,会影响形象。
  那高大的经警象老鹰抓小鸡似的,提着我的衣领到了办公室。
  首先命令我抽掉皮带和皮鞋带,接着是要交出钱包。哈哈,老子从不用钱包,身份证都没有。整个一三无人员。
  那警察看我没什么油水,恼了问,还有什么亲属朋友的,叫拿钱来取。
  我大起胆子问要好多,他说不多,五百!
  我笑了,他以为我有钱,说借你电话打,快点否则晚了我们要下班,你就准备蹲号子吧。
  我很干脆地说:没有!
  摆明一副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所以说,人啊,没钱的流浪汉是最赖皮的,能不赖吗?
  老爸寄那200百,我也早买了件短袖和裤子做换洗,剩下的包括偶尔搞的点小钱,全请兄弟们吃吃喝喝的,尤其是河南仔,老是跟着我吃拉面。
  但真要他们拿钱来取,怕是不可能的,老板更不可能,我又没拉多少客,据说还要扣这扣那的。
  早就知道收容所抓人去后,都是叫拿钱取,五百是喊价,熟点的3百4百不等。但我没想到这里也还有这规矩。
  那警察给气的不行,说声×××穷蛋!然后又提着我衣领,将我关进一个小号。
  这就是小号?我象一个刚搬家的蚂蚁,开始申视我的新窝。
  曾经听那些进过收容所的兄弟们回来说,那里的小号简直就是人间地狱,蚊子象轰炸机,密密麻麻地飞来飞去,墙角放个盆负责接收屎尿,臭气熏的头晕,因为铁门紧闭,仅留一小窗口让你不被憋死。
  因为河南仔,小胭脂她男朋友几个悄悄在火车站炒票。就是通过关系买些紧俏火车票,再高价转手卖出去。因为这样干的人很多,于是很多旅客买高价票还算是运气好的,买到假票才是冤大头了。
  因此炒票的难免会经常被便衣抓去收容。
  那些便衣随时换人,如鬼魂一般走到你身后,一提腰带,就知道完了,要花钱取了,还得抓紧时间,否则要是呆上几天再从收容所取出来,包准是胡子拉叉,憔悴不堪,走路打偏偏,据说只因伙食太差。
  看来我还好点,面积还算不小,够我在里面随便拳打脚踢,只可惜不但没有尿桶,小小的有两根铁条子窗户还特别高。
  地上看来是有前辈住过的了,还是位比较讲究的人,把屎尿都拉在固定一个角落里,已经有些发干了。但还是太臭,我想呕吐,铁门闭风效果真×××好。
  幸亏窗户下面有根铁水管穿过墙壁,我爬上去,站在那细细的水管上,抓住那两根铁条,尽量把头伸向那通向窗外的小窗口。
  这时,我还想起电影里的那些革命烈士。不都是这样么?只不过,他们比我运气好,最少不用爬这么高来瞻仰窗口。但他们还是会怒吼,为革命事业。
  所以我也得怒吼,我开始朝窗口呼喊:喂!来人!救命啊!
  没人理我!我就象被世界遗弃的孤儿。喊累了,我脚也算了,跳下来活动活动脚部,又爬上去喊。
  工夫不负有心人,到天黑透后,一个人影走过来,说,吼什么?啊?还没饿死?!他虽然骂的难听,但我终于不再寂寞,最少我看见了一个人!
  最后因为我的确没什么油水可榨,还得供我吃饭喝水,况且我也没犯什么大法,所以在我疲倦不堪时,那经警把我给放了,叫我滚。却不还我皮带和鞋带。我只好提着裤子,蹒跚着走出了民航大厅。
  
  但这次估计没那么幸运了,我毕竟是打架斗殴,还伤人,尤其是有背景关系的保安!
  夜深了,警察开始将蹲着的人们朝一楼后面赶,因为中间有道铁栅栏门隔断了的。
  我慢吞吞拉在最后,一个警察厉声对我说,快点!我转过头对他说,警察叔叔,我阿姨在接待处!
  因为我真的不敢想象,如果我和那些小偷关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事?但我真的害怕!我再一次强烈有了那种有家不能回,被全世界遗弃的感觉。
  他楞了下,站住脚步说,恩?她下班了!我猜这个警察并不知道我是什么原因进来的,因为这么多人被抓进来,都没处理。我说,我是被误抓的,我是冤枉的,我是学生逃到这里来的。我要见阿姨!
  他看着我的眼睛,我努力装出一副无辜的可怜样,他说,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去打电话,要是你撒谎,有你罪受的。
  
  胖阿姨再一次救了我。
  一会儿那警察回来说,她说有这么个人,但她叫你明天找她,安排送你回家。走吧!
  他没问我住什么地方,也没说阿姨到底说我们是什么关系或者怎么认识的。
  走出大门,那个小乞丐又在路灯下洗警车,我看看他,他用两个手指捏着烟屁股,正猛吸了口,然后哼着歌儿继续擦车玻璃。我有点羡慕他了。
  火车站依旧灯火通明,巨大的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摩托罗拉传呼的广告。人群依旧拥挤不堪,各自朝自己目的地匆匆而去,也许有滞留下来的仍然在四处寻找落脚点。
  我仿佛看见小偷正伸手把刀片划向陌生的裤袋,无数拉客的正在给疲倦不知所措的旅客唾液横飞,黑暗处,又一个流浪汉蜷缩着悄悄死去。
  我不知道我还要流浪多久?我想我似乎已经疲倦了。
  直到今天我把头想疼都没想通,我怎么那么好运气,居然连审问都没有就把我放掉了,我还把事情讲给了大伙听,也没弄出个理由来。但河南仔他们都知道我在流花分局有关系了,虽然我并没解释是什么关系。
  
  我和珊瑚边往宿舍走,边问她怎么回事?警察为什么抓刀疤哥他们呢?
  原来就在我松俩老外去广交会场时,几个旅客闹说讲好的有车包送。怎么没有?还说昨晚住的又差又贵。
  他们人很多,闹起来声势很大,刀疤哥和河南仔,柱子及保安们与他们打了起来,战果还不错。把好几个人打躺起!
  最后惊动了警察,因为事情太大,立刻将刀疤他们全拷走了。珊瑚说完过程还拍拍胸说,幸亏你不在!不然也被抓了,来好多警察哦,全挎着枪,有的还被敲了几枪托!
  小胭脂和几个女子都在,小胭脂看见我,象要哭的样子,估计是被吓倒了。我握住她肩膀,说,别害怕,老板有关系,没事的。她看着我,眼神无比凄美,几乎让我心碎。
  晚上,刀疤们果然被放回来了,听英姑说,他们每人被罚了一千,全部从工资中扣。他们都闷着不说话,估计一千还是够心疼的。
  我递给他们每人一支烟说,别想了,只要出来就好了。其实我一直对他们打旅客有意见,骗了别人还打人,谁也想不通嘛,出事是早晚的时间。至于钱嘛,反正老板都好几个月拖着没发了,扣就扣嘛。
  
  已经能听见冬天的脚步了。
  上夜班时我很冷,小胭脂竟然给了我一件她的衣服,淡淡白色甲克。说是买大了,叫我先对付着穿。小胭脂和我差不多一样高,所以我男穿女装竟然还比较合适,虽说短了点,但只要温暖就好。
  珊瑚不知自己老是在忙什么,老是深夜见不到人影,我们拉客也分高峰期和休息期,尤其是晚上,夜深没有火车进站时,大家就各自找地方睡觉。
  小胭脂和我在一起聊天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她最近老是和她男朋友吵架,她说想听听我的意见,因为我懂得外语,属于有文化的人。
  坐在天桥下的花台上,我实事求是地给她说,如果他真是结了婚的,那你得考虑清楚,要么他离婚,要么你甘心做小老婆。
  小胭脂呸了我一口,掐了我一把。我也开心的笑了,边说:你狗咬吕洞宾啊!
  但我的笑容忽地凝结了,因为我看见她男朋友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站在了我们背后,黑瘦面庞一脸乌云,眼里似乎冒着火。
  老板跑了。欠了无数工资,丢下他这些河南家乡亲戚不见了。
  瞬间,如树倒猕猴散,大家争着抢东西,河南仔回去晚了,竟然跑去把用于房间的小牙刷牙膏,小毛巾梳子什么的,塞了一大包,我本想笑他不象个男人,但我怎么也笑不出来。
  燕子姐走了,提了个简单的包,临走时,她塞给我十块钱,说金雷,好弟弟,你想办法回去吧。
  我站在招待所的天台上,看着她美丽的身影走上马路,拦车而去,我的心忽地很悲伤,手中的十块钱似乎还带着她温暖的体温。
  她疼爱我,我知道。
  因为有次就是在天台上,小胭脂的男朋友当着大家面,开我玩笑说我想跟燕子姐打炮不花钱,所以才和他关系好的。
  气的我要死。×××真是忘恩负义。上次,从那俩外国人那得了小费,我还请他和河南仔吃了拉面的。他居然这样说我,尤其是燕子姐,我从来就没想过她的身份是小姐,我才不管这些,只要她对我好我就要维护她的。
  当场我顺手就提起一把椅子朝他砸过去。他被砸了个趔趄,他也毛了,朝我冲过来,幸亏大个子司机龚亮抱住了他,叫河南仔把我拖走了,否则我根本打不赢他的,还不知道要吃什么亏。后来还是刀疤哥说和了的。
  所以那晚,他看见我和小胭脂在一起说笑,虽然没说什么就转身而去,我推了推小胭脂,示意她去追。
  过后不久,他虽然没找我麻烦,估计也是惧怕我在流花分局有说不清楚的关系,但他还是叫珊瑚给我带口信,说叫我不准再接近小胭脂,否则就废了我的腿。
  最后我腿没废掉,却挨了武警一枪托,还用价格木牌子把我敲的头晕眼花的。
  因为那段时间,可能是被拉客欺骗的很多旅客投诉,或者是全国严打,反正火车站气氛开始变得紧张起来,不光警察抓我们这些拿价格木版的,连值勤武警见到我们也要管一管了。
  晚上,我见到几个警察过来了,急忙提着木牌子跑到东广场一个角落,谁知道没注意有俩武警正蹲在那里,押着个小偷在那里叫交出偷来的钱。
  我想装做没看见,可已经来不及了,他们知道我看见了;立刻叫我站住,一个武警走过来猛地就给我肚子上一枪托,另一个武警估计兴趣也来了,走来夺过我的木版,朝我头上敲了好几下,力道恰到好处,既没敲破我脑袋,又让我感到疼痛不已。
  还边敲边问,你看见什么了?我忍住疼,不敢还手,武警我这样的混混可是惹不起的。我回答,没看见什么。他继续问,再说遍!我说,没看见!
  最后他们才折断木版,叫我滚,我立刻滚的远远的。所以后来我拼命想去当兵,可惜我却阴差阳错,到最后功亏一溃,破灭了军营梦。
  
  老板跑了,柱子几个把老板的黑狗用匕首杀死炖了,叫我去吃,我本来不忍心吃的,但想想我想的再多,也没什么用,吃吧,喝吧,趁有吃的时候赶紧,免得我又要挨饿。
  趁中午,我到流花分局旁边邮局给父亲写了封信,我说春节快到了,我想回家了,记得我舅舅的儿子,我的表哥在深圳,请他来接我,地址嘛,因我以前的地址已经变了,现在不固定,就流花分局接待处吧,或者到火车站问拉客的就说找金雷。
  因为上次我就偷着给父亲写了封信,很简单的几句话。但一直没收到他回信。
  直到后来我回到家,才知道,父亲其实写了信的,地址名字都正确,但却被以查无此人给退回去了。混蛋保安,一定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可惜已经没办法求证原因了。
  但当时眼看是来不及了,幸亏珊瑚给我说了句话:我们不会回家的,要去另外的招待所上班,还是拉客。我会带着你的。
  我说我的确骗不到好多客,珊瑚坚决的说:这火车站几百家招待所,我带你半个月换一家,也要让你坚持到你表哥来接你,放心吧,饿不死你的。
  虽然我已经不喜欢珊瑚那浓艳的眼影,鲜艳的口红,因为她太小,努力伪装成熟的样子太俗气。
  但那一刹那,她在我眼里忽然是那么美丽,那么坚强,让我惭愧不已。
  除开提前回家的,包括龚亮两口子,剩下的原班人马全部搬到了丽华招待所,继续拉客工作,包括我。刀疤哥回东北帮去了,他走时只是拍拍我的肩,什么话也没说。我黯然无语。
  领班本来不准备要我的,说我拉客数量太少,但珊瑚和小胭脂却坚持说,如果不要我,她们也就走。因为她们拉客是特别的多,所以有要挟的资本,最后领班才不情愿地把我留下来。
  所以后来我回到家后,还专门给珊瑚和小胭脂她们写了封信去联系,但最后却收到了查无此人的退信。
  印象最深的是,那时已经很冷,小胭脂的白色甲克已经抵挡不住夜里的寒风了,小胭脂的男朋友竟然同意了小胭脂救济我,把他的衣服给了我一件。不知道是可怜我,还是原谅了我,或者是小胭脂并没离开他。
  还有个晚上,一个平时比较要好的小偷到我们宿舍里睡觉,竟然把我皮鞋穿跑了,害的我没鞋穿,让我想起穷夫妻只有一条裤子,轮换着出门的故事。
  后来还是河南仔给了我一双薄底胶版鞋,才让我可以出门。
    
  虽然我给父亲留了流花分局的地址,但我却一直不敢再去,我怕面对胖阿姨,她肯定会责怪我的,我也害怕失望。
  火车站每天匆匆赶回家去的人越来越多,我害怕我不能回家去,流浪的孩子愈是节日愈是想念家啊。
  但我表哥终于来了。
  那晚上,小胭脂兴奋地跑来告诉我说,金雷,快去看看,有个人举个牌子到处转着找人,上面写的名字居然和你一样。河南仔他们已经去审问他了。
  啊?是谁呢?我心剧烈地跳起来。万一是我表哥或者是我老爸亲自找来,河南仔他们千万别搞错了,又弄出事来啊。如果是那样,我罪孽就深重了!
  跟着小胭脂跑过去,河南仔几个正围着一个人,他看见我到了,立刻大声叫道:金雷!这个人找的就是你呢!
  他们闪开时,我就看见了表哥那张罗腮胡子脸,原来是罗刚表哥,大姨的女婿,也是退伍军人,汽车兵,和舅妈的儿子张名一起在深圳打工,据说他在开车。
  我从来没想过投靠他们,因为从小我就是亲戚眼中的大学苗子,现在这样,我怎么有脸面对他们。但我想回家,最后还是求助于他们了。人啊,面子是个什么东西。
  表哥慢慢走近我,喃喃道:终于找到你了,不然怎么跟你爸交代啊!
  在他抱住我的刹那,我听见珊瑚小声说了声:这下好了。
  我这么艰难地生存着,终于见到亲人,按道理,我该流点泪的,因为我心情那么激动,但不知是因为流浪还是因为我已经蜕变,心已经变硬,反正我却没哭,还看了眼小胭脂,这个美丽的贵阳姑娘,欣慰地朝我点点头,眼里也满是泪。
  
  晚上,我和表哥在丽华开了个房聊天。原来老爸收到我信,急的不得了,和老妈赶去舅妈家,要了表哥的联系电话,然后立刻和表哥联系上,叫他务必找到我。
  据说舅妈还有点不情愿似的,好象生怕我带给她儿子麻烦似的。所以后来我一直不去舅妈家,虽然表哥帮了我不少忙。
  罗刚先是去了流花分局,胖阿姨说了我一些情况,但也不知道怎么找我,表哥实在没办法,想起老爸说过我的信中说我在火车站混,于是写了个牌子到处转悠,才找到我。
  表哥还开玩笑说,看来你混的不错嘛,那几个人都围着我,都来审问我找的人是哪里的?是不是就是你!
  
  第二天,我没有告别,我害怕离别,我不喜欢流泪,哪怕我会想念她们的,我和表哥直接去了深圳。
  别了,小胭脂!别了,珊瑚!别了!我的河南朋友们!别了,警察胖阿姨!
  别了,英姑!可惜英姑没去丽华,她弟弟跑了,丢下她独自一个人。我曾经看见她在火车站广场上卖地图。四块钱一张!我站立良久,却只能心酸无语。
  
  深圳,神奇的深圳,有多少人从贫瘠的家乡,抱着美好的发财梦奔向你的怀抱!而我当时认为我只是个匆匆的过客。做梦也没想到,几年后,我会再到深圳,寒冷卑贱无比!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6 23:49:20

十二
第二部
  罗刚表哥先进关了,因为我没有边境证。
  张名表哥在电话中说,先找张别人的边境证,照片上的相貌必须和我差不多,这样我就可以蒙混过关。如果不行,再抽晚上找个阴暗的地方翻关。
  我一个人站在布吉关口,阳光很温暖,这是我第一次塌实地享受到阳光的温暖。广州黑夜的寒冷,总算离我远去了。但我知道我已经发生了根本的蜕变,但我不清楚这是好事还是坏结果,也许叫成熟,也许叫叫狡诈。
  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走到我面前,盯着我问,兄弟,过关吗?
  我摇摇头。
  这个,昨晚罗刚表哥早就跟我说过,这里有很多人靠帮那些没有边境证的翻关挣钱。张名表哥以前也干过,翻一次收费300到500不等。风险极大,值勤武警抓的很严,进去了要取人必须花钱,几百上千不等。
  因此很多人就开始违反游戏规则,帮人翻过去后,如果是单身客,就抽晚上夜黑风急,或者偏僻地段,用武力抢他个空。使很多想进深圳一圆发财梦的打工仔受尽流浪苦。
  因此张名表哥就洗手不干了。改行卖自行车了。
  等了好一会儿,罗刚表哥过来了,递给我一张边境证,名字是周强,一看照片,我笑了,的确和我有几分像,并且这个人我认识,他就是我五娘大哥的儿子,他弟弟周聪和我小学一个班呢。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他也在这边打工。
  罗刚表哥仔细给我说了过关的注意事项,必须记住生日日期,出生地点,来深圳办边境证的时间,检查相貌时别紧张,但又要自然地望着别处,以便检查人员忽略对我的仔细盘问,因为过关的人很多,这样我就能蒙混过关,张名表哥他们都在关内等着我!
  在检查大厅排着队,每个人递进边境证,检查人员坐在里面挨个检查,看看证件,看看本人,偶尔会盘问下,没问题了再下一个,假若是假的或冒充的,立刻卡地盖个报废章,不准通过!
  我看看手中的边境证,对自己说,现在我叫周强,生日,来务工办证时间,心情渐渐紧张起来。
  队伍越来越短了,我搓了搓手,手心全是汗,罗刚表哥站在我身后,低声对我说:别紧张,没事的。
  检查员是个女的,让我想起流花分局的胖阿姨,我真想对她说:大姐阿姨啊,你可千万别把我卡掉了,我只是浪子累了想回家,让深圳暂时收留我一下啊。
  她接过我的证件,看了下,我装着很自然的样子看着她的背后,她抬起头看看我,把证件扔出来,说,下一个!
  我心一阵狂跳,如释重负。
  迅速走出大厅,阳光无比艳丽,张名表哥,周强迎了上来。我笑了笑想说,深圳,你好!
  张名表哥我还是认得的。他在我们亲戚中可是大名鼎鼎,初中毕业就不读书了,自己买黄药黑药回去造鞭炮卖,因为农村人图便宜,所以家乡很多都自己做鞭炮过年过节卖。
  造鞭炮时要用石磨碾细火药,为此还炸死过人,据说张名表哥有次碾火药时石磨都炸飞了,把房子砸了个大洞,但幸亏没炸到他人。
  所以我们当地派出所抓的很严,我读初中时,张名表哥就跑到我那里来,说因为我爸是干部,应该没人抓他,还叫我不要告诉我爸,他答应带我去卖鞭炮后就请我吃小笼包子。
  赶集时,我们俩个跑到镇上大街上,劈里啪拉地放一串鞭炮,等人群围上来后,他大声吆喝着:鞭炮拉!肯响又便宜啊!
  因为抓的严,这种鞭炮成了稀缺货,所以很多人都会买,我数串数他收钱,三下两下把带的卖掉就换地方。搞游记战争,运气还算好,没被抓。他终于请我吃了包子。
  可惜最后还是被我爸发现了,把他训斥了说不安全。
  后来听说他去了深圳,没想到这么多年后,我们会在深圳布吉关口见面。他也是满脸胡子,戴着眼镜,穿着黑色保安服,象个打手。呵呵,我知道他本是个混世魔,难怪听说他在深圳混的不错。
  他抱住我,说,你啊!怎么不读书了啊?过年就把你送回去,继续读,听话!你爸急死了,打了好多电话了!
  周强也笑着朝我点点头,一副文静样,呵呵,家乡的人就是不一样。
  回到张名表哥住地,我才知道那里叫清水河,很多我老家的打工仔都住在那地,到处是窝棚,很多女人的内衣什么的都张扬地晾在外面,迎风飘舞。
  罗刚表哥还要去上班开车,先走了,张名表哥的老婆刚生了个女儿,头上包着帕子,给我做饭。
  吃饭时聊起,原来张名表哥在一个商场当保安,守自行车。她妹妹,我的小表姐张秋在一个电子厂上班。表嫂本来在守公厕,因为生孩子,现在叫周强的未婚妻在守,因为这边打工的人很多,所以公厕五毛一次,生意还不错。
  表哥俩口子直接在公厕旁边搭了个窝棚,和张秋表小表姐住在一起。公厕旁边也搭了个窝棚,周强的未婚妻石小兰就住在里面。因为是高低木架子床,所以我就和张秋换了地方,暂时可以睡觉了。
  挖了个洞,架上铁锅,肥肉炖萝卜,好香,我口水都流出来了。把肚子涨的不行。还是亲戚好,表姐的枕头真香,我终于在南方第一次睡了个舒服觉。
  张名表哥叫我去逛街,说是给我买衣服。表哥真好,他说,因为他小时候,我妈经常背着他,甚至上坡做活也带着他。我知道我妈是外婆最小的女儿,而舅舅是独子,他又是舅舅唯一的儿子,因此我妈出嫁前不对他好还对谁好呢?
  原来表哥还兼带着做自行车生意。从那些小偷手里便宜买进来,再加点钱卖出去。赚了不少钱,加之他拳头大,脾气火暴,又讲义气,在这一转就很有了点名气。
  最让我啼笑皆非的是有次,一个老头跑来找表哥说,他要买他丢掉的那辆自行车,因为好骑。我没搞明白,但表哥第二天就给他找到卖给了他。我想了半天才琢磨过来,很是佩服表哥。
  周强和他未婚妻老是吵架,我们聊天时,她抱怨说,周强太窝囊,又挣不到好多钱。我说那是他性格温柔,那是好男人哦。
  她娇笑着拉住我手说,你以为都象你那样乖啊!明媚的眼睛很的迷人,看着她丰腴的身材,我有些激动,可惜这里没我实施冲动的合适地点。我心里对自己说,周强肯定守不住这个女人的。
  后来我回家才知道,她还是没跟周强结婚,嫁给了当地一个半大老头,据说还开了个小卖部,日子蛮滋润。证明我的预感是正确的。看来我已经懂点男女心理了。
  我们经常在一起聊天,我喜欢她故意不在意地拉我手,甚至摸了下我脸蛋说你真白。我想我还是处男呢。
  可惜春节到了,张名和罗刚表哥都要送我回家了。走的时候,娇小的张秋表姐给了我五十块钱,叫我回去好好读书,因为我本来就是大学苗子。
  周强给了我二十,我捏着钱,握握他手无语。我想对他说你老婆不适合你这样老实的人的,但最后忍了忍没说。
  临走的早晨,石小兰没起来送我,我听见她在窝棚里大声说,路上小心些啊!我站了下没答话。
  又过广州,火车站到处人山人海,拥挤不堪,幸亏我们没带什么行李,张名表哥又穿着保安服,所以我们很快就挤上了车。
  我心里希望遇见河南仔珊瑚小胭脂他们,但没有。有个人背着被盖卷被挤倒在地,人群立刻从他身上踩过去,我拼命把他拉起来,我想我再也不会回来了,再做次好事吧。
  我在广州火车站混的时候,也做过好事的,虽然有遗憾。
  有天夜里,河南仔他们在广场上遇见了两个姑娘,她们也是因为听说南方好遍地钞票,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但最后还是没找到工作,开始流浪。
  河南仔跟我说,把她们骗去做小姐,我们就可以得些介绍费。小胭脂的男朋友更有经济头脑,说干脆带回去,我们当鸡头,叫她们接客,我们坐到每天收钱。
  恰好俩姑娘要上厕所,我自告奋勇地说带她们去,然后我买了两张站台票,诉她们说快回去吧,他们是要逼你们当小姐的。
  因为我听说有站台票,就可以进候车室,也可以装着送人混进站台,就可以混上火车,到时再藏到厕所不出来。我把这些都给她们说了,看着她们走进候车室,才舒了口气。
  但我不知道她们最后怎么样了?是否回家了?河南仔他们问我,我说她们趁我不注意跑掉了,他们骂我没用时,我还是对自己说,我是混混,但我并不是畜生!
  火车很挤,过道上都是人,甚至我坐的椅子下都躺满了人,我终于懂了什么是立锥之地了。我想我是再不会来这里了,但我做梦也没想到,多年后,我又来了,仍然是张名表哥救了我。
 又见家乡。
  我坚持不要表哥们送我回家,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看见我在爸妈面前流泪。
  快到家时,我下车到一个小镇给爸买了包烟,给妈称了五斤白糖。再称了点水果糖。
  母亲抱住我,满面是泪,她说你干嘛回来,你想把气死啊?我知道她说的是气话。我看看老爸,老爸眼睛湿润,只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邻居们都来看我,我开始发水果糖,我妈一边流泪一边笑着跟他们说,我儿子回来了,没缺胳臂少腿的,然后在厨房里快乐地做饭。
  弟弟告诉我说,母亲和六爹院子里的一个妇女吵过架,因为她偷偷把我家和她家相临的地界,朝我们这边移了不少过来。我母亲很是气愤,找她理论,她居然说我是在广州被抓了,抢了银行坐了牢再也不会回来了。因为流花分局发了电报说叫寄钱救人,四乡八里都传说我被抓了。气得我妈夜夜叹息流泪。
  操他妈!我心里充满了仇恨,虽然她二儿子还跟我同岁,但怎么说我不要紧,干嘛气我妈,我早晚要报复!
  所以我妈一下就开心了,因为我完整回来了,虽然没挣到钱,但我没坐牢。那妇女也一直没再和妈吵架,似乎是看到我在找机会要报复她一样。
  但机会它总是有的,总是在人们不知不觉的时候它就悄悄的来了。
  老爸说春节后我继续读书。
  他找了县城第一中学的苏老师,因为当初上高中时,我爸和苏老师关系就比较好,因为我奶奶也姓苏,他的排行和我爸一辈的呢。
  老爸说苏老师已安排了我到复读班,叫我在家好好复习,免得只有一期的时间,怕我跟不上。
  于是我也就开始在家里看看书,等着开学。
  这天,弟弟突然在屋后面的叫,哥哥,快来,罗小和三娘在吵架!
  
  三爹前些年已经修了新房,就在我们老屋后面的高地上。站在我家后的小山梁上,可以对着与他们说话呢。
  记得小时候,我们喜欢去老屋那边玩,因为二爹三爹六爹他们那边院子大,有很多小伙伴。每到吃饭时,我妈就站在山梁上大声喊:雷儿。。。
  然后我和弟弟就颠着屁股蛋跑回家,我妈还会骂我们整天象俩野小子。
  
  罗小就是和母亲吵架的那个妇女的小儿子,跟我弟弟年龄差不多,比我小三岁。混蛋,欺负我们金家习惯了是不?
  我冲到山梁上,远远看见那小子正站在三娘家门前,和三娘在大吵,好象还挺嚣张,手上挥舞着竹条什么的,估计三爹不在家。
  当我冲到他面前,根本没给他解释的机会,三娘也没想到我那么快就出手了。谁叫他妈气我妈的呢?
  我左手朝他脸挥了一下,右手握拳直击他鼻子。
  这可是我小时候,五爹教我的,他说这是最基本的招式。那时,我还很小,看见五爹天天在家整个桶,装满麦子或谷子,用手指不停地在里面戳,说是练指功。他还教我打拳,我积极性很高,一心想到长大仗剑江湖,行侠惩恶。可惜最后我只记得这一招。
  他鼻子当场流血,手舞足蹈地来抓我。我又是一舞,再一拳,偏了点,打在他嘴上。我还是比较冷静的,后来我想我暴戾的脾气也许在广州流浪之后就被挖掘出来了。
  后来我在家乡臭名昭著时,也许没想到,正是从这时起,也就是我从广州回来后,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所谓的大学苗子乖娃娃了。
  三娘估计也没想到我那么暴躁,跑来拉开了我们。
  我恨恨地对正擦着鼻子的罗小说,***!再来看我弄不死你!
  
  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罗小他妈就拉着她一路咆哮着来了。因为她本就是社里面出名的悍妇,和苏琴她妈一样,没几个人敢惹的,这下倒好,居然儿子被打得鼻血长流。这还了得?
  
  我从来就承认我会阴险。
  当她闹到我家时,我就笑着迎了出去,叫叔母,请坐,喝茶!
  然后我妈给她兑了白糖开水,说一定要教训我,因为我刚回来不久,我妈心疼还不及,然后三娘也来了,左邻右舍七姑八婆都来劝,说小孩子打架大人伤了和气不划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我的态度又比较好,我说我看见罗小和三娘吵架,气不过和他拉扯了几下,怎么就流血了呢?来,我拿了纸给他,笑着抱住他肩膀,亲热无比。
  罗小他妈这才气不平心不甘的走了。我妈又骂我几句,我偷偷地笑了,这就是艺术。
  
  复读的日子的枯燥的,我爸为加强关系,还叫我把苏老师叫干爹,我不情愿,但也没办法,都当着面说了,我也不敢拂了老爸的意思,他已经够为我操心了,唉,不就是叫一声吗?
  镇上的苟书记干爹,虽然是我还没生下来,我爸和他就约定了的,但我还不是叫了这么多年?
  干妈对我还很好,吃饭时问我怎么呼吸那么急促?是不是鼻炎啊?我爸这才知道我鼻子出了问题。
  我只说碰坏了的,其他的问死不解释。我爸我妈也没办法,把我带到中医院去做手术,因为医生说我鼻子因为受到撞击,里面已经长息肉了,所以呼吸急促不堪。
  动手术时,我坚持不打麻药针,我已经失去了很多,不想大脑再受到影响,或者说我甚至想受到疼痛的惩罚。
  当医生把白布套在我身上时,用细长的剪刀在我鼻子里切割时,我努力地将脚板蹬在地上,双拳捏的很死,牙齿甚至咬破了下嘴唇,血如水一样从鼻子里喷流出来,鲜艳如花。
  透过明亮的手术玻璃室,我妈已经是泪如泉涌,甚至几欲晕厥,我爸不得不扶住她。我想,妈我是对不起你们了,儿子这一生怕是还不清了。
  看见书我已经头疼了,尤其是数学书了。
  又是最后一期,每天都是模拟考试,我简直要疯了,信心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考试结果消磨殆尽。
  今天收到写给小胭脂她们的信也被退回了,我正郁闷万千,陈国来找我了。
  
  前些时候,我在天涯社区四川版连夜写了篇(我的女朋友做了小姐),就是从这时开始写的,但我虚构了许多东西,因为我虽然遇到了美丽的小霞,但根本没有那样断魂的结局。
  那只是我时常渴望的一种生死爱情而已,就如同我看电影(梁祝)时,特别喜欢那片尾曲。所以我写这篇文时,还专门请斑竹仙人版版给配了最忧伤凄美的歌曲。
  当我坐在电脑前,看着那么多的网友为文中的我和小霞叹息时,我心中感慨万千,淡淡的忧伤萦绕而来,不仅为小霞,也为我自己,还有丽华姑娘。
  
  陈国是我的小学同学。住在公路边,我读小学到学校都要经过他家后面。他早已不读书了,跟着周宣在县城学修汽车。周宣家就在我们小学校旁边。
  我们小时候关系不错,打乒乓球我俩还是双打组合。他叫我去他那里玩,我正说上课头疼无聊呢。
  穿过县城的大桥,来到汽修厂宿舍。两个单间,周宣住的那间兼带做饭,陈国住的那间光线不怎么好,有点黑。当时我并没想到,就是在他这间黑屋子里,我结束了我的处男懵懂时代,第一次和一个美丽的姑娘上了床。
作者: 西域任我行    时间: 2005-4-7 10:15:34

写的不错,是啊人生如烟,继续。
作者: 宗宗    时间: 2005-4-11 17:46:19

很好的一篇。。。但是贴完好吗???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12 00:34:50

原来陈国他妹妹陈西在丝厂上班,离汽车修理厂不远。
  95年那时候丝厂生意还不错的,每天高高的烟囱里都会欢快地冒着浓浓白烟。所以也还有许多农村姑娘没去南方打工,呆在里面渴望做个正式工人。
  陈国带我去了丝厂。他妹妹住在四楼,寝室里两张床,住着四个姑娘,除了陈西,还有两个姑娘我认识,因为她们都是老家的,张兰和张铃,同堂姐妹,住陈国家不远。
  她们见到我都很高兴,我们聊天打牌,她们在门背后用煤油炉做饭,用菜油炒喷香的土豆片,我简直乐不思校了。
  玩了不一会儿,另外那个姑娘回来了,很羞涩文静的一个姑娘。梳着长长黑黑的辫子,身材苗条,面容清秀,细细眉毛,好看的眼睛满是羞涩。
  陈西说她叫丽华。然后给她说我叫金雷。还在县中读书呢。
  
  从此,我就经常去找陈国,然后去丝厂玩。一半因为我讨厌读书了,一半因为丽华的秀美温柔。
  我甚至连吉他都不愿意去学了。复读期间,我原来的同学吴胜恰好和我在一个班,他单独在外面租了个房间,我俩很要好,经常睡一张床。
  他喜欢弹吉他,我每次去他那里睡,他就关上灯,教我摸黑捏弦拨音的。我开始还和有积极性,因为我特羡慕电视里那些弹吉他的歌手,一脸沧桑或忧伤,站在风里,身子起伏,如疯如泣,真他*的酷毙了。
  但现在我忽然就只想和丽华见面了,虽然黑夜里我还是会想起彭雪儿或者苏琴。但我想的更多的是丽华了,甚至在想到她柔柔的话语,修长的手指,羞涩的笑容,我就浑身躁热。
  于是我开始逃课了,与她们打牌玩到很晚,或者在河边逛,看银色的月亮落在水里,与城市的灯火倒影一起摇摇晃晃。
  周宣经常回老家,因为老家有他老婆和孩子些。于是我就经常和陈国一起睡。甚至还空着一间屋子。
  我越来越想拥抱丽华了,尤其是在与她们分开后,黑黑的深夜,想起彭雪儿再也不能醒来,流浪广州的那些岁月,现在厌倦读书以后的何去何从?
  丽华那么温柔,那么清秀,那么体贴,做的饭炒的菜又那么好吃,我想我是喜欢她了。
     我随时都承认我狡诈,比如今晚,陈国也回老家去了。我开始实施我的预谋了。
  丽华有个叔叔在县公安局上班,每到周末,她都会去叔叔家。而我回学校也要经过公安局。
  今晚是周末,所以我理所当然要和丽华同路了。我喜欢玩她的钥匙,因为她们丝厂的女孩子都用毛线织那种长长的彩色带子,然后穿着钥匙挂在手上。
  松她到公安局大门后,我故意不把钥匙还她,以便试探她的态度,她一定会来追我的,到时我就约她回陈国的住处去聊天。如果她喜欢我,肯定会跟我走的。
  等她进去后,我朝学校的方向走去,故意走的很慢。果然她追来了,说忘记钥匙还在我这里。我故意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但我并没把钥匙还给她,而是紧张地对她说,想再和她走走。
  她害羞地说等下公安局就会关门的,我说,那你回厂也可以啊,或者去干脆跟我去陈国那里,我陪你通宵聊天?
  她羞红了脸还在犹豫,我麻起胆子挽住她胳臂说,走吧,我又不会把你吃了。相信我,好吗?
  
  我们走过大桥,河面吹来凉凉夜风,灯影飘摇,我还专门看了看天,几颗星星很寂寥地挂在天空。
  陈国给了我一把钥匙,但那晚我并不知道周宣已经回来了,幸亏我带着丽华悄悄地直接进了陈国的房间。
  丽华问我怎么不去另外房间睡,我说我得把你哄睡着了才过去,免得你害怕。她似乎很感动,我心里一直在颤抖,亲爱的姑娘啊,我就好比卑鄙的猎人,在渐渐把你欺骗上床。但我对自己说,我是喜欢你的,丽华!
      没开灯,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丽华和衣坐在被窝里对我说,你冷吗?我楞了下,钻进被窝,躺在她身边。
  直到今天,我想起丽华的点点滴滴,我都不会忘记我这个第一次亲近女性身体的夜晚,她说过的那两句话。
  
  当我要她时,她先问了我一句你喜欢我吗?我说恩。然后她叹息了声说,只要你喜欢我,我愿意给你!
  她的无限温柔,让我很是激动。虽然我发现她并不是处女。
  结束后,我起床抽了支烟,用烟头一下又一下地把窗户上蒙着的塑料薄膜穿了一个又一个洞。
  直到她温柔地叫我,我才再次上了床。
  
  天刚亮,丽华就起床走了。当她从我的臂弯起身时,我醒了,看着她穿着衣服,我说这么早?她回过头看我一眼,低下身来,吻了下我额头说你睡吧,我还上班呢。
  然后她宛尔一笑,妩媚无比。
  
  她走后,我再也睡不着,赖了会儿床,才打着呵欠起身去了学校。
  事情败露是因为周宣。后来陈国才告诉我,那天早上,周宣曾经开过这间房门,立刻就看见我抱着丽华,睡得正熟。
  他没有叫醒我们,而是在回家时告诉了我爸。据陈国说,周宣很是不舒服,说看见我们这样会让他生意不好的。
  我爸并没有问我,而是直接去请丽华吃饭,并谈了些话。当我再毫不知情地在那个下午去找丽华时,就看见他们坐在去丝厂路上的那个餐管里。
  丽华低着头,我老爸和周宣正说着什么。
      每个夜晚来临,站在淋浴间,任水流冲刷着我时,我都号啕大哭,因为我不得不承认我过去的确是个混蛋。
  
  当我看见老爸和丽华坐在一起时,我一下冲动无比,走上前去,一脚踢在餐管的大门上,在门的凄厉哐铛声中,我转身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后来老爸来找我,说叫我现在是读书期间,又即将要高考,根本不适合谈女朋友,我没说话,但我真的莫名其妙的恨他,还恨周宣,一直到好几年后,我才和他开始说话。
  丽华再也没来找我,我心情烦乱无比,考试越来越头疼,尤其是数学,我底子本来就差,现在根本不知道如何才弥补地起来。
  这时,李铁来找我了。
  我上高中,到广州流浪期间,他在原来镇中学读高中后,进入地区党校读书去了。当然他那村姑一样纯情的吴秀也早回农村去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他身边跟了另外个美丽的小姑娘,叫吴香。很娇小温柔。
  他是来找我帮忙的,因为他要取文凭,必须参加成人高考。在这几个玩伴中间,我算了成绩比较好的了,所以他叫我一定要帮忙。
  成人高考我知道,以前我到旁边的二中去踢足球,就亲眼看见成人高考的混乱场面。因为考场在四楼,于是很多考生就将题抄下来,扔下来,过一会儿,再用细细的绳将楼下的参谋团做好的答案吊上去。
  整个场面混乱不堪,监考老师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因为参加成人高考基本上都是自费读书取文凭,大部分都是有钱或有关系的子女,何必惹麻烦上身呢。
  但物及必反,李铁说现在抓的紧了,监考特别严,麻绳吊答案的方法已经不行了。他老爸已经从镇上调到县城来工作了,我们经过协商,做如下安排:
  我也报名参加考试,找人将我与他的考号相临,最少在一间考室,然后我们互相交换填对方的名字和考号。
  我答应了,谁叫他是我哥们呢?但我怎么也没想到,这样周密的计划还是出问题了!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12 00:38:22

随着一声『观音娘娘到』,从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唇上!
你在恍惚中看见了3两黄金。

既然受人之托,就必须努力帮好吧。最近我对自己已经没多少信心了,虽说是成人,也毕竟叫高考,因此我的心情还是有点紧张的。
  我想去看看丽华了。
  找到陈国,一起去了丝厂。陈西张兰还是比较热情,说等下还有个老乡要来,是个美女,我问是谁,她们故做神秘不说,我也懒得多问,看看丽华,仍然羞涩,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欣喜。
  我不想出去,最后还是玩扑克,那时不流行斗地主,就是吊主打甩2。玩了无数次,也没甚兴趣了,我让给他们继续,自己躺在床上翻着杂志,正在百般无聊之际,门响了。
  我去开了门,一个女孩站在门前。
  那一刻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后来我根据这个女子虚构了结尾的爱情故事(我的女朋友做了小姐)里曾经做了详细的描述,我不想再去回忆,只是把这几段话抄下来,因为我想起这里就心疼,一根针刺似的。
  她站那里,清秀的面容,不施脂粉,如水墨般的国画.细细的眉毛,明亮的眼睛里含着淡淡的忧郁.长长的黑发,薄薄的雪白毛衣掩在黑色的背带裤里.
  如梦一样,我想起那首什么诗来着:悠长的青石巷,一个丁香般的姑娘。我们就这样站在那里,任思维在时空的隧道穿梭。
  进来啊,这不正说你呢。小珍嚷嚷。
  侧过身,她轻轻地滑进来,象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让我失魂落魄。
  美女吧?你怎么才来啊?陈西调侃我,然后又对她说。
  来,介绍下,这是金雷。这是小霞。其他的你都认识,就不废话了。陈西说的比机关枪还快,不过,我怎么可能遗漏她的名字。小霞看看我,嫣然一笑,说了句话,居然让我会脸红了。
  早就知道你名字了.“小霞笑起来,雪白的牙齿细而密,与红唇相映,美丽无比.
  看到我疑惑的神情,陈西抱着小霞的肩膀,笑得地动山摇的.
  经陈国悄悄解释,我才知道怎么回事,好歹是哥们,同条战线嘛.原来小霞就是我们镇武装部张部长的女儿.
  为什么悄悄解释呢?这个我知道,因为老爸说过,这个张部长可是一大人物.不但风流事甚多,抛妻丢子,而且贪污,行贿受贿判了个无期,剩下个新接的小媳妇只好改嫁他人.
  小霞的妈妈是张部长前妻,小霞还有一弟。难怪小霞的眼里含着一种淡淡的忧郁,让我不禁想去呵护的那种感觉。
  真是不可思议,如此家庭,竟有如此美丽女孩。据说小霞妈妈就是个美人胚子。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材,在我的意识里,已是增一分则多,减一分则少。最重要的是那种气质,在这般庸俗的尘世中,清雅脱俗。
  男人就这样,遇到美女变傻子.这不,可叹我自诩聪明非凡,遇到小霞,简直比笨蛋还要笨蛋.
  陈国他们继续玩牌.小霞给我玩猜牌游戏,很久以后,我都一直不接触扑克游戏,因为我害怕想起小霞,害怕流泪.
  谁说美女一定不聪明?小霞就是例外嘛.如果让我可以一直看着小霞的笑颜如花,我宁愿被小珍骂作傻子,无数次,我夜夜辗转难眠,也没找到我想要的答案,那就是我到底懂不懂爱情?最后实在没办法,我给自己下了个结论:喜新厌旧堕落腐败傲慢自私的败类!然后独自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长流。
  
  我好想拉拉小霞的手,听我说流浪的艰辛说这世界上仅有的情谊温暖,听她说生活的无助后妈的刻薄她的心疼,然后轻轻抱着她直到天老地荒。
  但我不敢,因为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丽华的关系,我只能这样看着她,心里如潮水起浪。
  我开始恨我自己为什么会和丽华有关系,恨我怎么不早点认识小霞。她在种子公司上班,夜晚回家时我和她同路,我们什么话也没有说,我想我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没用的。
  路过大桥,她看看河面,站立了会儿,我默默地离她不远处看着她。夜风温柔地吹来,吹起她的黑发,散落在白色毛衣上,我真想去帮她理顺那些乱发,但我没动,想着她的身世。
  好一会儿,她转过头看我一眼,微微一笑,我心都要碎了,那一笑倾国倾城!
  
  在李铁家里吃了饭,我们进了考场,按照安排我填了他的考号姓名,我开始做题。不到半个小时,我就把题做完了,原来成人高考这么简单。但监考老师开始核对考生和姓名考号了。
  然后我们被请到了办公室。监考主任似乎对这样的情况很熟悉,处理起来轻车熟路。最后结果是:李铁写检讨书,通知我学校,取消当年高考资格。
  返回学校,我到寝室里开始收拾行李。我老爸既不是县城的官又不是大款爆发户,何况我还可能让他为求爷爷告奶奶吗?虽然我已经头疼考试,但我没想到这么快我就宣告无权参加高考?我该庆幸还是该悲伤?我不想怪谁?这是命运。就好象我现在才遇到小霞一样。
  反正是没什么机会了,我豁出去了,我要去看看小霞。那晚送她回家,我知道她住什么地方,我想:只有在她面前,我心里才会觉得好受点。
      小霞在家,屋子在种子公司一楼,很小,光线不怎么好,她也许是没想到我的冒昧到来,有点手足无措。
  陈国已经告诉过我,她原来的妈因为拐卖儿童坐了牢,他爸因贪污下课,就吃喝嫖赌经常夜不归宿,小霞为了她弟弟读书跑出来在种子公司上班,很是辛苦。
  我努力抑制住心跳,和她没话找话闲聊着。有点口渴,我想找水喝,但角落只有煤油炉没有茶水,她立刻跑出去给我买了瓶水来,大汗淋漓的样子,我心里又疼又酸。
  我说我就要离开学校了,她说真可惜你那么聪明的,问我为什么我没解释。她说她也可能会离开这里了,去广州打工因为她想挣钱救她妈妈。
  我只能无语,因为我自身都这样,我能给予她什么呢?什么都没有!
  
  提起广州,我又想起武警,我想去当兵。
  背着行李回到家,老爸问我为什么不读书,我弄死不再解释,只说我要去当兵。老爸没办法,只好去找镇上苟书记我的干爹想办法。
  后来过了很久,李铁还是把前因后果告诉了我爸,说本来他爸有办法疏通关系让我可以参加高考的,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但要当兵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跟高考差不多,得过体检层层把筛选,然后过关斩将好不容易通过,还得上三代前几辈的政审。所以每到部队招兵时节,县城医院的医生就有红包收了,因为谁身体上没点小毛病呢。
  如果最后运气好,考上了,家里就开始放鞭炮大肆请客,和谁家嫁女接媳妇一样,场面比起庆祝子女上师范中专大学毫不逊色。
  
  老爸回来说恰好县武装部今年搞了个民兵训练基地,每个乡选送一个青年去提前参加民兵训练,每天还补助10块钱呢,时把握性也就大多了。
  去就去吧,反正我呆在家里也心慌,最害怕看见周围的眼光,还有母亲的唉声叹息。
  谁知道我不仅没去当兵,还第一次因为有了钢枪,就差点闹出人命。
      参加训练的日子开始还新鲜。领导讲话:庆祝基地落成,民兵重要乃是为部队培养后续力量!
  每天听号起床跑步喊口号,听武装部的连长讲解高射炮的原理,穿上草绿色训练服背着空枪,拉上学校后面的山头,反复匍匐前进射击瞄准,晚上排队等吃饭,革命歌儿此起彼落声势浩大,晚上锁到门藏在宿舍里大伙开始诈金花输毛毛钱。
  伙食不差,新朋友挺多,美中不足的时刺刀被平了尖端,感觉是部队淘汰了的半自动老产品。
  丽华听陈国说我在这,来找过我,她说了她喜欢我,不管我变成什么样,看了她半天,我带着她上了夜里的山,下了晚上的河边。
  山上老是有蚊子,专咬我短袖外面的光胳臂。每次我们都速战速决,当她在草丛中压抑地呻吟时,我就远远地朝山下望去,能看得见种子公司的楼房灯火。我想小霞此刻在做什么呢?
  
  丽华不来的夜里,我开始趴在被窝里写情书,在笔记本上写了撕,撕了写,最后只剩张牛皮封面。我想我还是去看她吧,我要表白,我实际是喜欢她的,如果需要,我宁愿离开丽华,离开家乡,再次去广州流浪。
  但她不在家,我随意朝山上走去。山上乘凉的人很多,这里树繁草深,我想有多少男男女女在这里幽会呢?我读高中时,这山上曾经发生的那些打架斗殴强*犯罪,是否会让他们小心些,就如同我和丽华在这山上激情时,心中充满野合的滋味。
  走到半山腰,下来对男女,那男的光着上身,提着衣服,抱着那女子的腰一路说笑着走来。那女子长长的黑发,一身黄色的丝质短袖短裤,看起来飘逸而美丽。
  恩?怎么是小霞?我一楞,斜身躲进树丛阴影中,看着他们走过去,没错,是小霞!!
      心跳在刹那间停止,呼吸在刹那间被截断。
  我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武装部宿舍的,寝室里几个又在玩牌,我没打招呼,点支烟歪在床上闷起不说话,眼睛盯着宿舍角落的那排钢枪。我心中最美好的女子就这样断了我所有夜晚的梦。
  我曾经无数次设想我们再次见面的情景,说我喜欢她后她的羞涩和我的激动。但这一切现在都用不着了,我一边和丽华偷情,一边在大脑里想着小霞,我是卑鄙的,我是最可耻的单相思。
  猛地,隔壁一个室友冲进来踢了我一下,大叫:金雷,整金花啊,你昨晚赢了那么多就不来啊!
  ***!我转过头狠狠骂了句。他楞了,本来我们关系挺好的,他本是个代课老师,也来训练想去当兵考军校。连长说了,这个班就他和我要是等秋季征兵进了部队,是最有希望考上军校的。
  但我忽地青了脸骂了他,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吼道:你神经病啊!
  混蛋!老子杀了你!我猛地翻身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冲向墙角,提起半自动步枪,卡地声打开刺刀!
  他吓得嗷的一声大叫,冲出寝室门,没忘记把门砰的声关起,我踢开门,端起刺刀追了出去。
  啊!金雷你干什么?!寝室里的战友些吓得立刻冲出来,死命抱住我,他已经藏进隔壁寝室,顶上门,我叫道:你他妈有种就出来!
      今天终于可以打靶了,每人五发子弹。
  可惜要爬在地上半天,连长说要三点一线瞄准,还站在旁边,握着手枪虎视耽耽的,我估计他是怕哪个走火。
  我看着靶子,目光渐渐模糊,它无声无息地幻化成广州火车站的保安,一会儿又成为光着胳臂挽着小霞的男子。
  吐吐,我的手指缓缓接近扳机,口令一下,猛地一扣。枪口冒出火花,木托抖得很厉害,我咬紧牙关,心一下松懈下来。
  
  老爸欣喜地来找我,说教师进修校在招生。
  招什么生?我皱着眉头问。这年月到处都有歪学校招生。上次我遇到一个初中时的同学,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打着个红领带,俗不可耐。他说他就在成都一个什么学校负责招生,专招农村的那些高考落榜的。
  今年学校都在议论,国家要实行并轨制,说穿了就是毕业自主择业,国家不再负责工作安排。他说他们就负责推荐工作。我淡淡一笑,推荐,钻文字漏洞唆?我又不是不懂。
  但老爸说这个学校好,是什么绵阳教育学院专门搞的个专业,叫经济警察专业,学费才1980元,颁发大专文凭,全国通用,还负责安排工作呢。
  老爸劝了我半天,说现在我最需要个平台走入社会,我想想倒也是,去看看吧。至于兵嘛,我就不当了,告别的时候,连长直说可惜了,我要是进部队考军校特有希望的,但既然可以安排工作,还是警察,那也祝贺我了。
  我怎么也不会知道,这一去我将比流浪更凶险。
  
  教师进修校到处贴着广告,黑大的字:四川教育学院绵阳分院经济警察专业招生,贴在招生办公室门上。
  早就听说赵菊表姐的妹妹赵群表姐,嫁给了进修校一个老师,今天我才看见表姐夫的真面目,戴副眼镜,文文静静的样子。
  老爸找到他,带着我去招生办公室,一个高大的男人坐在桌子后面,据说那就是教育学院来负责招生的魏主任。
  他笑眯眯地问了我几句,如身体怎么样啊,什么毕业啊等等,最后交了30块报名费,说过几天就开课了,叫我尽快准备学费,还有服装费,说是要发警服的。
  在表姐夫家吃饭,老爸去买了两瓶酒,说表姐夫的爸也是学校的老教师,以后还得靠他多帮忙。希望能给我安排个好点的工作。
  老爸喝不少酒,红光满面的,我理解,毕竟他儿子终于进了大专了。
      我还是住校,铁架高低床。
  过了几天,老爸来交学费,20张百元大钞票,我看见老爸的手在微微发抖。我想我真是罪孽深重。
  陆续有新生住进来,上午进修校一戴眼镜女老师上法律课,下午跑步,军体拳,由班主任杜老师上课。都是进修校的老师,据说杜老师以前是野战兵,退伍到进修校教体育,他爸是进修校长。
  全班人数已经有五十多个了,除了四个女生,全是男生。
  魏主任走时,站在我们一楼的教室里给大家讲话说,各位同学好好学习,一个月后就到绵阳集中强化训练,还说这几个女同学是报考财务专业的,暂时跟我们一个班,以后去绵阳再进财务班。
  然后是霹雳啪拉的掌声,蛮热烈。大家都充满敬仰的眼神看着他,期望他多看自己一眼,以后安排个好点的工作。
  二楼上还有个班,除了几个男生全是女生,据说是成都哪个学校招的会计班,也是暂时在这学习,以后去成都再上课,发文凭安排上班。
  慢慢地大家也就是熟悉了,简直是江湖大杂烩。有高考落榜的,有从广州深圳打工赶回来的,有在其他镇上当小职员工作过的,都希望这次能拿个文凭,出去安排个好工作,都对未来的美好充满希望。
  
  法律课很枯燥,大家开始喜欢下午的活动,杜老师也比较体贴大家的心情,慢慢地,法律课就开始改成音乐课了,大家随便唱歌,下午除了练拳就是篮球或乒乓等各种球赛。晚上兄弟伙些各自自由活动,看录象,到县城新近开张的江湖大舞厅跳舞,2元钱一张门票跳一整晚倒也便宜。
  况且和我关系特好的江海他哥就是江湖大舞厅的老板,据说是县城第一黑老大,所以我也就经常可以不买票,跟着他去舞厅不跳舞,到处看美女些。偶尔还有大瓶的啤酒喝。
  或者晚上就打牌诈金花,五毛底注,赢了请客,或者去打桌球。到了汽车站的门前那几张大桌前,再打桌球赌输赢,我在高中就整夜整夜地和学校门前的桌球老板赌过钱,所以经常我也赢,既然是赢的,我也就不心疼,全部请兄弟们喝酒,完了再摇摇晃晃称几斤苹果什么的,回到寝室吃了水果也是半夜了。
  班上很快分为两派,一派是土匪状,一派是好学状。我们寝室几个边属于土匪状的,喝酒结拜说是有难同当有福共享,按年龄,我排老三,老大韩刚,老二铁伟都是深圳回来的, 腰大膀子粗的,据说铁伟还砍过人。
  后来在学校外的餐馆吃饭,另外一伙也拉着我结拜,碰巧我又是老三,于是我在两边都是坐第三把交椅了;有什么冲突吵架的狗屁事儿,只要我出面,也就是顿酒就解决的名堂。
  班上四个女孩子,虽说都长的很好,但物以稀为贵,所以也早就一抢而光,其中三只有了主儿,包括老大老二都圈了只,时常搂着去看电影压县城的马路。
  然后就乐呵呵地回来找我,要给我介绍个女生,免得我落单不好耍。他们说剩下的那个叶青整死不让别人圈,就是因为喜欢着我,等我去追呢。
      我还是住校,铁架高低床。
  过了几天,老爸来交学费,20张百元大钞票,我看见老爸的手在微微发抖。我想我真是罪孽深重。
  陆续有新生住进来,上午进修校一戴眼镜女老师上法律课,下午跑步,军体拳,由班主任杜老师上课。都是进修校的老师,据说杜老师以前是野战兵,退伍到进修校教体育,他爸是进修校长。
  全班人数已经有五十多个了,除了四个女生,全是男生。
  魏主任走时,站在我们一楼的教室里给大家讲话说,各位同学好好学习,一个月后就到绵阳集中强化训练,还说这几个女同学是报考财务专业的,暂时跟我们一个班,以后去绵阳再进财务班。
  然后是霹雳啪拉的掌声,蛮热烈。大家都充满敬仰的眼神看着他,期望他多看自己一眼,以后安排个好点的工作。
  二楼上还有个班,除了几个男生全是女生,据说是成都哪个学校招的会计班,也是暂时在这学习,以后去成都再上课,发文凭安排上班。
  慢慢地大家也就是熟悉了,简直是江湖大杂烩。有高考落榜的,有从广州深圳打工赶回来的,有在其他镇上当小职员工作过的,都希望这次能拿个文凭,出去安排个好工作,都对未来的美好充满希望。
    
  法律课很枯燥,大家开始喜欢下午的活动,杜老师也比较体贴大家的心情,慢慢地,法律课就开始改成音乐课了,大家随便唱歌,下午除了练拳就是篮球或乒乓等各种球赛。晚上兄弟伙些各自自由活动,看录象,到县城新近开张的江湖大舞厅跳舞,2元钱一张门票跳一整晚倒也便宜。
  况且和我关系特好的江海他哥就是江湖大舞厅的老板,据说是县城第一黑老大,所以我也就经常可以不买票,跟着他去舞厅不跳舞,到处看美女些。偶尔还有大瓶的啤酒喝。
  或者晚上就打牌诈金花,五毛底注,赢了请客,或者去打桌球。到了汽车站的门前那几张大桌前,再打桌球赌输赢,我在高中就整夜整夜地和学校门前的桌球老板赌过钱,所以经常我也赢,既然是赢的,我也就不心疼,全部请兄弟们喝酒,完了再摇摇晃晃称几斤苹果什么的,回到寝室吃了水果也是半夜了。
  班上很快分为两派,一派是土匪状,一派是好学状。我们寝室几个边属于土匪状的,喝酒结拜说是有难同当有福共享,按年龄,我排老三,老大韩刚,老二铁伟都是深圳回来的, 腰大膀子粗的,据说铁伟还砍过人。
  后来在学校外的餐馆吃饭,另外一伙也拉着我结拜,碰巧我又是老三,于是我在两边都是坐第三把交椅了;有什么冲突吵架的狗屁事儿,只要我出面,也就是顿酒就解决的名堂。
  班上四个女孩子,虽说都长的很好,但物以稀为贵,所以也早就一抢而光,其中三只有了主儿,包括老大老二都圈了只,时常搂着去看电影压县城的马路。
  然后就乐呵呵地回来找我,要给我介绍个女生,免得我落单不好耍。他们说剩下的那个叶青整死不让别人圈,就是因为喜欢着我,等我去追呢。
      叶青喜欢我,我早就知道。上次我在班上唱了首周华键的(让我欢喜让我忧),唱到你这样一个女人时,想起疯了的彭雪儿,我就哽咽难继续,那时我就看见坐在前排的叶青泪眼朦胧,无比疼怜的看着我。
  后来有天我和江海去江湖舞厅玩,刚走到学校大门口遇见她和老二的马子,估计也是专门在那等我的,老二的马子立刻拦住我,递给我一封信,低声说叶青给你的。
  可惜叶青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虽然是明眸浩齿,身材惹火,但老是浓妆艳抹的,又喜欢穿大红的衣服,我对她有些反感。
  但有天晚上叶青一个人在寝室喝了不少酒,又哭又闹叫着我的名字说我不喜欢她,她就去死!于是几乎所有人都谴责我了,好象我不喜欢叶青简直就是铁石心肠。
  其实包括老大老二都不知道,我最近有女朋友了,看来我不公开这事儿是不行的了。
  
  我曾经又去找过小霞,她已经走了,找陈国问,他说她去广州打工了。丽华和陈西也来找过我,说是丝厂生意越来越差了,他们也要去广州打工,她还送了我一个礼物,是个花篮,里面有两只雪白的互相依偎着的塑料猫。
  但我根本没心思温柔地搭理她,请她们在校外的馆子里吃个饭,说了声保重。后来我时常后悔,我就怎么那样对她呢?我简直是个混球!
  晚上独自去汽车站打桌球,桌球边水果摊上的小妹妹递给我个苹果,笑着和我打招呼,金雷哥你好!
  我认识她,很清秀娇小的个小妹妹,叫李梅,是楼上会计班的,我们经常在一起打乒乓球,住在学校围墙外边,据说她爸多年前因为贪污被查出,就在被抓前偷跑出去打工了,再也没有回来。
  我仔细看看她,心里动了下,我以前就怎么没发现她很乖呢?
  我说我请你看电影吧,她摇摇头说不,妈妈要骂的。我说你去不去?不去我就到你家去找你!
      看电影时,我根本就没看进去。一直偷偷地看坐在我旁边的李梅,揣摩她心理在想什么。我估计她还是有点喜欢我的,因为她们会计班很多女生都认识我。
  
  会计班因为女生众多,我们这班男女比例又严重失调,难免就会去打她们的主意。
  班上有个潘民,长的瘦高如竹竿,说话咬文掉字的,据说还是班主任杜老师的亲戚。他喜欢上会计班的杜小兰,每天给她写情书,晚上就跑到女生寝室外去唱情歌,鬼哭狼嚎一般。
  但杜小兰就是不喜欢他,我也鄙夷潘民,怎么不照照自己那副德行,人家杜小兰长那么漂亮,每次和她最好的朋友周红打乒乓球时,都让我们班的男生喧嚣不已。人家会看上你?
  但他一直坚持不懈,夜半三更还唱的比哭还难听,我在寝室打牌都被搞的心烦意乱的,还输了钱,最后实在气不过,管你妈的是哪个亲戚,我出去走到他面前,就给了他一脚,大声质问他,你他*的还有点骨气没有?
  他鬼叫一声,没敢还手,听见声音,女生寝室里涌出很多人来,羞得他灰溜溜地回了寝室,再也没出来唱歌抒发过他那龌龊的相思情。
  
  所以我心理有点信心,我慢慢伸过手去,一点又一点地终于触摸到李梅的小手,她抖了下,但没动。我胆子更大了,心一横,握住她的手。于是电影结束回学校时,我就牵着她的手送她回家了。
  但她一直都害怕,怕她妈妈骂她,所以我们一直开展地下工作。悄悄跑到离学校很远的地方去玩,逢到下雨,她撑着把小花伞,我楼住她的腰。迈着细细的步子,心理无限甜蜜。
  叶青给我的情书哪天晚上,我约李梅到操场角落的花台前见面,隔着围墙就是她家,还能看见她家那只雪白的猫蹲在阳台上。
  我把情书当着她的面启开,我们一起就着月光看了,稀疏的树影落下来,落在她小小的面庞,有些如梦的感觉。
  她看看我娇笑着说,信里说她愿意为你死哦?我抱着她的腰说,我只喜欢你!
  她将头斜躺过来,我拥着她,心理柔情似水。我想我要让大家都知道,我喜欢李梅了。
  但我怎么也不知道,因为我的狭隘,不久我就失去了这个秀美的小女孩。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12 00:42:05

当我在一个下午拥着娇小的李梅出现在我寝室里时,所有人都知道我和她在谈恋爱了。
  但老二的马子说,叶青说了她一定会追到我的。我淡淡一笑,心想就是没有李梅,我也不会接受的。
  
  昨晚上我和李梅在外面聊天到三点过,我才回到寝室,今天早上6点半起床跑步时迟到了,班长罗春生居然敢吼我,说我别太嚣张了。
  罗春生身高180,打篮球特好,没和我们一个寝室,平时也不参加我们的喝酒打牌什么的,更别说什么结拜了。据说他是实心实意想当个好经警,训练也特刻苦,平时我们各不过问,到也相安无事,但当着全班,他居然这样说我,我头一下就晕乎乎的,立刻朝寝室冲回去。因为我知道我打不赢他,但寝室有刀,雪亮的那种西瓜刀,老大韩刚和铁伟的,藏在床垫下面。我冲进去,掀开床垫,拖起一把刀就冲向操场。
  韩刚冲上来抱住我,吼道:罗春生日你妈还不闪?
  罗春生没动,看着我身后,铁伟一直站在我面前,他忽地夺过我的刀,藏在身后,低声说,杜老师来了。
  我没再挣扎。估计天还没怎么亮,杜老师没看到刀,他问,围在这干什么?还不跑步?
  罗春生看看韩刚铁伟,又看看我,没告状,开始喊向左转,起步跑!
  
  晚上,江海回来了。
  江海根本就不喜欢在学校呆,这几天他说我们生活费有点紧张,因为我们吃饭喝酒没分彼此,家里给的生活费根本不够用。也不知从哪里搞了几口袋衣服,说要去乡镇卖了做我们的生活费。
  当他一脸喜气地回到寝室,我正在和铁伟韩刚计划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揍罗春生一顿,既出了气又不被老师发现,因为他挨了揍肯定不敢告状的。
  铁伟把原因给江海说了,江海立刻毛了,说计划个锤子!是金雷兄弟的现在就跟我去揍他狗日的!
      铁伟问现在?
  江海说怕个锤子!你们不去我去,老子想谅他也不敢还手,别以为牛高马大的老子不敢弄他,早看不惯他了。杂拉?不敢去?
  这个我知道,罗春生因为太孤僻,人缘一直不怎么好,不知杜老师怎么叫了他当班长,他老是喜欢在班上罗罗嗦嗦的批评这个,批评哪个,大家一直看在杜老师的面子上没动他。
  因为杜老师也不是吃素的,虽然不是什么县城黑派头目,但他还有个弟弟在加油站上班,据说打起架来曾经用洋锹砍过人,赔了好几万。
  韩刚看了我一眼,忽地站起来,吼了句,去就去!
  我跟着站起来,热血沸腾。有兄弟就是不一样。
  江海推了我一把说你不用去,我们去就够了。说完一阵风似的就出去了,韩刚和铁伟也跟着出了门。
  我顿了下,拉在后面,刚走到隔壁寝室门口,门却被江海锁上了,我站在外面,刚点了支烟,就听见江海说,罗春生你妈的给我起来。
  跟着就是罗春生的惨叫声,好象在寝室角落里。我敲敲门说,江海,算了,别把事搞大了。因为我的确只是想出口气,没想搞出什么事来。想想罗春生那么大个子被打也挺可怜。
  很快,门开了,江海说,走,出去喝酒,我请客!
  路上铁伟说真他*的没看出来,江海打人那么狠,罗春生也够窝囊的,没挨两拳就跪在地上求饶。
  我想主要原因恐怕是因为江海的大哥,江湖是县城的黑老大吧。
  谁知道喝酒又出事了。
  我们几个点了些花生米,炒了个回锅肉等几个小菜,喝了好几瓶散酒,因为散酒便宜,2块5一瓶。出来时,江海已是东倒西歪的,他拍着我肩膀,口齿不清的说,兄弟,我是不会让人欺负你的,因为你够义气。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每次他在外面穷的没一分钱吃饭时,我都会把自己的生活费分给他一半。我想无非是我少吃点而已,有钱吃炒菜,没钱喝开水,反正也饿不死。
  他兴奋地在大街上奔跑,乱七八糟地唱着歌,我和韩刚几个在后面追着他。忽地,江海撞在一群迎面而来的人身上。
  看那装束,就是县城的小混混,估计也是喝多了,立刻就抓住江海,我急忙冲过去,扯过江海,站在他面前。他已经站立不稳了,还在叫谁他*的撞我了?啊?
  我看看他们,估计有好几十个,我们这边却只有几个人,要是弄起来肯定吃亏了,我抱抱拳说:各位兄弟,对不起了,我兄弟喝醉了。
  对方一个混混说:对不起值几个钱,让开!我也气了,都说对不起了,还想怎么样?我看看身后,韩刚和铁伟正扶住江海,我回过头说,你们知道他大哥是谁吗?是江湖!
  哪个混混染着黄毛,梳着郭富城式的发型说,呵呵,吹你妈的牛!再管闲事连你一起打!
  看这样子怕是善罢不了的,我转过头朝铁伟和韩刚他们几个挤挤眼色,他们点点头,然后我看看地上有块砖头,我猛地拣起来,朝那个混混一砖盖了过去!大喊了声:闪!
     趁他们被我突然的袭击混乱时,我转身拉着江海开始拼命的奔跑,韩刚和铁伟在后面断后,边打边朝学校退去,刚进大门,我大声喊道:兄弟们,打架了!
  呼啦拉地,所有的寝室门一下拉开了,冲出无数的同学来。我还看见教室旁的教师楼开了不少灯,但没有老师出来!我冷笑了下。
  我理解他们。这个县城从我读高中开始,就见过打架无数,每天都有人因为看了流行的港片,不是藏刀就是背着细细的小斧头,只恨没有小马哥发仔那样双枪笑傲县城,拉帮结派,尤其是学校,老师们都已经习惯了,也不敢乱管闲事。真他*的悲哀,都是港片惹的祸!
  那帮小混混眼见冲出这么多同学来,还有不少同学穿着绿色的警服,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四散跑了。
  我没想到的是罗春生也在冲出的同学里面,我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 ,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朝他点点头,他也点点头,我很惭愧。从那以后,我们就成了兄弟,谁也没有在班上为难过他,虽然他继续罗罗嗦嗦。
  
  但我没想到,在我放松警惕后的不几天后,我就被狠狠踢了一脚,却没有找到人报仇,直到我离开。
  那天周六,我和韩刚铁伟几个正在打乒乓球时,乒乓球却被打破了,我说我去买吧。刚一个人走到大门口,从围墙边呼地冲出几个人来,包括那晚被我砸的小混混,他速度真他*的快,猛地就朝我肚子一脚,还是飞腿,我没来得及还手,他们几个抢先恐后地继续朝我围攻过来。
  我一边胡乱遮挡了几下,然后转身朝学校里跑回去。估计他们几个守我好几天了,一直在找机会,因为寝室和乒乓台都被教室楼遮挡着,所以韩刚铁伟他们都没看见。
  我边跑边大喊,韩刚!铁伟!快出来呀!
     韩刚和铁伟等同学全部冲出来,我才停住脚步和叫喊,但那伙小地痞可能早计划好了的,早做了鸟兽散,我们冲出学校大门,顺着县城大街四处寻找,仍然一无所获。
  路边的登三轮车的告诉我们,那伙人早跑了,我沮丧地对韩刚说,他*的今天白挨顿揍了!
  韩刚掏出烟发来点燃,拍拍我肩膀说,老三,别担心,早晚我们会替你报仇的!走,我请你喝酒!
  忽然铁伟冲向一辆迎面而来的中巴车,不声不响地迅猛如虎。
  韩刚大叫:老二,干啥子?!铁伟边站在中巴车前挥手拦车,边大叫:快过来!
  我们象一伙恶少一般,又冲了过去,车已经停了,铁伟拍打着车门,司机刚一开车门,他立刻迫不及待地钻了上去。
  我虽然一头雾水,但也跟着韩刚跟了进去,铁伟直直地走向车内一窗边,揪住一个卷曲头发的小伙子,哈哈大笑道:终于找到你了!下来!
  什么事?我低声问铁伟,毕竟全车乘客都迷惑地看着我们,虽然我们打架斗殴,但总不是无法无天的黑社会吧。
  铁伟大声回答,他是个骗子!骗我妹妹还有其他女孩子说,介绍她们到成都什么学校读书,结果卷了学费跑了,今天终于把他找到了!
  说完,铁伟抓住他头发,吼道:走!下车!韩刚也抓住他肩膀,那小伙子也没怎么挣扎,几个人象抓犯人一样把他押了下来。
  下车时,我没忘记对司机和乘客说了声:对不起,打扰了!我虽然一直心情郁闷,脾气暴燥,但我并不乱惹事。
  押着那小伙子走到学校对面的小餐馆门前,铁伟放开手,我们几个围住他,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铁伟说,他是我们村的,去年我妹妹刚初中毕业,他跑来说可以介绍她去成都读什么大学,包文凭包安排工作,结果把学费和介绍费给了他后,他却跑了再也没回来过,村里还有好多人都上了当!
  然后铁伟转身问他,你说怎么办?退钱还是如何?
  我看看那小伙子,卷卷发,身材挺高的,倒是一表人才,可惜有点贼眉鼠眼的,令人生厌。
  他却没看到火,还很有骨气地撇着嘴说,我现在没钱,烂命有一条!
  哈哈,看来他也是混社会的,见多识广,胆识还不小,我正闷着一肚皮火气无处发泄,气极反笑。
  猛地,我一收笑,铁了脸,提起腿,就朝他肚子踏过去!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铁伟打架的狠劲!
  我一脚过去,那小伙子立刻抱着肚子蹲了下去,韩刚还没来得及动作,铁伟已经一把揪住那他头发,把他硬提了起来,再松手,变掌为拳,一记上勾拳打在那伙计下巴上,然后在他头仰后,还没倒地前,铁伟又是一脚踢在他下身,趁他痛苦地夹着腿低下头时,铁伟跟着提起双肘,猛地跃起狠狠捣在他的脊背上。
  那小伙子直到爬在地上,才来得及呻吟出来,我看见一屡血从他唇边沁出来。
  我们都没出声,一片沉默。
  也不知过了好久,那小子估计是缓过气来,慢慢爬起来,忽然狂叫一声,朝小餐馆里冲去!
  我最先反应过来,大叫:他要拖刀!
  果然,他冲进餐馆厨房,拖起菜刀冲了出来,看来要出人命了!铁伟大叫:来呀!日你先人板板!
  我大脑一片模糊,眼睛有些涨的疼痛,我也拖过刀,但这却是第一次看见别人举着刀朝我自己冲过来。
  不知怎么我一下机智了,双手一翻,脱下衬衣,就在他冲到我们面前时,我一个踏步,站到铁伟的前面,双手拉住衬衣,卷住他拿刀的手,猛地一绞,韩刚跟着冲过来,捏住他手背,夺下了菜刀!
  铁伟从我左边冲出来,又是一摆拳,打在他面颊。他惨叫一声,转身就跑!韩刚吼道:抓住他!兄弟们全部冲了过去。
  我却拉在后面,因为我在看我的衬衣,已经被刀割破了!
      被撞成脑震荡的同时,还想男人留长头发真是不好,一打架就容易被抓。
  我跑了过去,拦住铁伟,俗话说,打架得有人拉架,这样下去,出了人命杂办?铁伟停下来,说,滚,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狗日的骗子!
  韩刚恨恨地又踢了一脚说,走!
  我知道他的意思,因为刚才一直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四周已经陆续围了不少人上来看热闹。
  我们几个直接去了餐管,韩刚说他本来就是要请我喝酒的,铁伟非要他请,说我们帮了这么大的忙,虽然没要回钱来,但打得真是爽极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骗别人。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后来居然也成了骗子,虽然不是直接骗钱。
  我说,你们别争了,干脆拼酒,谁赢谁请!我也包括在内!
  这是我们第一次用大碗喝酒,比拳头还大的土瓷碗,叫店老板先暂提来三瓶高粱酒。倒满三大碗,小老鼠坐在我旁边,说,三哥,这么多啊?
  我笑笑,拍拍他瘦削的肩膀,说,别担心。你们喝啤酒吧!小老鼠个子比较瘦小,经常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吼闹,我很关照他,凡是弱者我都会关照,这是我的原则,虽然我也不高大,但我总是有人气,有兄弟。
  端碗,碰碗,铁伟说,老大,老二,谢了!
  韩刚说,干!
  仰脖,骨碌碌,冰凉,冲鼻。
  第三碗了,我记得。头有些晕了。我挺了挺了腰,深呼吸了下,抑制住要吐了感觉。什么东西都没吃就下了三碗了。
  在小老鼠扶住我,我还知道铁伟从椅子上滑了下去,韩刚吐了一地。我哈哈笑道:该我请客!说完我就晕了过去。
  绵阳的魏主任又来过一次,说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再过点时间我们全部就过去上课了。看来离别的难免的了。
  李梅终于在趁她妈妈去照看水果摊时,带我去她家了。房间装修陈旧,我坐在她床上翻看她的影集,温馨满怀,她削水果给我吃,我想搂抱她一下,她娇笑着躲开了,说,我们去做饭吧。
  她小小的身子在厨房里忙碌着,我帮她理着菜,李梅父亲出去多年后一直没回来,我拨开她额头汗湿的发丝,心头柔情似水。
  吃了饭,我送李梅去给她妈妈送饭,刚走到学校门口,弟弟来了。
  弟弟已经在县城一中读书了,我只去过一次,因为我既不想回忆过去,也不愿影响他,他单纯,刻苦,而他的哥哥我却是个落榜的混混!
  我更不想看见旧时的老师,我的心底深处总是残酷地诅咒自己,我只想忘记,就这样昏昏活下去?我不知道,我不敢想,不愿想。
  弟弟眼睛湿润,刚看见我,眼泪就啪拉啪拉地朝下掉。
  怎么了?我问,弟弟不说话,看看李梅。我焦急地问,说呀,怎么了?她是李梅,不是外人。
  弟弟哽咽着边哭泣边模糊不清地说了半天,我才听明白。原来他寝室里有个同学叫林果,我有点印象,黑黑的,粗粗的,上次我去的时候好象弟弟介绍过。
  林果也是从农村来,经常在学校外面鬼混,长期逃课。他找弟弟借钱,弟弟知道收不回来,不愿意借,他竟然踢了弟弟一脚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因为他现在已经没住寝室,几个狗肉同学在师范附近租了房子。
  我的头又开始晕晕的,我一直不明白,我怎么遇到这样的事老是头晕,胸腔象要爆炸一样,但我说话却是特别的冷静。
  我说,李梅,你走吧。然后对弟弟说,带我去找他!
  弟弟嗫嚅着,看着我,我的脸有些烫,猛地吼了声:楞什么?叫你带路!快!
  在大街上走了不到两分钟,遇见了江海和周康。周康典型一帅哥,特傲慢,我和他关系也很好,我俩还经常换穿衣服。
  不知是运气还是我们班同学的确都很闲,反正等我走上李梅他*的水果摊对面的石梯时,这条石梯可以直接到师范,我的身后已是一大路人,全是草绿色的警服,包括韩刚,铁伟等。
  我看看身后,很是激动,什么是兄弟,什么是江湖?这就是!
  我还买了条烟,分发下去,然后边走边把情况简单给江海等说了下。
  
  多年后,当许多人都说我浪子回了头后,我淡淡一笑,还在夜里冷冷分析自己,虽然我不知道我是否分析正确。
  我从小就是家人的骄傲,老师的宠儿,亲友只会夸奖,加之父亲又是当地干部,由此养成我骄傲的性格。但在县城读书时,却因为觉得不结交地痞流氓就会受欺负,而彭雪儿疯了的事件带给我情绪上的打击,我学会了抽烟喝酒,同时我也经不起外界的诱惑,泡录象厅迷桌球,学习日落千丈。
  虽然有时每次回家一次就热血万丈发誓要好好学习,但却因为缺乏恒心而终于破罐子破摔,最后流浪广州,却没有正当职业,要想立足,就必须学会狡诈欺骗,最后一无所获。
  因为对**的懵懂无知,丽华的温柔清秀让我从少男变成男人,在暗恋上小霞后,却又自卑无比,脾气愈加暴躁,也可以看出我对爱情的无知和不负责任。
  直到参加所谓的经济警察培训班,同学结构的复杂性让我左右逢源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在无情抛弃丽华之后,与李梅所谓的谈恋爱时,只是拉拉手,同时因为内心深处感到自己前途渺茫,所以四处打架斗殴。
  由此可以看出我当时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情,自卑而傲慢。同时却又有一些纯洁因素,比如不欺负弱小,不接受叶青的成熟魅力而对李梅尊重有加。但我的致命弱点是经受不起诱惑的,这点从后来掉入骗局后更能体现出来。
  
  到了师范附近,我叫弟弟把林果住的地方说了,是个小院子,林果住二楼。叫他不用上去,我不想他看到我打架的场景。周康等人迅速分散开来,围住小院子。然后我和江海铁伟韩刚等人进了院子,问一个妇女估计是房东,她说林果住二楼。我们腾腾地上了楼,我有点呼吸急促,点了支烟,然后捏了捏拳头。
  门开着的,我们走了进去,房间里很有几个学生,林果躺在床上,运气不错,林果在。
  我撇了撇嘴,说了句:让我来处理。然后抢先走了过去,冷冷看着他,缓缓掏出烟,点燃,深深吸了口,甩甩了有点晕的头。
  空气似乎凝固了,所有人都没说话,铁伟和韩刚他们已经封住了门口,我注视着林果迷惑的眼睛,他乱糟糟的长发下那黝黑的面庞青春痘密布,令人生厌。
  他慢慢坐了起来,我终于打破了沉默,问,你是林果?他点点头,一种暴戾的表情渐渐浮上来,反问了句:杂子?我压了下呼吸,又轻声问了句:你知道不知道金猛是我弟弟?他没回答,只是斜视着我。
  我转脸看了看四周他其他的同学,都充满惊恐的表情,我叹了口气,扔掉烟头,对林果说,走吧,出去谈谈。因为我不忍心吓到其他无辜的学生。
  半响,他不动,我怒火一点又一点地积聚,猛地,我左手一把抓住他头发,扯下他的头,右手一耳光扇了过去。
  他嚎叫一声,双手乱舞,其他几个学生开始骚动,江海大叫声:都不准动,谁动打死谁。
  他挣扎着,我一把将他拖下床,一脚连一脚踹过去,怒火铺天盖地:***,你知道不知道金猛从不惹事,你是他妈个什么杂碎,你竟然去欺负他,你有种来跟我斗,你不想混了,啊,杂种,看老子弄不死你,你欺负弱小还操个锤子社会,你信不信老子废了你的手腿!
  许是看到我象了疯了一般,铁伟冲过来抱住我,我吼道:放手!
  我是真的心疼啊,别看我平时到处乱晃,可我真的心疼我弟弟,他学习刻苦,又特别节约,又瘦又黑,我知道他不但要延续老爸老妈的希望,更要承受他有个混蛋哥哥的耻辱,我平时对他冷冷淡淡的,但那是我无颜啊,林果这个混蛋杂碎居然敢欺负他?
  我知道他不敢还手,虽然我个头没他大,力气也许没他大,但我不但有这么多人,况且我也不怕死,我是真想死了算了,可我又不敢死,我既不能给父母争气,又不敢死掉让他们更伤心,我就这样昏昏耗耗地活着,我已经没有灵魂,我是行尸走肉,可我弟弟不一样,他让老爸老妈再次燃起希望,当哥哥的我怎么看不出他的艰辛呢,但我没办法帮他啊,但谁都不准欺负他,除非我死!
  这时,那个房东妇女挤进来了,叫道:你们在杂子,杂子,要惹事出去,出去,我报警了。我朝她吼了句:报啊,报啊!
  我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她楞了下,又说,我认识江湖,知道吧,他是老大吧,我给他打电话。
  哈哈哈,我狂笑,江海就在这里,江湖是他亲身弟弟,我笑道:你打啊,怎么不打?哈哈。
  周康看闹将起来,俯在我耳边说,老三,你冷静点,走吧。教训下就是了,整凶了以后我们走了你弟弟杂办?
  我知道他的好意,点点头,没理那妇女,朝林果大声说:杂种,你给我记住,只要你再碰我弟弟一次,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直到把你弄残废!欢迎你随时来找我!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12 00:44:29

杜老师说明天我们就要离开县城去绵阳了。包两个大客车,每人70元车费。
  老爸又下来了,给了我一千块生活费。临走时,我咬咬牙,花了80块买了双皮鞋。
  但我有点害怕,我怕再次失去李梅。我做了个卑鄙的决定,先生米做煮成熟饭,这样她也许就不会离开我了。
  班上有个同学是我老乡,他叔叔在汽车站租了房子,他也住在那边,我问他叔叔在不?他说这几天回老家去了,我跟他商量好,借用他房子一晚上。我去过那房子,没安电灯,黑黑的,又十分的背角,应该比较隐秘,我买了瓶酒,还有些花生米,凉菜卤菜什么的,然后约了李梅,今夜我们告别。
  李梅来了,她毫不知情,因为她那么单纯,那么喜欢我,所以一点也没察觉到我的意图。她说不喝酒,我就将她,说我要走了,今晚过后,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就喝一点点好吗?要不我喝三杯你喝一杯好吗?
  我找无数的理由,终于让她喝了几杯,她有些晕了,昏黄的烛光下,她的脸色苍白中泛着红晕,红唇艳丽,我想时机是到了;我也有些醉,但我还能将她娇小柔软的身子抱起来,放在床上,轻轻脱掉她的鞋子,然后给她盖上被子,默默注视着她微闭的双眼,心中颤抖地厉害。
  我揭开被子一角,悄悄躺在她身边,轻轻挽过她,她迷迷糊糊的抱住我,我看着她鲜艳的红唇如花,慢慢闭上眼,在我静静吻上她的唇时,我的脑海里飘过彭雪儿那清瘦的身影,丽华那温柔的眼神,小霞那清秀脱俗的面容。。。
  我的心在颤抖,我的泪悠悠地流下来,李梅对不起,我喜欢你的单纯,喜欢你的娇小,喜欢你纯真的笑,但我就要走了,我要拥有你,只为了不想再失去。
  当我的手解开李梅的腰带时,她有点惊醒了,忽地哭了起来,嘴里呢喃着:妈妈,我要妈妈。
  我呆住了,停住了动作,她才18岁啊,我这个混蛋,我这是爱吗?我这是占有,我这是强*,我这是卑鄙!
  我默默地再吻了她一次,帮她系好腰带,理好她衣服,抱住她,轻轻地说,别害怕,我不会欺负你的,我这就带你去妈妈那里,乖。
  送李梅去了她妈妈在汽车站的水果摊,也是我们第一次说话的地方,回来的路上,夜风清冷,我找了台阶坐了下来,开始抽烟,我不知道我的明天会怎么样,我不知道我的将来会如何,我到底是在失去还是在拥有,我想我是堕落的,但我那残存的纯洁被李梅勾起来,就如同我看见小霞那种柔情万千。
  没想到,在我思绪乱乱的这时,叶青居然独自走过来,看见我。
  说实话,叶青并不丑,一身粉红套装,属于比较成熟味的女人,眼睛水汪汪的,发育比李梅要完全的多,尤其性感,在此时对我的诱惑力的比较大的。
  她默默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我斜斜地看着她,如同饿狼看着一只自愿踏进陷阱的绵羊。她看着我,缓缓地,流下泪来,慢慢地抱住我的胳臂,把头靠在我肩膀上,长长的秀发拂在我耳垂,让我热血澎湃。
  想起这个女人,在我站在教室里忧伤地唱着情歌时,她的眼泪,为了我她醉酒大哭,还有给我的情书,我的心如乱麻,我的内疚,伴着我的欲望慢慢地升腾起来。哈哈哈,我忽然笑了起来,直到笑得勾腰弯背的,眼泪四流,叶青迷惑地看着我,心疼地抱住我,连声说,金雷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盯着她粗鲁地问,你真的喜欢我?她楞了下,狠狠点点头。
  我猛地站起来,抱住她,咬牙切齿地说,那你跟我走!
  拉着她温热的手,我再次走进还留着我和李梅没喝完的酒的房间里,我把叶青按在椅子上,满上两个杯子,举起杯,碰了下,一饮而尽,叶青没问原因,顿了片刻,我已经喝了第二杯,然后她咬咬腮帮,也一饮而尽。
  这酒啊,怎么就喝不醉,一杯接一杯,蜡烛摇曳了下,忽地熄灭。
  拥着叶青成熟的身体,我欲火如潮,我们的唇舌醉意朦胧地纠缠着,无声无息,我很快褪掉了她所有的衣服,她的身体发烫,皮肤光滑而柔软,我手忙脚乱地脱掉我的衣裤,我忘记所有,没有以前,没有未来,只有现在如火的欲望蔓延。
  忽地,就在我趴在她身上,准备脱掉最后的束缚内裤时,叶青抓住了我的手,我不知道原因,但我立刻扳开她的手,她却又抓住我的内裤,无论我怎么样努力,再也没有松手,我忽地就想笑,因为我居然想起初中时我那松紧带太短的内裤。
  我一下就泄了气,想起刚才我就在这张床上和李梅亲吻,我鄙视着自己,翻身躺下。叶青轻轻咬着我耳垂,她说:万一现在有了孩子,金雷,我好怕。等我嫁给你时,我就给你好吗?
  时至今日,我经历了这么多女人,我还是不能确定当时叶青说的真话还是因为有过性经验,以至能在那种时刻刹车,冷静地克制住自己,熄灭我的欲望之火。但我是再没机会检验了,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她,过了这一段欲望之时刻,我又怎么会再接近她?
  我喜欢看悲伤的电视剧,我喜欢看痛苦的爱情故事,因为我的心会在那一刻揪心的疼痛,但我不喜欢离别,直到今天也如此。
  临走时,弟弟来送我,李铁也来了,带着他的娇小温柔的女朋友,我们一起照了张相,然后李铁给我买了两包佛兰烟,我握住他的手,说了句:我弟弟就交给你了。
  很久后,我烧掉了我所有以前的照片,但我一直保持着这张照片,李铁和她女朋友在中间,我穿着没有领章的警服,和弟弟站在两边,近十年过去了,他已和这个美丽的小女孩子结婚生子,我们再次重逢后,我感慨万千。
  坐在客车里,李梅递给我大包水果,我看着她,她欲哭的样子,我一生再也没有忘记,因为从此我再也没有再看见她,只通过赵群表姐知道她已婚,在外省打工。
  
  车奔行在95年秋的路上,同学们兴奋地将头伸出窗外,举起警帽挥舞着,两架客车满载着希望,终于离开县城了,听说绵阳很美丽。
  到了绵阳,魏主任下来将我们接上山,介绍说我们的学校就在山上,这山叫富乐山。不错,很美丽,正在搞什么菊花展,千姿百态,很是娇艳无比。沿着长长的阶梯,我们终于到了。
  一栋看似乎是学校的建筑,我注意了下,上面挂着很多牌子,绵阳青少年中心,绵阳职业培训中心,好几个,就是没有四川教育学院绵阳分院,我心里有些嘀咕,和几个哥们开始悄悄议论起来,但现在情况还不熟,既来之则安之吧。
  我们被安排在旁边的那排寝室的最大的一间里,叶青她们四个女生一间,说是电脑培训班的其他同学要过几天才到。我更是怀疑了。
  寝室很大,高低铁架床,有棕垫子,魏主任说需要我们自己去买棉被被子什么的。我晕死,这是大专?
  好不容易整完了,已经傍晚,杜老师已经和魏主任他们吃过饭,要走了; 临走时,交代我们几个要团结全班同学,我和江海几个在富乐山下芙蓉桥边的餐厅里请他吃了顿饭,他是我们安全的保障,现在他走了,我们又对这里充满了怀疑,心中的确忐忑不安。
  酒喝的很多,他拍着我肩膀,说你比较聪明,希望你混好点。我几乎落下泪来。
  我们几个东倒西歪地回到寝室,魏主任正集合全班同学讲话。他看了我们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腰间的传呼机,那个玩意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我在广州火车站混的时候就看过广告。
  我们站进队列,他指了指旁边两位年轻人,说,这是以后教你们武术的张教官,这位是你们的刘辅导员。
  两个年轻人都不高,虽然不如魏主任一副大腹便便的样子,但看起来目光犀利,尤其是张教官,精干得令人生畏。不久我们就知道,张教官是绵阳武警总队退伍的,被魏主任请来教我们散打擒拿格斗什么的,刘辅导员其实和魏主任一样,负责在外地招生,他们对魏主任忠心耿耿,但最后刘辅导员还是背叛了,这是后话。
  张教官没有讲话,刘辅导员说了几句:大致意思是到了这里,必须绝对服从,晚上不准单独外出,更不准拉帮结派,开小会,有什么疑问找他就是,还说这富乐山晚上很乱,发生过强*抢劫杀人什么的。
  很久之后,我和刘辅导员起了冲突时,我就已经知道他讲这话的意思,是害怕我们一起聚会商量,他们的骗局败露。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12 00:46:38

我们几个商量要教训下张教官。因为我们觉得他太过分嚣张了。魏主任和刘辅导又出去了,说是还招的同学要来。
  天还没亮,就吹口哨叫我们跑步,白天不论是暴烈的烈日还是刮风下雨,把我们站在操坝里说了练军姿,晚上要跑石梯舒那百下,还要做两百个俯卧撑才能回寝室睡觉。
  他要么提着军用皮带,或者提着个羽毛球拍,谁起床迟了或者动作不规范,立刻要被揍。尤其是潘民,本来就瘦如竹竿,蹲马步时最滑稽,上窄下宽的,无论如何也规范不了嘛,张教官一脚踢过去,他当场就半天没爬起来。最恐惧的烈日下,全部穿着警装一动不动,汗如雨滴,突然,晕过去一个,谁要去扶,张教官立刻就大吼,不准扶,继续站。不一会儿,又倒下去一个。
  我气的牙咬咬的,虽然我已经认为这次所谓的大专班是个骗局,但学点东西大家还是比较积极的,毕竟有好处,但这样不近人情,也是欲速则不达吧。所以下午休息时我们几个领头就凑在一块商量,准备给他点颜色看看,警告他别把大家不当人。
  但张教官可能看出来了,下午他集合时讲了通话,说我叫张某某,你们在绵阳随便出去说我的名字,没人敢不给面子等等,说着说着还拍了拍腰间,撩起衣服,掏出一把小小的火药土枪,接着说,跟我学就要吃苦,说俗点,就是打架时怎么在最短时间内把对手制服,包括致命。
  下面的同学个个面面相觑,我站在第一排,因为我的个子不是很高,想了想,跨前一步,说:张教官,既然跟你学散打擒拿,你可不可以给我们露一手,大家说是不?
  下面立刻骚动起来,几个伙计立刻说,对的,对的,我说,那鼓掌欢迎张教官露一手!
  张教官站在蓝板下的阴影中看看我,露出难得的笑容,忽地一咬牙,向后猛地一个飞跃翻身,一双脚砰地打在篮板上,然后又悬空翻回来,稳稳站在我们的面前。
  我也目瞪口呆了,这就是真本事,有什么办法?张教官拍拍我的肩说,金雷,你当班长吧。我看看后面,所有的同学都看着我,默不着声,我看出鼓励,转过身,我点了点头。
  每天都是跑步,军体拳,擒拿,散打,前翻后倒,疲倦之余,我愈加想念起李梅来。到山下芙蓉桥找了公用电话打给她,她说也很想我。
  平时我们都在食堂买饭菜吃,偶尔几个兄弟伙下山去玩玩桌球,吃吃绵阳米粉,看看录象,或者一起到山上闲逛,看景色,照相,倒也过的有滋有味。
  但我没想到,李梅会给公牛写信。
  公牛本叫冯波,喜欢打篮球,身材健壮高大,卷毛头,虽然没参加我们的结拜什么的,但平时也还相处的不错,但我没想到他喜欢李梅。竟然还在通信。
  那天晚上,我们训练回来,我正浑身酸软躺在床上,江海突然叫起来,嘿嘿,大家看呢,公牛的情书哈。
  江海和公牛是上下铺,公牛不在,估计是冲凉去了,于是江海瞎从公牛枕头下翻出一封书信,立刻嬉闹起来。这下,全寝室立刻沸腾起来,都叫江海念来听听。
  江海站在寝室中间开始拖声压气地念起来,开头是些问候关心词语,最后说因为已经与金雷相爱,所以今生只能做兄妹了,感谢哥哥的深情。
  刚念完这句,全寝室一下没了笑声,都看着我,我楞了下才反应过来,金雷不是我吗?难道是李梅写的信?
  我猛地翻身而起,从江海手里抢过信,迅速翻到结尾,不错,落款是:你亲爱的妹妹李梅。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12 00:49:06

很久后,我当然明白了李梅的温柔贤惠,她实际是喜欢我的,她那么委婉地拒绝公牛的求爱,是多么的用心良苦,我却因为狭隘而失去她。
  正如周星驰在(大话西游)里的经典台词一样,我也好想对自己说,如果让我来遇见一次,无论是遇见丽华或者李梅,甚至叶青,我都愿意去珍惜,去呵护,但人生就是这样,生命已经一点一点的逝去,我们都不能再回到从前,不管你是是后悔还是惭愧或是心如刀割。
  
  我拿着信纸,看看寝室,所有人都看着我,我似乎能听见我自己的呼吸声,渐渐急促起来,我咬着腮帮低声问江海:公牛呢?
  江海欲言又止,金雷,你?我冷冷看看他,把信纸慢慢放到他的手里,转身走回床边,铁伟睡我上铺,他那雪亮的西瓜刀就藏在他的床铺我的头上。
  我想笑,这就是爱情,这就是女人,一边说爱我,一边却和被的男人情意绵绵地通信,甚至连我也没接到过她的信笺,而公牛平时和我称兄道弟的,这就是兄弟对我的回报?混蛋!
  我们是所谓的经济警察班,教官说了我们要的就是狠,一招致命,每天吃了饭就是嘿嘿嗨嗨,个个自以为厉害无比,随时都想找个靶子来发泄下,甚至幻想遇到什么流氓小偷抢劫的来显显威风。
  95年的录象厅里到处泛滥着港片,周润发的潇洒义气点燃了无数混社会的热血幼稚,那时还不流行谁有钱就是老大的潮流,而是谁讲义气谁不怕死谁狠就是兄弟,我们的胸腔里全是义气神勇,全是烈血,全是冲动,全是幼稚!
  我呼地掀开垫子,猛地抽出刀,昏黄的灯光下,刀色银冷。
  操!我吐出一个字,腾腾地朝寝室外走去。
  铁伟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抱住我,我怒吼一声,放开!他不松手反而抱得更紧,我举起头,声嘶力竭地惨叫,你他*的再不松手,我砍了你!
  江海跑过来,韩刚也跑过来,都按住我挣扎的身体,要夺下我的刀,韩刚大声说,金雷,金雷,杜老师说的我们要团结啊。江海也说,魏主任张教官他们都在,你出了事怎么办啊?
  我知道他们的意思,昨天魏主任和刘辅导又带来几十个学生,说是南江的,住在隔壁寝室,虽然魏主任讲了,大家都是一个地区的,现在都到一个地方来训练,希望大家团结,但毕竟我们与他们不是一个县城的,加之大家都还不是很熟,所以擦身而过,个个也是冷眼相对。
  我不管这些,我想哭,管他*的什么魏主任,管他*的什么张教官,我现在就想杀人。
  正在拉扯中,小老鼠哭泣着跑进来,抱着肚子,嘴里哽咽着,三哥,三哥,黑头踢了我一脚!
  黑头就是南江那伙的头,他黑黑壮壮的,刚看见我就一脸不屑,好象谁欠他米还了糠似的,我们几个暗地里给他取了个绰号黑头。我当时就想这也是个不怕事的伙计,果不其然,这不就欺负小老鼠了。
  我停止了挣扎,铁伟他们不知不觉地放开我,他们本来也看不起小老鼠的,因为小老鼠不但个子小而且胆小怕事,但我平时对小老鼠很好,我天生就比较同情弱者,所以小老鼠也比较依赖我,因为我在班上的结拜排行为老三,他平时就叫我三哥。
  怎么回事?我问,刚才江海他们夺来夺去的,我提刀手有点酸酸的。小老鼠边哭边说,刚才我去冲凉,黑头说我把水洒到他头上,我争了几句,他就狠狠踢了我肚子一脚。疼死我了,哎哟!
  哭什么哭?!我吼了他一句,走,带我去找他。这下没人阻拦我,都跟在我身后,他*的,我正有气没地方出,居然刚来就欺负我兄弟,这么嚣张!那时富乐山还没有什么休闲山庄的,夜色很黑浓。
  一脚踢开门,黑头几个正坐在床上玩扑克,我腾腾地走到他面前时,他才刚站起来,我低沉地问:你为什么踢小老鼠?
  他撇撇嘴,回答关你求事!
  哈哈,我不气反笑,看来这杂种有点胆量,其他人都看到我手里的刀,没说话,他居然来句粗的,这么傲慢?看来不教训他是不行的了。
  边笑我边低下头,看着西瓜刀闪着冰冷的光芒,我想起彭雪儿凄惨的笑容,想起那些流浪岁月悄悄地掖在被窝里的痛哭,想起丽华临走时哀怨的眼神,想起小霞身边光着上身的男子,想起落榜后所有人的叹息,想起这场不知未来的培训,想起李梅写给公牛那些温柔的话语,我头阵阵发晕,脸上火辣辣的烫起来。
  猛地我收住笑,阴着脸说他是我的兄弟,你知道不?你信不信我砍死你?他一伸脖子,朝我一挥手,也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有哪个种吗?
  我一努嘴,一咬牙,吼了声我***!左手一把抓住他挥舞的手掌,右手举着刀,呼地砍了下去!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12 00:50:55

刹那间,世界无声,但我的耳边竟莫名地响起一首歌,忧伤而无力:对你的思念 是一天又一天/孤单的我还是没有改变/美丽的梦 /何时才能出现/亲爱的你 /好想再见你一面。。。
    
  在广州火车站流浪时,小胭脂经常在夜深时和我坐在流花宾馆对面的天桥上,教我唱着一首歌,直到十年后,我又想起这首歌,是黄品源演唱的(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那时,夜色华灯初上,车来车往,人流如织,小胭脂在风中婷婷而立,忧伤迷离的声音幽怨让我泪眼朦胧,似乎彭雪儿就站在远处,黑发飘飞,笑容凄迷,令人心碎。
  思维穿越时空不过一秒,我已经泪眼朦胧。只听见铁伟大喊一声,金雷?那么凄厉而绝望。
  黑头猛地一挣,奋力将手朝他自己怀里一拖,我的刀顺着他的手背斜斜划过,如同我这些年走过的人生之路,曲折而深入骨髓。我低着头,无语地注视着那伤口,好一会儿,血,如失控的欲望,汹涌泛滥,如暗夜诡异的面孔,悠然流淌。
  铁伟已冲了过来,在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楞着的时候,夺下我的刀,递给韩刚,韩刚会意地跑出去,将刀藏了起来。然后一把捏住黑头手背的伤口。
  大伙一阵骚动,原来张教官出现在寝室门口。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眼神冰冷而奇怪,他转过头问黑头,怎么回事?
  我看着黑头,心忽地跳得很厉害,他看看我,低声说,没什么,我自己不小心。
  直到今天,我还对自己的混帐深深自责,对黑头充满感激之情,如果他当时说是我砍的,我自己都不敢预料张教官会怎么处理我。
  最后的结果是,我和铁伟几个带着黑头去山下包扎了手,然后在芙蓉桥狠狠喝了一晚上酒,从此,黑头和我们成了兄弟。
  世事总是这么难以预知,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都是这样变化莫测,如六月的天。
  第二天,我抽休息时间下山,到芙蓉桥找了个公用电话给李梅打电话,我声音很平静,如不再流动的水,那一刻,我的心已化为灰烬。我说我看了她给公牛的信件,我们分手吧。
  她哭得很厉害,除了哽咽着说对不起,请我原谅,她只爱我一个!直到我无语地挂掉电话,我似乎都还能看见她娇小的身躯颤抖着,哭得梨花带雨的伤心。
  我这个混蛋,怎么就那么糊涂,那么不可思议,就这样没有任何理智任何道理地伤害了这个温柔的女孩,当时我怎么就不想想我是李梅最初的爱恋,我是她的开心,她的依赖,她与她母亲相依为命,可我还这样让她流泪,我想,山青水转,这也许注定了我后来才会一直孤单,夜夜心碎不已的原因吧。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12 00:53:44

在无数个深夜,我把自己伤口一层又一层地揭开来,想分析出自己的性格到底错在什么地方。但最后我还是无力,只有用自私,欲望,嫉妒,骄傲而自卑的词语来形容自己。
  因为我明明心疼,却仍然要用这样的决断来了结自己所希望的美好。明明知道打架不好,做人要心地宽容,却仍然忍不住要暴燥如雷。
  所以我最后做了一条定论,伤害别人实际也伤害自己,这就是自暴自弃的最终。同时宽让别人实际也就给自己一个好心情,善良的机会。
  可惜当时我并不这样想,正如后来流行的一句话,情商实际比智商更重要。
  在李梅的哭泣声中,我无情地放下电话,独自到富乐山下芙蓉桥头旁的一个游戏厅打游戏。那种三国游戏,两个怎么也摇不烂的红色球头的摇柄,狠狠地发泄,咬牙切齿,根本不分敌友,见人就踢,拍得游戏机啪啪的乱响。
  游戏厅里很有几个看起来象学生的男子,也在喊叫着打游戏,其中一个还跑到我用的游戏机上来和我一起打,但我根本没和他合作,见到游戏中的他也乱踢飞腿,终于他毛了,说,你疯了哇?
  我停下手,恶狠狠地看着他,妈的,老子正心情不好呢,我说,你才疯了!
  他看看我,按道理,我个头不高,没什么威慑力,但许是我的气势比较阴冷,他有点不敢把握,于是大吼了声,用的还是港片里比较流行的脏话:奶奶的,你还挺刁!
  其他几个忽地就围了过来,乱七八糟地说,找死哇,揍他!
  好汉不吃眼前亏,瞅了个空隙,我拔腿就跑。风呼呼地吹在耳边,我咬着腮帮,没有回头,心里骂道,杂种,等着瞧。
  跑到上山的石板路上,我才来得及回头,看得见他们几个站在门口哈哈大笑,许是嘲笑我的胆小,得意而放肆。
  想了想,我迅速朝学校跑去,还是午休时间,寝室里打牌的打牌,睡觉的睡觉,我站在寝室门口,摸出口哨,猛吹了几声。
  张教官前些天安排我做了班长,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还叫铁伟韩刚周康几个做了小组长。不过,我喜欢,因为我可以和他一样有个口哨,银亮银亮的,早上跑步,上课下课,都可以吹,大权在握的样子,很久没当班长了,这滋味还真过瘾。
  兄弟伙都站起来了,我叫道:着装,集合!
  我和大伙迅速穿上警服,噼里啪啦地立刻站成一排,气势动人。
  目标:山下!两路纵队,跑步走!我抑扬顿挫地叫道。也不知道张教官去哪了,要不,我也不会得逞。
  一大路草绿色呼拉拉一二一地,不到几分钟就跑到山下。
  我和带头兵铁伟韩刚并肩跑着,边简单说了下情况。他们立刻磨拳擦掌的,每天不停训练,早憋着股劲,如关久了的小牛犊。
  到了山下,我一挥手,大伙迅速包围了游戏厅,隔壁的理发店那丰满的老板娘出来了,旁边小书店那瘦削的女子也出来了,都惊奇地看着我们这不知番号不带领章的部队。
  我们几个带头的涌进游戏厅。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小,无巧不成书呢,他们都还在!
  擒贼先擒王,我走到刚才说我疯了的哪个家伙面前,说,兄弟,我们出去谈谈。
  他们几个楞楞地看着我们,许是我换了衣服,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吧,我撇了撇嘴角,冲他一笑,说,走吧!
  当时我忽略了一个最关键了问题,那就是我只想教训哪个最先挑衅的家伙。没理会其他几个伙计。
  在我们押着那个家伙走出游戏厅,站在山下很大的那块空地上时,我还看见他另外几个同伙远远地,顺着马路跑掉了。
  站住!我对那家伙吼道。他身体一抖,站定了,他望着我,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冷笑了下,我刚才逃跑前该不会是这样的眼神看他们吧。
  看着他那张可恶的面庞,我忽地伸出手掌,啪地给了他一个耳光,铁伟历来和我配合最默契,跟着就是一脚,他蹲了下去,韩刚厉声说,起来,装孬种唆?
  周康还理智些,问,你是哪的?
  他的嘴角已经渗出血丝,低声说,那边某某中专的。
  这个我知道,就离富乐山不远那边有这个某某中专,说起来人家还是正规军,我们应该是游击队,野八路,可那又怎么样呢,我还是照样打你鬼儿子。
  忽地,小老鼠说,老三,我们走吧。
  干嘛?我还没打过瘾呢,但我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一大群人正从某某中专那个方向跑过来,带头的好象是几个老师模样的男人。
  我马上转过头,又给了那伙计一个耳光,嘴里说,下次再看见你,看我打不死你个狗日的!
  然后我一挥手,说,撤!
  我知道,我们毕竟属于社会青年了,人家中专生,那可是祖国的花朵,民族的未来嘛。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12 00:55:24

撤到山上,他们没有追来,全围在挨耳光的那小子身边,不知道在说什么,许多人还时不时望望我们。那些老师该不会找到我们学校吧?我想,不过,反正只是培训中心,找到又能怎么样?
  果然,晚上张教官把我叫到寝室里,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添油加醋地把事情经过说了,张教官笑道,你这小子!以后注意点影响哈。
  看着他和魏主任寝室墙壁,那上面写着几行字,什么凉拌阴毛,清炒子宫等等,我想,他*的也是些流氓而已。
  
  美其名曰是经济警察专业,可什么训练器材也没有,就在寝室旁边一小房间里吊了个草绿色沙袋,每天晚上,我们几个训练结束后,都去找那沙袋狠狠发泄,最近我心情不怎么好,每晚上都打得很晚,也不戴手套护腕什么的,直到打得手背鲜血淋漓,我才觉得心里舒服些,今天我手上还留着伤痕,代表我那段时间的郁闷。
  星期天休息,同学们都出去逛街什么的,我叫上韩刚等几个,租了个三轮到处询问,绵阳根本没什么四川教育学院绵阳分院,只有个绵阳教育学院询,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绵阳教育学院终于被我们查了些情况出来。
  原来魏主任本是绵阳教育学院的一个老师,这几年打着四川教育学院绵阳分院的招牌,买了些警服,专挑贫困地区招生,为加强真实性,还主动和各县教师进修校联手,给些提成,作为招生地点,请退伍军人张教官来简单训练下,再跑去成都联系些酒店学校什么的,随便找个保安什么的工作,至于什么大专文凭,什么电脑专业,什么包分配,都他*的是假的!
  摸完情况回来,我们几个垂头丧气地走在绵阳干净的大街上。最近绵阳刚被评为卫生城市,街道干净,尤其是独特的女子交警个个飒爽英姿,走过长长的长虹电视厂外的大街,那些闪烁的灯光清冷入心,来来去去的工人穿着天蓝色的工作服,让我们自渐形秽。
  在富乐山半山腰的一个角落里,我们几个开始唾沫乱飞,骂到魏主任他祖宗十八代为止。然后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不知何去何从。
  
  95年的冬天蹒跚着就要来了,我们的生活费也快用完了,大伙不再出去喝酒了,开始吃食堂,鬼知道明天怎么样呢?家人都还以为我们肯定是一片光明,谁又愿意给老爸老妈说未来的迷茫呢?
  叶青她们几个女生就要走了,除了铁伟的女朋友。
  春节也要到了,今夜是我生日。
  还记得去年我在广州火车站广场坐了一整夜想我爸想我妈,泪流满面。
  晚上我独自坐在山上的草坪里,看天上,没有星星,风吹过来,我伸出手,有凉的感觉,我想彭雪儿这会儿好些了么?丽华在南方过的好么?爸妈肯定也在想我吧?可惜家里没有电话,否则我一定要听听他们的声音,哪怕是罗嗦着叫我要争气什么的。
  许多的人,许多的事一一闪现而过,我想我的未来是什么样子呢?青春不飞扬,只有郁闷的发泄与悄悄的忧伤。狠狠抽了口烟,我想烟是个什么东西,这么苦涩,为什么还要让它去肺里面回旋呢?
  忽然小老鼠跑过来,大叫,老三你藏在这里啊?快点回寝室,张教官找你呢?
  我站起来,慢吞吞地朝寝室走去。又什么事呢?难道是因为公牛?上次我只对他说了句话:你立刻从我面前消失!
  没过几天,他就走了,是魏主任安排他们几个去成都的,据说是在气象学院当保安,因为他们个子高,所以能提前安排。
  刚推开寝室的门,灯忽地灭了。眼前一片漆黑!正在我楞着的时候,一支蜡烛亮了,几张面孔忽隐忽现地,包括叶青,她的歌声响起来:祝你生日快乐!
  到底是哥们,想的很周到,不光有蛋糕,还买了酒,花生米干胡豆什么的。
  闹的正欢的时候,我偷偷看了眼叶青,她腮飞霞眼含情,我却突然想起纯真的李梅,叹了口气,一仰脖,一杯冷酒下喉,然后一块蛋糕糊上我的脸。
  第二天,头有点晕晕的,铁伟带着他老婆,和韩刚要走了,再去以前他们呆过的南方。因为去成都的哥们写信来说,当保安的滋味不好受,工资低的没法不说,还受人歧视,简直就是看门狗。
  送他们去车站,我买了些水果,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但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眼眶竟然忽地湿润起起来,叶青已经哭得梨花带雨的,我走过去,挽住她腰,心中柔情如水。
  叶青和另外个女生被安排到长虹电视厂招待所上班。抽周末,我去看过她,原来她是招待所的接待,与电脑边边都不粘的。她偷偷塞给我两包烟,说是卡拉OK厅的客人买了没抽完的,我笑笑收下,说了声谢谢。
  同学日渐稀少了,张教官也来找我谈过,说我个子不是很高,但能团结人,说是准备安排我带十几个人去江油钢铁厂做保安队长,工资嘛400块一月。
  我找大伙商量了下,七嘴八舌的议论的结果是,钢铁厂不安全,工资又那么低,不去!
  
  没过几天,绵阳游仙区的李娜写信来叫我去她家玩,说是她生日。
  我有个十块钱的随身听小收音机,前段时间夜里无聊听交友台,听到李娜的资料,高中小女子,名字和目前比较火的歌星李娜一样,因为我比较喜欢李娜唱青藏高原歌曲时那高亢清亮的声音,所以我记住了她,慢慢地就联系上了。
  她就住在游仙区,我想我可以去看看她,万一是个美女也难免不担保是个艳遇。反正也没什么事,不过不熟悉路,只好下山去租鸭子的三轮了。
  鸭子是山下桥头理发店胖姐的朋友,黑黑的,戴着个鸭舌帽开个破三轮,所以都叫他鸭子,在我们到胖姐那里理发时,经常看见他,也渐渐熟悉了。
  给鸭子说了地址,他说要一百,我嘲讽了他几句,说他*的都是兄弟,便宜点!他咬咬牙说,油费也贵,那边还还有山路,车磨损也大,八折吧!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12 00:57:13

多年后,当互联网QQ流行,我去见网友时,我都还记起那时的情景。
  鸭子拉着我奔驰在宽宽的马路,又穿过坑坑洼洼的山路,灰尘在我们后面扬起,鸭子颠得屁股疼,不停埋怨,直到我生气地说,妈的不要你打折行不?他在住口。
  到了李娜给我留的学校地址,总算找到了她。李娜长的挺高大,大眼睛,黑皮肤,我当场就凉了心。她说带我们去她家,我想了想,还是点了头,毕竟刚见面就说离开,也显得我小气了不是。
  三轮穿过田野,几次差点掉进水沟,我不断给鸭子递烟说好话,总算到了李娜家,矮矮的几间房,刚见院,有狗狂叫,李娜父母迎了出来,满脸惊诧。
  最后的结局是,李娜到她家房后给我们摘了一大盆樱桃,吃得我舌酸。她妈还煮了红糖鸡蛋,我们假惺惺地说不饿不饿,然后三下五去二吞完鸡蛋,抹了嘴,起身告辞。
  从此再也没联系过,因为我很快离开了学校,四处流浪,如无根的浮萍。
  到春节了,大伙散的散,走的走,剩下包括我在内,魏主任说先回家过年,等明年再来集训。只有我在忙乎着。
  因为我想既然你魏主任可以招生,我难道就不能招生,只不过我没这个人事关系,那么我可以招生来提成嘛。反正农村乡镇落榜想出来打工的青年多,反正培训下走出社会也有好处,但我心中清楚,这收费也特黑了些,我想只有赚回我这次培训花的费用就收手。不过我没想到,我这一个决定,竟然让我有家不能回。
  我先是找魏主任谈话,提出我回家乡招生,他说可以啊,每招个学生给我100块,我说400,最后讨价还价200,我算了下,招20个学生,我这次所花的学费带生活费也就差不多了。
  但临回家前,事情发生些变化。富乐山青少年活动中心还有个陈老师,胖胖的,戴眼镜,他有个老婆是专门照相的,和我们关系挺不错,他们两口在我走的当晚请我吃了顿饭。
  原来他们也准备搞个这样的培训,并且说绝对比魏主任安排的工作要稳当,还少收些学费,然后给我每个学生提成400,并且给我看了他们准备的警服,居然有帽徽领章,我想了想,答应了他们,心想反正都是他*的欺骗,力争将欺骗的程度降到最低也不错。
  但我并没有想到,魏主任势力比陈老师势力大许多,最后迫使我还是把招的学生给了魏主任。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12 00:59:27

随着一声『玉皇大帝到』,从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唇上!
你在恍惚中看见了3两黄金。

春节回到家,春节照例是客来客往,老爸问我怎么回事,我只说我这次回来准备招生的。我陪老妈做家务,看着灶台后她忙碌的身影,想起去年我跑到广州去,老爸说老妈夜夜流泪思念,我的心就开始生生的疼。
  夜晚,我执意要给老妈剪指甲,洗脚,当我轻轻地给老妈搓着脚背,心中悲从中来,想起这些年已经以后的迷茫,我这一生怕是都要流浪了,泪就盈满眼眶,我抬起头,对妈妈说,以后我只要在家,我就给你洗脚。
  从此无论多么困苦艰难,不管我有钱没钱,春节我都会回家,给母亲洗脚。记得曾经看过一个电视连续剧(黑冰),演员王志文在被逮捕前,还要给他娘亲洗脚时,想起我那看(少年犯)和(世上只有妈妈好)就会哭的的母亲,我再也忍不住热泪长流。
  
  每年除了家里客人多,母亲就要忙碌着在冰凉的水里洗海带,蔬菜,再炖肉做菜,等大家吃完喝完了,她才吃饭,然后要洗那么多的碗筷。她的手总是裂开口,于是每年我都会拼命地买那些什么霜什么油的,但却总是不能让那些粗糙的伤口愈合。
  还有件事也是我自己要求必须做的,那就是烧纸钱。
  将粗糙的,黄黄的草纸用一张人民币量完,叠起来,再写上各位已经逝世的亲人名称,我总是怀着虔诚的心缓缓的叠,缓缓地写,再落上父亲的名字。
  到了那些已被割去杂草的坟前,包括我的奶奶,开始放鞭炮,将纸钱架起来点燃,在炸耳的鞭炮声和青烟寥寥中,我想,现在有我给爷爷奶奶及我父亲的爷爷奶奶烧钱化纸,世事轮回,再过几代人,谁又给我烧钱化纸来怀念我呢?
  初八,国家单位上班的日子。
  这时四乡八里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我被绵阳什么学院留校了,于是我还没开始行动,就有人来找我了。
  最先是老爸单位上的一个同事,姓赵,读初中时我就很讨厌他,不光因为他经常不满意我父亲比他官大,人缘好,老是捣乱,还因为我记得他的父亲。
  我一直记得小时候,在我父亲10多岁当生产队会计时,队里说我爸贪污批斗我那幼小的父亲,当时我父亲在我二娘的娘家吃饭,就是这个姓赵的同事的父亲,据说他那时革委会书记,他摔了我父亲的碗。所以我恨他。
  他来找我,带着他黑黑的儿子,说是初中刚毕业,没考上高中,想通过我去读这个经济警察专业,我说初中毕业怕是有问题,我这次是准备招一些学生的,但只招高中毕业以上的,然后看着他在我面前点头哈腰的样子,我心中充满了阵阵快意。
  最后他又求父亲,父亲说话了,我才点头,勉强答应了他。他这才兴奋起来,自告奋勇地说愿意帮我在镇上写招生启事,我知道他毛笔字写好。
  然后是区长托我父亲来找我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区长仍然让我念念不忘。因为我读初中时,就是在那个黑夜,我父亲背着我,到他家去给他祝寿,我用鞭炮吓过他的儿子。
  到他在镇上的家里,他夫人炖了鸡请我喝酒,看着他亲自给我敬酒,说一定要帮他安排个儿子去,看着他手中的酒,再看看他那矮小的儿子,我想起父亲强装笑脸给他的敬酒的样子,我的心忽然很疼起来。
  我想我是小人得势了,但我真的不能忘记小时候的事,我不是想报复,我自己安慰自己,虽然这是一个骗局,但它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交了钱,的确安排了工作的,在当时,培训还是个新鲜玩意,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学费是白花了。但到了此时,我还能回头吗?
  老赵果真写了招生启事,工整的毛笔字,贴在镇上最显眼的地方,效果还不错,因为不光镇上好几个地痞来找我,而且最重要的是中学的表姐夫也对我说,干脆在学校去招生,也算解决落榜生的职业问题。
  对于镇上的几个地痞要去培训的要求,我本来想拒绝的,因为如果将来安排不好,我在镇上怕是真的没法见面了,但他们一再要求,说既然区长的儿子都愿意去,那一定是很好的,我又不能直接说出这内幕,只好答应。但正如我所预料,我后来落难回到家乡,的确差点没法混了。
  然后我很激动的在表姐夫学校寝室里住了好几天,因为他们隔壁就是彭雪儿家。我终于有正当的理由去看看彭雪儿了。
  后来我在天涯广东版写了篇小说(广州,没有黎明)里,在里面我详细地描述了看见彭雪儿的场景。要再次回忆,的确是件痛苦的事情,因此我就复制过来,也就再想起彭雪儿一次。
  
  我终于看见她。她站在楼下的花园里,竟然抱着一只洁白如雪的小猫。有风,轻轻撩起她的黑发。我静静走近。她看了我一眼。
  就这一眼,我几乎断肠落泪,她竟然不认识我。
  她的面色苍白,身材消瘦,站在那里,身边有花开放,落寞而孤独。
  我在心里呼唤着她的名字,我想抱着她,让她清醒,让她再笑得如春光。不是那些小说,电影都有最爱的人才可以救精神失常的人吗?我可以吻吻她,然后一滴泪滑落在她的唇边,最后她清醒过来,看着我,慢慢仰起头,抱着我,我们吻在一起,长久不分。。。
  时间停止,空间转换,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那笑容呢?那些无声的默契呢?风轻,心却似狂潮。。。
  “怎么又跑出来了?丢人不够啊。”一个妇女从楼里走出来,嘀咕着,朝他走去。那是她妈妈。
  ”把她带回来。”楼上窗口伸出个头,已经有间隙的白发,那是她的爸爸,学校的一小官。
  妇女拉起她可怜的独生女儿,向家走去。什么是家?
  那黑暗空白的小屋?那没有记忆的精神世界?那无助的黑夜?还是那无语温顺的小猫?
  妇女看了我一眼。为什么都只看我一眼?难道我很冷漠?还是我有泪?
  
  有一天表姐夫说彭雪儿的哥哥邀请我们去她家打麻将,他调侃地问我去不去?因为他们也隐约知道当年我和彭雪儿的事情。想了想,我摇头拒绝了,就是再看见又怎么样?还不是增加心疼而已。
  不久,我就带了几个学生离开了学校,离开了家乡,再也没有看见彭雪儿,只是在无数的夜深人静时,想起这个女孩子,我的心就会碎成一片又一片。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12 01:01:25

有必要交代下,招的学生中,有个是我大姨妈的外孙,也就是我的侄子,也是来找我老爸来说情,我不得不收下的,既然都要跳进来,我也没办法。另外一个就是陈国,他老爸说不要他修车了,干脆让他跟我出去混得了。这个狗日的,一看见他,我就想起丽华。人生真的很可笑,转个眼,又再聚首。
  在去县城的车上,父亲要去县城给弟弟送生活费,我有幸亏遇见了米部长,父亲介绍说这是你米叔叔,在组织部工作,我当然听说过他,在我上高中时,镇中学那几个王八蛋没投递我的档案,父亲就是找他帮的忙。他很和蔼的样子,面目白净,当他听我老爸说我已经参加工作,混的还不错时,点点头,微笑着说,那就好,好好干,小伙子!
  看着父亲脸上的笑容,我心理酸酸的,惭愧不已。
  从县城到绵阳,车费是175块,连生活费我每个人预收了200块,到了绵阳再根据路途开销多退少补。
  到了绵阳富乐山,天已经黑了,找到陈眼镜,给学生们安排了住宿地,他说明天再算该给我的提成,因为学校没有我住的地方,我也不想撞见魏主任,因此我就下山到胖姐的理发店找鸭子去了。
  鸭子果然在胖姐的店里,我早看出来他想打胖姐的主意了,他看见我,欣喜地说,你来的正好,我有个兄弟要过生,我们一起去吧,反正是喝酒玩嘛。我有点犹豫,那要送红包怎么办?鸭子看出我的犹豫,悄悄对我说,随便封点不就得了,隔壁小柳也要去哦。
  小柳就是胖姐理发店隔壁小书店的老板,瘦瘦的很是苗条,面目还算清秀,就是不怎么喜欢说话,好多次,我去她店里闲逛看书搭讪,她都是一副羞涩不堪的样子。
  鸭子以为我要打她主意,所以才这样说来诱惑我,我笑笑,他*的,去就去。
  鸭子的朋友很是热情,不停地劝酒,我不是一点的醉了。
  学生是招了几个了,虽然提成要明天才给我,但我留了一手,没把学费全部交给陈眼镜,可过了明天我该去哪里,干什么呢?
  告辞时,鸭子胖姐他们都送红包,晕晕乎乎的,我也掏了200给他,奶奶的,又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然后小柳扶我上了三轮,她的手真柔软。
  风呼呼的吹过来,鸭子把三轮开得东倒西歪的,胖姐坐在鸭子后面,紧紧地抱着鸭子的腰,我暗暗笑了笑,妈的一对狗男女,我有点想吐。
  小柳坐在三轮车侧斗里,她的头发随风拂在我的脸上,柔柔的,我的心有点发颤,我低下头去,见沉重的头放在她的肩上,她抖了下,没有躲开,我的心有点激动。所以当鸭子提议我们再去唱会儿歌时,我没有反对,有佳人在身边,给不能拒绝诱惑杂个借口,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是醉了的。
  唱完歌,又是我买单,这也是我的一个致命弱点,挥金如土。
  走出卡拉OK厅,我才知道原来胖姐和小柳住一起,送她们回家时,鸭子说都这么晚了,干脆我们买点东西,再喝点酒,彻底疯他妈一把。说这话时,他不停给我挤眼,我知道他狗日的意思,俗话说,女人不醉男人没机会嘛。
  脆胡豆花生啤酒,我都不记得我掏了多少钱了。我只记得最后,当胖姐罗衫半解,眉眼含春时,鸭子给我挤挤眼,我摇摇晃晃地扶着小柳进了里间,摸着黑也爬上了床。在关门的瞬间,我看见鸭子搂着胖姐正在努力朝床上爬。
  后来我在天涯舞文弄墨有个未写完的文章(我是骗子,不是流氓),一开局就写的这个场面,实在懒得去回忆,复制几段过来。
  
  透过外间昏暗的灯光,女人隐约的身影,曲线分明。
  闭着眼,我知道她的身材很瘦,不过,眉眼如丝,别有一番风味。我禁不住坚硬起来。
  今晚花了不少钱,欲望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女人在喘息,我估计火候也差不多了。我轻轻伸出手,象个盗贼一样,触摸到她薄薄的衬衣。头有些晕。
  可刚触摸到小柳,下身一阵阵胀,TMD,以后坚决不喝啤酒,老是在关键时刻要放水。
  我不习惯在房间里放水,小里小气的,透过门缝看看鸭子,咦,他们居然抱住睡着了,哈哈,鸭子把自己都灌醉了。
  穿过外间,我走出门,站在一片草地上,放水,爽,酣畅淋漓。
  山下,灯光闪烁,长虹集团的厂房大片大片地灯火通明。
  再次回到床上,我抱住了小柳,准备解开她的纽扣,她有点抗拒地推开我的手,呢喃着说,不要这样。
  我忽地就停了下来,一下子就想起曾经与我热吻的女子丽华,还有李梅在我怀里哭泣的声音。我一下瘫了,从她发烫的身上翻身下来,过去的所有全都一一浮现,直到我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他们还在沉睡,我悄悄离开了,从此再也没再看见过他们。直到多年后,我再次经过绵阳时,还想起他们,是否还在芙蓉桥头?
  
  等我上了山还没来得及去找陈眼镜算提成时,张教官拦住我说,魏主任找我有事,我知道肯定是为招生的事情,该来的总要来的。
  在魏主任的办公室,刘辅导员已经不在了,后来还是张教官告诉我,刘辅导员在外边招生后,骗了魏主任一大笔钱跑掉了,我撇撇嘴,骗子遇见骗子了。
  魏主任对我是连哄带威胁,说我既然是用绵阳教育学院的名义招的生,那么把学生给了陈眼镜就是犯罪,见我不吭声,又哄我说,要不我每个学生多给你100的提成,否则你肯定走不出富乐山的。
  我也豁出去了,说你别吓唬我,谁他*的不是骗人,反正我是烂命一条,你想怎么样请便。
  眼看着就闹将起来,张教官又开始唱红脸,说魏主任心情不好,因为刘辅导员骗了大笔钱背叛了魏主任,既然我是魏主任的学生,大家都让一步,给我多点提成把学生让给他也是好事,免得最后闹出事对我也不好,魏主任也是黑道白道通吃的人物,陈眼镜根本搞不过魏主任的。
  最后的结局是,陈眼镜主动妥协,将我招的几个学生让给了魏主任,我每个学生少收了00块钱提成。但这件事也给我带来严重影响,好几个学生都要求退学费回家不读了。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12 01:02:56

窗外逐渐喧哗起来,摇摇烟盒,空空的,我的嘴里一片枯涩,自己都记不清熬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头晕的厉害。
  顺手点了首(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耳机里传来动人的旋律,我打开手机,拨出一个手机号码,我知道是空号,我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重拨,就让我的思绪在空号的提示声和音乐声中,回到那些多年前的往事里,真的不想回忆了,可我必须坚持。
  因为我知道我的生命已经快走到尽头,我只想在地狱的门前将自己破开,鲜血淋漓,歌声中,思念无穷,忏悔无尽。
  没有承诺 却被你抓得更紧/没有了你 我的世界雨下个不停/我付出一生的时间/ 想要忘记你/但是回忆 回忆 回忆/从我心里跳出来 拥抱你/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 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 你让我越来越不相信自己/我还听见 你的声音 轻轻萦绕着我的心/我还不能 接受分离 就是永远不在一起 。
  
  我不能回家了,我也不想回家。我买了张到成都的车票。我也不知道我具体要做什么,我想我得先去看看已经安排在成都的几个同学。
  在气象学院门卫室,我找到了其中一个同学,他骑着自行车,带我去找到几个其他当保安的同学。
  这是我第一次走过九眼桥,到处写着办证件的电话号码儿,桥下面有不少的卖吃的小摊子,繁华而凌乱。我做梦也没想到,多年后,我会和我的情人夜夜从这座桥上走过。
  几个兄弟都是穷西西的,用煤油炉做饭吃,尤其当我们在气象学院门卫室里煮东西吃时,一个妇女边掩着鼻子走过,边骂道,垃圾!
  我长叹一声,心酸酸的,吃完东西立刻去买了张汽车票准备回家。但几个兄弟一再挽留,说一以前我照顾他们那么久,无论如何也要请我住一夜,最后帮我退了票,换成第二天的车票。
  晚上,我咬咬牙,请他们在饭馆里搓了顿。直到今天,我也难以忘记,当时我们点了个锅巴肉片,当服务员把滚烫的汤刚倒上盘子里,一个兄弟等不及,立刻夹了块锅巴放进嘴里,只听见嘘嘘的声音,烫得他又跳又尴尬地笑,我的心在那一刻难过得不知如何形容。这就是保安,他们在为城市里守护着安全,却过着这样卑俗的生活。
  第二天,当我坐着车走到中途时,在路上才看见昨天的车翻下了路坎,听说还死了几个人,我当时竟然没有害怕,既然我换了票,逃过一劫,那么我还能埋怨谁呢?什么都是命运,充满了戏剧性。
  刚回到县城,我遇见了李铁。原来他和另外一个朋友在南充开了个电脑公司,因为资金不是很多,所以没有注册,挂靠在一个国营企业名上,专门向各企业单位推销电脑。
  当他知道我的情况后,邀请我也去做推销,印了盒名片,这是我第一次印名片,业务经理,但我没想到,直到很多年后,我才有机会印名片。
  我们都是到成都购买些便宜的486电脑,再将价格翻倍卖给那些企业单位,当然需要给那些大大小小的领导进贡,请他们吃饭,喝酒,玩小姐,然后再送些红包,等他们高兴了,一点头,生意就算做成了。
  我开始学习用最简单的英语单词来操作电脑,学习如何打字,背诵那些五笔字打法。公司资金不是很多,但卖了几台电脑后,赚了些钱,我们掏出老本买了辆桑拓纳桥车,这样,皮包公司算是有头有脸了。
  正是这段经历,让我知道我在什么方面是长处,也正是这段经历,让我和李铁决裂近十年。
  当时,我们到处推销电脑,动用一切关系,但要让国营单位掏现金来买电脑,难度是非常大的,只能是实行首付制,然后我们再请客吃饭收帐。李铁父亲这时已经调到县委了,所以李铁倒是卖了不少电脑,但由于只出不进,我们的资金日渐紧张起来。
  于是,李铁找他母亲借了几万块。这笔钱直到最后我们也没有还清。
  记得当时我们到铜匠县委去推销电脑,为了达到目的,请当时的县长助理到地区玩,结果他们一下子来了几十个,吃饭喝酒后,我们包了一个夜总会,每人一个小姐,当他们在尽情高歌时,我却在数着钱包里的现金是否够买单。
  但最后这笔生意却没做成,因为那个县长助理因为贪污问题下台了。
  为了打开销路,我去我曾经读书的县城推销电脑,当时,我专盯着厂矿等企业单位。
  当我知道丝厂厂长有个漂亮的情妇时,我请他们到地区玩,给他们创造了偷情的机会,终于卖了台电脑给县城丝厂,但只付了一千块钱,只够我差旅费了。剩下的就是一张白条,直到最后我也没有收回,因为决定购买电脑的厂长调走了。
  此刻,我也认识了一个女人,她的名字叫周梅。
  那是我去糖酒公司推销电脑时,认识了周梅。她是单身,我们渐渐交往起来,这么多年以后,我还一直记得和她是怎么上床的经过,因为她最后还是踢了我,到广州做了小姐。
  那一个夜晚,我在她的单身宿舍里和她聊天,天已经很冷了,我们伸出双手,尽量从蜂窝煤炉上取暖,门关紧了,我的心跳渐渐急促起来。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12 01:05:17

我从没承认我对周梅有爱,但我也不承认我不喜欢她。
  聊着天,看着她红颜,我心有些心猿意马,不经意间,我们的手总是触在一起,我在琢磨,我是否该捉住她的手指。
  夜渐渐深了,忽然有老鼠吱地一声跑了过去,周梅惊叫一声,一下抓住我的手。该来的它总是要来的,这样的冬夜暧昧无比,谁不渴望温暖呢。
  上床前,周梅说你睡那头吧,我说好。女人是感性的,不能勉强的,我想。我们和衣而卧,我睁着眼睛,我相信她和我一样也睡不着。但我不敢动。
  好一会儿,周梅用脚轻轻碰了我一下,低声说,过来我们聊天好吗?
  当我静静靠在她身边时,周梅默默地将头躺在我手腕上,如猫一样温柔无声。这时,隔壁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声音。
  糖酒公司的单身宿舍都是用木版隔开的,所以隔壁的声音那么清晰,女人的呻吟,男人的喘息,不可抗拒地钻进来,直到我的心乱如麻。
  
  我一直认为我是个不能抵抗诱惑的男人,特别是欲望。
  后来当我再次和周梅亲热的时候,她就会笑话我说,是那声音让我冲动无比。甚至只来得及脱去一只裤脚。
  
  周梅的身体很柔软,她比丽华更主动,所以当她的舍尖在我的耳边游离细腰在我身下尽情扭曲时,我咬着下唇,在她的热烈呻吟声中不能自已。
  我感激周梅,虽然后来不欢而散,因为那段时间我真的很快乐。
  我们一起出去买菜,在县城的大街上牵着手,偶尔温柔的注视着对方,一起在她那小屋里做饭吃,晚上更是春夜无限。
  每次我们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隔壁会听到,除非隔壁的声音更夸张放肆。就是在这温情漠漠的夜晚,我知道了周梅的故事。
  她来自农村,曾经有过一个男朋友,虽然他长的并不好,但对方的父母却不同意他们交往,说是不喜欢周梅是农村人。他很懦弱,周梅伤心之余再不理他,但他却在某个夜晚对她说,也许生米做成熟饭就能迫使他的父母同意。
  周梅没再拒绝,但事情并不如他们想象的一样发展下去,即使因为偷吃禁果而使周梅怀了孕。他退缩了,甚至在周梅独自躺在医院里堕胎时也没再出现过。
  老套的故事,可怜的女人,我抱过周梅,吻了吻她泪湿润的眼眶。
  多年以后,我一直记得,周梅轻声说完她的故事后,搂了搂我,俯在我的胸膛上说:我一定要成为城里人。
  后来的情节更是庸俗了。但我不恨周梅,因为是她让我第一次知道了两情相悦的快乐,虽然我因此而迷失了方向。
  
  当时,我又在县城公路养护段卖了台电脑。并且送了2千块钱的红包。当时,为了让养护段购买这台电脑,我承诺给副段长好处的。所以在他们首付了2500元之后,我立刻遵守信誉,当晚就买了条红塔山将钱一并送到他家。
  我知道他家,是因为他女儿是李梅的同学。当我在教师进修校培训时,她们一起在财会班培训。虽然现在李梅出去打工了,但她还认识我,介绍了她父亲给我认识。
  说起她,我还有点复杂心情,不仅因为他父亲在我出事后,没承认收过红包,而且因为她曾经亲口对我说过,她喜欢我。
  我不得不承认,我当时还不是很坏,虽然打架斗殴不断。当时我为了拉这个关系,曾邀请她去跳舞,在暗淡的大舞厅里,她抱着我的肩膀,有点酒醉的感觉,脚步踉跄,所以当她在我耳边低声说,我也喜欢你,可惜你只喜欢李梅,我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周梅说一定要去看看我们公司,当我们回到我们合伙住的房子时,李铁出差收款去了,他娇小的女朋友吴莲为了我的面子,还请我们去外面馆子吃了顿,但第二顿我们就不敢出去吃了,只能做面条吃了。
  看着吴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我的心中酸酸的。这个女人一直默默站在李铁的背后,多年以后,他们终于结了婚,她是个好女人,我想。
  饭后,我们去开了个便宜的旅馆,周梅没来之前,我经常和他们一起住的。当时李铁还买了二手的录象机,我们一起在床上看录象,嬉闹,出事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这样亲热过,因为再次重逢后,我们都已经不再是孩子了。
  住在旅馆,周梅心情有些不开心,说怎么我们公司这么穷呢?我没说话,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周梅有些想要,抱住我说,不想了,明天我就回去了。
  这是一次比较郁闷的做爱,虽然周梅忍不住呻吟起来,但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上床。
  
  李铁回来了,说公司日渐渐紧张了,叫我再次回去抓紧时间收款。
  再次回到县城,当我夜里从丝厂和养护段一无所获地回到周梅的小屋时,她拒绝开门了,直到最后我说我要取我的东西。
  这就是现实,我想,昨夜春宵今夜冷。取出包,我独自走在大街上,将我的毕业证,照片等慢慢地撕得粉碎,冷风中,一片片纸张飞舞,我的心一片冰凉。
  
  但就在这时,我遇见了我家镇上医院最妖媚的那个女医生,我当然记得她,因为初中毕业中考后,我得了肝炎,她的军医丈夫还给我开过药单子。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12 01:08:49

  这个夜晚和她上床前,我曾经闭上眼对自己说,如果这世界上有地狱,我一定不会上天堂。
  她看见我很是惊喜,勾魂的眼睛似乎不减当年。我当然没说周梅的事,只是说正准备去住旅馆,她笑咪咪地说那去我家吧,有客房的。
  原来她已经在县城买了房子,因为他的军医丈夫是志愿兵,虽然还在部队,但即将转业,部队一次性给他发了很多钱。
  她还有两个可爱的女儿,都已经和保姆睡了,我们聊了几句,无非是当年我读初中时的些旧事,末了,她要叫醒保姆给我腾出房间来,我阻止了她,说不要打扰别人休息了,我睡沙发吧。
  说实话,此刻我并没什么不良想法,因为初中时我就知道她是绯闻甚多,我对她的印象并不是很好,我们那时私下还叫她是公共汽车。当时在某个早晨,罗江曾经悄悄告诉我说,梦见她而第一次遗精。我还笑骂罗江*骨头,没品位。因为我只希望梦见彭雪儿。
  
  后来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不是她主动勾引了我?但我有什么呢?既不是有权也不是有钱,更非超级帅哥,对于这点,我最终还是没弄明白,也许夜晚我们总是不能拒绝欲望的泛滥吧。
  
  当时,我正在沙发上百无聊懒地按着遥控板,她穿着睡衣出来,叫我帮她装一下被套。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事情如同最平常的电视剧一样顺理成章地发生了。她抱住了我,我的脸火辣辣地烫了起来,甚至没来得及关灯,也没关门。那一瞬间,我闭上了眼,对自己说,我一定会下地狱。
  
  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在她成熟的技巧和身体里,我的确还稚嫩。所以是当她坐在我身上,前仰后合左旋右转尽情运动时,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汹涌,溃不成军。
  正如多年后我看过一部小说(天亮就分手)里的情节一样,天刚亮,我就走了,没有回头,没有告别,时至今日也没再见。
  我也不想再见。而祸总是不单行的。
  当我再次去丝厂和公路养护段收余款时,电脑却出毛病了。屏幕总是显示花花绿绿一大片,就连最基本的打字都不能完成。打电话问李铁,他没解释原因,却叫我火速赶回公司。
  回到公司,才发现形式愈加的糟糕了。因为我们公司没有注册,是挂靠在一家国营单位的,而李铁的合作伙伴李雄和这家国营公司的老总关系因为经济原因闹翻了,这个老总于是向反贪局举报了我们公司。
  反贪局一介入,我们就惨了,税收,贷款等全部清理。李雄的房子是抵押贷款,也被收回了,就连那辆二手桑塔纳也被以低价给拍卖了。
  当李雄的家被查封的时候,他老婆没有哭没有闹,只是递给他一张离婚协议书。冷风吹来,我们都迷茫无比,李铁更是寒着脸,我知道,他他*的几万块钱是没法交代的了。
  晚上我问电脑是怎么回事,李铁说可能是上次他和李雄去成都买电脑时,上当了。因为当时他们只图进价便宜,所以晚上厂家请他们喝得醉熏熏的,也没仔细检查。然后提起我收款的事,他生气地说,要是收不回款,你就不用回来了。我一听,也气了,提起包就出了门。
  但想走也不是容易的,负责财务的李键,(李铁的远房亲戚)拦住了我。
  他说如果收不到款,就应该收回红包,我说那你去收。僵持了好一会儿,李铁说那我们都回去吧。
  事情正如我所预料的一样,那个副段长死不承认红包的事,想举报我们又没什么证据,弄不好还反咬我们诬告。我一生都记得李铁的那个远房亲戚,在我们回李铁家的路上说了句话:是不是你金雷吃了的还说不清楚,应该你赔。
  多年后,这个远房亲戚还和我通过一次电话,因为李铁说他有个女儿想在成都找个公司上班,请我帮忙,接电话时,我淡淡地说,等我有时间再说吧。
  对于当年,我没有忘记,但我却恨不起来了,也许恩怨在我心中都已经化为感慨了吧。
  李铁没再追究下去,但我却是呆不下去了,各自散伙。
  去哪里呢?当然只有家了,只有家,不管你是贫穷还是疲倦,都会无私地收留浪子。
  回到家,老妈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后来弟弟悄悄告诉我,说以前我招的那几个学生来找我退学费,到处说我是骗子,现在镇上几个地痞到处放话说要找我麻烦,除非退他们钱。母亲本来比较重视家庭名声,所以精神上很是沉重。
  王八蛋!我暗暗咬了咬牙,学费都是绵阳魏主任收了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找我退学费?凭什么?
  但父母是不让我出门的了,我没有顶嘴,默默地将以前的所有照片全部投进了火里,让过去化为灰烬吧。
  中途有个学生又气势汹汹来找我,但他并不知道我在家,当我一脸寒霜地走出来时,他一下楞了,我说我正要找死,如果你再来无理取闹,我们同归于尽好不好?
  说完我还笑了笑,我想这就是皮笑肉不笑吧。
  他虽然没趣地走了,但多年后,我才知道,父亲胆小怕事,为了保护我,还是替我还了镇上几个地痞的学费,这就是我的父亲,为了我这不争气的不孝子,说好话,受别人的白眼。他可是一生堂堂正正,两袖清风,从不惧怕什么的啊。
  我这么大个活人总是不可能呆在家里吧,父母开始为我谋划出路,再次读书是不可能的,那去当兵吧。家乡有句俗语,好吃懒做去当兵,看来正是如此。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12 01:10:51

但我的毕业证却在和周梅分手的那个夜里撕掉了,这是我没想到的。因为当兵是要毕业证的。
  我的父亲想尽办法去镇上职业中学给我办了个毕业证,然后又四处找关系通融,看县医院是否有熟人,因为考兵时是县医院的医生进行体检的。
  幸亏你四处混却没有吸毒纹身什么的~!这是父亲在我通过第一个关卡时的感叹。
  但五官科我出问题了,因为我的鼻子在广州火车站被打后,在县医院做的手术并不彻底,有鼻息肉,十万火急时,我意外地看到了以前参加民兵训练时的连长,很豪爽的一个汉子,我记得他一直认为我如果去当兵肯定有希望上军校的。
  找到他,我塞给他个红包,幸好他还记得我,原来是你小子啊!
  时空轮回,几年过去了,我又回到原地,我无言,人生也许就是这样一转又一转地轮回,不是有歌云:山不转水转吗?
  在他的帮忙下,加之父亲找的医生关系,我总算通过了大部分体检程序,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血液化验结果了。
  在等待的夜里,父亲带我去了表姐赵美家。说起当年我在县城读高中时的事,父亲不胜唏嘘,表姐又开始絮絮叨叨叫我好好争气。表姐夫唐建说喝酒,喝酒,等去了部队可要好好干,争取考个军校,知道不?
  是呀,在我们那里,考个兵简直就和高考差不多,历经千辛万难穿上军装后,照样要在家乡摆几十桌酒菜庆贺的。晚上父亲还悄悄对我说,也好趁机会把送出去那么多的人情收回来,你弟弟读书家里也很紧张的。我心酸酸的,如打翻了五味瓶,我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哦。
   当我每次看到穿军装的人,我还是满眼羡慕,因为我渴望那一种威严和神圣,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我成为一个兵,我想我以后的经历很有可能将充满阳光,这是我的心里话。
  但军营梦仍然破灭了。第二天我和父亲去查看血液检验结果时,罗医生悄悄把我拉到一边问,你是否在外边打过工啊?
  我很纳闷,问什么意思啊?他说你不知道啊?检查你有性病了,是在外面晃小姐吧。
  我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把所有的女人搜索了个遍,没有谁是小姐啊。我递给罗医生支烟,再次问,罗叔叔,没搞错吧,我真的没接触过小姐啊。又没什么症状的呢。
  罗医生说,不会搞错的,我给你父亲说你的尿路结石吧,你抓紧时间到我那里来买点药吃,幸亏不严重。
  天似乎很阴暗,药开了一大包,父亲听了罗医生的话,没在说什么。只是在回家后,母亲问结果怎么样?父亲叹了口气说,他啊,还是我说过的那句话:有国不能报,有家不能回,有志不能展,有才不能用哦。
  然后老爸拍了拍我肩说,一苗草总有颗露水养的。
  我知道他是安慰我,但我却不知道他实际上知道我得了性病。多年后,回忆起这段往事,父亲才悄悄告诉我说,其实我看了罗医生给你开的药,就猜到你的问题了。
  这也我至今无法求证的一个迷惑,翻来覆去排除,我想只有那个妖媚的女医生最有可能的了。从此,只要接触到性,我都会坚持用套子,除了三个女人。但这三个女人却改变了我的人生。
  如果人没有理想,那么他肯定很快乐。我承认我腐朽,但我却不承认我没理想,但因此我所以痛苦。
  我是愈加的懒惰了,寡言少语,足不出户,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那是我这一生中最难受的时间,我迷茫的不知所措。
  老爸老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于是听了公路上蒜头鼻子苏万他妈,也就是我的二姑婆的建议,开始四处给我张罗婚事,说是男娃娃只要有了妻子儿女,就会安心建立家庭,也就是成才。
  二姑婆最是热心,尤其是苏万他本来就是方圆几十里出名的神仙,虽然我经常说他是狗咬豌豆,大胡乱说,但别人还是香火不断。
  老爸老妈肯定没想到,对于他们安排的我和那些或漂亮或端庄的女子见面,我竟然是无数次的抗拒,最后他们生气了,尤其是母亲开始给我施加压力了,每每叹息着不吃饭,还动用了我最信赖的五娘来劝我。
  五娘很是聪颖,她悄悄问我说你是不是喜欢苏琴啊?我脸有点发烫,但我并没把握,不错,我们是从小就青梅竹马,但现在据说她在成都读什么中专,而我现在这个样子,唉,算了吧。
  我摇了摇头。但五娘分明是看出来了,她说这事要是你同意我就去给你做媒。但可能你爸妈不得同意的啊。
  我知道她说的意思,四周邻居都知道我和苏琴关系要好,但母亲一直持反对态度,说苏琴家有耳聋的毛病,肯定会遗传的,况且现在我一事无成,要是苏琴家不同意,做为要面子的爸妈肯定是不愿意丢这个人的。
  算了吧,我想了想,轻声对五娘说,我已经让爸妈够伤心的了。
  但不久,亲事的问题就发生了变化,我第一次主动答应了,并且亲自去见了女方的妈妈。
  她就是小霞,那个我曾经暗恋不已的美丽女子。
作者: 菠萝猫    时间: 2005-4-12 01:12:52

 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在丝厂看见小霞时,她穿着的黑色背带裤,白色毛衣,玩牌时她那秀美的面庞和淡淡忧郁的眼神。
  上半年我在天涯贴文时还专门为她写了篇小说(我的女朋友做了小姐),也许是我最唯美的一篇文章了,可惜结局并不是真实的,否则我宁愿一生不娶。
  介绍人是小霞的邻居,她女儿就嫁在我们村里,因为和我妈同姓,所以就曾经来认了亲,叫了我妈做姐姐,于是我也就叫这个媒人为外公了。
  外公很是热心,说小霞这个大体情况很多人都知道,你也是清楚的,她父亲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这个女孩子的确不错。
  这个外公说了很多情况,我才知道小霞的妈已经坐牢出来了,住在老房子里。但可惜的是小霞已经去广州打工了,外公还说,这个小霞可不简单,挣了不少钱,据说上次回来都是珠光宝气的。这个我隐约听说过点,村里很多人都知道小霞他们家,毕竟她爸也算是个典型的反面教材了,还据说小霞实际上是在广州做小姐的,俗称做鸡。
  但我不相信,小霞那么美丽那么温柔,怎么可能去做鸡呢?农村人就这样,见不得别人有点钱,尤其是美丽的女子在外面打工,只要有点钱就说别人是鸡,我最反感这种红眼病了。
  外公说他已经和小霞她妈提过我,叫我穿整齐点,然后去和她见面。
  虽然小霞并不在家,但我还是有点兴奋的,毕竟我是那么仰慕她的美丽和青春,这事要是成了,我愿意和她一起去南方打工,和自己喜欢的人双双飞的日子那肯定是惬意的。
  见面还是比较顺利,她妈长的也还风韵犹存的样子,说话蛮有礼节的,在外公的火炉前,我们聊了一上午,在喝了一晚醪糟后,她说,这事我同意了,至于小霞那边我打个电话给她说说,应该是没什么的。
  外公顺便又把狠夸了番。于是,小霞她妈临走时,又拍拍我肩说,恩,小伙子的确不错,你们家那也算是书香门第的。
  回来后,我情绪很好,主动收拾家务,把楼上楼下清扫了个透,又帮妈妈做饭洗衣,妈妈也露出难得的笑容。
  我想,这个明天毕竟是美好的。
  外面又下雨了,腿有些发凉了,我的眼睛有些疼痛。我的确不是在写小说,只不过是一个即将离别的生命对红尘历程的一次回忆而已。
  有时连我本人也不得不惊诧我对旧时的回忆如此的清晰,而其中原因只有我自己才知道,那就是因为这些片段一直沉积在我心底,让我忏悔的心情从来就没停止过。
  对于这篇自传型的东西,从一开始我就安排好了它的去处,时间如此紧迫,生命之钟愈加显得珍贵起来,也许我可以将它写得尽量精致些,或者凄美些,甚至暧昧而优雅些,但我实在是来不及了,我想只有用最简单最粗糙的语言,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来回忆这短暂而漫长的一生了。
  
  对于当时关于婚姻的问题,我非常清醒,作为不甘服输的心态,我一直拒绝,除了去见小霞她妈的事,是我自己愿意的外。
  但我内心仍然保持着一种向往,那就是我非常渴望逃出家庭,现在家庭对我来说,不仅是良心上的负疚,同时包括父母的唠叨和压力,让我不堪重负。我就如一只困兽,只要有一丝机会,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家乡。
  
  小霞的事总归没有结果,最后外公不无内疚地带来消息说,小霞不愿意回来,至于她他*的意见那也是非常模糊的。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直到几年后,四乡八里都在传说,小霞最终嫁给了重庆一个大款,据说年龄虽然不小,但钱却是不少的。小霞那臭名远扬的父亲也抛弃了小霞的后妈,和小霞的亲身母亲一起被接去重庆享福了。
  
  很多时候,我总会产生幻觉,好象许多事和地点就如同轮回一样,遇见同样的人和同样的事。就如现在,我再次登上远离家乡的火车一样。因为父母在我的抗拒和乡亲的议论里愈加显得焦灼起来,据蒜头鼻子神仙苏万说,许多人都在议论我,言语间不是很好,说我是吃喝嫖赌骗无恶不做。
  但爸妈并没放弃,他们继续坚持不懈地为我寻找着妻子,力图将这个已经几乎无可救药的儿子,通过婚事挽救过来。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户人家愿意将她漂亮的女儿小芳嫁给我了。
  说漂亮是因为我看过她的照片,还见过她的父亲,她和她父亲都在江苏务工,看她父亲西装革履的好象还混的不错,据说在江苏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包工头。
  双方谈的很愉快,小芳的父亲在我父亲的热情款带下喝的满面红光后,爽快地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金雷不是在家闲着吗?跟我去江苏吧,看看小芳,顺便找个事做也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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